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清淡的小菜,看上去好像很……不错,但,哼,我就是故意挑挑拣拣一幅嫌弃样。
他在对面坐下:“不喜欢?那就换些你想吃的菜。不吃完这碗饭,东西照样不给你。”
哐当——下巴落地——果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认栽!
打着饱嗝,我双手一摊:“可以了吧?快把信给我!”
接过薄薄的信封,我迫不及待地撕开后,心头突然一抹犹豫,动作随带着迟缓下来,轻声问道:“那日兵变……”
“事出突然,猝不及防。”他面色凝重,“庆功宴上竟然兵刃相向!太子的死,任谁都无能为力。”
我扯开几丝苦笑:“那是他的劫难。只是南宫家却受了连累。”
“我与李牧护着周大夫连夜出了城,其余的事也是之后才知晓。”他稍稍停顿,目光游移,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
“今日与你一同出现在此的那个男子……”
“已故太子的弟弟,也是现在的太子,刺杀事件的幕后人物。”我漠然回答,对上他略微震惊的神色。
“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可以让他作出拉拢的决定。”我浅笑,“所以我与他不算什么沆瀣一气之类的关系。”
见他眼底一沉并不言语,我耸肩补充道:“当然,你这么怀疑也是有道理的,连我师兄都那么想呢。他……”
“那是他,与我无关。”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他皱眉道,“你总是有你的理由,无须解释。”
“叶辰——”眼前隐隐绕着一片雾气,我有点哽咽,“你相信我?”
“因为你的声音很好听。”他撇开视线,突然冒出这么句话。
我呆若木鸡。
半响才噗嗤笑了出来:他竟然还记得第一次相遇时我说的话。
——“反正不会是什么坏人。”
——“为什么?”
——“因为你的声音很好听。”
我开怀大笑,温热的液体滑落,湿润了干涩的脸庞。
他上前轻轻环住我,缓缓说道:“你从来便是个顽固又懒惰的丫头,怎么会愿意花精力去学习‘狼狈为奸’呢?”
我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问:“我能把这话看作褒义吗?”
“好。”他笑出声。
我额头黑线,趴在桌上满脸颓丧。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却又差点被师父那寥寥数字的信弄到崩溃。
吾徒小溪:
一别数月,可仍记得为师的嘱咐?《行医笔记》有未曾仔细研读?小杖已备好,早些回来受罚。
另,转告岳儿,为师安好,勿念。
“师父他,现在在哪里?”我哀怨地瞟了叶辰一眼,有气无力地问。
“清水镇。”
“他、他、他——竟然回去——清、水、镇?”我惊恐不已,语无伦次。
“你不必担心,周大夫想必已经处理妥当,才会决定回清水镇。”叶辰看着我阴晴不定地变脸行为,无奈道,“时辰不早,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
“我不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不梳理个清楚我可怎么睡得着?
“明天再说。”他语调坚定不容反驳。
也许闭目养神更能使我沉淀心情理清思绪,念及此,我乖乖地点头同意。
吹熄了烛火,我坐在床边,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呆。
许久,才叹了口气。
抚上脸颊,感到隐隐地疼痛。苦笑,没想到安岳的力道可以这么大,做了冷敷,半边脸还是有些肿。
我们一直彼此信任的,为何他今儿个如此偏激?我与卓宁公主并无深仇大恨,她应该不至于背地里使阴招。那么,究竟哪里出了错?
深呼吸——我该试着从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首先,他被限制人身自由,因而消息闭塞。那么他只能得知这样一个结局:太子被杀,师父生死不明,南宫家一夕间消失,而我也失去踪影。他探不到其它任何线索,肯定会自我加压情绪颓靡。卓宁公主无意间在王府遇到我后,必定会去告知安岳。我与太子之间的“绯闻”便由此形成。在己方瞬间惨败且众人员均下落不明的大背景下,最信任的师妹竟然逍遥自在的出现在敌方的府邸,还与敌人“打情骂俏”,摆明了有“奸情”。
以上分析貌似具有相当的科学依据。我宁愿相信,安岳只是暂时被错误的逻辑困扰,他最终会冷静下来,选择信任我的。可是,如果我不赌气而是及时的向他解释清楚,也许也不会有这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懊恼地耷拉下脑袋——我果真是倔强!
《行医笔记》还留在凝潇楼,师父又吩咐我转告安岳几句话,现在这情形,让我怎么去见他呢?
