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伸手在她的额头上一戳:“就你这促狭鬼机灵,懂得说些甜言蜜语。”
龙宝鸽眨眨眼睛,笑得很是欢喜。
皇后直了身子,心情显然也好了许多,她对着众人一扫,道:“这里的很多人都是远道而来为陛下贺寿,这实在是不胜之喜。大家来了小半个月,也没能让大家有个好机会聚聚。今日天朗气清,而香山又是好景,今日大家且不用拘束着,爱干什么干什么,学学农家的儿女们最好,别整天被什么规矩桎梏着,倒没了十几岁的兴味。”
她说着挥了挥手,对着旁边的侍女道:“将人领上来吧。”
那侍女点了点头,然后转入旁边的樱花林丛中,领着几个衣着朴素的人走了上来。
皇后道:“这是附近的农家子,原来陛下来香山游玩的时候宿过他家。你来说说,这些天香山有什么好玩的?”
虽说正和帝曾经到过这户农家,但是毕竟是天子至尊,再加上看到这么一群恍如金玉的男女,到底还是有些害怕,一时之间倒没有声响,场面微微尴尬下来,就在旁边的人想要说话解围的时候,其中一个少女抬起头来,对着皇后笑道:“皇后娘娘,咱们这儿有的是好玩的,不过就怕各位贵人吃不了这个苦。”
那少女说得落落大方,大概行得匆匆,脸上被黑黑的尘土沾了一片,穿着朴素的衣服也能看得出腰细腿长,一双眸子乌黑发亮,端的是一个美人。
皇后笑道:“无妨,哪家的江山不是马上打下的?若是后背少了磨练倒是不行,你且说说看。”
那少女道:“在咱们这儿有一个风俗,就是每年的六月六,各家的儿女就会结伴而行,到山上歇一晚,山中的食物便是野菜和男孩子打猎所得。”
她措辞倒是文雅,一点也不似山野村姑,江蓠的目光细细的在她的身上一转,看着她挺直的腰板还有那放在跪着的膝盖上的两只手,倒是微微一笑。
好一双手。
而此时那皇后又道:“你们也不例外?”
那少女道:“嗯,父母虽然未曾让我们姐妹俩过多劳作,但是这等事也是逃不了的。”
江蓠听了这解释,眼眸微微一闪,怪不得这双手这么漂亮,心中的疑虑也就放下了。
皇后道:“你们都不例外,那么我们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去捎信给陛下,便说我们在此稍作休息一天。”
“是的,皇后娘娘。”陈之虞在旁边应了一声。
来的都是贵族,对于这等事多数都是既兴奋又担心的,楼西月却在后面用极低的声音道:“王妃,待会儿他们必定不会让我跟着,你有事便放这个。”
他说着将一个小小的信子塞入她的手中。
江蓠不动声色的纳入,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不明白皇后的“良苦用心”。
害她吗?可是现在定安候在那儿,便是皇后又能怎样?
楼西月将东西刚刚塞入江蓠的手中,突然间迅速将自己的目光一抬,然后对上一双乌黑的眼,黑白分明而显得太过冷静。他心中“啧啧”两声,然后对着她扯了扯嘴,露出自己亮丽的雪白大牙。
那少女顿时低下头去。
皇后对着那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答道:“素妞。”
众人齐齐一默。
好接地气……
皇后道:“素妞,嗯,你下去领赏去吧。”
素妞道:“谢谢皇后。”
那素妞扯了自己的父母姐妹下去,皇后道:“不知道这般大家可有什么异议?”
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皇后道:“反正还早,大家白天便赏赏花踏踏青,等天色降下了再说吧。”
说话间又有侍女奉上了酒水等物,江蓠看见茶壶,于是也随手拿了过来,用瓷杯倒了一盏,但是她拿着瓷杯的手却突然一顿。
她抬起眼睛一扫,却发现有些目光正落到她的身上,譬如皇后,譬如龙宝鸽,譬如江明琅,再譬如,身后的皇子。但是在江蓠抬起的刹那,很多便瞬间的移去,只有龙宝鸽笑靥如花的看着她,而江明琅的目光却是微微不解的。
那个瞬间江蓠有种被群狼环视的感觉。
而可惜她们大概都不知道,江蓠一闻便闻出了这茶里面有东西。
合欢。
江蓠的手微微一顿间,旁边的楼西月却洒然的开口道:“王妃,小人的嘴渴了,可否求一杯茶来喝。”
楼西月显然也看出了茶中有东西,不过他不知道是什么而已,江蓠心中掂量,以楼西月的武功虽然费点劲,但是在冷水里泡泡,压制压制倒不是问题,于是将茶杯递给他,楼西月笑嘻嘻的饮了,然后将瓷杯一扔。
江蓠自然不会再吃这茶壶中的茶,其他人也有茶壶,但是除了茶壶之外还有酒水,但是偏偏江蓠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且江蓠对茶本来有喜好,也只能喝茶。
看来是专门对付她的。
她拿了盘子里的水果,却发现她面前的水果,依然有那种东西,而她却不能出手拿旁人的。
江蓠心中分明,面上却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什么都没有,旁边的江明琅道:“王妃姐姐,你怎么不吃?”
