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恭敬的回道,“会皇后娘娘的话,微臣叫刘子谦。”
沅宛一边伸出手来,一边继续打量着他,“本宫以前没有见过你。”
“是,微臣原是为几位王爷府里看脉的,前几日才被皇上指派到皇后娘娘这里来。”
哦?沅宛挑挑眉,王爷府里看脉的。天知道,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不会是绵忻的恶作剧吧”。
“如何了?”过了一会儿,见刘太医眉头微皱,沅宛不由的问道。
那太医倒是不像其它的太医一般只捡好听的或者严重的话来说,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像是在背医书,一旁的彩燕急了,“你只说皇后娘娘有没有大碍?”
刘子谦略一沉吟,回道,“大碍没有,微臣多嘴问一句,皇后娘娘近来是不是一直睡不安稳?”
沅宛点点头,刘子谦又问道,“胃口可好?”
“近来天气炎热,总是没有什么胃口。”,沅宛如实说了。
刘子谦又皱了皱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皇后娘娘,微臣有话要说”,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周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来她宫中的太医,还朕没有像刘子谦这样的。他的表情太严肃,沅宛扬了扬头,彩燕会意的屏退了殿中众人,沅宛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本宫很想知道——”
她其实是想问孩子的事情,想问问道光每日里派人送来的那参汤有没有问题,虽然后来几次她总是没有喝。那刘太医却忽然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个雪白的绢子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沅宛奇怪的问道,刘子谦低声道,“瑞亲王托微臣带给皇后娘娘的。”
沅宛一惊,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斥道,“放肆!大胆!”
面上虽是疾言厉色,一颗心却在砰砰乱跳。那雪白的绢子折叠着,隐约可以瞧见里面写的有字。如果说刘子谦的到来是一个恶作剧,那么现下这个绢子就有些过分了。绵忻胆子大,沅宛一直都知道,可是她却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以在皇宫之中那么的肆无忌惮。
更何况,在绵忻三番五次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在刺客出现时他的紧张和反常、在她和他默契的配合之后,她若是再没些什么想法,那她就真的是愚钝的不可救药了。
她这边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就听刘子谦又迅速低声道:“皇后娘娘放心,微臣原是蒙王爷搭救才有了今日的,王爷对微臣恩重如山,如今王爷有事相托,微臣纵然一死也要帮助王爷。这绢子里是王爷亲笔写的两句话,王爷嘱咐微臣,这两句话十分要紧,皇后娘娘务必一看,早做打算。”
他极快的说完了这几句话,又往后退了一步,恭敬道:“皇后娘娘身子弱,不过请娘娘放心,微臣会为娘娘开一些补气安神的药来。再者,皇上每日里派人送来的参汤有没有问题,微臣还不清楚。请皇后娘娘下次留下一些来,好让微臣多几分把握。其实依现在皇后娘娘的身体状况,并不是怀孕的最佳时机。微臣会慢慢替娘娘调补,请皇后娘娘放心。”
他接二连三的话叫沅宛既震惊且吃惊,如果说之前她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如今却是有七分相信了。除了绵忻,还有会将她的心思猜的这样准?又有谁敢这样直白的告诉她?
“皇后娘娘若是有需要,尽管传唤微臣。皇上有旨,让微臣不用忙别的事,只专心伺候皇后娘娘。”刘子谦朗声说道,“微臣身负皇家恩泽,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第四十四章
刘子谦走后,沅宛的心一直不能安定下来。那块雪白的绢子就搁在手边的梨花木沉香小几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沅宛盯着它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小心的抖开了那绢子。
却是八个行云流水般的字体,整整齐齐的排成两列。这样的字体,和绵忻倒是很相衬。
“巧笑倩兮,顾盼柔情。”沅宛小声的念了出来,八个字,却让脑子里有了一大堆的疑惑。
这两个词语俱是夸女孩子的,沅宛有些哭笑不得。绵忻冒着极大的风险通过太医传给她的十分要紧的两句话,就是这八个字?
