疯了,太过神经质,又在迁怒于允炆了,干他何事,不过是个小孩子,心中有些愧疚,手就松弛下来,乖乖的让允炆握着。
朱允炆松了口气,只觉掌中小手软软糯糯,心中那空出的一块似乎又被填满,顿觉格外满足。这样的疏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让允炆极其不安,却是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要问个究竟。
此时,妃嫔们已全部请安完毕,宫中的皇子皇女们又上前向皇后请安。那群十几岁稍稍年长的皇子中,却是有个熟悉的面孔,正是皇十一子蜀王朱椿。允炆和婉儿有些兴奋,在朱椿上前请安时对着他挤眉弄眼,朱椿却是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的与两人擦肩而过。
两人还顾不得懊恼,只听一个清脆朗朗的少年声音道,“第十二子朱柏请母后殿下安。”却是刚刚去世的胡顺妃之子湘王朱柏。胡顺妃之事,婉儿自是知晓一些,心中不由好奇,抬眼偷偷打量朱柏。
只见朱柏比朱椿还小了一岁,大概因其好武,身量却是极高,在一众皇子中尤为出众,声音极为好听,比那已变声的朱椿强出许多。据说其年纪轻轻,却已文武皆擅长,极为得洪武帝的喜爱。怪不得,有所希冀,方才有胆铤而走险。
朱柏面色红润,似乎丧母之事并未发生一般,马皇后也只字未提,和颜悦色的柔声与之交谈,看上去却是一派母慈子孝。婉儿细细的看着朱柏神色,却未发现任何端倪,心中警觉之余,却是有些佩服,这真是个厉害人物。
朱柏后面俱是十岁以下的皇子,打头的一个与朱椿模样有几分相似,还未等张嬷嬷介绍,允炆已低声道,“那是我十三叔,豫王朱桂。后面那个比我们岁数还小的,是我十九叔朱橞,他们和十一叔都是同母兄弟。”婉儿点头了然,生有三子,郭惠妃想来也是个极为得宠的,也不知下面两个皇子性子是否也如朱椿般。
皇子们请安退下后,却是轮到六个公主,除了打头的福清公主和寿春公主外,其余几人与婉儿允炆年纪均相仿甚或更为年幼。婉儿满头黑线,自己辈分真是太低了,还得称一群小萝莉们姑姑。
皇八女福清公主是未嫁公主中最为年长的,因其母妃并不得宠,性子也养得有些怯懦,请安时声如蚊呐。马皇后也不以为忤,笑着安抚了几句,却没多说什么,掠过她将目光投向后面的皇九女寿春公主,眸中闪过喜色,对她招了招手,“寿春,快到母后这儿来,多日未见,还真是长高了不少。”
只见寿春公主稍带歉意的对着福清公主笑了笑,端庄大方的走到皇后面前行礼,“寿春请母后殿下安。”刚站起就被皇后拉到身边,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各种各样的眼神如针般投向寿春的身上,有不屑的,有欣羡的,有妒忌的,寿春却是不加理会,泰然自若的与皇后说笑。
婉儿打量一番寿春公主,只见其十三四岁年纪,在争奇斗艳的后宫中,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却是不卑不亢,淡然从容,自有一番气度。皇家子女个个都这般年少老成吗。
允炆凑到婉儿耳边,悄悄说道,“我这九姑姑生母早逝,被皇祖母接到身边教养,最得祖父祖母宠爱。”说到这儿,允炆撅着嘴,嘀咕道,“有她在,别说我了,就连父亲叔叔大姑姑们都得靠边站。”
婉儿诧异的看了眼允炆,见他一副吃醋的模样,哑然失笑,甚是不以为然。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时代,女子再得宠爱,也逃不过男尊女卑的桎梏。再宠爱的公主,还能将皇位传给她?皇后去别宫两年,为何却没把她带到身边,说到底还是儿子孙子们重要。此番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婉儿自不理会允炆那点小心思。
寿春公主之后,十公主和十三公主早夭,只剩下皇十一女南康公主,皇十二女永嘉公主,皇十四女含山公主和最小的皇十五女汝阳公主。南康公主因今日身体不适,未能前来请安。
剩下三位公主联袂上前,只见永嘉和汝阳不动声色的往中间一靠,将含山挤到了身后。含山年纪与婉儿相仿,白净小脸立马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却是不敢落下。
此时殿内鸦雀无声,皇后略略皱了皱眉,气氛极为诡异,婉儿有点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此时,只见寿春出来打了圆场,将含山拉住往皇后身边一送,笑道,“母后,含山就这腼腆性子,在咱们大明的公主中还真真少见。”
皇后嘴角一弯,却是笑了,“这样的性子才是真真好。”永嘉和汝阳嘴里嚅嚅还想说什么,只见皇后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吓得连忙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皇后和寿春两人又说笑了一通,殿中气氛方才缓和。
允炆知道婉儿心中奇怪,连忙悄声道,“婉婉,这位含山姑姑和我十五叔卫王朱植都是高丽妃韩氏所生,在宫中很受排挤。”婉儿看了看那含山公主,又看了看皇子那边的卫王朱植,生得都白白净净,却是都长了双细细的眼睛,看上去确实有几分高丽血统。婉儿心中了然,在这样重视血统的朝代,兄妹俩在宫中的日子想必极为难过。
