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移向她,刚才瞧着温温软软的,却没料到也是个厉害的主,这样一顶高帽子戴下来,尚燕飞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只好扶着自己的脑袋道:“大家都暂且在这里住几日,慢慢商量着可好?”
楚宸那边道:“也好。”
楚遇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
夜晚的时候灯火灰灰的,楚遇执了茶壶倒上一杯,然后送到江蓠的手边。
江蓠接了,看着他,那通身的气度又回来了,她不由微笑道:“你这身本事到底是哪里练得?”
楚遇淡淡的道:“和不同的人接触,总要有不同的身份,有些时候别人会觉得你是同类,打起交道来就容易的多。”
江蓠默默的点头,道:“二皇子和三皇子结成联盟了吗?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就来到这里?”
楚遇道;“他们是刚好给我们撞上了。他们这回买马匹看来是要动手了。”
“嗯?”江蓠对楚国错综复杂的关系还不太清楚。
楚遇的目光沉沉的看向窗外:“他们实在为对付楚原手中的铁甲兵做准备。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他们在城外的西岭训练有自己的兵马,虽然不多,但都是精锐。”
江蓠默默的想着,看来真正纷争的时候已经快要来了。可是这么个乱时候,楚遇冒出来是怎么回事?他这简直就是将自己扔进那一滩浑水里,难道,他是有意于皇位?
她的眉头微微一闪,此时楚遇已经伸了手过来,轻轻的握住她的,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阿蓠,这江山太重。”
江蓠和他的目光一对,只觉得深得让人看不清楚,但是里面的情感却静静的奔涌着,令她感到莫名的心惊。但是这一眨眼,那深邃浓烈的东西却仿佛被风吹散了一样,再也寻不着半点的踪迹,只有一贯的温柔。
白天的时候,江蓠便自个儿到马场去找了一匹好马,然后在上面练习骑马。
往日由楚遇带着倒还没怎么觉得痛苦,今日这么一骑马,才知道时间一长,浑身都快散架。尤其是胯下,简直都磨破了皮。便是稍微蹭着也能觉得痛得厉害。
当时她的念头便是绝对不能让楚遇知道,她悄悄的向尚燕飞询问了一些简单的药物,然后趁着晚上洗澡的时候自己上药,虽然药材不是上好的,但是她捉摸着不同的分量,弄出来的效果也不错,一晚上便结了疤,第二日的时候照旧去学马。
她在学马的时候,楚遇便在不远处看着他,有时候也会上前稍微点拨几句,极是受用。
这日晚上,江蓠依然自己在浴房擦了药,只见双腿间的伤疤已经结了一层,她知道,只要等这一层伤疤消失之后,再骑马便不会有了,这就是一个过程。
她将药敷好,然后将纱布缠好,这才穿好衣服走出浴房。
刚刚出门走了不久,就看见一道白衣身影站在那里,江蓠微微一呆,然后走上去,轻轻的喊了一声:“子修。”
楚遇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忽明忽暗,江蓠心中一跳,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吧。
他看了她许久,直看得她心中微微的不安,才道:“尚燕飞在外面设了马宴,我们去瞧瞧。”
江蓠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尚燕飞将吃饭的地设在了外面,地上的火苗却腾的老高,旁边的厨子正在将腌好的马肉穿好,在大火上烤。
这般粗狂的吃法,在楚国的别处是很难有的。
楚遇和江蓠就地坐下,冬夜上草原的风奔腾着,吹着大火苗也东摇西晃起来,虽然靠近火堆,但是后背的寒意却直直的往上冲。
江蓠正被风吹的有些冷,突然觉得后背一暖,楚遇宽大的袖子从后面遮来,然后绕过她的腰,轻轻的将她一笼。
江蓠觉得一暖的同时也觉得脸一烫,周围的人都不由的看来,尚燕飞道:“都说薛公子对自家的夫人很好,今日一看,果然是真的。薛夫人好福气。”
江蓠只能微微烫着脸笑了笑。
而这个时候,黛越突然站了起来,双眼一亮,道:“好一对马!”
众人随之转目,只见两匹雪白的马站在远处的山坡上,鬃毛迎风飘扬,说不出的神采飞扬,正是那踏雪和无痕。
黛越立马对着尚燕飞道:“尚场主,那两匹马多少钱?我一马千金购之。”
尚燕飞摇头道:“这马便是一万金我也没法,这两匹马并不是飞马牧场的,而是十多里外的一位魏师傅的人。”
黛越微微眯了眯眼,却没有再多说话。
马肉的香气冒出来,楚宸的目光落到楚遇身上,突然道:“薛公子身有顽疾?”
