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动了动,她歪头看去,却见凤辰皓正拽着她的衣袖玩儿,见她望过去,顿时眉开眼笑。
清陌看着他毫无城府的微笑,嘴角瘪了瘪,朝他做了个鬼脸,却听凤帝忽然厉声发问:“月清陌,你脖子上的齿痕真是皓儿所咬?”
☆、009章:赏舞辨曲
威严的声音似利剑刺破虚无的空气带着震慑力向她压来,看来,凤帝并不相信凤辰皓所说。清陌不敢小视,庄重道:“陛下,臣女昨日确实曾和安王共坐一车…”
“平王到…”话还未完,厅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紧接着一个一锤一拐的脚步声走近,清陌顿时愣住,凤辰穆来了。他…他来做什么?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凤辰穆目不斜视,只是老老实实请安。
凤帝漫不经心摆摆手,“起吧。”
“谢皇上!”凤辰穆恭敬退到一边。
气氛有些奇怪,清陌虽低着头,可她还是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凤辰皓叫的是父皇,而凤辰穆叫的却是皇上,称呼虽是一个代名词,可某方面足可以针针见血直指问题中心。似乎,凤辰穆与凤帝并不亲厚,而凤帝对这个儿子好像也过于冷淡,难道是因凤辰穆的生母的缘故?她八卦胡思乱想…
“月清陌,你在琼芳园外说能治安王与平王的旧疾,这话当真?”
一句威慑力十足的话将清陌神游的魂魄喊了回来,她身子前倾,头垂得更低了,“启禀陛下,只要有所需的珍稀药材,臣女能治。”
“好,小杜子,你去将月大小姐与月三小姐请来。”凤帝顿了顿,“月清陌,你虽为满月山庄月女,不过既然已来到琼芳园,那之前的身份就不做数了。今日你参加选妃大赛,朕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的医术在两位月小姐之上,朕便为你指婚,如若不然,你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朕会将你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厚重的音调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一字一句传到耳朵里,清陌袖中的手抖了抖,手臂上竟泛起了一层战栗。凤帝没有再追究她脖子上的咬痕,怕是与凤辰皓有关,但他也绝对不是放过自己,满月山庄医术独步天下,与月初晴比医术,说句实在话,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有拼死一搏。
“你听清楚了吗?”见她不答,凤帝厉声追问。
“臣女明白。”清陌低着头,一副卑谦的模样,但此刻,她下意识挺直了腰。等医好奶娘,她绝不会再如此委屈自己,她发誓。
“臣女月初晴、月素容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轻柔婉转的嗓音如黄莺出谷,两位佳人一粉一白款款而来,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两位月小姐当真天人之姿,国色天香。”凤洛川目光紧紧追随月初晴,满心赞誉。
“小王爷过誉,臣女愧不敢当。”月初晴螓首朝他微微一笑,眼角余光冷冷扫了清陌一眼,煞有其事道:“月灵族以月为图腾,吸收日月之精华,女子世世代代容颜娇俏,初晴不过其中泛泛之辈,实在算不得什么。”
“听闻初晴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又医术超群,如这样都属泛泛之辈,那满月山庄有些人可真是刻画无盐,让人生厌。”凤洛川眸光紧锁月初晴,意有所指道。
如此明显的暗讽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出来了,清陌冷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却听见凤辰皓指着月初晴,很是茫然问:“洛川哥哥,你刚才是说这个姐姐很丑吗,辰皓觉着这个姐姐也不算特别丑,也就比杜公公丑那么一点点。”
“噗……”有人笑了,却是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平王。
月初晴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足可以堪比国粹变脸,可惜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世人皆知安王是傻子,她要是与一个傻子计较,岂不显得自己很小心眼。
杜海德见气氛尴尬忙打圆场,“安王爷说笑了,初晴小姐貌美如花又岂非奴才可以比拟的,比不得…比不得…”
凤辰皓无辜纯净的眼眨了眨,“自然是比不得,姐姐长的丑,不与别人比就是了。”