江蓠心中思量这个江明琅到底知道几分,她现在依然无法对她判断是好是坏,因为年少时曾经对她有恩,无论真假,即使后面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江蓠自认为还是会放她一马。
她道:“我最近内亏些,倒吃不得这些冷物。”
“哦。”江明琅点了点头。
这时候大家都开始走动起来,贵族之间都有各自的群体,江蓠算是初来乍到,所以倒没人上来攀谈,江明樱在后面冷冷的哼笑了一声,结果被江明琅一看,便闭了嘴。
那边有闺秀也在向两人打招呼,两人站起来,然后走了过去,一时之间,这边的长条案几上就只剩下江蓠一个人。
而江蓠向来喜欢安静惯了,别人的事与她何干?便也就不在意。而此时皇甫惊尘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提着酒壶向她这里走来,倒了一杯酒递过来:“这是温好的果子酿,性温和,有补血的功效。”
江蓠微微一顿,刚才的谈话竟然被他听到了?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而是大庭广众之下,皇甫惊尘的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吸引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江蓠明显感觉到江明樱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戳穿。
这个时候拒绝的话怎么样?
江蓠其实并不拘于礼数,现在自己这里没有喝的吃的,而嘴里也实在有些渴,能喝点东西也好。
她在思量着,那边的楼西月已经伸手帮江蓠接了下来,然后顺势将皇甫惊尘手中的酒壶给拿了过来,毫不客气的道:“小的代王妃多谢皇甫殿下。”
江蓠低着头,自然没看见楼西月接过那酒壶的时候那向皇甫惊尘递过去的冰冷的目光。
小样儿,就凭你也想来抢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楼西月心中暗暗冷哼,他家殿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很久之前他曾面对着皇甫惊尘的一张画像将杯子给摔在了上面,自那以后他就知道楚遇想要将这个人给杀了的。那个时候,这个人的名字还叫凤之恒。
当然,从现在看,楼西月却也没发现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对他家殿下的心上人献殷勤而已。但是他这么想,反正江蓠也看不上这些人,顺便收收好处也没什么大不了,利己才是王道。
他此行来既然是挡桃花的,自然要做好分内之事。
江蓠接过酒杯中的酒水微微一饮,江明樱已经极快的从那些贵女中间脱困,然后提着自己的裙角往皇甫惊尘处走来,软软的喊了一声:“三皇子。”
皇甫惊尘微微颔首,道:“江小姐。”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听得江明樱眼底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她的脸红了红,然后道:“三皇子,今晚咱们一道吧,如何?”
皇甫惊尘笑道:“如果分到了一起,在下自然喜不自胜。”
江明樱更加的欢喜,那张本来便是绝色的脸更加明艳绝伦,她低低的“嗯”了一声,皇甫惊尘对着两人微微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江明樱还沉浸在刚才的温柔中,醒悟过来的时候得意洋洋的看了江蓠一眼,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都是皇子,可惜就是比不过。”
江蓠淡淡一笑,并不置评。
靠近正午的时候大家吃了饭菜,便说着话解了闷。渐渐日头西斜,旁边便有人搭起小帐篷供女眷进去换上好行的胡服,而出来的时候已经分好了队伍。因为男人多女人少,所以是几个女人有一个男人陪着,江蓠被分在一个南国皇子的队伍,江蓠没有了解过,也不在意。而江明樱如愿以偿的分到了皇甫惊车的队伍里,她看着江蓠微微眼里都是胜利的光芒。
江蓠心中暗笑,这位江大小姐将枪头对错了吧,她现在罗敷有夫,再怎么着也和皇甫惊尘扯不上关系。
在地上同样准备了简单的刀枪剑戟,都是农家的,不是精良的做工,每个人都捎了一件,江蓠顺手捡起一把粗糙的弓箭,然后挎在了肩上,大家都带了东西,江蓠不拿反而惹眼。
皇后自然不会和他们在一起,便和陈之虞一起在原地搭起帐篷休息。
看着各路人马消失在黑暗中,皇后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对着陈之虞看了一眼,道:“陈先生,听说你曾经对那位祁王妃求过亲。”
陈之虞这才抬起头来,夜色之下,那张脸固然不如楚遇的容华绝世,固然比不过风间琉璃的妖娆倾城,也不如皇甫惊尘的水墨文雅,但是自有一股朗朗清俊,透着清和之气,修眉俊目,看之忘俗。
他也未避讳,直接道:“是。下官曾经向江家求娶过,但是以下官身份太低为借口,所以未有结果。”
皇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龙碧华也变成了愚人,当初那样的一个女子,最终还是落到了江衍的手里,从此变为浊物,认不出先生的不凡。”
陈之虞道:“下官也是浊物罢了。”
皇后道:“若先生也是浊物,那世间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超凡人物了。可惜,那位江蓠嫁了个病弱皇子,这一生大概也就这样,否则和先生一起,说不定今日也不会走上这样的窘境。不过,陈先生,本宫还是想问一句,先生一直未曾娶亲,是否还对那位江小姐存了一点心思?”