楚遇若无其事的道:“我打小便有弱症,怎么?”
他这般大大方方的承认,倒让楚宸找不到话下口,虽然气质实在不同,但是无论身材还是其他,都有太多的相似处,尤其是他露出来的那只瘦弱的手,除了楚遇他就没有见到过第二个人有,当下心中也是微微的警惕,如果真是楚遇,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是想干什么?
但是这人的态度太过从容淡定,一点心虚的模样也没有。
黛越走了出来,对着江蓠道:“薛夫人好像挺喜欢骑马的,今晚上咱们两个来一场如何?”
楚遇淡淡的道:“抱歉,我夫人身体抱恙,恐怕难以和你一起骑马。”
江蓠的眼睛微微一闪,突然笑道:“无事,我便和小姐来一回合。”
黛越打量了一下远处,指了指远处,道:“那座山丘离这里大约也就是十里路的模样,咱们骑着马跑一个来回,看谁先回来,如何?”
江蓠看了看楚遇,只见他看着自己,她却转开了自己的目光,对着黛越点了点头:“好。”
尚燕飞笑道:“现在这马肉烤着,你们两个回来便可以吃了,刚好。”
楚遇没有多说话,只是伸手帮她将发丝一理,微笑道:“早点回来。”
江蓠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上了马。
她和黛越两个相对一看,然后同时挥起马鞭,朝着远方飞驰。
两人在黑暗中剪出一道影子,然后一前一后消失。
天色漆黑一片,渐渐的将两人吞噬。
楚宸笑道:“尊夫人的骑术真不错。”
楚遇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反而道:“但是那位塞外小姐一直在前。”
楚宸道:“要不我们打一个赌,谁先回来?如果你赢了,就将这些马让给我,如何?当然,你可以先选。”
楚遇淡淡的道:“可以。”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辽阔的草原上早就没了两人的影子,他的眉头却微微的一凝,道:“我赌我的妻子会赢。”
楚宸道:“那么我就选我们这边的。”
尚燕飞倒没有想到这两个男人竟然随口就将她的难题给解决了,心下倒是轻松了不少。
众人的目光看向远处,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火噼里啪啦的想着,香气越来越浓,还有油掉进火里的声音,“嗤”的一声又蹿高。
时间慢慢的过去,众人的眉头却慢慢的拧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那个烤肉的道:“场主,肉烤好了。”
他这句话刚刚一落,一道白影突然一晃,以令人惊诧的速度飞奔向最近的一匹马,然后翻身上马,向着黑夜没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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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第六十六章: 迷乱之夜
仓皇的马蹄声在草场上仿佛鼓点般的乱窜,大风呼啦啦的刮着,他白色的袍子仿佛招展的旗,在浓重的撕不开的夜色里拉开一道长长的光影。
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扯着缰绳,粗粝的绳索在粗粝的指腹间感觉不出什么来,他这会儿倒是希望可以感受一下那份疼痛,即便是有把刀往心窝里戳着也能真真切切的知道一些东西。
可惜他忘了。
今夜是十五,没有月亮的十五的夜。
百鬼夜行之夜。
薄薄的唇微微的抿出一个冷寂的线条,那一贯温柔的眼眸却再没有任何的情绪,暗夜里如一贴飞射的寒光,明明毫无实质却让人从上到下都劈的干干净净,除了她,仿佛在没有任何的人任何的东西可以让他将自己的目光和情感驻足。
冬夜里除了寒气,还有渐渐涌上来的雾气,一点点从地下升起来,渐渐地,连心也跟着苍白起来,不知道哪里捉摸着的鬼魂添了一笔死灰,非要将人逼到走投无路自绝而亡为止。
阿蓠,阿蓠。
曾经有多少次,在看到黑暗无尽的涌上来的时候低低的呼唤这两个字,就这样挣扎着醒来,然后站起来。那时候想的是什么,她还在等他,这千山万水每一步鲜血泥泞的踏来,每一个坚持就是为了见她,可以看见她对他笑,对他哭,对他发怒对他生气,每一个表情都是鲜活的,鲜活的可以拿出来在眼眸中跳跃,可以拿出来在味蕾间咀嚼,那些曾经错过的求而不得的美好,再不是在那些封锁的寂寞里对一具尸骨的抚摸。
阿蓠。
脑海拼命的翻滚着,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他的手紧紧的蜷着,青筋翻滚着,冷汗一滴滴的从额角滚落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湛青色的刀光直直的割裂开黑暗,以一种妖异的姿势劈向他!
