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细细打量,只见那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貌若处子,雌雄未辨,只有仔细一看方能看出些许端倪:不但身高异于寻常女子,肩膀也略微宽阔,而颈子上却是有略微凸起,竟然是名男子。这必是那名蒋玉仙,果然人如其名,顺妃暗忖。正思索间,只听一男子声响起,“在下蒋玉昌见过顺妃娘娘。”,却是清朗如玉,极为好听,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顺妃也不摆那宠妃架势,对蒋玉昌莞尔一笑,柔声说道,“先生之大名已听父亲和弟弟细细讲过,如今得见,果是名不虚传,如世外神仙般。”说完就让临川侯父子和蒋玉昌坐在旁边椅子上,又命宫人上些茶水糕点。
几句寒暄后,切入正题。蒋玉昌连连口称冒犯,向顺妃脸上看去,只见其额头宽阔,却是不够饱满;眉若远山,眉毛却有些散乱;丹凤眼轻轻微挑,极为有神,左右眼角却各有一颗隐隐绰绰的泪痣;面若桃李,莹莹小脸却是瘦削无肉;唇如桃花,却是太过单薄。蒋玉昌又再细细一看,心中已是暗叹,生就一副貌美桃花面相,却又真真是薄命之相。
顺妃和临川侯父子眼含期盼的看着蒋玉昌,过了半饷,临川侯世子有些沉不住气了,正要开口说话,已有钟萃宫宫人上前,为几人沏上茶水,又端上几碟精细点心。
蒋玉昌抬眼微微扫过宫人,略加思索,就笑着向顺妃道,“恭喜娘娘,恭喜临川侯和世子。娘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如悬胆,俱是富贵荣华之相。如若生在民间,必能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如若生在公卿之家,必能金玉满堂,朱轮华毂。娘娘若能放宽心思,再养得圆润一些,面相就更加完满了。”
顺妃与临川侯父子对望了一番,心中大喜。世子忙问道,“如若生在深宫呢,又当如何?此等面相,可能母凭子贵,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言语之间,野心欲望已是昭然若揭。终是问了出来,蒋玉昌暗忖。
他见三人俱是双目泛光,眼中流露出隐隐的满脸渴望,心中不由极为感慨,世间之人,得陇望蜀,莫过于此。相对于民间那些温饱无着落的百姓,此三人已是锦衣玉食、富贵之极,却仍是如飞蛾扑火,火中取栗。
所谓命理面相,先天固然极其重要,但世间何尝又有一层不变的面相。生得慈眉善目之人,若是心存恶念怨念,必然面色阴沉,眼含戾气,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狠戾面相。生得珠圆玉润,喜庆明媚之人,如若心思敏感,心怀郁结,面带哀苦,眼含郁色,长久之后也会成为面苦哀怨薄面之相。所谓相由心生,大抵就是如此。
习过玄门的人,或许看过太多生死贵贱,即使放纵于尘世间,大多也难免心存悲悯。想到这里,蒋玉昌又思及自己,却也不免有些黯然,不由自嘲,此时居然还有心思怜悯他们。
蒋玉昌连忙正了正心神,心中又清明了几分。转念间,他含笑答道,“光从面相已看不出就里,不知是否能够一观娘娘和湘王殿下八字,在下为两位推一下命理,方能更为精确。”
顺妃心切,连连点头应下,却是让贴身宫人将自己与儿子的生辰八字抄录下来,递给了蒋玉昌。蒋玉昌接过纸笺,就开始推算起来,殿内之人都害怕打搅他,俱是缄默无声。此时已快至丑时,三人均已是腹中空空,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点心。
蒋玉昌头也不敢抬,大致算了算时间,心中已是如擂鼓般,应该快了吧。又过了半盏茶功夫,他方才慢慢抬起头来,偷偷向三人看去,只见均是满脸通红,双眼迷离,心下一松,已是大定。
顺妃身后的贴身宫人见她手有些微微发抖,心觉不对,连忙拉了拉旁边的嬷嬷。嬷嬷低头看去,大惊失色,又看向临川侯父子,更是惊骇万分,连忙就要惊呼救命,还未等发出声来,已有两名太监从后殿冲上前来,捂住嬷嬷和宫人的嘴,拖了下去。
顺妃与临川侯父子已是有些神志不清,开始胡乱呓语。蒋玉昌见药性已到,重重咳嗽了一声,从殿外走进两名少女。只见二人黑发披散,身上仅挂了薄薄的一层烟罗软纱,莹莹玉体若隐若现,就着昏暗的灯光更像那无暇美玉,魅惑至极。蒋玉昌见状一愣,连忙将眼神挪向一边,却是不敢直视。
两人向蒋玉昌点了点头,一人扶着临川侯,一人扶着世子向殿侧厢房走去。没过一会儿,厢房内已是响起男女喘息口申吟声,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丝丝撩人。
