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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知道,少年以当三个月护卫的条件,给了她弟弟活命的机会。她便记住了少年的名字,古云虎。
几年后在京城相遇,她已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古云虎是混迹军中的小小头目。她认出了古云虎,古云虎却不记得她。再次相遇,古云虎在京中的平安巷买了居所,带着古强和一个老汉居住。她咬了咬牙,用攒下来的银钱自赎自身,自荐当了古云虎的丫鬟,每日里缝补、洗衣、做饭。
古云虎怕坏了她的名声,几次赶她,她都不走。古云虎没办法,又买来一个老婆子,她这才留的名正言顺,签了卖身契。她愿意一辈子为奴为婢,报答古云虎对她弟弟的救命之恩。古强要娶她的时候,她也说了,她这辈子都是古府的下人。古强没有嫌弃她的身份,用花轿抬了她进门,让她继续留在古府做事。
如今,她的儿子因她下人的身份被人拒绝了亲事,她依然不后悔成为古府的下人,可是儿子喜欢那姑娘,她该如何是好?
古强回屋拿东西,见到苏妈妈在掉眼泪,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苏妈妈便将事情说了,问古强怎么办。
古强沉着脸,坐了老半天才开口,“你不用愁,咱儿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喜欢他的姑娘不少。这个不成,咱们再找。”
苏妈妈哭着道:“咱们是可以不当回事,可这是儿子自己看上的姑娘。”
古强坐过去一些,搂住苏妈妈说:“行了,多大岁数了还动不动掉眼泪。”
苏妈妈心里越发难受,靠在古强的肩上又哭了一阵儿才冷静下来,嘱咐道:“这事可别让小姐听到,小姐心里会不舒服。”
见她不再哭了,古强答应一声,嘱咐她不用去前头伺候了,省得被小姐看出点儿什么等等,这才留了苏妈妈一个人,出去了。
古强在院中踱来踱去,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寻到正在劈柴的古长河,两个人去了古元河的屋子。
“爹,怎么了?”见自家爹脸色不好,古元河一边关门,一边问。
“爹娘将你一个人留在这边五年多,心里一直很愧疚。现在团聚了,总想着补偿你,没想到,天不遂人愿,这立马就出了差头。”
“爹,您和娘不需要愧疚,儿子当年是自愿留下替将军守墓的,又不是爹娘逼的。这好好儿的,咋又提这事?”
古强一脸安慰地拍儿子的肩膀,“爹知道你没有任何怨言,可做爹娘的哪能不疼自家儿子。爹也不瞒你,程娘子今日去大古家村为你提亲,被古平秀的家人委婉的拒绝了。他们不是看不上你,而是看不上你爹娘的身份,嫌咱们一家子是给古府当下人的。为这事,你娘觉得对不起你,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不敢出来。”
古元河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老半天才说话,“爹,程娘子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古强将从苏妈妈那里听来的学了一遍。
古元河有片刻的晃神,很快又定定神,沉声说,“爹,您放心,儿子心里有数。既然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也不必办上竿子的事儿。等娘心情好了,就和程娘子说一声,这门亲,咱们不求了。”
“这事儿,不急,爹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过几天,再让程娘子去一趟,若人家还是不改口,那,咱们就不求了。爹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要知道,娶娘子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一开始人家就瞧不起你,这往后的日子不会过的舒坦。”
“爹,儿子记住了。您去忙吧!儿子去陪娘说说话。”古元河不混,也觉得他爹说的道理不差,心里再难受,他也不能让娘被人小瞧了去。
父子俩这才出了屋子,分开往两个方向走。等他们走没影儿了,扣在屋前的背篓动了,一掀,从下边钻出一个人来。这钻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古元宝。他不是故意要偷听的,他见到爹的脸色不好,又带了大哥进屋,这才好奇跟过来的。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前边,坐在位子上,根本无心听课,还被卢先生罚站。
