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阖上双眼,困意袭来,朦朦胧胧间,又看到了绵忻站在她面前。
他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用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目光望着她,他说:“你要动手了是吗?”
是的,沅宛诚实坦然的回答道。她要除掉芸妃。
“需要我帮你吗?”
她点了点头。
她其实以为绵忻会拒绝,他传了重要的消息给了她,答应帮她保全她的额娘,她已经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了。她也不晓得当时自己为什么点了头,也许是内心深处的那个她是渴望这样做的。总之她这样做了,而绵忻,竟然真的答应了。
她长久的望着他,一如他静默的望着她。眉眼间似有千山万水,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沅宛在心底说,如果那一天,他潜入储秀宫的那一天说一句“跟我走”,她大约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走。皇宫的生活太累太累,她感到力不从心。逃跑也好,逃避也罢,如果能给她选择,她未必情愿成为皇后。
可是,从前的佟佳氏却是心甘情愿的离开心爱之人进宫的。如果是以前的佟佳氏发出这样的感慨,她多半会在一旁冷冷的说“你活该”,人一旦做了选择就不能更改,很多事看似是好事,其实冥冥之中,因果报应一直存在。佟佳氏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总要拿出些什么来换,老天一直是公平的。但为什么后来佟佳氏的魂魄离开,换了她的魂魄来替她受这因果报应,她想不通。
她就这样在不解与不满中睡去,醒来的时候,她想不通的那些其实多半已经不记得了。彩燕泡了杯杭白菊茶给她,端着茶碗,看着那小小的花朵在水中打着旋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极其重要的一件事。
“回府的人回来了吗?”沅宛问道,彩燕道:“回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主子好睡,不敢进来打扰。”
“叫他进来回话。”
“如何了?”一见着小夏子,沅宛就急急地问道。
“主子放心,老爷并没有在牢里受什么委屈,如今好好的呢!”小夏子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又道:“主子吩咐的,老爷都照做了。那封家书,老爷说‘明白了’。”
“乐欣格格呢?”
“乐欣格格说,既然主子传召,明天就进宫来拜见主子。”
“那就好”,沅宛点了点头,暂时放宽了心,“差事办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之前她和绵忻二人单独相处时,绵忻做的那些出格的事、说的那些出格的话,她隐隐约约猜得到他的心思,但总是不能确定。那一日他冒险来储秀宫见了她一面,很多不能确定的她全确定了。既然她已经确定了,那么乐欣和绵忻的事,便需要重新考虑了。
乐欣喜欢绵忻,但是,她不想把乐欣送到一个心底有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身边,虽然这个女人是她。
但是该怎么跟乐欣讲,这件事她还没有考虑好。直接告诉她肯定是不行的,但若迂回的告诉她,万一她不能明白呢?或者她嘴上答应却心底照旧我行我素呢?毕竟爱上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控制的,除非彻底伤了心,否则依乐欣的性子,她大约是不会放弃的。
沅宛想了很久,直到黄昏来临,彩云步履匆匆的进来禀告:“主子,乐欣格格来了。”
沅宛有些诧异,“不是说明天才来吗?”话音刚落地,就看见乐欣闯了进来,表情和往日里很是不同——倒是和家中出事那一次她进宫时的表情很像。眼圈红红的,额头上满是薄薄的细汗,鬓角也有些散乱,一看便知道是急匆匆而来。沅宛被她这副形容唬了一跳,还以为家中又出了什么变故,急急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乐欣险些掉下泪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似是想要开口又不好意思,过了好半天,才带着哭腔道:“姐姐,他要走了。”
“谁要走了?”沅宛问着,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是绵忻吗?
“他、王爷走了。”
这消息太突然,沅宛一时有些懵了,“这是怎么回事?马上不就是中秋节了吗,怎么会这个时候走?”
