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慕倾北还真的是轻看青建了。
云王府正大门前,一身灰色粗布衣的中年男人横卧在云王府门前的大路上,他的皮肤泛黄,似乎是长期的没有好好吃饭造成的面黄肌瘦,还算干净的衣服上有几个粗糙的补丁,吊脚眼中尽是凄凉之色。
云王府的大门前围了不少人,都是附近的百姓,平时就爱看热闹,何况是最近流言中的主角云王府的王爷王妃。
看着越来越多的老百姓,青建越发有恃无恐,捂着胸口沉痛的哀嚎着:“诶,我苦命的婆娘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我如今是有家不能回,儿子不认,女儿也不认,他们都攀上高枝了,不想要我这丢人的穷酸爹啊……”
青露姐弟三人就站在王府大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建躺在地上干嚎,满脸的怒气。
青冥因为愤怒,脸色涨得通红,两只手更是紧紧的攥着,胸口上下起伏着,心内的无名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得全无了。
他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爹?怎么会?
“姐!”青霜攥着青露的袖子,声音微微颤抖。
她在害怕!
以前那种如同在地狱中的生活她再也不要回去了,说她没良心也好,说她毒辣也罢,总之,她是不会认这个爹的。
青露回头看了眼弟弟妹妹,心中的愤怒其实不比两人少,但跟在慕倾北的身边久了,她见多了玩心眼耍心机的人,比无耻,有八皇子妃宋映雪,比心机,有辅国公府的明月郡主乐芷柔,其实,在现在的青露看来,青建真的不成气候。
她虽然不清楚青建是如何找到云王府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青建背后还有人,不是冲着青露他们姐弟三人,而是冲着云王府来的。
青露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在青建不远处停下,坦然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指责目光,她没有做错什么,这样的父亲,她没有杀了已经是尽孝了。
“呵,你是怎么找到云王府的?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在这里,你拿了别人多少钱来这里泼脏水的?”
青露声音如常,语气平淡,但一句比一句有气势,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随便两句话都能骂哭的小丫头了,她原本就聪明,跟在慕倾北身边,看得多,学到的也多。
如今,正好是学以致用。
青露的话让青建有短暂的惊愕,眼底闪过慌乱,但谎话对于青建来说其实比说真话还来的顺口,于是他哭的更加惨烈和壮观:“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爹给说的好人家你不要,为什么非要赶着给人做妾啊,是,爹是没本事,可爹是你的亲爹啊,难道还能害了你不成?宁做穷人妻,莫当富人妾啊,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那云王不就是好看了一点吗,他还能真的对你这么一个小丫鬟动心,你啥啊……”
青建越说越离谱,饶是青露已经见识过他曾经的无耻无赖,但此时,青建无疑再一次刷新了他无耻的下限。
“原来是这样啊,其实这丫头长得也听标致的啊……”
“诶呀,是啊是啊,大户人家不都这样么,主母身边的丫鬟都是给夫君做通房的,有个一男半女的那不就成妾了么……”
“要我说这事八成是真的,那云王妃不是个病秧子么,估计是活不过……所以想用自己的丫鬟拴着云王吧,这云王可是咱们齐国的第一美男,长得可俊了……”
吵闹声越来越来,青建那信口胡诌的话语,竟然被有模有样的当成了事实,青露此时真想大笑两声,这些无知的百姓,只知道人云亦云,简直愚蠢之极!
“爹,我还叫你一声爹,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不配!王爷王妃情深似海自然是容不下我的,但爹,虽然你无耻无赖不要脸,偷鸡摸狗的事情简直就是信手捏来,虽然我是你女儿,但我不像你,我娘教我的我都记得,王妃对我恩重如山,别说我不会对王爷有不该有的念头,即便是有人拿着刀让我选择去勾引王爷还是选择你的命,呵呵,爹,女儿我会毫不犹豫的牺牲你!在你卖儿卖女去赌博,打死我娘的时候我就想让你去死了!”
青霜捂着嘴在哭,原本还愤怒到颤抖的青冥却渐渐平静下来了,是啊,如今的云王府不是昔日的云王府了,青建在大街上诟病王妃,身为王妃父亲的摄政王能饶过青建吗?
还有王妃的哥哥弟弟,对王妃那么好的兄弟俩,怎么可能任由别人侮辱王妃呢?
青冥看着青建的目光,已经是一个死人的目光了,这个爹,根本死不悔改!
