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不似夏夜,起了风之后叫人觉得有一种吹散暑气的久违的凉爽。秋夜的风只会叫人觉得发冷,坐的久了,那寒意沿着背脊一寸寸的往上爬,有人拿了一个温暖的披风搭在她的肩膀上,沅宛条件反射般的一抖,回头瞧见原来是彩燕。
“已经二更了,主子早些安歇吧。”彩燕轻声道,沅宛轻轻的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左右也睡不着。”
“主子是为了乐欣格格的事?”
“一半吧。”沅宛淡淡道,“永和宫那边怎么样?”
“主子放心,崔嬷嬷已经离开了永和宫,瑾常在醒来后倒也没有再闹,十分安静。”
“她张扬惯了,如今再闹下去只会叫人生厌。”
彩燕犹豫了一下,说道:“依奴婢之见,瑾常在近来这样张扬,未尝不是自保之法。”
这个沅宛想过,宫女骤然得宠一跃成为贵人,本就是招人眼红的事情。纵使她贵为皇后,暗地里想要抓她把柄的人排成队大约可以绕紫禁城好几圈,更别提外人眼中依附皇后得宠的小小宫女了。在这后宫若是没有屹立不倒的地位,若想要长久,便只能低调。
沅宛沉沉的叹了口气,终于抵不住劳累,在明月撒下的一室清辉里睡去。
自有了身孕以来,在刘子谦的调理下,她很少有睡不着觉的时候。昨夜心里存着心事,并没有睡沉。理所当然的,第二日的脸色便不是那么好。刘子谦仔细的看了看她堪称完美的妆容,还未来得及说话,她的额娘佟佳倩柔便像一阵风一样闯了进来。
立在沅宛身侧的彩燕吓了一跳,沅宛也吓了一跳,要拦又拦不住的小桂子苦着脸,“主子,夫人、奴才”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自沅宛见到她的额娘以来,她额娘还很少有这样着慌的神色。晨起并没有听说前朝发生什么大的变故,那么能让她额娘着慌的,大约也只剩下了乐欣。
“沅宛,你看!”佟佳倩柔心烦意乱的挥挥手斥退了殿内所有的人,递过来一封书信。上面写着清秀的小楷,“姨母亲启”四个字,那是乐欣的字。
果然。
沅宛一面柔声问着倩柔一面拆开了那封信,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一目十行的扫完了信之后还是变了脸色。
“这也太——”沅宛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胡闹”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闷了好一会儿,也只能苦笑。她的表妹平素虽然是个乖巧的,但认起真来还真是叫人没有办法。
乐欣在信上说向往江南景色,加之近来说书先生说多了江湖豪杰的奇闻轶事,她十分好奇,便扮了男装策马南下。说自己带足了盘缠和换洗的衣物,请姨母放心云云。
话说的好听,理由也无可挑剔,沅宛却晓得这并不是事实。这时节江南已是暮秋,有何景色可言?何况若真的是去了江南,为何要连夜出发?就算想尝试做一做侠女,天亮之后让她阿玛给她配几个妥当的随从,出去游玩一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根本未南下。
沅宛默默的叹了口气,眼看倩柔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满脸的焦灼和忧虑。沅宛思来想去,决定和盘托出。
“什么?”佟佳倩柔震惊道,“乐欣,她……?”
沅宛苦涩的笑,“这是事实,我曾经问过她。只不过那个时候……”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绵忻的心事。可笑她曾经还一门心思的想要撮合乐欣和绵忻,如今看来,真是自己在过去挖了个大大的坑,等着未来的自己往里跳。
作者有话要说:咳,表妹在嘉禾心里是敢爱敢恨的一个姑娘,勾引道光报复什么的… …嘉禾还真没想过。。。。默;是我凹凸了么?大约是吧。。。。。。
妹子这事儿其实不好解决,忧愁的望天。
☆、第六十五章
“叫阿玛派妥帖的人往北追吧”,秋日的阳光均匀的铺在殿内;如果不是因为佟佳倩柔的突然到来;这个时辰躺在贵妃榻上好好补个觉会是最惬意的选择。可是;沅宛叹了口气;瞧着佟佳倩柔犹自尚在震惊中;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安慰她;“额娘放心;乐欣她——”
“如果她真的去了那里;你打算怎么办?”佟佳倩柔突兀的开口;“这件事瞒的下还好;若是瞒不下……你方才也说了,太后的意思分明是……你若是应了,她便顺水推舟;你若是不应……”
“太后若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赐婚,即使是真的要提,也应该是直接跟我提。派了卫公公来这么不痛不痒的问上一句,他虽然是太后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但是没听说过哪个格格出嫁,做媒的却是个——”沅宛忍了忍,“太监”两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乐欣出身虽然比那些嫡出的格格们要差些,但也不是到了嫁不出去的地步。太后派个奴才来讨主意,我自然不会轻易答应。”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太后这一招,不过是试探和……警告罢了。”如果她和绵忻的过往真的已经被太后知道了的话。
“那乐欣怎么办?”