她翻来覆去的看着,除了右下角有一束黄色的桂花外,绢子上再无其它。
这样的搭配,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
沅宛琢磨着和桂花有关的一切,什么嫦娥、吴刚、蟾宫折桂等等的,甚至连现代古希腊神话里阿波罗达芙妮的故事都想了一遍,还是弄不清绵忻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个无聊的玩笑吧,沅宛想着,觉得现在要做的不是琢磨他的意思,而是赶紧把这个绢子毁了。王爷和皇后暗中私相授受,这个罪名够杀死一群人了。反正绢子上的内容她也记下了,绵忻若是真有另外的意思,她可以慢慢琢磨。
她叫彩燕燃了支蜡烛来,刚刚把那绢子处理了,就有人回说“祥嫔娘娘来了。”
丝绢燃烧的气味散在空气里,烧焦的味道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虽然知道祥嫔是向着她的,但是沅宛还是说道,“告诉她本宫不大舒服,她若是没有要紧事,叫她先回去吧。”
彩云领命而去,片刻后又回来道,“祥嫔娘娘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夏日无聊,想来和主子说说话。冒昧打扰皇后是她的不是,改日再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夏日无聊,夏日确实无聊。太阳猛烈的炙烤着大地,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挂在天上。第二日晚间嫔妃例行问安后,沅宛叫了祥嫔留下。将将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沅宛笑道,“都说六月的天如孩儿的脸般多变,没想到七月的天也是如此。瞧着这大雨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停的,妹妹只好留在这里陪本宫说话了。”
祥嫔笑道,“皇后娘娘哪里话,能陪皇后娘娘说话,是嫔妾求之不得的福分。”
沅宛因为她这客套话而看了她一眼,其实仔细看的话,祥嫔的容貌并不差。若不是她在失子后一意避宠,这会儿怎么着也不该只在嫔位。
看着祥嫔,沅宛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她失去的那个孩子。自然地,也就想起了周勇福的话。当日的事情如昨日发生一般,纷繁复杂的涌入脑海里,让人厌烦。
“这样大的雨,不晓得御花园的那些荷花怎么样了”,沅宛不愿意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于是便随意找了个话题。祥嫔道:“若不是这会儿子的大雨,嫔妾很乐意替皇后娘娘瞧一瞧那荷花。”她说着又笑道:“不过前几日嫔妾倒是去瞧过一次,虽是七月里的天气,但那荷叶竟已有了衰败的趋势。”
“哦?大约是太阳过于猛烈,晒蔫了吧”,沅宛也笑道,祥嫔道:“大约是吧,嫔妾站了没多久,就有小太监奉命去清理那些残叶。那些枯叶就那样被他们抱走,真是可惜了。”
“荷叶枯了,还有再绿的时候。荷花谢了,也有再开的时候。妹妹何必如此伤感。”
“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嫔妾记得义山的一句诗,‘留得枯荷听雨声’,所以才觉得早早的收拾了枯叶可惜了。”
沅宛笑了笑,待要再说,忽听有人笑道,“提起枯荷,朕倒是想起了祥嫔你做的糯米桂花藕来了。”
这样大的雨,沅宛不防道光会忽然到来,忙忙的就要起身行礼。道光抬了抬手,笑道,“朕还说这样大的雨,瞧瞧你在做什么。没想到原来是关上了门说体己话,可知朕来得不巧了。”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沅宛笑让了他坐下,又道,“皇上刚刚提起糯米桂花藕,这时节哪里会有桂花?”
祥嫔道:“有倒是有,不过是去岁收集的一些干花,若是拿水泡开了,味道也还是足的。皇上若是想吃的话,不如臣妾现在就回去做了送来?”
沅宛刚想说“这样大的雨还是算了吧”,却听道光兴致勃勃的答应了下来,“也好,你去吧。”
祥嫔起身告辞,沅宛等她走出去了才道,“这样大的雨,皇上倒也舍得祥嫔妹妹在雨里来来去去的。”
道光拍了拍脑袋,“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朕,是朕疏忽了”,他说着叫了小蔡子进来,吩咐道,“告诉祥嫔不用忙了,那糯米桂花藕,改日朕去她宫里再叫她做吧。”
小蔡子领了旨匆匆忙忙的离开,沅宛只在一旁抿着嘴笑。道光说道:“一进来听见你们说荷花,朕就想起了新鲜的莲藕,你是不晓得,祥嫔做的糯米桂花藕十分的清甜,你一定会爱吃。等八月里桂花开了,朕叫祥嫔好生做一碟来给你尝尝。正巧她宫里就有两株桂花树。”
沅宛摆手笑道:“桂花开在秋天,怕是到了八月底才开。如今才刚七月,皇上这是随口一说哄臣妾呢,还是当真呢。”
“天子一言九鼎,朕当然不是在哄你”,道光说着,瞧了瞧外面的大雨,又笑道,“本打算来瞧瞧你后回养心殿批折子,如今这雨越下越大,罢了,朕还是留在你这里吧。”
有了之前的经验,沅宛自然不能赶他走,也不好再劝他去别人那里。于是也就应下了,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其实并不能让人睡安稳的。迷迷糊糊间,沅宛想着,今年的雨水真是多啊。
第二日晨起后,小蔡子照例端来了参汤。沅宛顺手把它搁在小几上,“刚起床胃口有些弱,等用了早膳再服吧。”
沅宛倒不是在诳他,她真的是用了早膳后喝了那参汤。味道和以前一样,她刻意的留了一小点儿,在刘子谦来的时候交给了他。
刘子谦请了脉之后瞧了瞧那参汤,又沾了一点儿微微尝了尝,说想要带回去细细研究一下。沅宛见他说的郑重,也就依了他。本以为刘子谦会带着那参汤离开,却没想到他踌躇了一下,问道:“皇后娘娘可有什么话要带给王爷的?”