这个时候,青舒正坐在程牙人的家里,与程娘子说话,已经知道了程娘子第一次去古平秀家里得到的结果。她轻笑出声,笑眯了眼,“这样,过个两天,麻烦程娘子再走上一次。就问,若是古府放古元河出去,还古元河一个自由身,他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自然,古元河既得了自由身,那便与我古府是没有任何瓜葛的,与我古府的管家与管事娘子也是要断了关系的。”
程娘子听了,手心里全是汗,“小姐,这世上哪个男儿为娶妻会断了与爹娘的血脉亲情,这可是一辈子要受人唾骂的。”
青舒正了脸色,“抱歉,吓到程娘子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想让你探探对方到底是在试探我古府的诚意,还是看不上古元河,真心不想结这门亲。其实,有一事我不介意与程娘子透个底。古元河不是古府下人,他是代我古氏姐弟守护将军墓五年的人,他以下人自居,但在我古氏姐弟心中,他不是亲兄长,却胜似亲兄长。”
程娘子听了这话,一脸的震惊。
青舒叹了口气,“算了,程娘子暂时不必再去大古家村,不过,要麻烦程娘子打听打听,这镇里镇外有没有品性好、人勤快,又到了适婚年龄的好姑娘。若有合适的,麻烦程娘子给府里送个信儿。”
程娘子满口答应。
青舒又交待一遍程娘子,她已知晓一切的事,不能说露嘴。若苏妈妈问起,就说她过来只为拜托程娘子为府中未成家的壮丁们寻合适的姑娘说亲。
出了程家门,青舒没有回府,而是坐着马车出了镇子。
周伯彥赶到的时候,就见皑皑白雪中,光秃秃的林木中,站着一名背对他的身披浅蓝色斗篷的女子。
把人带到,丁家宝停在马车边,与李大郎站在一处。
小娟走上前,行了礼,“彥公子,小姐请您过去说话。”
周伯彥将手中的缰绳扔给顾石头,一步一步,往女子所站的方向走过去。只见雪地上的一串女子的脚印旁,印上了属于男子的大脚印。
听着身后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青舒捏紧手中的契纸,慢慢回头。
周伯彥看到她露在斗篷帽外的脸冻的红通通的,眼睛却依然明亮的样子,停在了离她有七八步远的地方,“不冷吗?站在这里。”
青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件事想麻烦你,便冒昧地请了你来。”说着,缩在斗篷里的左手伸了出来,抓着契纸递向周伯彥,“麻烦你帮我看看,它们之间的区别,我不懂这些。”
周伯彥定定地看了她几眼,见她脸上没有什么不妥的表情,这才上前两步,伸出两指,夹住契纸的一角。
青舒便立刻松了手,将手缩回斗篷里,屈膝一福,“多谢。”
周伯彥很是诧异古青舒此刻的表现,收回手,展开折到一起的纸看,是两张契纸,确切地说,是两张卖身契。所不同的是,衙门盖的印章。
“买卖奴仆要到官府备案,所谓的备案一是官府盖上印章,一是收相应的税。不过,盖的印章有两种,一种是死契章。盖上这种章的奴仆,不仅自己终身为奴,有了儿女也是终身为奴,被称为家奴。”就像这张,他扬起卞小娟的卖身契。
“另一种是活契章。你买了奴仆,立了卖身契,但有意让奴仆为自己赎身,便会在官府备案时,要求盖上活契章,就像这张。”他扬起许麦子的卖身契。
“没有备案会如何?”青舒紧张地问。
“不如何?你不必担心,没有备案,官府也不会追究你。自然,没有备案的卖身契也是有效的。朝廷有规定,允许大户人家有一定数量的没有备案的奴仆存在。”说着,周伯彥折好两个卖身契,又两指夹住,递向青舒。
青舒伸手接了,“依我们古府目前的情况而言,允许存在几个没有备案的奴仆?”
周伯彥侧过身站着,“忠武将军虽然已逝,但皇上封的四品诰命夫人即忠武将军夫人安好。按照大安律令,古府奴仆不得超过百人,未备案的奴仆不得超过十五人。”
“签了死契的,世代为奴,不可以赎身,是吗?”青舒一脸的认真。
“也不尽然。虽然不能赎身,但若是主子开恩,还是可以放出府的。”
就这样一问一答间,青舒总算弄清楚了。签了死契的奴仆不是自己想赎身就可以的,必须是主家开恩,愿意放他出去才可以,而且给主家交了赎身银子后,还要交给官府一笔银子,才能由奴转为良人。而且,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签活契的,想要赎身,报了主家,得到主家允许,交了赎身银子,再到官府消了奴籍便可。自然,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签了卖身契,主家没到官府备案的,主家允许赎身后,直接为良人,五年内不得参加科举,而不再是三代。
再有,签了死契的奴仆有了子女,子女出生之时便为奴。签了活契的奴仆有了子女,不想让子女为奴为婢,得到主家的允许,可将子女以良人的身份送出府去交给亲戚或朋友养。没有在官府正式备案的奴仆有了子女,同样的,出生时是良人身份。
弄清楚了这些,青舒略一沉吟,拿出带在身上的一颗珍珠,“公子可知它的价值?”
周伯彥看了一眼,立刻转过头。他看到了珠子,同时也看到了她冻的越发通红的脸,他抬脚往回走,“边走边说。”
青舒微愕,但马上跟上,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
“一吊钱一颗,南边的富户拿来给孩子玩耍用的。”
青舒听的吸气,“多吗?”
“不多,偶尔才能碰上。”
“那,能碰上的,都是这么大的吗?”