婉儿想了想,悄悄道,“永嘉和汝阳公主的生母是谁?”允炆答道,“还有谁?不都是郭惠妃娘娘吗?”婉儿吐了吐舌头,心中不由对惠妃刮目相看,三子两女,不但能生,也可想而知圣宠如何,不由对郭惠妃在洪武帝心目中的地位又往上抬了几分。
一干皇子皇女请安完毕,允炆和婉儿作为在场唯二的小辈,允炆自不用提,马皇后又向众人介绍了婉儿,却未让两人向众人见礼。方才投射在寿春身上的目光全部转投到婉儿身上,又多了几分猜测和好奇。
婉儿被这么多人同时行注目礼,大多还带着隐隐的敌意,实在是有些难受,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就在她如坐针毡之时,却感觉到一道友善的目光,婉儿定睛一看,正是那寿春公主。寿春向她微笑着点点头,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婉儿顿生感激之情,也有几分惺惺相惜,就回以灿烂的一笑,遂镇定下来。
有皇后这尊活菩萨作阵,此番请安见礼除了那点小插曲,自是一帆风顺,极为和谐。如果洪武帝在场,定然会为这一番妻妾和睦,母慈子孝的场景颇感欣慰。
只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何况是这样复杂的关系,妻妾,嫡庶,母子,母女,兄弟姐妹,同母的,异母的,得宠的,不得宠的……,何况中间还放了一把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龙椅。
众人离开坤宁宫后,婉儿瘫软的靠着张嬷嬷,疲倦之极。只听皇后对她和允炆说了句话:在这宫中,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战友,只有两样尚可相信,那就是血缘和利益。两人郑重点头称是,允炆尚且一知半解,但婉儿却是再同意不过了,这在后世已经公认的真理。
紫禁城文华殿北面的有一座殿宇,这座殿宇就是大明龙子凤孙们的进学处紫禁城大本堂。自洪武十一年,太子朱标带着成年皇子、伴读们移至文华殿读书后,大本堂成了十岁以下的皇子皇孙启蒙的地方。
马全去大本堂走马上任前,专门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对将在大本堂进学的皇子皇女皇孙的情况已是了熟于心。婉儿在一旁听得有些目瞪口呆,皇子皇女皇孙们,十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居然有十来号人,再加上伴读,二十多人,真可谓浩浩荡荡。
孙宇和张嬷嬷向马全解说时,皇后静静的坐在一旁,她凝神看了看侄子,马家人无论男女,大多生了双略微颀长的眼睛,马全也不例外。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柔色,却是心中凄凉。从自己当上皇后以来,马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爵位都不敢受,却只换来了几近灭族。贵为开国皇后,连亲子亲孙,娘家都保不住,孝慈仁义四字要来何用。
皇后眼角有丝泪光,却是转瞬即逝,她微不可察的抬手拂了拂额角,对马全道,“皇子皇女们中间多有些龃龉,你也不用多加理会。你自是要担起师傅的责任,教导他们,何为忠义,何为孝悌,何为君,何为臣。”
马全一震,抬头看向姑母,却听皇后继续说道,“当然,都是些小孩子,自有那等不受教的,你且告诉我,自有皇上和我来处置。”马全暗叹,“若早些年能有此等心思,何至于如今这般群狼环伺?”却是应诺退下。
这日卯时四刻刚过,紫禁城大本堂已是灯火通明。大本堂师傅,左春坊右赞善马全刚走近东配殿,只听殿内叽叽喳喳,人声鼎沸,全无想象中学堂那般安静肃穆。马全苦笑,这可是全天下最难当的师傅。他转念一想,却是正了正容色,祭出一番端方夫子模样,他摸了摸下巴,暗忖,是不是该开始留胡子了。
殿外站满了伺候等待的太监宫人们,见马全远远到来,面色难看,面面相觑,有机灵的就想悄悄进殿报信。马全眼利,见那小太监蹑手蹑脚想溜进殿,低吼一声叫住,又瞪着眼睛扫了一圈周遭的太监宫人,迈着步子进了殿。
马全往殿中一看,愣住了,只见笺纸满地,笔墨齐飞,殿内分成三拨人。两拨人怒目而视,身上全是墨水,而第三拨却在旁边好整以暇,看起了热闹。
马全嘴角抽了抽,摸了摸额头,有掉头奔向乾清宫甩手不干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人物较多,已经出场的朱元璋的子女们如下:
朱标,长子,懿文太子(孝慈高皇后出)
朱樉,次子,秦王(李淑妃出)
朱?,三子,晋王(李淑妃出)
朱椿,十一子,蜀王(郭惠妃出)
朱柏,十二子,湘王(胡顺妃出)
朱桂,十三子,代王,初封豫王(郭惠妃出)
朱植,十五子,辽王,初封卫王(高丽韩妃出)
朱橞,十九子,谷王(郭惠妃出)
宁国公主,母孝慈高皇后,1378年下嫁汝南侯梅思祖从子梅殷(淮安总兵官),1434年卒。
安庆公主,母孝慈高皇后,1381年下嫁欧阳伦。
大名公主,母不详,1382年下嫁滦城侯李坚。
福清公主,母安妃郑氏
寿春公主,母不详。
南康公主,母不详
永嘉贞懿公主,母惠妃郭氏
含山公主,母高丽妃韩氏
汝阳公主,母惠妃郭氏
正史不言情,后人们大多只能从后妃生育状况揣测帝王宠爱程度,很有意思!
