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发现这艘船上的东西,竟然具有鲜明的现代的特征,而在穿透竟然还有一个自动的发射石头的开关,设计的精妙绝伦,只要稍微一碰,就会发射过去,而在那条拉杆上面,竟然还用数字标记着将绳索拉到哪里射程会有多远。
江蓠急忙往船舱里面走去,一进去,才发现这艘船里面竟然还设计有藤椅,藤椅上有一个和风扇相似的东西,但是都是木头制作的,一旦拉开开关,旁边的小小的水车就会带起转轮转起来。而在旁边狭小的书桌上,厚厚的灰尘覆盖下,赫然是一本书,竟然还是一本《十万个冷笑话》,不过用的是简体字写得,和现在的文字诧异过大。
江蓠几乎可以断定,这艘鬼船的主人是一个穿越者。
除了齐薇,竟然还能遇见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而这时候,船舱外面一个白影一闪,江蓠追出去,就看到那个白影“扑通”一声跳入海中,但是江蓠却已经可以看得清楚,那个白影就是水猴子,她的目光缓缓的移过,然后看向那个发射石头的机关,心中豁然明白,恐怕他们受到的攻击也是这些水猴子做的,怪不得这里面的腥气那么重,这艘鬼船怕是那些水猴子的寄居地了,这艘船在这海上不知道穿行了多久,能保存的这般完好也是一个奇迹。
而且,从刚才的布置上看,这船的主人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坐在船上横行天下,想想也是风流。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离开。
江蓠的目光一扫,看到了风间琉璃,他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一头乌发在空中散开,沉沉的裹在晨雾中。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自始至终都是敌人,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风间琉璃突然一挥手,道:“你走吧,你能不能逃出这片海域就要看你的本事。”
江蓠抱紧了云云,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忽然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她默默的转身离开。
风间琉璃就那样站在那里,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但是那细微的声音却一声声灌入他的耳朵。
她的脚步渐渐的远离,她跳下船头,她的衣角带起淡淡的风声,她落入下面的船。
消失了吗?就这样消失了?
船最终开始渐渐的远离,那些水波被缓慢的拨开,他知道,她会平平安安的走出这片海域,在刚才,他竟然对上杉修说了谎,那个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上杉修找到她。
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凉,那些悲凉从骨子里一点点的挤出来,有种让人沉湎的痛意,他这一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从来没有过一个人,可以陪着他万水千山,为了他不顾一切。他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
一生下来,便只有一个声音来告诫他——如果你想活着,就必须想方设法的杀死你身边所有的对手。
活下来,没有什么比这三个字更令人感到震撼,于是,他看着身边那些温暖在生死的碾压下灰飞烟灭,相信的,遭受背叛;相携的,反目成仇;全意交托的,尸骨无存。他冷眼旁观,亲手掐断一个个生机,他不断的告诉自己,想要活下去,就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你自己,都不能相信。
他开始在一场场尔虞我诈中活下来,然后为自己贴上一张张面具,仿佛臣服在他师父的脚下,但是臣服?臣服是什么?臣服不过是手段,他希望的是,坐到最高处。
这个道理他知道,上杉修也知道,但是他容忍,不过是当年曾经提到过的一句,他喜欢用快刀,即使他有割伤手的危险。
他也是。
所以,他会培植自己那些野心勃勃的手下,他们的规矩就是,有能力你就上,杀了高位者,你自然就坐上了高位。这是他们的规矩,弱肉强食,所以他的手下来杀他他也认为天经地义。
他从来没有过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因为他从来不懂,但是为什么,在江蓠保护着云云,或者守护着楚遇的时候,他竟然会觉得莫名的贪恋,为什么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双眼睛注目在自己的身上?
而江蓠呢?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隔得很远,漫天大雪中,她站在船头,隔着一扇帘子被楚遇握住手,那时候的惊异而淡定,慌张而清冷的脸,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一开始那么模糊的脸,到了现在竟然如此的清晰起来,就像刀子一样刻下去。
可是又能如何呢?那个握住她手的人,从来都是楚遇,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看客,看着他们的悲欢离合,想要冷嘲一场笑话,却注定陷入旁人的温暖,求之不得。
风间琉璃站在那里,最终冷冷的扯了扯嘴角。
真是疯了啊。风间琉璃,你真是疯了啊,你想像曾经你看不起那些人那样的死去,那样卑微的,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而死去吗?
