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妈妈和许五娘愣了。
小娟赶紧抱着棉衣跟上。
青舒脱了外衣,先将棉衣的上身穿上,再把下身穿上。她试着抬胳膊,再看看长短,看腰身,正好。
小娟从箱子里翻出去年的冬衣来,给青舒穿上。当然,女子穿的衣裳,里边是分上下身的,但外边,都是裙子,长裙子,马上要扫地的那种,无论春夏秋冬。
小娟一边替青舒系腰带,一边嘀咕,“小姐,奴婢瞧着您长高了,去年的冬衣短了,今年不能穿了。”这所谓的短了,袖子上看不大出来,而是指的裙摆。裙摆已经遮不住脚踝和绣花鞋面了。
青舒唔一声,走出内室,往苏妈妈和许五娘面前一站,“怎么样?合身吧?别看我的裙摆,我知道它短了。”
两个人走上前,左右看了看。
“是挺合身,只是小姐,这是给夫人做的。”苏妈妈说道。
“小姐,您穿下边短些,要放下一指宽才合适。”许五娘说道。青舒正是长个儿的年纪,如今长的比古叶氏高了那么一点。
青舒哦了一声,进内室脱下棉衣,穿回原来的衣服出来,“苏妈妈,从今而后府中的大事小情你都要报与我知道,如有再犯,绝不轻饶。这次我就罚你跟着许五娘做针线,将府内上下的棉衣和衣裳全部做完。再有,平日里负责的活计也不能落下。”
苏妈妈愣了愣,赶紧答应。心说,这也叫责罚,女人会的不就是针线活计嘛。
青舒看向许五娘,“正好我的棉衣还没做,这件就是我的了。要如何改,你自己看着办。至于夫人的棉衣,不用你做,我自有安排。”
许五娘暗舒口气,赶紧答应着,将小娟递过来的棉衣包起来,退下了。
青舒最后交待了一句,“苏妈妈,这几日无论我在府中,还是出门去了哪里,只要古吴氏来,务必传消息给我,还得把人给我留住。”
等苏妈妈走了,青舒进了内室,往床上一躺,考虑着是要温和地会一会古吴氏,还是要粗暴地招待古吴氏的问题,或许……
躺了一会,青舒又爬了起来,拿了孔老先生的大作《游学录》看了起来。这本书,对于求学的人而言,增长知识之余,还能拓宽他们的眼界。对于爱显摆的人而言,拥有它便能在人前有极大的面子。而对于青舒而言,它是了解大安王朝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解大安王朝国土上的一些物产的一扇窗口。
只是,古文真的很烦人,很难懂。青舒一边仔细读,一边摇头。然后开始胡思乱想。以前看电视,一演古剧,上边的学生都是摇头晃脑地读书的。这大概就是表示读不懂的意思吧,像她一样。
☆、No。79生事的代价
这几日没什么事,青舒便一心一意呆在府中,一边慢慢看《游学录》,一边等待着那位古吴氏登门。
天气越发冷,青舒觉得住床一点都不暖和,晚间偶尔会冷醒。小鱼和小娟其实一直想给她加个被子,可她不乐意,总觉得盖两个被子太重,压的人睡的不舒服。生炭火吧,又太早。天气还没到真正冷的时候,这会儿就烧木炭,那得花多少银子。木炭可不便宜,依着好坏十文到五文不等。
青舒思前想后,决定给宅院的房间来个大改造。那就是,学庄户人家起土炕,烧柴禾热炕;再做个火墙暖屋子,不用木炭。她书也不看了,也不用小鱼和小娟给古强传话,自己一路问着找过去了。
古强别看是当管家的,可也是个闲不住的,此刻正在前院,和丁家宝一起铲平原有的花圃。青舒前些日子说过,明年前院的空地上不种花,只种菜。种花一不能卖钱,二不能当饭吃。种菜就不一样了,不必什么菜都出去买,什么菜都要等庄子上送来。这一点上,青舒觉得自己俗了,可过日子不就得俗着过么。
青舒找到古强,便站在院中迫不及待地问起来,“管家,咱们府里有谁会砌土炕?”