清陌憋住笑,月初晴容貌不如月素容,平日里勤练琴棋书画,好不容易得了个才貌双全的好名声,却一朝被人毁于一旦。此时的月初晴定是气得咬牙切齿,却还得面带微笑装得体,这次,她是吃定这个哑巴亏了。
“洛川,准备比试的物品。”凤帝不动声色看着这场暗斗,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冷声吩咐凤洛川移场子。
没过多久,众人来到一个花园,花园里摆有三张用屏风隔开的桌子,桌上有笔架砚台。
老皇帝坐在台上,凤洛川宣布比赛规则,月氏三姐妹一人站于一桌子前,由厚厚的屏风隔开,彼此看不到对方,中途不准说话,比试期间,将自己诊断的结果写于纸上,呈给凤帝看。
由于地势,凤帝一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屏风中人的一举一动,但屏风中人却只能看到台上的人,比试规则看起来并无弊端。
清陌率先走进中间的那个小格子,月初晴、月素容不得不各自走入两旁,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随着琵琶乐曲的响起,一个妖娆舞姬着一身彩衣翩然飘进舞台。轻歌曼舞,长袖如云,她随着乐调舞动着自己柔弱无骨的身子。如云水袖缠绕着藕臂,在她妙曼的舞姿下,好似有了生命般,一会儿舞成一道圈,一会儿飞花带彩,时而腰身一弯,时而倾倒在地,整个人仿若变成了蝴蝶,穿花翩跹。突然,曲调越来越明亮欢快,舞者也越来越快,整个人开始旋转起来,那层层水袖如印染开花的颜料,一层一层晕染绽放,彩色裙摆散开,犹似一朵含苞盛开的蔷薇让人久久难忘。
曲毕,杜海德站于高台上,大声宣告,“第一关,闻香识药,请三位月小姐写出云裳霓间第二节第三段闻到药香的药名。”
清陌一顿,靠,凤帝这只老狐狸,比医术就比医术么,竟还要她们辩曲。
赏舞辨曲于月初晴、月素容来说可能真没什么,因为她两人从小就开始接触,独她月清陌一窍不通。因她所谓的爹爹月青阳从小对她就特别严厉,自三岁从寒冰宫活着走出来后,她十二年来日以继夜被月青阳用各种法子逼着练武学医,所以在武学、用毒、秘祭上高出月初晴、月素容许多,唯琴、棋、画、舞这种风雅的玩意儿不懂,这会儿又怎么看得出那云裳霓间第二节第三段是什么时候呢,既然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自然是写不出药名的,当下头皮发麻,有些不知所措了。
杜海德在台上见她一直没有动静,疑问:“月二小姐,你为何迟迟不动笔,再不动笔,你第一关就算是输了。”
☆、010章:以命相赌
第一关就输了,输的可不是比赛,输的…是她的命。
清陌沉默了片刻,她此时该如何做,谁来告诉她?这关不做答,她必输,自己性命不保,又谈何救奶娘;如若答,她只得将所有闻到的药材全部写下,却无法保证能过这一关…两种方法都欠妥,她该想个折中的法子了。
抬眸望去,高位上几人神色各异,每人手中都托着一杯清茶,并不看她,只有凤辰穆见她瞧过去,眼中突然燃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闪耀,那样的眼神分明欲语还休,霎有深意看了她一眼,端起瓷杯,也浅饮了一口。
什么意思?难道想给她什么暗示?清陌不解,须臾,提笔在宣纸上沙沙写下几个药名,举起宣纸。
凤帝目光从茶杯上抬起,睨着屏风中那个容貌普通的女子浓眉轻蹙,嘴角翕动正要宣布结果,却倏地看见她捏住宣纸的手指下方还有几字,凝重的神色变了又变,突然笑了…
杜海德伺候凤帝多年,自然知道这一笑代表什么,宣告三人进入第二关。
听到结果,清陌紧提的心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忙向凤辰穆投去感激的目光,却见他已经离席,心中突然腾升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方才,她忽然想起从前奶娘对她的种种好,而今却在醉相思的幻境里痴人迷梦,枉她学医数十年也无法救治,还处处受制于人,一时间苦闷至极。无意抬眼,却撞进了凤辰穆那双暗色如墨的眸子里,他深深看了她两眼,端起茶杯,茶水却洒在了袖口,她嗤笑一声,本想嘲弄他连一个杯子都端不稳,却发现他袖口绣着一朵紫鸢,霎时茅塞顿开。
紫鸢,医典上说可以入药,制香,成菜,味清甜,色鲜艳,花无香,每年三月初开花,花期极短…单用可安神、静心,但如果与其他药物混用,则有不同效果……
舞姬翩翩舞动时,她曾闻到一种似有若无的清香,那种芳香很像一种叫彩红花散发出来的香味,现在想来,其实并不是彩虹花的花香,而是紫鸢与佛掌枝熬成汤汁涂在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这种汤汁还有一个很隐蔽的功效—求欢,对女性并无影响,且因与彩虹花香味相近而容易忽略,但男性闻到,一般都会激情澎湃,X性大发。
她不懂音律,故将所闻到的所有药物都写了出来,并在最下面加了一句话,“陛下,柳叶茶可否赐臣女一杯…”柳叶茶可清心、寡欲。
