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月的心却蓦然一抽,若是有人告诉他小可并非他的女儿,而是温婉和别人的孩子,他忽然不敢想象。
“你……”欲言又止,也忘了挣扎。
玄天烬不在意地笑笑,将人愈加搂紧,削瘦的下巴蹭着凌江月的颈窝。
“凌江月,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身不由己。”这么多年,他唯一可以做的,便只有忍耐。
那一年,他十五岁,尚未弄明白什么是情爱,父皇却将方素心塞给了他,大婚之日,他甚至连没去动她。他要的只是父皇和母后的爱,而不是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一个虽然对着他笑,心却不在他身上的女人。
那时的他,尚且不懂得伪装,直至母后逝去,直至那一晚他偷听到的秘密,他终于明白,他要的爱,都被玄天昊夺走了。那个两面三派的双面人,那个一直欺负他的弟弟,那个他恨之入骨却依旧顾念亲情的弟弟……
从那一天开始,他也学会了伪装,用一身无坚不摧的冰冷掩盖心底最深的痛。
“凌江月,别同情我。”
“嗯。”
第059章 禁
夜,凉如水,雾湿露重,夜空黯淡无光。
有人无心睡眠,有人亢奋难捱,有人愁眉不展。
对于玄天烬而言,身体的不适,隐约间的不祥预感,都不重要了,他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床幔,目光沉静,依稀透着几分笑意,凌江月答应留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难得夜宿王宫的凌府几人来说,亢奋是难免的,四人白日分开行动,看似毫无目的地闲逛,其实早已将王宫的具体地形图记了下来。这会华灯之下,四人分开将脑中的地图绘下,交予敲着二郎腿悠闲喝茶的小洛。
“总管,咱们什么时候大干一票?”王厨子激动着挥舞着菜刀,白晃晃的牙齿在烛火下分外耀眼。
小洛呷了口茶,挑眉问道:“难不成你还想打劫王宫?”
“有何不可?”王厨子不服气地昂着头,反正那些御林军也弱得跟软脚蟹一般,他丝毫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蠢。”
“……”王八闭嘴了。通常总管骂人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反驳的,不然,他将会死得更惨。
“总管,属下发现一件事情。”小三儿抱胸持剑上前,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凑到小洛耳边,道,“国师大人与老皇帝有奸情。”
“噗!”
茶水忽然喷了小三儿一脸,小洛翻了翻白眼,后者面色抽搐地站直身子,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面无表情地擦拭着脸颊。
倒是旁边那三人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声。
小洛哼哼道:“小三儿,我第一次发现你丫还有讲冷笑话的天赋。”那两个年龄加起来都过百岁的老头,又不是年轻小伙,两个凑一起能擦出点激情……
再不济,像她家老爷那样,风度翩翩,温文儒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善良又温柔……
小洛这厢美好地幻想着,小三儿干巴巴地声音很不给面子打断了她的遐想。
“我看到的,国师进了皇帝的寝宫,刚才一直没出来。”
“……行了,你闭嘴,小白你来说说看,有何发现。”小洛不耐烦地挥挥手,指着一身白色轻甲的年轻男子道。后者闻言,面色淡定地上前,沉默了片刻:“属下在谢晓婉的流芳阁发现了一本手札。”
小白一边说道,一边从怀中掏出东西,递给了小洛。
“这是……”小洛随意瞥了眼,眼色忽然一变,她倒是小瞧了那个女人,竟敢藏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唧——”门外忽然传来飞鹰的嘶鸣声。
小洛意外地挑挑眉,没想到飞鹰这么快就回来了。
凌江月辗转反侧,失眠了。
“凌江月,不要同情我。”
“嗯。”
“凌江月,不要嫌弃我。”
“好。”
“凌江月,不要离开我。”
“……”
不知不觉间,他已落入陷阱。
随心便可……他该如何是好?
幽暗的室内,忽然轻烟弥漫,幽香由远及近。凌江月连忙屏住呼吸,从枕头下掏出小洛先前交给他的清心丸,据说可以解百毒,扛迷|药的极品良药。
吱嘎——
紧闭的窗子被打开了条缝,有人自窗口跃入,身形灵活,快如鬼魅,眨眼间,黑影已停在了凌江月的床榻之前。
凌江月浑身一僵,沁人的凉意从那人身上传来,他忽然乱了心神,不是那个变|态面具男,这气息倒更像是……那一日见到的蓝发男子,那种冷到骨子里的煞气,任何人经历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男子默不作声地伫立了许久,久到凌江月差点沉不住气,才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叹。
他是谁?凌江月忽然有种想要看清那人的冲动……
另一边,小黑取下挂在飞鹰脖子上的竹筒,抽出信笺,及时交到小洛手中。
“总管,你的脸好白……”小三儿惊骇地呼道。
小洛眉头紧锁,将信笺往桌上一摆,目光停在了手札之上,眼底杀气凛然。
控尸术……谢晓婉果然学了这一门禁术!