☆、大本堂杀奴儆主
明初南京的紫禁城分中东西三路,均是南北走向,以午门为中轴线的一路为中路,俗称中宫。中宫东面以文华殿为中轴线的一路,俗称东宫,而大本堂就位于东宫。
一如明初的紫禁城,大本堂高敞壮丽却又无过多雕饰,倒是符合洪武帝朱元璋崇尚俭素的风格。这是婉儿进宫以来第一次出得坤宁宫,天色尚未大亮。她贪婪的吸了吸室外潮湿的空气,眯着眼抬头看了看一层层白玉台阶、灯火下闪着亮光的琉璃瓦宫殿、静静卧在屋顶的垂脊兽,只觉面前的这座宫殿,与那北京的紫禁城极为肖像。随着时间的流逝,前世的记忆已开始有些朦胧,似是庄周梦蝶,分不清真假虚实。
允炆牵着她的手,步行到大本堂外站住,随从的宫女太监们惦着脚尖轻轻鱼贯而入,将两人的书桌布置妥当,又放上笔墨纸砚和课本。允炆瞄了眼婉儿,见她又在神游天外,不由眉头微敛,拉了拉她,“婉婉,又在想什么呢?”
婉儿回过神来,拂了拂额头的鬓发,有些怅然的道,“允炆,你可曾做过那种无比真实的梦?”她指了指远处的乾清宫,“你相信吗?我曾在一场梦中来过一座这样的宫殿,名字也叫紫禁城,比这座宫殿还要雄浑大气。梦中的那座宫殿已不是皇室贵族的专属之地,就连普通百姓都可进入游玩,如同去南京城郊外的紫金山般。”那般自由之境,婉儿有些怅然若失。
“胡说八道什么!”朱允炆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却是没人听到,松了口气,“婉婉,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乱说。”他又看了看婉儿,只见她双眼迷离茫然,不知在想什么,心中甚为不安,心中念头转过连忙说道,“那样的梦,应该是预兆吧,命中注定你将到这宫中来。”婉儿有些失神,漫不经心随口答道,“或许是吧。”
正说话间,只听一声大叫“蚊子,婉儿”,两人回头一看,却是多日未见的继祥,后面跟着耿璿。耿璿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四周,对继祥道,“这里可不是别宫,什么蚊子蚊子的就别乱叫了。”继祥吐了吐舌头,却是没再这样称呼允炆。
两人仍然作为允炆的陪读继续在大本堂进学,只是不再住在宫里。四人多日未见,此时在宫中相见,更觉亲切,兴奋之余,说说笑笑进了大本堂,却被殿内的状况吓了一跳。
只见殿内中间的过道上站了个小女孩,一身嫩绿色罗裙,生得面容白净,六七岁光景,正手足无措的看着桌子上散乱而放的课本和纸笺,上面已被泼满了墨汁。婉儿凝神一看,那女孩长了双细长的眼睛,倒是极好辨认,正是那含山公主。含山低头看了看袖子上沾着的墨点,又抬眼偷偷瞥了旁边的女孩一眼,咬了咬唇,眼眶已是发红。
婉儿顺着含山的目光看去,只见旁边站着个女孩,稍稍年长两岁,双手抱怀,下巴微抬,挑衅般斜斜看着含山,想来正是那肇事的主儿。女孩正是郭惠妃的长女永嘉公主。婉儿心中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坤宁宫一番和谐之景,果然只是假象。
含山抿了抿嘴,手握成小拳头,似是酝酿了很久,方才鼓起勇气,抬头向永嘉看去:“十二姐,是含山做错了什么吗?为何要如此对待我?”永嘉面无表情,眼神中带着丝少年人少见的冷酷,嘴角微微一撇,道“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看你不顺眼。”含山一下子语塞,眼泪再也忍俊不住,流了下来。
这永嘉公主也太过刁蛮,婉儿和允炆三人面面相觑,看看那肇事者,却是泄了气,他们四人的辈分实在太低了,在这里哪有开口的资格。此时,只见一小男孩冲了出来,挡在含山面前,小脸涨得通红,细长的眼睛中含着怒火,“十二姐,为何要欺负我妹妹,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