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微微一笑,道:“初学,技艺浅薄,希望不要太差。”
江蓠叹道:“若是殿下你的技艺也算浅薄,那么便没有大师了。”
这茶入口江蓠便知是刚刚煮出来不久,算好了她到的时间,才能在入口的时候口齿生津恰到好处,所以她猜想这煮茶的人必定在船上,说不定就在船尾。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煮茶之人竟然是眼前的男子。
楚遇仿佛说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我素不喜热闹,所以便选了这样一个偏僻的所在,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驾马车去街上。”
江蓠摇头道:“不用,这样挺好。”
楚遇没有说话,微微站起身子,伸手在自己旁边的船篷上抽了一根竹篾下来,然后手一推,船篷竟然开了一个小窗。楚遇微微侧了侧身子,不着痕迹的帮江蓠挡住了外面吹来的冷风,道:“这条河叫映月河,中秋的时候大家都会挤到这两边看月,虽然冬日没什么月色,但是那花灯倒影,应该也别有一翻趣味。”
江蓠的目光顺着那小窗一看,才知道这小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动起来了,浅浅的尾纹拨开,悠远的荡漾开去。雪粉细细碎碎的洒下来,落入水中便融为一体,梅花裹着香气流动,灯火影影绰绰,在水面上跳跃闪动,不似人间。
此处安静,远处的声音飘渺的传来,让心更加的安宁下来,这一刹那,江蓠竟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船无声的前行,只有桨声悠然的响起,灯火漏进来,风吹动楚遇额角的发,斑驳的阴影沉落,若隐若现。
一路灯火穿过,眼前的景色明明单薄,但是随着前行却总有意外的惊喜。
刚刚转过一个弯,江蓠的身子也随着一转,风迎面吹来,如刀。
楚遇的袖子微微抬起,将风眼堵住,柔声问道:“还冷么?”
江蓠心中一动,刚才那些风吹在他身上难道没感觉吗?她慢慢的摇摇头,道:“我不太冷。”
楚遇将小窗放下,道:“我们下船走走吧。”
江蓠没有拒绝,只是站了起来,正准备掀开帘子,却不料楚遇道:“慢。”
江蓠呆了一下,却见他顺手拿起一件雪白的大氅走了过来,江蓠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只手已经穿到了她的身后。
因为他的手要穿过她的身子,便靠得略微近了些,那冷梅药香瞬间飘来,他微微俯身,如玉雕琢的下颌近在咫尺,江蓠被的眼睛往上,只看到那朱色的唇,精致的唇角微微抿着,呼吸轻轻的喷上来,似有似无的洒在额头上,痒痒的,她的脸不由有些烫,男子的气息太过浓厚,心中竟然起了丝丝的胆怯。她犹疑着将自己的目光落下,却看到那喉结微凸,乌墨般的发如月光流泻,有一根轻轻的扫过她的唇,她想躲,却只能僵着不动,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陷入一种从未遇见过的感觉中,在温水与冰水中泡着,载浮载沉。
楚遇的手指移到她的胸前,将大氅系好,微微垂眸,看着她的额头,在灯火中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仿佛很镇定的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却偏偏在那柔嫩的耳尖浮起一丝丝薄红,宛如明珠染霞。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低下头伸手将她压在大氅内的青丝拨出来,软软的,轻轻地,仿佛羽毛一般的轻柔。他的手指在她的脖颈间浮动,本来温暖的手指一不留神挨着那肌肤,便显得有些冷了,江蓠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怎地,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楚遇眼底的笑意更深,微微俯身,薄薄的唇仿佛轻羽一般的擦过她的额头。
江蓠冷不防被那温软一触,身子猛地往回一退,一下子挨到了船篷,脸瞬间烧着了,她飞快的抬起眼来,却只看到一双依然温柔深邃的双眼,问道:“怎么了?”