她看向彩燕,彩燕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是惊讶,还是乐欣道:“听说他、王爷今天进宫见了太后,不晓得为什么,王爷出宫后就立刻传令说要回边关。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姐姐,他、王爷他。。。。。。”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叫人心底涌起浓浓的怜惜,好在沅宛脑筋清楚,略略的思忖了一下也能大概明白太后此举意在何处。
“你想去送他吗?”沅宛掩饰着自己心底莫名的情绪,柔声问道。
乐欣有一瞬间的迟疑,然而那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她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沅宛在心底叹道。可是她不能让她去,“这不妥当。王爷一向受太后宠爱,他若是要离开,太后定会派人送他一程。你这个时候若是跟了去,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眼看乐欣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沅宛狠下心来,又道:“其实姐姐早就想告诉你了,你和王爷不合适。他注定是翱翔在西北天空的雄鹰,西北苦寒,姐姐不舍得你跟着他去受苦。”
乐欣怔怔的望着她,像是不能理解她的姐姐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犹记得以前,她明明是没有反对的呀。沅宛避了她的眼神,拿起一方帕子替她拭去额头的薄汗。是一方素色的帕子,和绵忻之前让刘子谦送来的那一方有些像。看着乐欣的脸庞,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忍,叹息着道:“他会再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暂时离开一小会儿 嗯 是这样的。。。。
☆、第五十八章
哄好了乐欣,天色已晚;沅宛便留了她在偏殿住下。如今已是八月份;入了夜后白日里的暑气渐渐散去;有凉风徐徐袭来。沅宛倚着床榻坐着;瞧对面那燃得正盛的烛火闪出的幽幽亮光。
“主子;夜深了”;彩燕说道;沅宛转过头;“小桂子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听寿康宫的人说;今儿个王爷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太后;太后罚他在大殿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皇上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王爷倒是没说什么,只说久居京城已厌倦,想回西北区。皇上倒是没说什么,想必乐欣格格去找王爷时,正是王爷准备启程的时辰”,她顿了顿,又道:“听寿康宫的人说,王爷刚从寿康宫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他身上有伤?”沅宛惊讶的问道,绵忻常年领兵在外,照理说身子不会弱到跪两个时辰就一副丢了半条命的形容。
彩燕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
有风从微微开着的窗子里漏进来,烛火摇摇晃晃的,像是立刻便会灭掉一样。沅宛静默了良久,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睡吧。”
绵忻离开京城这件事并没有在沅宛心里停留太久,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皇宫所办的各种庆典均由绵忻经手。如今他走了,有些原本就是她分内的事便理所当然的交到了她手上。转眼八月中秋至,按照惯例,中秋夜总是要在重华宫有一场夜宴的。
今年也不例外,重华宫早早的就已布置齐全。沅宛和全妃分坐在道光两侧,全妃如今的腰身已经渐显,作为仅次于皇后的位分尊贵的宠妃,她今夜的打扮并不出格。她和道光说话时仍旧是轻声细语的,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但眉宇间那一抹深深的忧虑之色,却始终存在。
怎么能不忧虑呢?沅宛转着酒杯,瞧着丝竹歌舞间,交杯换盏的几位美人。她们其实都不算是新面孔,只是以前不受宠罢了。自芸妃和琳贵人一死一被拘禁后,后宫数得上的就剩下了全妃、德嫔和祥嫔。全妃怀着身孕不方便伺候道光;德嫔失了孩子,于邀宠上暂无任何动作;至于祥嫔,更是早已将宠爱看得很淡的主儿。为此,沅宛特意从以往湮没在后宫中的那些娇艳美人挑选出了几位,送到道光身边。只因太后那日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全妃虽然怀了身孕,但这后宫中,皇嗣还是太少了。”
自从绵忻离开了京城,在仅有的拜见太后的场合里,沅宛总是尽量的顺着太后的意。太后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俯首帖耳乖巧十足。
酒过三巡,沅宛已有了微醉之意。瞧一瞧全妃,也是两颊飞红,一副不胜酒力之色。道光怜她怀着身孕辛苦,便叫人先送了她回宫。全妃谢了恩正要离开,却听见有一道高亢的笛音划破长空而来。
在喧闹的丝竹之声中,那道笛音很是突兀。众人不由得都抬头去瞧,之间原本翩翩起舞的众舞姬间,出现了一个着白衣白裙的女子,蒙着桃花色的纱幕,正随着笛音挥动水袖。举手投足间,俱是惹人心醉的风流。
丝竹之声渐渐低了下去,殿中唯余笛音袅袅。吹得正是一首《嫦娥奔月》,那白衣白裙的女子,自然就是曲子中的嫦娥仙子了。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沅宛瞧着那女子灵巧的舞姿,比之当初的芸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再瞧瞧道光的表情,沅宛便知道今夜的目的已经达到。
“底下舞者何人”沅宛回首问道,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道光听见。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永和宫的彩蓝”,彩燕毕恭毕敬的回道。
沅宛瞧着道光的眉心动了一动,笑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彩蓝那丫头。本宫倒是不知她的舞姿也如此的好,比之当初的。。。。。。要更胜一筹。这等标致的美人儿,做个宫女可惜了。”
说话间,只见道光目不转睛的望着起舞的彩蓝。沅宛顺着他的目光去瞧,只见彩蓝正急舞着水袖,她本就生的纤弱,如今真有些像将要御风而去一般。
一曲舞罢,彩蓝退了下去。不多时又重新换了衣裳立在德嫔身边服侍,沅宛在道光耳畔笑道:“德嫔妹妹调教出来的人儿果然是极好的,连臣妾瞧着也喜欢的不得了呢。”
道光神色微动,握着酒杯笑道:“一个宫女,你若是喜欢,不若叫她去你宫里伺候?”