都是该死的韩戟惹的祸!笼中鸟?!我打死都不再回去了!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食言我毁约我说话不算话,也不过是为孔老先生的言论添了条证据而已。
想到韩戟,我再次哀怨的叹气。
他与我,虽然经常针锋相对以折磨对方为乐,私底下却还是相当了解彼此的。他说得对,我们是同一类人,只是他放任自己沉溺于权势带来的认可感和成就感之中。他不允许事物脱离自己的掌控,换句话说,如果我潜逃,等同于蔑视他的骄傲,等同于会被他恨到牙痒痒,等同于如果再次遇见便会是我的死期。思及此,我不由地浑身一颤。
难道我真要如此可悲地过一生?愤然起身,我仰头长啸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咆哮完毕顿觉心情舒畅精神愉快。
做只米虫确实相当的怡然自得,但我深刻了解自己喜新厌旧的本质——我无聊了,我腻烦了,我要义无反顾的抛弃原来的生活!
“啊——死亡也不能阻止我追逐自由的脚步!”思绪一下子开朗,我冲到窗口又吼了几声以表示此刻的激动。
传来一阵敲门声。叶辰在门外询问:“丫头,大喊大叫的,出什么事了?”
额头黑线。
“我就睡,就睡。”讪笑几声,我赶紧回复道,“你也快去睡吧。”
稍等片刻,不再有声响传来。
我轻呼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回到床边,一头栽在床上培养睡意去也。
青山隐隐叶萧萧
大约是过于兴奋,整晚我都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清晨时分才突感睡意,迷迷糊糊间竟一觉睡至正午。
再次睁眼,看到窗外艳阳高照鸟雀叽喳,我大叫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
梳洗妥当后,推开房门东张西望,却不见叶辰的身影。
忐忑不安地靠近二楼的栏杆往楼下张望。倒是个熙熙攘攘的场景。穿梭其间忙碌的小二,形形色色的客人。
我睁大眼睛搜寻,却依然不见叶辰的踪迹。
“起床了?”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啊”地大叫,猛回头却见叶辰略带诧异的神情。
“人吓人会死人的。”我皱皱眉头,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抛下我自个儿走了呢。”
他本是歉意地神情略微凝重起来:“丫头,叶大哥怎么会抛下你呢?”
我吐吐舌头:“好嘛,不说这个。我肚子饿了。我们边吃边聊吧。”
“叶辰,你怎么会在京都呢?”我往嘴里塞了块排骨,瞟了他一眼,问道。
“与周大夫分别后,我便来了京都。得知你让我不要联络,就决定暂留京都查探消息。”他夹了块鱼肉放到我碗里,“我去过安府,但似乎谁也不知道你的下落。直至昨日你出现在醉仙楼。”
“我被韩戟软禁,成了逗他开心的笼中小鸟。”我叹口气解释道,“至于他为何会对我怀有如此高度的好奇心,答案是不知道。难道我看上去像马戏团的小丑?”
“马戏团?小丑?”
“没什么。”意识到说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词汇,我扯开笑容,赶紧转移了话题,“你能带我回趟安府么?偷偷地回去。我将师父当日交付的《行医笔记》落在凝潇楼,必须取回来。”
他颔首道:“晚上吧。”
吩咐小二取来笔墨纸砚。
我紧蹙眉头,手握毛笔立在桌旁,对着白纸一脸郑重。给安岳的信,该如何写呢?
思索许久,才颤抖着下笔。
师兄:
师父来信,说是一切安好,勿念。
南宫老先生与南宫聿大概已安全抵达夏芒国。
我要走了,可能去找师父,也可能先去游山玩水一阵子。韩戟也许会大怒。但因着卓宁公主,他应该不会迁怒于你。
请多保重。
依然不愿多做解释,但寥寥几句的交待,他应该明白我藏在字里行间的讯息。
将信封好,我呆呆坐着,只觉得胸口烦闷,放任思绪乱飞。
月黑风高,正是穿着夜行衣登堂入室的好时机。做贼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夜色中,凝潇楼里闪烁着点点烛光,诡异的氛围。
我趴在屋檐上探头探脑,轻声询问身旁的叶辰:“我这样子看上去是不是很专业?”
“我们躲在屋檐上快半个时辰了。”他淡然地口吻里透着些许无奈,“你还没玩够么?”
“我在观察敌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嘟囔。
手指轻弹我的额头,他瞪大眼睛说到:“无非是两个小丫头,你不是还打算和她们告别么?”
“会被打笨的。”我小声抗议,“不玩了,下去就下去。难得能做回贼……”
当我一袭紧身衣,满脸得意洋洋地出现时,菲儿芳儿均呈目瞪口呆状,许久才结巴地开口:“小、小姐?”又颤抖地指着我身旁的叶辰:“他、他……”
“镇定镇定,不要嚷嚷。”我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
菲儿咽咽口水,上前拉我到一边,压低声线:“小姐,你和少爷究竟怎么了?这个陌生男子是谁?小姐为何会和他一起?”