第060章 直觉
翌日。
细雨蒙蒙,空气泛着潮湿。
凌江月梳洗完毕后,便坐在窗口,看了大半天的雨景。一袭白衣胜雪,长发如墨,随风轻舞,却莫名地透着一丝忧伤。
小洛端着紫铜小暖炉进屋时,如是想着,她家老爷昨晚大抵也没睡好吧。
因为谢晓婉的事情,加上她昨天下午偷看到的事情,这一行五人都没睡好觉,对策还没想好,结果天亮了,个个顶着黑眼圈,一副狼狈模样。
“老爷,天转凉了,别坐窗口小心冻着了。”小洛温和地说道,一夜未眠,声音也有些沙哑了。他们倒是想得简单,直接一刀把谢晓婉咔嚓了,可是单单解决了这女人,却不能揪出幕后真凶,这才叫得不偿失,更何况……失踪的那个小屁孩还没找到……
事情乱成了一团,向来快意恩仇的几人,偏偏碰上这种需要动脑又棘手的事情,还真有点吃不消。
凌江月缓缓回身,羽睫低垂,默不作声地接过暖炉,捂在怀中,许久,迟疑着道:“小洛,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小洛秀眉轻挑,并不言语,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我甚至想不通,为什么他要抛下大好前程去寻死,还偏偏跟我一样来到了玄月,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小洛闻言,嘴角微微一抽:“老爷,你这会还在梦魇?”
凌江月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像是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肯定地摇摇头。
小洛无奈扶额,其实有件事,她一直没告诉凌江月,为何当初她家原来那个混蛋老爷死了之后,凌江月附身的当口,她竟然一丝讶异一丝好奇一丝反抗都没有的原因……还有那一屋子的粗爷们的反应……【小三黑:这个原因,我等会写个番外。】
“老爷,别瞎想了。”
“可是……”凌江月想要反驳,却苦于找不到理由。他其实也没看清楚那张脸,昨晚,当他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那人偏偏刚好转身,只留给他一个迅速离去的背影,一袭黑袍,身材颀长,落地生冰花,那样的冷魅与绝然。
不像他记忆中的娄青,但直觉告诉他:那人或许就是娄青。
“老爷,三月神仙的解药,我已经拿到了药方。”不想再看到他一脸的失落,那张脸其实更适合笑。小洛话题一转,从怀中掏出昨夜收到的信笺,对控尸术的事情很果断地掩盖了过去。
控尸术,以消耗施术者生命为前提的一门禁术,能将死去之人瞬间化为白骨再易容为其他人,甚至能模仿真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一门十分诡异又恐怖的禁术,且操纵尸体的时间越久,所消耗的生命也越长。
小洛暗暗皱眉,虽然她不清楚谢晓婉从谁手上得到了那本手札,也不知道为什么玄月第一才女,骠骑大将军之女,拥有显赫身份的谢晓婉到底受了谁的蛊惑,竟然狠下心去学控尸术,但那女人看上去还不至于蠢到极点,想必也是明白这门禁术的带价,不会滥用。
“需要什么药材?”凌江月赶紧问道,“我可以帮什么忙?”
玄天烬的事情,他无法视而不见,那人……外刚内柔,其实也不是坏人,一想到玄天烬,凌江月很快便想到方素心,昨天太子妃将他送到正殿门外,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老爷你就安心歇着吧,若是闷得发慌,就去陪陪那个别扭又喜欢扮冷酷的玄天烬吧。”小洛掩嘴一笑,很快掩去心底的疑云,顿了顿,又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凌江月,解释道,“拿着防身用。”
“嗯?”凌江月疑惑地接过匕首,十分轻巧的样子,线条流畅,通体呈灰青色,他轻轻一抽,顿时银光乍现,刀刃锋利无比。
“这是我年轻的时候用过的武器,看上去挺不起眼的吧?不过它可比你想象中要有用的多。”一提及往昔,小洛不免有些得意,结果得意忘形,反而漏了馅。
待她回过神来时,正好看到凌江月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口中喃喃问道:“小洛年轻时?”