沅宛嫣然笑道:“臣妾不大爱这些歌啊舞啊的,还是叫她留在德嫔妹妹宫里吧。”停了停,又笑道:“大约是喝多了酒,这会儿觉得有些头晕。皇上,臣妾想先行告退。”
道光转过头来瞧她,点头道:“也好”。回头吩咐彩燕道:“好生照看你家主子。”
彩燕恭谨的应了,沅宛扶着彩燕离开,行至重华宫殿门处,回首去瞧,正见彩蓝擎了一杯酒送到道光面前。沅宛轻笑,殿外,一轮明月高挂,洒下一片清辉。
不知今夜的边关,是否也有如此美景?
夏夜凉风习习,吹散因饮酒而带来的燥热。沅宛舒服的坐在肩舆上,路过御花园时,忽然想起了那一池塘荷花,便吩咐去瞧一瞧。
她第一次想起来看荷花时,因了忽降的大雨而未能成行。也就是那一天,永和宫忽然传来了德嫔有孕的消息,接着全妃有孕,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变故。如今终于有了闲情来看一看荷花,只是当日的心境,到底是不同了。
荷塘幽幽,确如祥嫔那日所言,已经衰败了一大半。沅宛觉得有些扫兴,又不想这么快就回储秀宫去,于是便随意的在御花园走一走。荷花败了,桂花倒是开的正盛。沅宛攀了一支在手,瞧着那皎洁明月,心不在焉的想,蟾宫折桂是读书人的终极愿望,但是今夜,在这后宫,也会有人攀折那月桂吧。
她想的有些出神,不防花影摇动,假山后转出一个人来。那人着一身藏青色常服,沅宛脑子里轰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臣弟给皇后娘娘请安。”那人恭敬的道。借着月光,沅宛瞧清楚了面前这人的侧脸,不是绵忻。但是他是谁,她不知道。
她抬了抬手算是叫了起,那人谢了恩,彩燕福了一福道:“奴婢给惠郡王请安。”
原来是惠郡王绵愉,沅宛上下打量着他,忽然想起当日她要召见刘子谦,刘子谦却被派往了别处。去的正是绵愉的府邸。她心里一动,淡淡笑道:“惠郡王不留在重华宫,怎么跑来了这里?”
绵愉拱手道:“臣弟见月色尚好,想起了那些不能归家团圆的人,心中一时有些郁郁。所以才想出来走走,不想在这里遇到了皇后娘娘”,他说着抬起头,又是一笑:“四哥离京时曾嘱咐臣弟有空来拜见皇后娘娘,可巧今日就遇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 一不小心把琳贵人弄死了 才发现她是个很能生的= = 好吧 咱不考据的 不考据的。。。。
☆、第五十九章
沅宛刚回到储秀宫,便有消息说重华宫夜宴已结束;皇上去了永和宫歇息。这个沅宛可以预料到;她费尽心思让彩蓝在众舞姬中踏着笛音而出;不是为了徒叫那新上位的几个嫔妃嫉妒的。
她抬手扯掉了耳坠;转头对彩燕道:“准备歇息吧。”
想是今夜果然饮多了酒;沅宛一直觉得头晕的很。彩燕轻手轻脚的替她换寝衣;笑道:“主子今日饮多了酒;要不要奴婢去端了醒酒汤来?”
“不用;睡一觉就没事了”;醒酒汤的味道。。。。。。她这辈子并不想再试第二次。
彩燕把她收拾好后;又往香炉里添了一把沉水香。方才还若有似无的香气忽然间变得浓烈起来,沅宛觉得头晕的更厉害了,刚想告诉彩燕把窗子打开散散风,不承想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顶着一样,一开口,一个撑不住便想要呕吐。
彩燕吓了一跳,忙来抚她的后背,“主子怎么了?”
沅宛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大约真的是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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