“不是,这样大的更少。”他的手下可是收集了三年半,才得到了这么大个头的珠子一百零九颗。一转手,他全给了青阳。
青舒跟的吃力,直接用跑的,追上他,“我们谈个买卖。”
周伯彥停步,看了眼一仗开外的古府下人和自己的随从顾石头,又看了眼眼睛晶晶亮地挡在自己前头的古青舒,淡淡地说道:“有话快说,我还有事要办。”他很怀疑,面前的女子是不是脑子坏了,否则脸都冻成那样了,还不赶紧回府去,反倒一脸高兴地站在冰天雪地里要和他谈什么生意?
“你有一家珍宝阁对不对?”问题出口,青舒的眼睛闪闪发亮。
周伯彥别开脸,“嗯。”
“那,你的珍宝阁里一定有不少手艺超群的匠人。你等我一下,我拿样东西给你,你记得要找你手下最好的匠人,帮我把东西做出来。”说罢,转身往马车跟前跑过去。
小娟见了,赶紧迎上,“小姐,您慢些,小心脚下。”
青舒觉得身上的斗篷很碍事,跑的已经够慢了,再慢,那和走有什么区别。她到了马车边,赶紧催小娟从车里拿了一个小匣子出来,然后打开,露出匣子里的纸张和一颗珠子,她再把手里的一颗珠子也放了进去,合上匣子,示意小娟交给一旁的顾石头。
顾石头看向走过来的周伯彥,见周伯彥点头,这才接过匣子。
“拜托你了,做好后,你的手下什么时候顺路,什么时候帮我捎回来。”青舒虽然说着拜托你了,但从头到尾,她一点都没客气。
“要怎么谢我?”既然是找他珍宝阁的匠人做东西,自然左不过女子喜爱的金银首饰类的东西,他倒是可以答应。
☆、No。86打劫,送行
青舒的笑容一僵,“你不是很愿意当小阳的哥哥吗?怎么,帮这点小忙你都要提要求?”这买卖都没正式谈,就开口问她怎么谢,这个人果然很讨厌。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马前,抓住缰绳,潇洒上马,“你的酸菜全部归我。”
青舒愕然,“你……”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家里有个小叛徒是多少严重的一件事情。她最初试腌的一小缸酸菜可以吃了,于是前两日府里做了猪肉炖酸菜吃,当时小阳非常喜欢。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传到周伯彥的耳里,还让周伯彥给惦记上她的酸菜了,太没天理了。
“你的果酒,一坛归我。”他说罢,轻夹马腹,往来时路慢慢悠悠地走。
青舒那个气,周伯彥这厮居然连她酿果酒的事情都知道,太讨厌了。她气的左右看了看,找不到个拿来打人的东西。突然灵机一动,她弯腰团了一团雪,描准周伯彥的后脑勺大力扔了过去,顺便喊道:“你去抢劫算了,讨厌鬼。”这会儿,什么买卖、什么珍珠首饰,全让她甩脑后去了。
周伯彥一偏头,轻松躲过飞来的雪团,头也不回地大声道:“两坛,我要两坛果酒。”
青舒有心再打他,但一个雪团过去一坛就变成了两坛,气得直跺脚,“喂,你怎么那么小气。还我的匣子,不求你了,我找别人帮我做,我找步小八,和步小八做这份买卖,哼!”
周伯彥回头看一眼气得跳脚的青舒,好心情地大笑出声。
原本因自家公子的打劫行为而被弄愣在原地,回神后正在上马的顾石头,突然听到自家公子大笑出声,吓的脚下一滑,踩空了马镫,摔趴到地上,弄了一身、一脸的雪。他自觉丢人,赶紧爬起来,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雪,迅速爬上马背,去追前头的周伯彥。
小娟可没工夫笑话顾石头,赶紧上来替自家小姐捂手,“小姐,您的手都冰了,以后要抓雪,千万别自己来,让奴婢来。”
青舒气的不轻,一踢脚下的雪,抽回手,不想弄冰了小娟的手,气乎乎地道:“回府。”然后臭着张脸,由小娟扶着上了马车,并气乎乎地坐好,嘴里嘀咕一句:叛徒小阳,等着,这次定要你好看。
回到府中,天色尚早,青舒面色不善地下马车,急匆匆地往里走的同时,问迎出来的小鱼,“少爷在哪里?”
小鱼看出青舒心里不痛快,赶紧答,“卢先生留少爷抄今日所学,还在前院的书堂。”
青舒闻言,拐了方向,直接去了前院的书堂,碰一声推开门,看也不看坐在夫子之位的卢先生,走向青阳。
青阳正在默写文章,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青舒,站了起来,笑咧了嘴,“姐姐。”
青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