蒋玉昌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咽了口唾沫,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低头看了看已近乎瘫倒在地上的顺妃,身子立时就热了起来。只见那顺妃娘娘身上那云丝披风早已脱落,因身上太过燥热,霞罗衣衫已是半褪,高耸玉峰呼之欲出,美目迷离,眸若春水,美得有些动人心魄。
那顺妃已是神智迷离,隐隐看着眼前一张玉容,心中j□j大起,扭着身子张开双臂,朱唇微张,吐出几句娇唤。蒋玉昌闭着眼睛稳了稳心神,将顺妃双臂合住,用一只手定在地上,另一只手将她的衣裳全部褪去,低下头在她白玉般的身子上从头到尾细细印下吻痕。
顺妃只觉舒坦,如久逢甘露,却又似不够,手臂挣扎出来,环住蒋玉昌的肩膀,玉腿一抬,勾住了他的腰身。蒋玉昌只觉脑子轰的一下,似有股血冲上脑子,已是有些忍耐不住,喘气声不由越来越重,抬手就想扒去自己的衣服,重重的压上去。
就在此时,蒋玉昌脑子里闪过之前马全的忠告,“如若还想活命,就得弃了你那贪花好色的性子,早早全身而退。做戏而已,她的身子却是万万不能沾。”蒋玉昌忍住心中叫嚣的欲望,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大腿,一吃疼方才清醒了几分。
蒋玉昌定睛看了看顺妃身上的痕迹,只觉已是差不多,忙挪开眼神,将那披风轻轻往她身上一搭,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宫人襦裙,低头垂目慢慢朝殿外走去。
待他刚走出钟萃宫,走上甬道,只听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一群太监、宫人还有侍卫急匆匆迎面而来,他微微缩了缩身子,头埋的更低,身量又矮了两分,靠着墙边恭谨一站。一干人等见她宫人打扮,就没多理会,仍然向钟萃宫赶去。
蒋玉昌此时心中却是后怕,如若再迟那么一会儿,必当命丧于此,心中不由对马全有些感激。他紧紧握着手上的木牌,脑中回想着已是熟记于心的皇城地图,向西角门走去。
洪武十七年三月,临川侯胡美偕世子入宫室;太祖以乱宫禁加罪,逼其自杀,临川侯世子受刑死。临川侯女胡顺妃悲恸之极,投缳自尽。而尚在舞勺之年(1)的临川侯外孙湘王朱柏,于洪武十八年匆匆就藩于荆州。
洪武十七年四月,已是春意盎然,南京城神策门之外的官道上,缓缓行着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两名妇人,还有三个幼龄小童。其中一名女子甚是美貌,微蹙着眉头,正想的入神,只听旁边那女子的声音响起,“姣娘,相公不跟我们一起走,可会有相聚之日?”
姣娘眼圈一红,却是强自忍住,对那女子道,“蒋妹妹,玉郎替那些人做事,能捡回条命已是不错了,咱们照他的安排好好生活,他抽出身来,必会来寻我们。”话说到后来,就连自己也无法说服,心中悲凉,眼泪已是滚滚而下。蒋娘子早已是泪流满面,用手牵住姣娘,两人抱头痛哭。三小儿见状,也开始嚎啕大哭,只听牛车内哭声一片。
这一日,鸡鸣山至紫禁城沿途十几里路,已被清了道,路的两侧每隔几步就站了个甲胄加身的禁军亲卫。只见明黄色的皇后龙肩舆远远行来:冠银圆顶涂金,明黄缎垂帷,上缀缎绣彩凤。凤舆之后跟着丹陛仪仗三十六人,丹墀仪仗五十八人,宫中常用仪卫二十人,内使八人,宫女十二人,鱼贯而行。手中各有所持,如衣,如鞋,如手巾、梳、刷、粉、镜、针、红黑墨、黄纸、烟、水烟袋、金水盆、金水罐、金香炉、金香合、金唾壶、金唾盂、拂子、方扇等等物事(2),绵延数里。路旁百姓,驻足围观,待仪舆行过,自有那礼部官员引导,山呼千岁。
马皇后左手抱着马婉儿,右手环着朱允炆,静静的听着外面百姓的呼喊声,过了半饷,缓缓开口说道,“允炆,婉儿,你们大哥哥的仇总算是初初得报,我们必须回到宫里去,那里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也是你们真正的战场,通往紫禁城之巅的必经之路。”说到最后,已是带了丝厉色。婉儿小小身子微微一抖,终于还是走到这步了,住进那远离父母的深宫,前路凶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 (1)舞勺之年:指的是男孩子13——15岁期间。根据的记载:勺,一种乐舞,古未成童者习之。舞勺指未成童者学习勺舞。《礼记.内则》:〃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孔颖达疏:〃舞勺者熊氏云:'勺钥也。'言十三之时学此舞勺之文舞也。〃后以指幼年。又以舞勺代指十三岁。
(2)见明史仪卫,明史舆服
史书上记载的胡美:“十七年坐法死。二十三年,李善长败,帝手诏条列奸党,言美因长女为贵妃,偕其子婿入乱宫禁,事觉,子婿刑死,美赐自尽云。”时间有洪武十七年和二十三年两种说法。
祸起萧墙初见端倪卷算是结束,胡美和顺妃只是小boss,大boss将陆续登场。婉儿和允炆也会慢慢长大。谢谢大家的捧场!撒花!