“慢着点,一个一个问。”我赶紧摆摆手,回头冲芳儿说到,“帮我拿一下那本《行医笔记》。”她犹豫片刻,匆忙离去。
叶辰不知何时已无声退到了门外。
“帮我按摩一下,刚才趴在屋檐上太久,酸痛死了。”我扭扭脖子,一脸痛苦。
一边享受着菲儿的服侍,一边慢悠悠地交代道:“这封信,你明儿替我转交给师兄。”
“小姐要不告而别么?”她的动作稍稍停滞,随即恢复,只是力道开始不稳。
我皱皱眉:“算不得,昨儿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说要离开了。晚上回来拿点东西,再就是和你们道个别。哎哟,重了。”
“小姐还会回来么?”放缓用力,她急急问道。
“也许。”我扯开笑容,宽慰道,“突然想去游山玩水,等哪天玩腻了就回来。”
芳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视野里。
我笑嘻嘻地接过《行医笔记》,顺势给了她一个拥抱。
芳儿先是全身僵硬,听闻我即将离开,在我耳畔略微颤抖地问道:“小姐是因为赐婚才想离开么?”
赐婚?
我转向菲儿,眼神询问。
“今天上午的旨意。”菲儿小声回答,“卓宁公主与少爷。”
韩戟的动作真快呀,我了然地点头,撇见两个小丫头哭丧着脸,心生疑惑:“你们可是不高兴?”
“公主要是嫁过来,那小姐怎么办?”芳儿眉头紧皱,一脸忧虑。
我呆若木鸡,半响才喃喃开口:“难道误会就这么根深蒂固?”
看着眼前为我担忧的两个丫头,我心头一热,灿烂笑道:“师兄和公主是天生一对,而我也有自己的幸福呀。你们就别多想,没准这次出门,我就找个气质翩翩相貌堂堂善解人意家财万贯的人回来。”
“小姐……”她们语带哭腔,拉着我的衣袖。
“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是去玩儿的。”我拍拍她们粉嫩的脸颊,一脸坏笑,“要走了,时辰已经不早。”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留下个自以为潇洒的背影离去。
带着一身疲倦回到醉仙楼,我睡眼惺忪,懒洋洋地问叶辰:“明儿你可有什么事?”
他摇头。
“那咱们得赶紧出城。”我晃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若是让韩戟知道我想逃跑,指不定就没命了。还是快些去找师父吧。”
他笑道:“你还真是欠债不少。”
撇撇嘴,我不理会他的调侃,撑着眼皮:“明早记得叫我起床,困死了,睡觉去。”
说罢摆摆手,拖着沉重的身子就往房间里挪去。
次日,我只知自个儿机械般洗漱完毕茫然地往嘴里塞了只包子再眼神空洞被人扔进马车里,便出发回清水镇。
浑浑噩噩地随着马车的节律晃悠,终于忍不住重新跌回了周公营造出的温柔氛围里。
再次睁开眼,对上的是叶辰似笑非笑的神情。
“怎么了?”我打了个哈欠,环顾四周,心生疑惑,“马车怎么停了?”
“到了。”他无奈地看着我。
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挣扎着坐起,掀开车帘往外打量。
马车停在仁安堂门口。
不是说师父已经回来了么?为何仁安堂还是闭门修业中?我转头望向叶辰:“师父呢?”
“不知道。”他倒是答的干脆。
我翻翻白眼后,从马车上爬下来,在四周转悠了几圈,却不见任何线索,暗自感叹:师父啊师父,你又到哪里去了?连个信儿也不留,等见了面非好好说你一顿不可。
见叶辰站在马车旁,神情悠然,我没好气的冲他嚷道:“你确定师父回了这里?”
“我问了邻里,他们说周大夫昨日还在。”他微笑回答,“可能只是暂时离开。”
我蹲在地上一脸沮丧。
“肚子可是饿了?”他走至我身旁,伏下身来询问,“不如先去吃饭吧。”
“我们去青青家吧。”转念一想,我刷地站起,笑逐颜开。
当年携手笑音散
“不知青青会作何反应。”我呆立在她家小院门旁,原本是兴高采烈的心情,却在此刻踌躇起来。
不告而别离开清水镇,再回来已是半年有余。她还好么?是不是很生我的气?要是不理睬我可怎么办?
当日心烦,走得匆忙,但也该留个信,如今懊恼不已也不顶用。
“进去吧。”叶辰陪在身旁,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说道,“你们是朋友,想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