喧闹的人群因为青露的话而慢慢变得平静,甚至有些诡异的都禁了声。
“我不知道你拿了别人什么好处找到这里,污蔑我就算了,竟然还敢污蔑王爷王妃,你的胆子很大,摄政王的掌上明珠你也敢诟病,你是第一人,大约也是最后一人!事实如何我不会辩解,总有认识你的人会知道你说的是假话,对于那些别人说什么都信的,也活该被利用,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和愚蠢付出代价!”
青露的话提醒了一众百姓,他们都忘记了慕倾北真正的身份,是啊,摄政王的宝贝女儿,和公主有什么区别呢?
如今的齐国是摄政王说了算,能将北疆疾苦之地治理的如同京城一般繁华的人,他的手段还用再说吗?
一时间人人脸色不一。
青建只是算是个市井昏昏,属于上不得台面的三教九流般的人物,但也听说过摄政王齐贤的一些事情,那个男人嚣张狂妄,但也心狠手辣。
若不是那人担保他不会出事,他也是不敢来的。
可如今他有些后悔了,青露即便是恨死他了,但最终还是没让他死,可如今她却说了这样的话,而且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好像看着死人一样。这样的认知让青建很是慌张,他来不过是为了钱,并不想将命也跟着丢了。
“我是你爹!难道你要害死我才甘心?”青建利索的从地上爬起上,指着青露便是一顿大骂。
慕倾北和云澈在暗中看了许久,虽然早就听说青露的爹是个无耻的无赖,可总归是见了真人才明白什么叫厚颜无耻,极品渣滓!
青建的所作所为比宋青峰张氏也丝毫不遑多让,这样的父亲让人寒心,若是她,真有可能杀了这人。
“你觉得这像是谁的手笔?”云澈低头看着被他拥在怀中的慕倾北,面色淡淡,嘴角勾起冷凝的笑意。
慕倾北眸光落在青露身上,轻笑道:“有八成的把握。”
云澈亲了亲慕倾北的额头,问道:“要出去吗?”
其实就云澈来看,青露目前的本事完全能处理得了这件事情,而且也必须处理的了,不然也就失去了跟在慕倾北身边的资格,不过,慕倾北显然对这个小丫头有些不一样,所以云澈才会有此一问。
慕倾北摇头,她相信青露能处理好。
青露笑得很讽刺,“你把我卖了,所以我已经与你无关了,青霜青冥也被你卖了,所以你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死是活那是你的事情,但是你今日在王府门口造谣,污蔑当朝亲王亲王妃,我想你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在青建刚刚出现之前,青露已经派人去刑部,依着慕倾北如今的身份,即便是件小事,刑部也不敢推脱了,何况青建还没安好心。
事情最后处理的很顺利,青建想跑的时候,刑部的人到了,直接将人带走了,并且看戏的一干人也在青露的示意下带去录口供了,只有坐实了青建的罪名,他才会交代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处理完事情后,青露去对慕倾北道歉。
“王妃,是奴婢的失误,若不是当初心善放了他,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青露丫头很自责,这京中原本就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有什么事很快便能传开了,青露深知流言是越传越没谱的,到时候慕倾北的名声坏了,她会万死难辞其咎!
慕倾北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是幕晨西派人送来的话本,看着很有意思,她看得很认真,对青露的话也不甚在意:“无碍,这事不是冲着你们来的,就算没有你爹,也有别人,不过是试水而已,真正的大阵仗还在后面。”
自家王妃说的这般云淡风轻,其实青露心里真心觉得自己想多了,但她觉得还是想多一些比较好。
“那王妃的意思是……王妃已经猜出幕后人了,还需刑部拷问吗?”青露也算聪明,很快就猜准了慕倾北话中的意思。
慕倾北笑了声,带着几分轻蔑的意味:“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罢了!”