沅宛一怔,瞧着他说道:“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奇怪的是,那刘子谦竟然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话,“王爷说,欧阳修《秋声赋》里有云:夫秋,刑官也。微臣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嗯,最后这句话,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吧?
☆、第四十五章
刘子谦的到来像是一个不轻不重的石子一样,搅得沅宛原本的生活起了阵阵涟漪。尤其是每次刘子谦转述的、来自绵忻的语焉不详的话,总是让沅宛摸不着头脑。
巧笑倩兮、顾盼柔情;开在秋天里的桂花;欧阳修秋声赋,“夫秋,刑官也”。这些零零碎碎的话像是一个个散落的珠子一般,但沅宛就是无法把它们穿起来。
不过总算是有了好一些的消息,沅宛把那参汤的残汁交给刘子谦后,第二日他再来时就告诉了她答案。参汤并没有问题,只是夏日天热,沅宛原先身子又弱,一味用大补的人参进补反倒让她承受不住,这才会引发燥热、心烦、不能安眠等一系列症状。
“那该如何呢?”沅宛问道,听刘子谦的意思,是要换药了?
刘子谦道:“乌鸡原就是补气血的好东西,夏日燥热,依微臣看,这参汤里其它的材料都不需要动,只需要把人参改为西洋参就好。西洋参味甘辛,性凉,入心、肺、肾三经。可补气养阴、泻火除烦、养胃生津。这样一方面可达到祛火的功效,一方面又可以补上不足。待夏日过去,秋冬来临之时,再换用人参进补,便可收到显著的疗效了。”
沅宛侧耳认真听着,一直到他说完也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刘子谦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沅宛说话,只得叫了一声:“皇后娘娘?”
“何事?”
“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沅宛笑了,“刘太医这话问的奇怪,本宫又不是太医,不懂得这么许多。刘太医说好,那就这么办吧。”
刘子谦应了一声,道:“那微臣这就去开方子。”
眼看他要走,沅宛挑了挑眉毛,问道:“怎么今儿个王爷没让你带什么话来么?”
以往每次他要走的时候,总是必定留下几句让沅宛摸不着头脑的话。今儿个乍然这么痛快的就要离开,沅宛还真有些不习惯。
“回皇后娘娘的话,王爷今日没有吩咐微臣。”
“哦?怎么他经常去太医院么?”沅宛颇有兴致的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不经常。王爷通常是有要紧事才会召见微臣。”
沅宛点了点头,不错,还知道一天跑一遍太医院会让人生疑。“王爷让你带话给本宫,除了那几句话外,可还说了别的什么话?”
刘子谦摇头,“没有,王爷只是交代了要传给皇后娘娘的话,别的不曾多说。”
沅宛原以为他会知道的多一些,没想到情况却是如此。绵忻到底想说什么,就算是猜字谜,也该给一些提示语言吧?
要紧事,究竟是什么要紧事。沅宛又回想了一遍那绢子上的两个词语,仍旧一无所获。
不过,她很快就有了答案。
除了那参汤里的人参换做西洋参之外,刘子谦另给她开了一份药。沅宛盯着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看上去颜色十分不友善的汤药,皱起了眉头。
尽管还没有喝下去,但凭嗅觉,沅宛也能感觉到这碗药是多么的苦。
因刘子谦嘱咐了一定要睡前喝,沅宛皱着眉头把药喝下去之后,正打算休息,彩云轻手轻脚的进来回道:“主子,承乾宫的彩蓝求见主子。”
一听是承乾宫,沅宛只当是全妃又出了什么事,不耐烦的说道:“全妃又怎么了?皇上不在后宫,告诉承乾宫的人,皇上在养心殿,太医在太医院。”
彩云小声应了句“是”,不一会儿却又折了回来。沅宛抬眼看了看她,“还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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