真是可笑,这世间只有一个道理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成王败寇。
而他,是不会败的。
——
江蓠没有料到海上的路途会如此顺利,没有碰上上杉修,也没有碰上那些水猴子,并且返回就遇到了楼西月,楼西月虽然被江蓠吩咐返回陆地,但是他哪能这般轻易的放弃,又在海域上打转了一天,而又恰好和江蓠相逢。
烧了热水,江蓠便将云云的身子擦干净了,然后喂了他一些药物,方才将他带下去休息,大概到了海上的时候,就可以痊愈了。
而这个时候,哥舒少游也醒了,而提及那本书,他却没有任何的印象,只是说和江蓠分开之后,他意外的抓到了另外的一块浮木,但是到了最后还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这里了。
江蓠手里紧紧的抓住那本小册子,心中微微的起伏不定。
但是,本来就是赌博不是吗?就算明知道是陷阱,可是大不了便是一同死罢了,没有比这更坏的结局了,她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一行人到了陆上,便赶回了西塞,而出乎江蓠意料之外的是,孤城竟然早就在无名城呆着了,他见到江蓠,第一句话便是:“楚遇的星辰再现了。”
楚遇的星辰再现了。
江蓠听到这句话,脑袋有长久的空白,那眩晕一阵阵袭击而来,几乎让她站立不住。
她看着孤城,声音有止不住的颤抖:“你说什么?”
孤城看着她,道:“虽然星辰再现了,但是情况却十分特殊。或者更准确的说,楚遇从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或许,以后也会是这样的状态。”
江蓠醒了醒,方才镇定下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孤城抬头看着天空,道:“楚遇其实一直没有真正的死去,但是却和死亡差不多。当时的星辰陨落不过是一个假象,但是这个假象却骗过了所有人。而前些日子,我突然发现北冥星海有星辰再现,十分的微弱,只是最近三年云雾诡辨,一直难以看清,可是这颗星摇摇欲坠,如果时间再长一些,恐怕就要彻底的坠落。”
江蓠听了孤城的话,微微的闭了闭眼,道:“我知道,我得到了这个东西。”
江蓠说着将怀中揣着的那本小册子掏了出来,然后递到了孤城的面前,道:“这是我在海上得到的。可是哪里去找什么七星之日,子修原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是最后一年,最后一年。如果错过了这一年,我该何去何从?”
孤城沉默了片刻,道:“或许连他都不知道,也或许,他无法保证的事情,他不敢给你希望。”
他们两个都是同样的人,向往真实而非虚妄,因为太过在乎,反而不敢给与任何的承诺,情愿一个人默默的走向死亡,也不愿再次给与一场希望的幻灭。
江蓠说不出话来,所有的言语都挤兑在喉咙,她几乎不敢去看孤城的脸,那张和楚遇相同的容颜,如此鲜活的在她的面前,如果是楚遇该多好,如果是楚遇站在她面前,她付出所有的代价都在所不惜,可是现在,这些微的希望走向终点,而楚遇的苏醒,却似乎遥遥无期。
江蓠从自己的怀里掏出离心草,看着那依旧清脆的颜色,道:“不论如何,我还是要试一试。”
她说着进入自己的屋子,身后孤城的声音淡淡的传来:“七星之日我来帮你。”
江蓠猛地回头,孤城看着她,道:“他是我哥哥,难道不是吗?”