沅宛低着头沉思了半响,转而望向西北方向,目之所及只有红色的宫墙,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她专心的望着那里,仿佛这样就可以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样,“她既然这样走了,想必不达目的也不会罢休。那就叫人好生保护着她,让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以后的事,就让她自己做主”,沅宛含着一丝模糊的笑,“嫁或者不嫁,都让她自己做主。”
佟佳倩柔显然不认为“让她自己做主”是一个好主意,但她确实又无可奈何。乐欣这性子和她的额娘实在太像,让人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太后最终真的赐婚的话”,佟佳倩柔犹豫了半响,还是问道。
“如果乐欣还是愿意嫁入瑞亲王府,我自然会应了这门亲事”,沅宛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抬手理了理鬓边,“依乐欣的出身,做个亲王嫡福晋是好事。”她顿了顿,又道:“就算她改了主意,私自离开京城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出去,除非她当真打算不再回来,否则……同样也是无路可走。”
佟佳倩柔不敢看她,当年是她这个做额娘的逼着她的女儿舍弃了那亲王嫡福晋之位嫁入智亲王府,虽然沅宛在入了王府几年后因嫡福晋去世而被继立为嫡福晋,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额娘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回吧,昨儿个才进宫,今儿个又匆匆忙忙的来,叫人知道了难免起疑”,沅宛淡淡的说道,“额娘放心,乐欣的事,我心里有数。”
佟佳倩柔心情复杂的离开储秀宫,候在殿外的刘子谦瞥了一眼她的神情,便知道皇后娘娘大约是又有了什么麻烦。他特意隔了一会儿才进殿,沅宛坐在那里,怔怔的像是在发呆。
刘子谦不敢贸贸然的开口,候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沅宛瞧见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问道:“你和王爷之间,是保持着单独的联系的吧?”
也许是因为天气渐冷,也许是因为最近道光太忙,自彩蓝被禁足后,后宫少有的安静了下来。沅宛和全妃各自安心养胎,底下的嫔妃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沅宛知道,女人间的斗争从来都不曾停止过。
将来也不会。
连着下了几场秋雨后,天气彻底的冷了起来。储秀宫早早的笼上了地火,沅宛懒懒的倚着贵妃榻,和祥嫔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近来后宫安静,烦心事也少,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安稳的过下去,日后的生活想必会十分的轻松。但平静的河流下从来都隐藏着更深的暗涌,它们一直都在,只不过在寻找合适的机会爆发出来而已。
这个秋天最后一场秋雨来临的时候,从冷宫出来的成常在再一次得了严重的风寒,太医调理的数日仍不见好,有一日道光心血来潮去瞧她,见了她那病怏怏的模样,立刻便叫了太医问话。得知成常在风寒已经拖拖拉拉了数十日,道光十分的不悦,怒斥太医院上下都是一群废物。太医们战战兢兢的请罪,又是换药方又是亲自伺候着煎药,但成常在始终不见好,病情反而又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本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过了没多久,延禧宫传来消息,原本禁足的芸贵人被指谋害皇嗣和陷害嫔妃,终于招致皇上的震怒,被废了位分移去了冷宫。
沅宛捧着一杯热茶,漫不经心的道:“谋害皇嗣,陷害嫔妃,这可都是大罪。”
瑾常在坐在她的下首,闻言笑道:“可是皇上还是没有直接赐死她。”
沅宛瞧了她一眼,“你若是肯给她个痛快,这会儿内务府应该忙着办丧事了。”
瑾常在扬起眉毛,笑的十分无辜,“嫔妾被禁了足之后才晓得禁足的苦处,如今冬天来了,被废了位分关在冷宫想必会更难熬些。”
“她被降了位份禁足之后皇上再没有提起过她,全妃也一直没有动作,你把她弄去冷宫和被关在她自己宫里,本质上是一样的。说不定全妃早就想弃了这颗子,毕竟她知道的太多。你这么一折腾,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瑾常在笑:“有皇后娘娘在,全妃纵然想顺水推舟,也推不了。”
“那是当然,有时候死无对证反而是最好的结局”,沅宛淡淡道:“但是在后宫,太美好的结局一般不会出现。”
