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烫了吗?”
“苦……”
江蓠微微的失笑,没有料到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小姑娘竟然怕苦,而旁边的明月也一脸尴尬的解释道:“姑娘,彩云她,嗯,打小就吃不得苦。”
江蓠听了,对着清歌道:“将秋日里存着的那罐蜜饯拿出来。”
清歌自去了,片刻后打了帘子进来,江蓠用小铜钳子夹了两粒光泽闪动的蜜饯出来,然后放到旁边的小瓷盏中,用木筷子夹起来送到她的嘴边:“先吃一颗润润嘴。”
彩云张嘴吃了,小嘴巴鼓鼓的,啧啧的仿佛十分得味,但是吃到最后却没了动作,只拿着一双眼睛看着江蓠,无辜可怜的模样。江蓠拿出自己的帕子托着,微笑道:“将核儿吐了。”
彩云微微红了脸,踌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将一粒小核儿吐在了江蓠的帕子上。
江蓠将帕子放到一旁,端起药碗递到她嘴边:“一口气喝完就不苦了。”
彩云看了江蓠一眼,然后闭眼,将嘴巴凑到碗边,一股脑的喝得干干净净,脸皱成一团。
江蓠待她吃完了急忙将一粒蜜饯塞到她嘴里,彩云急忙含了在嘴里甜滋滋的吃着,嘴角浮起满足的微笑来。
等到她吃完了,她方才对着江蓠道:“姑娘,伤我的人是大遒的巫师。”
江蓠凝眉,而旁边的明月皱着眉头解释道:“那大遒的巫师,乃是个极为棘手的人物。在大遒这个国家,虽然是王掌权,但是巫师的地位更为崇高,他们是上古巫术的传承者,可知国家兴替,拥有神秘的力量,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一旦出手,没有人能够抵挡。”
江蓠知道,按照这两个小丫头的眼光,能让她们如此说得绝非普通人。自己和大遒的人从来没有接触,恩怨之事根本无从谈起,那么该是谁在背后设计?
江蓠想起今晚上那个幽灵般的黑影,问道:“那个大遒巫师,有什么特征没有?”
明月回答道:“大遒的巫师擅长毒术和医术,武功莫测,但是若非关系自身存亡,是绝对不会出手的,这是他们巫师一行的准则。”
江蓠本来还猜测昨晚上的那人就是大遒的巫师,但是听明月这般说,又不像是那个人了,但是凭借自己的直觉,和大遒那边的人脱不了关系。
江蓠对明月道:“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做好准备,去查查最近大遒一行人的踪迹。”
“是。”明月点了点头。
江蓠看了看天,道:“现在已经寅时了,好好歇会儿吧,明日不必早起了,踏踏实实睡一觉。”
她说完站了起来,由清歌陪着往外走,刚刚迈出几步又回过身来,对着彩云道:“蜜饯你留着,不必送过来了,可惜就这么点了,来年的时候咱们多弄点。”
彩云的脸红红的,点了点头。
对于她们来说,那些滴水的温暖如同冬季的暖阳,每一分都可以带来春季的烂漫。
江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微微的不安和担心,但是却不知道这种不安的担心从何而来,那样强大的人,会有什么值得自己去担心的呢?
子修……
她慢慢的在口中无声的念出这两个字,心仿佛也温暖安宁起来,不由微微的笑了。
昨晚不知道多久才入了眠,但是早上依然醒得极早,她刚刚由清歌服侍着穿了衣服,就看见一只冬雀扑腾着翅膀颤巍巍的落到窗前,伸着乌溜溜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往里凑。
大约是外面太冷,这只没有飞往他处的小麻雀在这个冬天冷得实在受不了了,江蓠的屋子里烧了地龙,没什么冷意,所以这只麻雀便小心翼翼的来到这里。
江蓠将如意穗子别在自己的腰上,对着清歌道:“别管它就行,等会儿它若飞走了就丢点谷米在那儿。”
“是。”清歌看了那只小麻雀一眼,然后看着江蓠的腰带道,“姑娘,这刺绣茶花腰带倒是真好看,配着姑娘简直不能更好。”
江蓠笑道:“物罢了,什么配不配,只有人才称得上这各字。”
清歌嘟嘴道:“是,就姑娘你理多。不过我还是觉得这茶花腰带好看的很啊。”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姑娘,长公主派来了请柬。”
长公主派来了请柬?
清歌去把门打开,丫环便将请柬递了过来,江蓠打开一看,确确实实的当朝长公主昭柔公主派来的请柬。长公主的名号可是声震三国,作为成元帝的同胞妹妹,这位长公主享受着独一无二的尊荣,裙下纳入男宠上百,至今只有一个子嗣,极受宠爱,但是也因为太过宠溺,这位郡王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听说当年太子妃都被他抢了,但是成元帝却像没看见一样,任着他胡闹,由此这个郡王倒得了个“小霸王”的名头,无人敢惹,但是这样的胡作非为,也不过仗着长公主的名头罢了。
江蓠倒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收到她的请柬,是因为顺便还是看在楚遇面子上的原因?或者这又是一个局?