江蓠语塞,是啊,他们原本是兄弟,虽然相处的时间只有那么短短的时间,可是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他们更能了解对方。
孤城说了这话,转身离开,江蓠看着那飘散的紫衣,心里有些微的说不出来的感受。
孤城走之后,江蓠便回到屋子里,然后开始观看手中的离心草。
紫苏的药性为毒,当时江蓠曾仔仔细细的试探过,所以现在只需要对离心草的药效进行分析就可以了,有了孤城的话,她边放心许多,其实他知道,就算孤城不说这句话,对于楚遇,他都会尽心尽力,否则这三年来不会让齐薇就呆在这片西塞之地,让她有个伴。
但是孤城一直在尽他所能,这三年来也只得了这个消息而已。
和紫苏相反,离心草并没有毒,而且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解毒圣药,几乎可以解任何的毒,但是偏偏遇上了紫苏。于是它解了紫苏的毒,却反而让楚遇的身体彻底的奔溃,一瞬间坍塌,让人猝不及防。
但是现在呢?就算找到了那些药物,更重要的东西或许还是那个七星之日,死亡本来无法逆转,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至少也要让她看到曙光。
江蓠将自己关在房屋中整整七日,没有接见任何的人,而当她出来的时候,没料到楼西月已经将闻人风给找来了,对于这位天下第一神医,江蓠是打心底里感到尊敬和感激的,如果没有他,可能在楚遇十二岁那年,就会走向死亡。
闻人风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他见到江蓠也不多说废话,而是道:“和我一起去看看楚遇那孩子吧。”
江蓠和闻人风便踏上了去大雪山的路途,云云也不管不顾的跟着,江蓠也不阻止。
每年江蓠都会带着云云在雪山上住上一段时间,楚遇的身体只能被冰封住,所以这三年多来,她开启那扇门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害怕时间一多那完好的身体就会出现什么状况,她就像是饮鸩止渴的人,每看一眼,只要那么一眼,就可以抵挡住那漫长岁月里无尽的等待,她常常披了大氅站在那雪山洞口,对着楚遇说话,她总是相信楚遇能听到,她只是害怕他太孤单,太寂寞了,说的那些东西可以消弥他的寂寞,然后赶快回来。
大雪山茫茫一片,云云拉着江蓠手像个球一样的混在雪地里,在这一路上江蓠把有关楚遇的身体状况都说了个遍,闻人风听了,有些叹息的道:“这世间,不是只有医者才能治病,而不是只有医者,能令人死亡。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不仅仅和自身的身体有关,还和天道有关。有些东西,无论在怎么努力,都是无法避免的。”
江蓠听了,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道:“我不管什么,我只要他能活下来就可以了。”
闻人风看着眼前这个清冷的女子,道:“你可知那个二十一岁的话是谁放出来的?”
江蓠看着他,闻人风继续道:“是楚遇。当时我不明白,但是在知道这孩子死亡的时候,我才知道,十二岁的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会走向死亡。”
江蓠闭上眼,想起那些层层叠叠的画,她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问,他们到底相逢在何时,她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那么多的东西她一点也不知道?又有谁能够告诉她?
江蓠道:“我不要让他就这么的离开我,他会醒来的。”
闻人风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打转,没有下雪的天地里,白色的山地依旧在眼前扩展,冰封千里的雪原,似乎只有死亡才才能如约到来。
云云在后面听了他们的话,轻轻的喊了一声:“娘亲……”
这样的语气,像极了楚遇对她的呼喊,但是这些年来,“阿蓠”这两个字,似乎只有在梦中了。
江蓠伸手将云云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的道:“云云真乖。”
云云抱着她蹭了蹭,权且化作无声的安慰。
三个人在山顶的那个洞口停下,当时为了找这块地方,江蓠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但是幸运的是最后找到了,这里的千年玄冰几乎可以让楚遇的身体获得最完美的保护,但是里面太冷,江蓠带着云云去的时候几乎看一眼就走,即使这样,也差点将云云给冻坏了。
这回江蓠和闻人风进去的时间比较长,江蓠不敢让云云进去,便嘱咐他在外面呆着,云云被冻得全身僵硬依然趴在那扇铁门前,张着嘴巴喊到:“爹地,娘亲和我来看你啦!爹爹,你好吗?你叫云云不要哭,要好好保护娘亲,云云都做到啦。”
江蓠的心里忍不住浮上酸涩,微微转开自己的眼,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云云乖,等你的爹爹醒了之后他会告诉你他很喜欢你的。”
云云低了低头伸手扯了扯江蓠的衣服,道:“娘亲,父亲什么时候会醒来啊?”
江蓠挤出一丝笑意:“快了。”
快了吧,应该快了。
江蓠伸手将怀中打开那扇玄铁门的晶石拿出来,然后放到开关上打开了门,然后再次对着云云说了好几句话,方才和闻人风一起进入里面。
里面冻得跟个什么似的,江蓠一进头发上,眉毛上便凝结了一层层细小的冰霜,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两粒活血的药丸,然后递了一颗给闻人风,闻人风接过看了看,眼中露出讶然之色,道:“这东西很不错。”
江蓠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向里面走去,她的脚步很快,但是到了后面却慢了下来,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吧。
但是当看着楚遇那张凝结的脸的时候,江蓠还是安静了下来,有时候她觉得,只要让她这么看着楚遇便好了。
闻人风站在旁边默默的看了一会儿,道:“我想起来了,许多年前,他曾经给过我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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