江蓠按下自己失了规律的心跳,心想刚才一定是自己感觉错了,但是脸上的热意却下不来,幸好她此处背光,想着楚遇一定看不清楚,否则就丢脸了。她急忙摇摇头,道:“没什么。”
楚遇点了点头,微笑着将她的发抚平,道:“好了。”
江蓠像是逃一般的退开,到了船口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刻意,只好回过头来想等一等楚遇,却没有料到这一回头,正好看到楚遇的手拿了刚才自己饮过的酒杯,那烂漫如月的唇抵在酒杯口,慢慢的饮了下去。
“轰”的一声,她好不容易压下的热意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她根本没法去提醒他!她只觉得心跳乱了,思想乱了,那平素的镇静都飞到八千里外了。她再也不想什么刻意不刻意了,飞也似的逃出船外。
楚遇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将杯子轻轻转动,仿佛那冰冷的瓷胎上还留着少女素莲般的香气。
他笑了,将船夹层内紫竹山拿出来,轻轻拂了帘子走出。
江蓠站在船头,好不容易任着冷风吹来,让自己的心跳静下来一点,她看着楚遇走出来,微微一些忐忑,急忙将自己的目光转开,却不知道自己便是那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遇将她这少见的神态收入自己的眼中,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将伞微微撑开,然后移过去,替她遮住这漫天而下的雪粉,道:“走吧。”
船已经靠岸,江蓠的身子笼着大氅,虽然暖和得很,但是行走起来未免笨重,她迈开脚,楚遇的手细心的隔着她的大氅微微一把,两人便瞬间到了岸上。
楚遇收回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面具,然后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江蓠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轻声道:“抱歉,我本不愿以这个模样见你的。”
江蓠急忙道:“不,你戴着很好。”
楚遇微微一笑,江蓠不知怎的有些异样,仿佛那句话有什么问题一样。但是楚遇却没等她多想,而是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桥,道:“咱们去桥上看看。”
------题外话------
某吹:九毛啊,吃豆腐的滋味怎么样?
九殿:美呆了
阿蓠:慌死了
章节、第三十七章:携游
江蓠顺着她的目光一转,就看见一弯桥飞虹引涧般横亘在夜色灯火里,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处于桥上高点,可以将远远近近的灯火都收归眼底。
两人迈开脚步,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前行,四周寂静,有轻轻的雪打在伞上,扣着韵律,沙沙哑哑的,脚步声也是轻轻地。
彼此的气息围绕,明明什么话都没有,却仿佛这夜色中的灯火一样,安宁而长远。
到了桥上,便看见主街上火红一片,不时爆发出欢喜的叫喊,爆竹声炸开,便有一群童声响起,连心都跟着热起来。
楚遇道:“这座桥名为望月桥,等到有月色的时候,低头望着水底的月色,景致也不错。”
江蓠微微一笑,道:“那般的场景,我应该也想得到。应该是极美的。”
楚遇一双眼睛深深得看着她,温柔的道:“等有月亮的时候,我们来看看。”
这“我们”二字落到她的耳朵,觉得心尖一颤,微微的软,微微的刺,微微的,暖。
江蓠不自在的移开自己的目光,看着远处的灯火,心念一转,道:“我们去街上看看。”
楚遇看了看那处灯火,道:“也好。”
江蓠虽然不喜热闹,但是她知道再这样和眼前的这个男子相处下去,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这个人,太危险了。
两人慢慢的走着,也不心急,楚遇优雅低沉的声音在暗处静静的传来,一边走着一边为她讲解身边的地名,江蓠不得不说,即使未曾与这人深切的接触,但是他的话语是如此的让人沉醉。
但是江蓠却不知道,有些人的温柔,只会对一人。他深深的惧意不是来自于生死擦肩,而是来自你那不曾一顾的眼神。
两人转着,终于转到了主街,街上挤挤攘攘的都是人,各式各样的花灯绕着转,眼前一片的流光溢彩,每个人手里都提了一盏花灯,一个小姑娘跑来,手里提着一大拨花灯,看着江蓠和楚遇,声音脆脆的:“哥哥姐姐,你们买一个花灯吧。”
楚遇和江蓠相对一看,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的两人都有顿了一下,而那个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眼,快速从自己的花灯里挑出一对兔子灯,塞到两人手里,笑嘻嘻的道:“哥哥雄兔子,姐姐雌兔子,正好一对!”