古强诧异之余,想了想,“张大和木聪。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北边人,他们的家乡家家户户都烧土炕,每家男丁十一二三都得学这个手艺。”
青舒立刻笑弯了眉眼,“我屋子里正想弄个土炕,既然他们俩个会,你找个时间带他们去我院中看看,需要什么,需要多少,让他们说个数,然后赶紧准备上。”
“小姐,那土炕,您能住的习惯吗?”京城的古府可没有土炕,主子们住的都是床。下人住的也不是炕,是木板搭起来的通铺。他们北边,只有农户家大部分用土炕,而富贵人家,都是住床,从不用土炕。
“寒冬腊月里,土炕是最好的。先弄一个出来,若是好用,给夫人和少爷的屋子里也砌上。”青舒欢快地说道。
“土炕是个好东西,小古,记得给我也砌一个。”穿着月牙色长袍的卢先生从屋内走了出来。
青舒觉得意外,但也大大方方地行礼问安,“见过卢先生。”可是,小古,这称呼……
古强变了脸,“姓卢的,再乱叫,我堵了你的嘴。”
卢先生笑眯眯的,“哦,你不喜欢。成,那就小强,记得给我也砌一个。”
呃,小强?青舒抽了抽嘴角,向旁边退开几步。
嗖的一声,拳头大的土块儿飞出去,从卢先生的耳边掠过,砸在墙上。
卢先生依然笑眯了眼,“看看,看看,生气了吧!又生气了吧!别气,别气,咱们不是好兄弟吗?开个玩笑较什么真?”然后侧过脸,笑眯眯地看着青舒,“是吧,舒姑娘?”
青舒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管家,卢先生,你们慢慢聊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赶紧脚底抹油,坚决不掺合进他们充满火药味儿的“联络感情”事件中。她一边走,一边开始担忧,有这么个古怪的夫子,她的弟弟不会长歪吧?这个夫子,她可不可以不要?能不能退?
等青舒走的远了些,古强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卢先生的领子,往旁边扯,“走,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说话。”
门里,探出一个好奇的小脑袋来。
“精力不集中,定力不够,今日所学文章默写五遍。”卢先生一边被扯着走,一边还一本正经地训斥学生并罚学生默写文章。
这话一出,探出来的小脑袋快速缩了回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古强瞪眼睛,“姓卢的,你若教坏了少爷,我古强第一个拿刀劈了你。”
卢玄方拍掉古强揪着自己领子的手,弹了弹衣裳,“行了,知道了,你眼里只有这两小的,天天唠叨个没完,你累不累?”
古强抬腿便踢了卢先生一脚,“都多少年了,还是死性不改。整日放不下你耍嘴皮子、打趣人的臭毛病。你再这样,小心小姐辞了你。”
卢玄方弹了弹长袍上古强留下的模糊的脚印,脸上依然挂着欠扁的笑容,“别人自是不敢,换作舒姑娘,真说不准。”当街敢挥棍子打人的姑娘,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你要不愿意当少爷的夫子,完全不必来。既然来了,就好好教,别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让小姐觉得你性子不好,厌烦你。孔老先生也是,明知道你这性子,还非推荐你,让小姐没办法推,只能接受。”
卢玄方捋了捋胡子,“别提那臭老头,我正高兴的游山玩水呢,他突然就去了一封信,说什么不来康溪镇教授古青阳成才,就断了与我的师生之谊。死老头,真是吃饱撑的,多管闲事。”
古强黑了脸,又踢他一脚,“那是你的授业恩师。”
卢玄方不乐意了,“有完没完?不许再踢了。你可知道这件袍子的由来?”
古强一听,抽了抽嘴角,转过身,不想再理他。
卢玄方没有被人嫌的自觉,居然亦步亦趋地跟上,碎碎念了起来,“这可是来凤州的美人亲自缝制送与我的。如此情深义重的长袍,你万不可再拿脏脚玷污了它,听到没有?美人亲手缝制的衣裳……”
“这天下美人,真真是温柔又多情。若不是死老头从中作梗,说不得如今我正与昆州的美人饮酒作诗,唉!我怎么就拜入了死老头的门下?我怎么就没遇到个明白事理的好先生呢……”
古强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脚下的步子变得飞快。他已经开始后悔了,不应该在小姐面前替姓卢的说好话,将姓卢的给弄了来,气死自己。
“小古,别走这么快,等等兄弟……”卢玄方紧紧地跟在后头,继续碎碎念。
等到一脸隐忍的古强和碎碎念的卢玄方走远,躲在后边的墙角偷听的青舒这才现身,一阵无语。这个孔老先生啊!你好好的推荐什么夫子?你推荐就推荐吧,推荐个正常点的夫子也行啊,看看这一位,这可真是……唉!