青露这会又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但说到底自家王妃的敌人也总共就那么几人,今日的事就算王妃自个不动手处理了,宫中的那几位应该是不会罢休的。
想到这,青露豁然轻松了:“奴婢知道了,那王妃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没了,你下去吧。”
“是。”
青露走后没多久,慕倾北放下手中的话本,想起了什么,冷冷笑了声,这世上恶心的人还真是多。
……
出乎青露意料的是,宫中那几位这次没有过问这次的事情,不过慕辰倒是气呼呼的到府里来了一次,骂骂咧咧的说了些绝对不放过谁谁谁之类的话语,而后也没什么动静了。
慕倾北想,大约是幕晨西将慕辰给制住了,不然依着慕辰的性子,铁定要去刑部狠狠的抽青建两鞭子才解气的。
幕晨西最近很忙,但其实也很闲,他每日就是去武安侯府上催催帐,顺便说下可怕的话,慕辰也跟着去了几次,让原本就风雨飘零的武安侯府更显落败了。
慕倾北许久不出门,这天,云澈非带着慕倾北出府,目的地是武安侯府。
“去做什么?”慕倾北的手被云澈握在手心,两人慢慢悠悠走在大街上,身后跟着青露。
小丫头也许久没有出来了,一路上买了不少吃的,一边吃还在一边买,手里都快拎不下了。
云澈老神在在的回了句:“就是去看看。”
这么一句,慕倾北便多少猜出云澈去武安侯府的目的了,微微笑了下,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武安侯府迎来了从未有过的破败和难堪。
“还真像是被洗劫一空的。”从正门进来,慕倾北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景色,也许是很久没有收拾的关系,此时的武安侯府就像是一座被荒废的宅子,杂草丛生,满地狼藉。
幕晨西躺在前院的大树上休息,察觉到有人来了,眯了眯眼,竟然看到自己可爱的妹妹和妹夫,微微挑眉,从树上跳落。
“北北,你过来做什么?”
慕倾北回头,见幕晨西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白衣都有些褶皱了,不禁微微皱眉,“你怎么在树上?”
以前幕晨西不是喜欢在树底下打坐的么?
“天气有点热,在上面正好能休息会。对了,还没说你们过来做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幕晨西想起之前去看慕倾北住过的院子,那里根本没什么之前的东西,跟丫鬟小厮住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慕倾北看了眼云澈,老实交代:“是阿澈要来的,我只是跟来看看而已。”
其实,慕倾北心里是开心的,她重生后也曾想过自己报仇,去惩治宋映雪以及宋家,但后来齐贤的出手,让慕倾北很喜欢这种被宠的滋味,这是她的家人,在她被欺负的时候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将欺负过她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虽然可能有点小虚荣,但慕倾北觉得偶尔虚荣一次也没什么,她爹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幕晨西的目光投向云澈,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云澈可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怎么看,今日来武安侯府都像是找茬的。
“最近有些无聊,带着贝贝来落井下石。”云澈说的理所当然,外加狠厉无情,让幕晨西不由得深看了云澈几眼,这个男人果然是个记仇的主,才不装了就开始替娘子报仇来了。
都说锦上贴花易,雪中送炭难,在武安侯府这风雨飘摇的时段,云澈过来踩两脚,绝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澈存心给媳妇报仇来了,幕晨西作为哥哥自然不甘愿落后,于是领着两人去找宋青峰和张氏。
这段时间宋青峰没有再去上朝,事实上这京中权利中心已经将武安侯除名了,至少幕晨西是在御书房看到了齐贤写的圣旨,削除宋青峰的爵位,只是目前还没有给到宋青峰的手里而已。
而宋映雪那个蠢货,她之所以能成为八皇子妃,不过是因为有个侯爷爹,若是宋青峰成了平民,她那个八皇子妃也当到头了。
这些事情很浅显,一眼便能懂的道理,宋映雪不懂,但也没人会去提醒她,当初对慕倾北狠心的人,宋映雪首当其冲,幕晨西若是能放过这个女人,估计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侯爷真是好潇洒,一个人品茶很诗意啊……”
人未到,声已近。
不过是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但还是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
慕倾北三人进了院子,便看到了在院中石桌上喝茶水的宋青峰,不过是几日不见,宋青峰已然是老了十几岁,平日穿戴整齐的衣冠如今也只能算是平整,以前腰间经常挂的玉坠什么的都不见了,如今竟然连个荷包都没有,更别说以前一直用的羊脂玉冠了。
此时的宋青峰看不出曾经半分侯爷的模样,落魄极了。
“云王,云王妃,大公子。”宋青峰脸色瞬时惨白,可还是极快的行了礼,卑微而讨好。
就像曾经慕倾北那样,她渴望着得到母亲父亲的赞赏,无论是琴棋书画,针织女工都学的极为用心,虽然她样样强过宋映雪,但从未得到过一个赞赏。
但是看着这样的武安侯府,慕倾北心中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如果真要说有,那么便是嘲讽。
“当年你们若是但凡对我好一分,如今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慕倾北高高在上的看着宋青峰,无悲无喜。
宋青峰神情懊悔,他原先也忌惮的,不过是被那些金银迷了眼,觉得慕倾北不过是个小丫头,只要哄一哄就好了,谁曾想到会演变成如今这般不可挽回的境地?
“武安侯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元宵节?”慕倾北笑盈盈开口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