江蓠的脸微微的烧着,楚遇却是一笑,从自己的怀里摸了摸,他为了出游专门带了些散碎银两,此时拿出一个塞到小姑娘手里,道:“我们买了。”
小姑娘看着楚遇,呆了呆:“哥哥的眼睛真好看。”
说完又朝江蓠看了一眼,道:“姐姐长得好漂亮,比陈爷爷画得仙女还美。哥哥和姐姐比我嫂子和大哥还好看。”
楚遇微笑着拍拍她的头,小姑娘欢笑着奔进了人群中。
江蓠微微烫着脸,道:“小丫头的话而已。”
楚遇笑而不答,伸手将手中的花灯抬高了些,道:“做得倒是精巧。”
上好的绫绢糊在竹篾上,挑出一个玉兔的模样,用贝壳涂红了作为眼睛,打了穗子吊着,下面坠了一个小小的铃铛,微微一动便有清脆的响声。
江蓠点头道:“嗯,看起来很漂亮。”
楚遇手里提着花灯,有她在身侧,心中竟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的手拿过刀劈过骨,接过血书战书,唯一没有拿过这对于楚国人民来说最为平常的花灯,他看着那宛如游龙的长街,道:“这是楚国每年一度的花灯节,这一天,每一个楚国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将所有的悲伤抛却,每家每户都会扎起花灯,挂满自己的屋子,来寓意来年的美满,而每到这个时候,远方的亲人都会回家相聚,所以这一天,又叫做团圆节。听典吏的官员说,这一天的花灯就有三十多万个。这三十多万个,就是三十多万个团圆的心愿。”
江蓠看着花灯,微笑道:“团圆啊,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团圆是否能成真,但是也会去做。”
“我相信。”楚遇淡淡的接了一句。
“嗯?”江蓠侧过眼眸去看他,只看那如清风明月的轮廓,仿佛被刻在玉璧上一般。
楚遇转目迎上江蓠的眼睛,沉沉浮浮的深得让人看不清,他微微含笑,却是一字字吐出令人心惊的温度:“如果有一天,我喜欢的姑娘没有回来,不论碧落黄泉,我会等。就像这扎着花灯的人一样,相信生死阴阳,她总会回来。”
江蓠的心顿时停住,然后以自己想象不到的速度跳了起来,那辉煌的灯火都因为他投来的眼神儿黯淡,这热闹的人声全都归于寂灭,只有那人的双眸亮如朝阳,只有那句话一遍遍回响在耳畔,一声声扣着心扉。
但是这忽而之间,江蓠的心中却涌出一种难言的悲伤,生死阴阳,听着是如此单薄,但是当那一阕鸿沟出现时,又有谁能耐得住那虚无缥缈的不知尽头的寂寞,那般的去等着一个人呢?
江蓠几乎想得痴了,而她对面的男子,却一点点的将目光深深的注目,有些隐藏极深的东西一闪而过,瞬间便归于平静虚无。
她微微蹙着的眉有些许淡淡的忧伤,楚遇的手抬起来,几乎要忍不住伸过去,为她抚平,但是却在半路上生生停住,转而将她微微一托,柔声道:“车来了,小心些。”
江蓠顿时一醒,急忙往里面靠了些,将目光一转,只见大街之上,一排豪华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前行。
旁边的人都纷纷让开,忍不住停下来去看,骏马趾高气昂,马车的帘子拉起来,里面一张张花颜玉貌,欢声笑语层层传来。
江蓠和楚遇也没在意,直接转了身沿着人流往另外的地方走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入了别人的眼。
“你看!那是不是江家的那个?”
“好像是。柳姐姐,你怎么了?”
“旁边还跟着个男的!哈!我倒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把柄都送到了我们手里,我们还等着干什么呢?”
------题外话------
如果有一天,我喜欢的姑娘没有回来,不论碧落黄泉,我会等。就像这扎着花灯的人一样,相信生死阴阳,她总会回来。
哎,某吹想起一句诗:曾以情深负情浓,而今才知相思重。
——
话说这么温馨的时候冒出点渣女来是不是不道德呢,而且这渣女智商太低。
章节、第三十八章:馄饨
江蓠和楚遇拨开人群,缓缓的在灯火中前行。
江蓠穿的雪白的大氅用得不知道是什么鸟的羽毛,光洁的一根根舒朗的往下,一直遮住全身,而楚遇也穿了一件貂裘,雪白的貂毛在衣领处圈了一圈,单是仪态风姿,便让人觉得清华无尘,望而却步。
两人均是高挑之辈,撑着一把伞走在人群中,不由得让路人让开自己的身子,竟然主动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纷纷抬起眼来看一眼。
但是楚遇将紫竹伞压得极低,外加雪粉洒下,让人看不清楚。
两人转到旁边的馄饨摊上,因为天气寒冷,这时候的一碗热馄饨便显得格外吸引人,楚遇转向江蓠:“要不要吃一吃?”
江蓠看着那小摊,微笑着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两人进入旁边的小摊,进入棚内,楚遇将伞收起来,捡了一张角落的位置坐下。
江蓠正要坐下,楚遇却止住她:“等一等。”
江蓠一看,只见楚遇将自己衣服的下摆理出来,然后放到江蓠的凳子下,微笑道:“坐吧。”
那雪白的衣服在一汪暗色中温软的铺展着,江蓠很想拒绝,这样的温柔细心让她觉得难以承受,她颇为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殿下,这样,恐怕有些不妥。”
楚遇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她,道:“有何不妥呢?”
江蓠张张嘴,是啊,有什么不妥呢,是因为自己害怕这样的温柔吗,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本应该是和她隔得天远地远的,但是如此近在咫尺的关怀,真是让人受宠若惊。江蓠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小心把殿下的衣服弄脏。”
楚遇低着头,睫羽在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我从未所惧。”
江蓠微微一呆,总觉得他的这句话若有深意,但是却不知道从何探究。
而这个时候,小摊的摊主走来,看着楚遇和江蓠呆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