陈之虞淡淡的道:“先前倒存了一分心思。”
皇后道:“本宫便是佩服先生的实诚。不过先生便把这心思放下吧,便是她那夫君死了,她也落不到先生的手中。定安候既然认了她,那东西自然会传给她,所以,先生还是继续保持方外之身吧。”
陈之虞眉目依旧,却并不说话。
——
和江蓠一路的是南国的四皇子龙烨,还有两个少女,一个叫胡烟,一个叫罗碧。
虽然南国的皇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不过楚国和周国的,但是这个龙烨可算其中佼佼者,没有上位者的骄奢之气,只是面目偏冷,走了一截路,目光些微复杂的落到江蓠的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胡烟虽然听着柔弱,但是在山路间走得异样的平稳,江蓠见她的手已经被荆棘割了一些伤口,却沉默的一声不吭。而罗碧就是一般的千金小姐,刚开始还是兴奋的模样,但是走着走着就差不多泫然欲泣了。
香山不大,所以所有的人都向其他的山峰走去,而走了不久,龙烨回头看了看罗碧,然后指着前方平坦的地界,道:“我们便在那里休息吧。”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四个人到了那地方坐下,此时夕阳已经开始沉下,龙烨道:“我去打点猎物来。”
江蓠等人点了点头,龙烨走后,江蓠便开始捡一些干燥的树枝来发火,胡烟立马上前帮忙,罗碧便瑟缩在旁边,看着自己手心的伤口,痛不欲生的模样。
天色降下来,山里的寒气便清晰起来,火燃烧起来后,三人都围在了火边。
那罗碧小心翼翼的看了江蓠一眼,然后微微避开她,江蓠仿佛未觉,只是坐在那里,然后目光四转,顺手扯了点旁边的艾叶过来,揉碎了敷在自己被擦伤的手腕上。
胡烟看了,忍不住问道:“祁王妃懂医术?”
江蓠淡淡的道:“略懂。这艾叶是简单处理伤口的,知道也不算奇怪。”
胡烟点了点头,然后也学着江蓠的模样扯了艾叶来处理伤口,旁边的罗碧看了,小心翼翼的问道:“会不会留疤啊?”
胡烟甩都不甩她一眼,江蓠转头看着她,道:“这只是暂时的处理伤口,这些伤口不算厉害,只要回去再加处理,就不会留下伤口。”
“哦。”那罗碧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朝着她的位置靠了靠。
江蓠心里微微摇头,看着那罗碧用艾叶来处理的伤口,即使方法有些不对,她也不想说什么。
夜色慢慢的降下来,没有一点的光亮,四周都是黑暗,放眼望去都是黑色,初夏的夜晚,虫子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罗碧只吓得脸色发白,不断的往江蓠处靠。
胡烟皱眉道:“你好好的坐着不行吗?动什么动!”
那罗碧楚楚可怜的看了她一眼,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极小声极小声的啜泣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胡烟狠狠的盯了她一眼,然后往旁边移了移,不去看她,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喝了一声:“哭什么哭?!要哭滚开哭,哭得人烦!”
罗碧的哭声顿时一止。
胡烟不想去看她,转头看见江蓠,只见她依然清清淡淡的坐在那里,顺手捡起柴火添在火上,无论他们俩究竟如何,都没有引起她们的半分波动。
她的目光也随之一静,问道:“这去了有半个时辰吧,为何四皇子还未回来?”
江蓠道:“这山里面打猎本来不易,四皇子也没有拿什么器具,自然困难些,我们等着便是。”
胡烟看了她一眼,最后摇头道:“祁王妃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哦?”江蓠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丛林中突然又沉闷的呼吸声突然传来,这下甚至连胡烟的身子都是一僵,罗碧已经吓得脸色苍白,连哭都不敢哭了。
这样沉闷的呼吸,绝对不是人有的,隔了十来步都能感受到,而那个呼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