☆、入宫初见洪武帝
皇后安车缓缓驶过西皇城根街,从西安门进了皇城,沿着西安门内大街,远远可见崇楼叠阁的紫禁城巍峨耸立。随着安车的行进,两旁的市井声越来越少,却是越来越安静。
这样的静谧,让婉儿有些微微不适,她抬头看了看马皇后,只见她双眼紧闭,辨不出神色。一阵风飘过,厚厚的黄绮帷幔掀开一角,婉儿偷眼望去,只见西安门内大街两侧林立着禁军亲卫,一身甲胄,低头弯腰行礼(1),俱是敛气屏声,威严肃穆。
婉儿有些咋舌,在这样大气儿也不敢出的地方生活,真真会憋死人,想着将来的深宫生活,她小手抓紧了椅子,挪了挪屁股,心中极为不安。允炆眼神一直没从婉儿身上挪开过,此时见她神色有些紧张,就偷眼看了看祖母,趁她没注意,蹑手蹑脚的挪到婉儿身边坐下,一手握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婉儿有些感激的看了看允炆,紧紧抓住他的手,却觉他的手心全都是汗。婉儿将允炆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却没说话。允炆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她,想了想还是凑到她耳旁轻轻道,“婉婉,我已经两年没回宫了,其实我也很紧张……还有些害怕。”婉儿心中了然,使劲抱住他胳膊,两人紧紧相偎,方觉安心。
马皇后睁开紧闭的双眼,看了看两小儿,眼里闪过一丝柔色,有些心疼,正要开口安慰几句,转念却想起允炆出生时自己所做的那个噩梦,硬了硬心肠又忍住了。
自己在世时,尚且能护他们周全,如若自己不在了,标儿夫妻那么个性子,又能护住他们多少?作为鸟中之王,鹰必须得威猛矫健方才能生存,雏鹰不经历风雨,不展翅飞翔,就永远没法成长。
皇后又想起洪武十五年自己险些中毒,若不是上天以梦示之,自己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朝堂猛虎坐守,深宫群狼环伺,步步如履薄冰,就是总角小儿也无法避免,或许这就是通往那条巅峰之路的代价。
皇后怜惜的看了看允炆,心中慨叹,身在其位,不争也得争;又看了看婉儿,却是心生些许愧疚,将他们全家拉进这个是非之地,却是自己私心所致,也不知是对是错。又想了想马家,却更是心恸,不行,婉儿这一辈还得再栽培出几人,即使进周有个万一,马家也不至一蹶不振。
心中念头一个接一个闪过,皇后眉头微敛,头有些隐隐作痛,忽觉一只小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按摩着她的太阳穴。皇后睁开眼睛,只见婉儿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姑祖母,可是昨晚没休息好?还是……”顿了顿方才说道,“担心宫里的事儿?”
皇后看着小女孩明亮剔透的眼睛,有些感动,却是更坚定了她的决心:只有这般玲珑聪慧的小人儿,方能承受那万钧之重的担子吧。她笑着将婉儿一把搂住,“人家都说姑娘贴心,婉儿真是姑祖母的小棉袄。”允炆看着两人亲密,心痒之极,就笑着倒在皇后身上,撒娇道,“祖母,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三人说笑间,安车已到了坤宁宫,以孙宇和张嬷嬷、崔嬷嬷的太监宫人们早已等候多时。安车停住了,允炆掀开帘子自己踩着踏梯下了车,婉儿看了看也想跟着,却被马皇后一手拉住,摇了摇头,“他是男儿,自是不同。”婉儿这才意识到,紫禁城已不是那行宫了,行立坐卧,俱有规矩,脑袋不由耷拉下来。
婉儿被张嬷嬷抱下了车,正好对上允炆寻觅的目光,心里一暖,笑着点了点头,又开始打量这座已久闻其名的宫殿。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宫殿,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额仿上绘着彩画,中间对称开门,正上方悬挂牌匾,上书坤宁宫三个大字。
崔嬷嬷扶着马皇后下了安车,行了个揖礼,笑着回道,“娘娘,已经照你的吩咐,将西暖阁的套间收拾了出来,婉儿姑娘的东西已经都搬进去了。”允炆一听忙问道,“皇祖母,那我住哪里?”皇后看他满脸急色,心中好笑,却是面带诧异道,“都已回宫了,你当然是回你父亲母亲那儿住去。”
允炆又惊又急,忙一把拉住皇后的胳膊,“皇祖母,我们四人本是住一个院子里,现在耿璿和继祥已经不在宫中住了,我和婉儿住一起很是妥当,何必又搬来搬去烦劳父王母妃。”说完就拽住袖子耍起赖来。
皇后想了一想,两人年岁都还小,就道,“也罢了。”对崔嬷嬷吩咐道,“西暖阁套间再收拾出来一间,让允炆住。过两年年岁大了,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崔嬷嬷应诺退下。
允炆正想着不必与婉儿分开,心中大喜,眉开眼笑之际,只听皇后对他说道,“待会你祖父会来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