她知凤帝并不喜她,而她不通音律在他看来更是罪加一等,但今日比的是医术,她明明白白将所有闻到的药香都写了出来,并用柳叶茶暗示她医术更高一筹,凤帝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懂她的意思,故让她过了第一关。而月初晴、月素容的宣纸上肯定没有这味药,因为她们肯定和她当初一样,会因为这种场合而忽视那相似的香味…
很快,粉衣宫婢拿来了第二关要用的物什,她手中托着一个圆盘,盘子里放了三个瓷碗,瓷碗的上方盖着一块厚厚的粗布,看不到碗中装了什么…
在杜海德意示下,粉衣宫婢端着圆盘走到她的面前,面无表情说:“月小姐,请你闻闻这三个碗,说出碗中所装之物,并给出药方。”
清陌微微靠近,一股子刺鼻的气味冲入鼻端,她柳眉紧锁,难道是…
粉衣宫婢对她神色仿若未见,依旧面无表情。清陌抬起手腕,张开五指在三个碗上依次滑过,沉默了片刻,意示宫婢可以将盘子端走了。
待婢子走开,她取下狼毫笔刷刷刷在宣纸下写,婴孩粪、幼儿粪、羊脂粪。
婴孩五脏不调,年纪太小不建议用药,建议其母用三钱甘露子、五钱鱼尾草三碗水熬成一碗,早中晚各服一次,用母乳喂养,不出三日便会康复。
幼儿先天不足,日日哭闹,声嘶力竭,建议用珍珠成粉,加温海棠一两,白星子一两,绿叶草三钱,黄金叶须三钱,细纱包好,上蒸锅蒸半个时辰,取出后隔着粗布敷于幼儿胸口,可安神镇心,再辅以药膳,如此以往,慢慢调养……
九个月的麦羊,连续三日用兰香草喂养,清空肠胃,内脏生香,去毛后可以做烤全羊…
杜海依次将三人的药方收了交给凤帝,凤帝粗粗看了一眼,递给站在一旁的唐羽。
唐羽仔细看了看,看到幼儿先天不足,日日哭闹,声嘶力竭,建议用珍珠成粉…时,眼睛一亮有了赞赏,再看到九个月的麦羊,连续三日用兰香草喂养…时,眉目中又有了不解。
他看了看宣纸上面的清隽小楷,很漂亮很工整,又看了看下面的署名月清陌,心中有些遗憾,将宣纸抽了出来,用指甲在第三条羊脂粪上划了条线,拿给凤帝。
凤帝拿起一看,眉眼若沉交给杜海德,杜海德顿了顿,“第二关,随气诊病月二小姐输……”
右边屏风中传来几声讥笑,“清陌姐姐,枉你为月氏月女,竟连一个小小的随气诊病都会诊错,哎,这十多年的医术白学了…哈哈…”月素容蔑笑不止…
清陌面有疑色,她学医十多年,更是继承了满月山庄医典,自然不会连一个随气诊病都会弄错。但如果不是她诊错了,那到底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思绪翻飞,几乎没用几秒,清陌已经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她面色沉重,往前走了几步,出了屏风跪在台下,“皇上,请问臣女输在何处?臣女学医数年,不敢说自己医术天下第一,但也绝非庸碌之人。臣女对自己的医术足够自信,才会以命相赌。赢,固然要光明磊落,但输,也要心悦诚服,还请皇上示下。”
只听见一个清脆女声甚是认真严肃,带着特有的坚定与决绝,言辞间,不卑不亢,说不上字字珠玑,却一字一顿字字敲在了人的心坎上。特别是那几字,赢,要光明磊落,输,要心悦诚服,更是让人生生对她侧目三分。
☆、011章:棋高一着
唐羽出生医术世家,看药方就知道医者有无真才实学,他扫了她一眼,温声解释,“碗里装的是婴孩粪、幼儿粪与悍马粪。月二小姐开具的药方的确是极好,可若连悍马粪与麦羊粪都分不清楚,又怎堪当治疗安王与平王的重任,所以,这一关你输了。”
清陌跪在地上,眸光遽紧,脸上一片森冷。原来第三只碗中装的是悍马粪,那到底是谁将她的碗碟给换了呢?且非得在如此紧要关头治她于死地。
“来人,还不快将月二小姐这个满口大话的女骗子给押下去,也不怕污了陛下的眼。”凤洛川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与阴狠,狐假虎威下令。
没等凤帝开口,清陌站了起来。台上凤洛川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展露无遗,她瞬间明白,这次掉包事件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神色一禀,锐利的眼神扫向唐羽,做了个揖,字字尖刻字字逼人,“敢问先生,蜗牛是牛吗?”
唐羽莫名其妙一愣,但还是认真道:“不是。”
清陌冷冷看着他,接着问:“请问奶娘是娘吗?”
唐羽不解,“不是。”
“请问料酒是酒吗?”
“不是。”
众人很是奇怪盯着二人,却见清陌诡异一笑,“那么,请问悍马是麦羊吗?”
唐玉一顿,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不是。”
“好,”清陌眸光如寒针芒刺瞥了凤洛川一眼,冷冷说:“既然连如此相近的物品先生都知道不是同一个东西,那么一个学医数十年且养了一群悍马的大夫又怎么会将悍马粪与麦羊粪弄错。”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