但是她不能不去。
她转头对着清歌道:“待会儿去看看彩云好些了没有,若好些了,就让明月同我走一趟。”
“嗯。”清歌应了声。
——
马车在大道上行走,江蓠微微打了帘子,就看见一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超过他们往前面奔去。
明月抬眼一看,立马警觉道:“姑娘,这是柳家的人。”
江蓠自然也看出了,这是柳盈的座驾,因为她喜欢奢华,所以车料用的是上好的杉木,并且在马车上坠了银铃串串,甚为招摇,也是因为那招摇的铃声,江蓠才下意识的拉开帘子去看。
“要不要去看看?”明月问道。
江蓠摇了摇头:“跟着显然露了痕迹,静观其变便好。”
明月点了点头。
长公主在楚国的地位显然要比皇甫琳琅来得要高,今日来的贵妇挤作了一室,正相互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江蓠那日在皇宫中颇出了点风头,场上有品阶的大多都认识。坐在上位的长公主对着江蓠微笑道:“端和郡主来了?”
这声音倒是亲近的很,场上的命妇都是极有眼力界的人,长公主的话音一落,旁边一个少妇已经笑着向江蓠招了招手:“端和郡主且过来坐着,认识认识你以后的皇嫂。”
江蓠向长公主请了礼之后,才将自己的目光转向那边,只见一群鲜花般的人坐在一排,皇甫琳琅今日一身典雅的青灰色碎花衣裙,带着一对银累丝耳坠,虽然偏素,但是依然是挡不住的丽质天成。
江蓠知道,这大概就是皇妃的位置了,她也毫无惊讶之色,仿佛那日皇宫之中众人的鄙夷不曾存在,微微一笑,然后走到第九个位置上,盈盈坐下。
旁边的八皇妃对着江蓠点头道:“端和郡主风姿非凡。”
江蓠看着旁边的这个少妇,她看起来倒比江蓠的年纪还小些,但是气质端华,修眉俊目,甚为出众。更为重要的是,她说得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是真心实意的。江蓠颔首道:“皇嫂更是。”
而这个时候,一道鲜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我从大遒带来的礼物,今日特地带来献给长公主。”
江蓠顺着声音一看,就看见一个身着异装的少女,她腰上束着牛皮带,一头流瀑般的发编成小编根根落下,眉间一颗红痣仿佛在动,眼睛湛蓝之色,顾盼间勾魂摄魄,艳丽非凡。
江蓠心中微微一动,便猜到这个人就是大遒公主了,这样想来,皇甫琳琅那般的装束显然是为了不抢这位公主的风头,能让皇甫琳琅退而居其次的,显然不是普通人。今日堂上的人都是女眷,江蓠将目光一扫,并没有发现有巫师样的人。
长公主笑道:“不知公主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本宫倒想看看。”
那大遒公主黛越一伸手,她身边的一个异族少女便将一个盒子接了过来,然后从自己的位置上踏了出来,道:“这是我巫师大人在拉姆达河找到的圣物,被成为‘基纳丝’,翻译过来便是‘驻颜珠’的意思。在我们大遒,有一位大妃,乃是我们大遒史上的第一美人,倾绝天下,活到七十多岁看起来也不过二八妙龄,令人称绝。后来在她死后,一个近侍不小心将她额间坠着的宝珠弄了下来,而这个宝珠落下之后,这位明艳天下的大妃在片刻间便化为枯骨。后来经由巫师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驻颜珠。而今日,我特地将她呈给长公主”
“驻颜珠”三个字冒出来,场上的女人全部都惊讶的睁大了眼,没有一个女人不爱美,更何况是这等神物。
长公主那深晦的眼睛也不禁灼灼发光,半撑着身子道:“与本宫看看。”
黛越将自己手中的盒子打开,众人不由伸着脖子去看,只见里面躺着一个淡绿色的珠子,盈盈光色宛然流动,一看就非凡品,不由的又赞又叹。
旁边的内侍想要上前接过,但是黛越却往后一退,笑道:“长公主请慢。”
众人皆是一怔,而黛越只是笑着将目光往场上的众女一扫,然后道:“这个圣物不凡,所以一般人的手碰不得,须得由一个和长公主干系颇深的人为长公主戴上才行。”
长公主道:“与本宫干系颇深?”