他的身子一弯,仿佛积了冰雪的青竹,一个恰到好处的弯度,然后突然一震,如惊鸿一般的轻羽往后飘去!
湛青色的刀光劈开马背,*辣的鲜血溅开,滚落在枯死的草上仿佛一滴滴血露!
雪白的长袍未染一尘,他静静地闭上眼,耳边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声响,仿佛蚂蚁一般的轻,却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黑暗中有多少人?
那么阿蓠呢?阿蓠现在怎么样了?
刚才他就应该感觉到不对的,可是却无法阻止她的前行,就算这次阻止的了,那么以后呢?
有些路必须走,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以后?
他静静的站着,天地凝为一瞬,大风撕裂而来,那身长衣却厚重的压在身上,未有半分的波动。
他睁开了自己的眼,冷漠,死寂,宛如每一次的出手。
“你是哪一只鬼?”
黑暗中虚虚渺渺的传来声音,仿佛幽魂一样,不知从哪里飘起来,也不知道从哪里落下。
“你呢?你又是谁?真正的楚遇,不就是应该七年前就死了吗?“
——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楚遇仿佛利箭般的驰马而去,刚才那个安静的男子,不动如静水深渊,但一动便是脱兔。楚宸皱眉道:“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尚燕飞看着漆黑的夜,道:“好大的雾,不会是她们迷路了吧。”
这句话说出来连她都觉得没有可信度,若是江蓠一个人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黛越,她自小在草原上生长,什么情况没有遇到过?怎么可能就迷路呢?
楚宸也翻身上了一匹黑马,道:“马上派人去找!”
他沉沉的眉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尚燕飞点了点头,道:“我马上发动所有的手下去!”
她的话音一落,远远近近突然齐齐的传来马的嘶吼,在黑夜里起伏出令人心惊的声调来。
“怎么回事?”她惊异的叫道,然后骑着马转身朝自己的马棚内奔去。
她突然一停,然后飞快的往回赶,大声吼道:“快走!马失控了!”
嘶吼的马仿佛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栅栏踩飞,然后轰隆隆的滚过来!
——
雾气似乎又重了一层,两匹马在黑暗中并驱而行,黛越第三次勒住了自己的马匹:“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陷入了绝对的黑暗,江蓠微微的闭着眼,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合欢花的香气。
她道:“现在前行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现在我们还是停下来看一看吧。”
她心中升起淡淡的不安感,这次的合欢花香和上次闻到的有些许不同,但是到底哪里有差异她却说不上来,只是单纯的觉得,有种莫名的危险在靠近。
当她和黛越冲进草场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不对,山丘就在那里,两人疾奔,只等到了那头再掉转过来,可是两人奔驰了不久,草原上便起了大雾,冬天的雾气本来就重,转眼间几乎就看不清楚。两人纵马疾驰,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应该到了山丘,可是现在,别说山丘,便是稍微起伏的轮廓也看不清楚,雾气遮挡的黑夜里没有一丝一毫可供参考的东西,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黛越听了这话,也不得不下马。
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两人面面相对,也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里互相出现一抹闪光。
江蓠微笑道:“这位月莉小姐,如果你想杀我也得把这困境脱了吧?”
“你说什么?”黛越手指一动。
江蓠的目光看着她的腰畔,道:“今天,你的腰上别的是弯刀。”
“那又如何?”黛越冷冷的笑了起来。
江蓠淡淡的道:“我与你呆了三天,这三天中你的腰畔原来戴着的是一个蟠龙匕首,这匕首虽说也是女子防身之用,但是在大遒,却只能算是装饰。而今晚上出来,你却戴了弯刀,这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白?你恐怕今晚就准备动手吧。若我所料不差,刚才你故意将我支走,不过是在路上还对我下手,而我的夫君那边,你们的人也是准备着的,难道不是?”
黛越沉默了半晌,微微的笑道:“那又如何?你既然挑明了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
江蓠微笑道:“你不会。”
“不会?”黛越的目光一沉,“我讨厌别人猜中我的心思。”
江蓠仿佛没有看见她按在弯刀上的手,慢慢的道:“我既然敢和你赌马,难道就没有准备?你看我像是乖等死的人?况且现在,没有我,你很难走出这里。”
黛越冷哼一声:“你未免拖得太大了。”
江蓠闭上眼,道:“你没感受到风么?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吹的是西北风,我们只要朝着东南方向行走就可以了。”
黛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