瑾常在若有所思,寝殿里静了好一会儿,她试探的说道:“嫔妾听说前阵子前朝为了海运的事争的不可开交,近来却忽然安静了下来,这事真是顺利的可疑……”
“你知道就好,时机不到,做什么都是枉然。”沅宛意味深长的说道。瑾常在不以为然,“她若真的和前朝有牵连,就算再缜密,也总会有马脚露出来。”
这话说得沅宛一惊,条件反射般的看了她一眼。后者在专心的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沅宛掩饰好自己的失态,说道:“那是自然。”
其实前朝的事她心中也是有数的,道光近来频频去承乾宫,绝不是一时兴起而已。
相比之下,储秀宫就显得冷清一些。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沅宛和瑾常在等了许久的马脚,终于在十一月初五沅宛生辰那一日露了出来。虽然沅宛一直觉得,这个时机动手并不是太好。
但,瑾常在和一直称病的太后却不这样认为。
作者有话要说:= = 最近很忙。。更新略不规律。。对不住。。。
☆、第六十六章
虽然十一月初五才是沅宛生辰的正日子,但早从十月下旬开始;道光就隔三差五的派人赏下寿礼来。头一日沅宛见着小蔡子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捧着礼物的小太监;着实吃惊了很久。一直到满脸喜色的小蔡子传了道光的口谕、小心又讨好般的求赏;沅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的生辰快到了。
可是;沅宛狐疑的望着各种各样的赏赐;搞不清楚道光这提前半个多月送贺礼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去养心殿走一遭;顺便真心实意的感谢皇恩。
彩燕听说她要去养心殿;忙忙的叫人备了轿撵。拿来一件相当厚实的貂毛披风罩在外面;最后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热烘烘的暖炉,这才放心的扶着她出门。沅宛忍不住笑话她“太小心翼翼,不过是去养心殿一趟,怎么就打扮的像是去踏雪一样”,彩燕不服气的小声反驳道:“主子身子弱,如今又怀着皇嗣,自然是要十二万分的小心。更何况这又是去见皇上,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奴婢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沅宛哭笑不得,横了她一眼,“什么砍不砍的,不吉利的话当心着说。”
说话间已到了养心殿,候在殿外的小太监见皇后娘娘来了,忙不迭的请安问好。碰巧小蔡子打东暖阁出来,沅宛悄声问道:“皇上在做什么呢?”
“才刚和几位大人商议完事,奴才出来的时候,皇上正拿了本书看”,小蔡子替她打起帘子,笑道:“皇后娘娘进去吧。”
沅宛又低声问了两句,这才进了殿。养心殿暖洋洋的,道光果然手里拿着一本书侧着身子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叫了他一声,他竟然没有听见。
隔了好一会儿,沅宛又叫了他一声,道光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人虽然回过了神,手中的书却砰然落地。沅宛吓了一跳,道光揉了揉眉心,掩饰着笑道:“你来了。”
“皇上怎么了?”沅宛柔声问着,走到他身边替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是一本《左传》,沅宛并未放在心上,随手将那本书放在案头,瞧了瞧道光的脸色问道,“要不要传太医来?”
道光摆摆手,示意她在他身边坐下,“怎么这会儿想起来过来了?外头冷得很。”
沅宛解下披风,笑道:“臣妾小厨房新做了粟粉糕,送过来给皇上尝尝。”
“朕昨儿个随口一说,难为你记得”,道光眼角含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儿个朕派人送去的生辰礼物可还喜欢?”
沅宛掩口笑道:“臣妾的生辰是下个月,皇上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道光哈哈笑道:“前阵子西北蛮族又起祸事,那些个新鲜玩意儿是他们送上来求和的诚意。老四派人快马加鞭送了回来,朕也瞧着有趣。想着你的生辰要到了,就叫人全数都送到了你那里。”
“原来皇上是借花献佛”,沅宛笑道,“臣妾谢皇上恩典。”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因为道光提起了绵忻而想起了乐欣,天气渐冷,也不晓得乐欣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乐欣离开京城一直到现在,她阿玛派出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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