黛越点头道:“是。若是长公主的福女,就能让这驻颜珠为长公主您的美颜添得光彩。”
她在那边说着,旁边的八皇妃凑过来,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这黛越公主当真是明艳动人,听说此次来楚国,是奉了大遒王之命前来和亲,并且成元帝也暗地里首肯,不论是她看上了谁,都会应。”
江蓠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多谢皇嫂提醒。”
大遒乃是西北的大国,逐水草而居,位于周国的东北,对于牵制周国很有作用,这也是为何成元帝会对黛越许下如此海口的原因。不论她看上了谁都会应,这根本就是在卖自己的大臣和儿子啊。
江蓠的目光微微垂下,心中暗想成元帝一共有十三个儿子,楚遇十九岁,剩下的和这位公主年龄最贴近的也不过十六岁,这黛越会接受比她年龄还小的男人?
江蓠略略思索,便抬起了眼来,手里执起桌上的青梅小酒,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黛越手里托着那驻颜珠,对着旁边的侍女低语了几句,一个侍女转身从原来的位置旁拿出一个小盒子,黛越接过,对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有所不知,这盒子里的东西能帮长公主找到这个人。”
她说完将这个小盒子打开,只见里面却是一个玉盘,玉盘上一个指针在微微的晃动。
江蓠忍不住眉毛微微一扬,这不是指南针么?
黛越道:“这个玉针所指的人,便是和长公主关系极大的人。”
众人一听,飞快的将自己的目光看向那玉针,然后随着玉针将自己的目光一移。
满室灯火灼灼,少女清雅而坐,手里端着青花瓷杯,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嘴角微笑着,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玉针指向的是自己。
这一刹那,众人的目光复杂闪过,这下江蓠可是捡了大便宜,攀上了长公主这张王牌。
黛越明朗的笑着,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她对着长公主笑道:“看来这位便是和长公主很有渊源的人了。”她说着上前,将驻颜丹递向了江蓠,“端和郡主请。”
然而江蓠却连手都没有抬,只是微微直起了身子,开口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公主,不知道公主能否解疑?”
场上的众人都皱了皱眉,为长公主添彩,不知道是她哪里来的好运,竟然还敢不从?
黛越目光一闪:“郡主有什么想要问的?”
江蓠的目光清凌凌的看去,伸手拿起旁边的一个空酒杯,然后一边往里面倒着酒一边道:“公主所说的那个大妃是不是绮丽思?”
黛越顿了一会儿,点头道:“是。”
江蓠依然看着她,仿佛再说一件小事似的:“这位绮丽思大妃的故事我略有耳闻,绮丽思大妃本来第一任打大遒王的妹妹,容颜绝美,下嫁于大遒大将。大遒王残暴无比,天怒人怨,这位绮丽思公主为了大遒万民的福祉,以身饲魔,诱惑了大遒王,杀他于帷帐之中。后来与她的丈夫一起开创了大遒长达二十年的盛世,西据后周,东压鞑靼,万民安乐,国富民强。不知是否?”
黛越看着她,眼里兴奋的光转而被一种带着冷酷的寒意笼罩:“那又如何?”
江蓠微笑着饮下自己杯中的酒,道:“可能黛越公主不觉得如何?但是在我中原,这样的女子,被称为——莲华色女。”
“砰!”
杯盏在地面碎裂成片,众人心中一惊,急忙的将自己的目光看向长公主处,只见那位贵妇不知何时一惊黑云压脸,手不住的颤抖,冷着声音道:“这驻颜珠不要也罢!”
黛越脸色一变,道:“长公主……”
“不用多说了!”长公主冷冷的一拂袖,“此事作罢。”
黛越暗暗咬牙,怎么能这样作罢!她上前一步道:“长公主,这驻颜珠实乃圣物……”
“圣物?”长公主的眼角凌厉的扬了起来,“圣物那也是给妖媚子用的!算什么圣物!那种妖女用的东西也呈上来,莫不是想陷本宫于不义之中?本宫皇兄在位二十三年,楚国蒸蒸日上,本宫敬他不及,如何要得了这个东西?本宫念在你身处塞外,不知中原礼节,不与你等多计较!如果再犯,便是为我大楚国威,也绝不会再容!”
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黛越顿了顿,最终平静的笑道:“长公主恕罪,是我的不是。”
她说完,抬起头看着江蓠,笑道:“端和郡主对我大遒了解的可真多啊。”
江蓠淡淡的道:“不敢。”
这件事还得多谢那日映月河畔他们的出手,若非如此,江蓠也不会事先对他们查找资料,而黛越公主甚为敬佩的绮丽思也不会被她记在了心里。
出了这么一桩事情,大家都小心翼翼,而长公主也明显心情烦躁,站起来道:“本宫请了王都最有名的春庆班来唱大戏,一起去瞧瞧。”
众人急忙点头,八皇妃笑道:“长公主您竟然将春庆班给叫来了么?听说那温如玉将小黄梅的腔唱得极好,身段扮相都是一等一的。上次宫里请都没请到,没料到您竟然将他请来了!还是长公主您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