“额,那啥,老爷,我先去把三月神仙需要的药材准备下,嗯,这是这样,你……”小洛慌乱地摆摆手,连忙朝门口走去,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事,回头看向凌江月,一字一句,十分严肃地道,“老爷,这洛华宫的几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自个小心点。”还有小三儿,也会在暗中保护你。
最后那句话,小洛很明智地没有说出口。
凌江月微微颔首,思量着是否该去看看玄天烬的情况了
第061章 不安的前兆
“凌太傅。”温软的女声,透着一丝惊喜。
凌江月蓦然回首,却见谢晓婉着了一身拽地长裙立在猎猎冷风之中,唇色略显苍白地望着他。
朝女子微微一颔首,他并不想多说什么,便要转身离开,对方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急声道:“凌太傅,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凌江月默不作声地垂着眼眸,双手藏于袖中揣着暖炉,却依然觉得寒从脚起,冷得慑人。
若是以往,他大概会怜香惜玉,毕竟谢晓婉与温婉又有几分相似,顾念旧情,也不该如此冷淡。
然而——
“老爷,你猜这洛华宫里头,谁最有可能在玄天烬的茶水中下毒?”
“老爷,这后宫里头的女人,没一个是清白的,天真无邪的那些早已成了堆堆白骨……”
他其实都清楚,只是当时惘然。
顿了顿,凌江月既不反驳,也不点头,只是平静地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凌太傅,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女子凄楚哀怨地说道,一垂首,眼角已泛着些许泪花,“皇命不可违,我不爱他,可我……现在已失去自由之身。”
啧啧,这女人忒会装模作样了吧?躲在暗处的小三儿猛翻白眼,他前些天可是亲眼见识了谢晓婉变脸的好本事!
“人活一世,原本就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重要的是自己的心。”凌江月不着痕迹地挣开了女子的纠缠,礼貌地笑了笑。其实他也不知道是该劝谢晓婉认命还是……
谢晓婉怔怔地望着落空的手心,低垂的眸子闪过一丝狠厉,好你个凌江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是太子他,爱得是别人,我不想独守空房,一辈子锦衣玉食,却活得像具行尸走肉,凌太傅,你帮帮我,好不好?”
“那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凌江月软声问道,大概是女子话中的真实让他有些感触,又或许是因为……愧疚。他至今没想明白,玄天烬既然不爱谢晓婉,为何又要把她强行纳为侧妃。
“我想离开王宫,离开京城,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天高,未必没有我的去处。”谢晓婉擦干泪水,一脸坚定地看向凌江月,微笑着说道。
凌江月神色复杂地别开视线,心中一阵苦涩,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仅仅一句话就触及他心底最深的渴望,仅仅一句话就让他差点放下所有的戒备,就差一点他恐怕就要妥协了。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他和娄青还是泛泛之交,两个同样优秀的学生代表,一场派系间的辩论赛,那一天,娄青曾经说过一句话,他终生难忘。
“人活一世,唯有平淡才是最真。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陪我执手看夕阳的有缘人罢了。”
难忘,不是因为这话有多感人,而是因为娄青的身份,冷酷绝情又花心的豪门少爷,居然在他面前如此憧憬地坦白自己的内心。
那时,尚且不懂。
“他,或许追来了。”声音很轻,似呢喃自语,含在唇齿之间。
“凌太傅,你刚才说什么?”
谢晓婉疑惑地问道,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凌江月这会去找玄天烬,因为……方素心终于妥协了。那个蠢女人,没想到到了最后一刻,竟然愿意放弃所有的富贵荣华也要一家团聚,真是太可悲了。
如果换做是她,她又会如何选择呢?谢晓婉扪心自问,却只是冷笑。
“没什么。”凌江月缓缓摇头,“我该走了,你回房去吧,转凉了,小心身子。”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谢晓婉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那人说凌江月变了,前两次的相遇,凌江月的反应确实叫人意外,可是如今……他竟然对她置之不理吗?
“凌太傅!等一下——”谢晓婉不甘心地追上去,拦在凌江月面前,旋即泫然欲泣状,嘴角微微颤动着,“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求您帮帮我!”
“我短期之内,恐怕出不了宫。”凌江月歉意地说道,虽然他依旧不信谢晓婉话中有几分真意。
“老爷,她好像看上你了。”原本躲在暗中看戏的小三儿终于蹦了出来。
凌江月了然地看了他一眼,依小洛的脾气想当然地也不会放心他一人出来,一定会安排他人在暗中保护自己,只是——
为什么是这个偶尔会抽风缺根筋的小三儿?
“老爷,我错了,她刚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来这位夫人是看上本座了。”小三儿挡在两人之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暗中却对凌江月使了个眼色。
凌江月温温一笑,朝他微微颔首,随后绕开谢晓婉便朝前走去。他并不认为谢晓婉是真的爱上了自己,但她这番刻意纠缠似乎在阻拦他的行动,思及此,心中愈发不安,玄天烬躺在床上,身体虚弱地已经下不了床,要是这会儿出了什么事的话……
想到这,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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