第二日,青舒正坐在青阳的房间看书,许五娘匆匆找来,低声告诉青舒,“小姐,古吴氏自己没来,反倒派了儿子过来送喜贴了。苏妈妈这会儿正和古吴氏的儿子说话,便派了奴婢过来知会小姐一声。”
青舒将手中的书一合,“喜贴?等下拿来,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一个喜帖?”
过不多时,苏妈妈拿了喜贴过来见青舒,“小姐,刚刚来的是古吴氏的次子古二丰。这古二丰是被古吴氏派过来送喜帖的。三日后,古吴氏的长子古大丰要娶亲,请了夫人和小姐去坐席。”
青舒展开帖子瞄了一眼,啪一声扔到桌子上,“跟我耍心眼儿,哼。”“小娟,将帖子送去厨房,让许三娘扔进灶坑里烧了。”
小娟答应一声,拿着帖子去了厨房。
青舒安静地坐了片刻,“苏妈妈,你去忙吧!”
苏妈妈刚出去,小娟就回来复命了。
青舒站了起来,“走,去夫人的院子里坐坐。”有些人呐,就该隔三差五地敲打敲打,否则很容易忘了自己的身份。
青舒到了文澜院,没见丁家妹迎出来,便让小娟推开门,自己走了进去。外间没人在,内间有簌簌的翻弄东西的声音。里面的人这时候听到了外间的响动,掀了帘子走出来。
“奴婢见过小姐。”丁家妹见来的是青舒,赶紧见礼。
“免礼,夫人在休息?”青舒问。
“没有,夫人正盯着奴婢整理冬衣。”
青舒笑说:“是嘛,我进去看看。”
丁家妹赶紧打了帘子,请青舒进里间。
古叶氏梳着云髻,头戴金步摇与赤金的发箍,脸上涂了胭脂,嘴唇上抹了淡淡的唇脂,身穿桃红色楚锦的束腰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正在低头摆弄她的首饰匣子,对青舒的到来无动于衷。
再看床上,东一件西一套的各色上等绸子的衣裳扔的满床都是。屏风上,挂着几件素白的衣裳。
青舒挑眉,难得见古叶氏这样盛装打扮的样子,这是怎么了?难道今日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不成?古叶氏不走女鬼路线,改走十六七的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路线了?桃红色的衣裳呢,她才十四的小姑娘都不好意思穿出去的。
青舒笑吟吟地坐到丁家妹搬来的椅子上,“你们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伺候。”支走了两个丫鬟,“娘这是要出门?”
古叶氏将一对盈润的白玉镯子戴到手腕上,“过几日出门。”
青舒,“娘是要去哪里?打扮的如此鲜亮。”
古叶氏似乎很不喜欢鲜亮一词,蹙了蹙眉,“过几日,是你四婶娘长子娶亲的日子,你爹的亲戚本就不多,如今族里遇上这样的喜事,娘自然要出席的。”顿了顿,“我们是京城人,自然不能丢了脸面,事事都要讲究。你也早些做准备,打扮的体面一些,别丢了你爹的脸面。”
青舒轻笑出声,“我爹的脸面,我爹有什么脸面?娘,女儿都不知道呢,娘有这么多的好首饰,玉的、金的、银的,真漂亮。”
古叶氏慢慢转过身子,“这是娘的嫁妆,你别惦记。”她说这话的时候忘了,作娘的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是要再添了东西给女儿作嫁妆的规矩。
青舒接着笑,“娘的首饰,女儿自然不会惦记,因为女儿知道,这些好东西,都是爹买给娘的,是爹留给娘的念想。”她只差没明着说:娘的嫁妆薄的女儿一眼都看不上。
被女儿毫不留情地当面戳破谎言,古叶氏恼了,“你……”
青舒笑吟吟地说道:“娘放心,等娘哪天去了,我和青阳会亲眼看着娘的宝贝跟着娘一起到地下,我们不会染指。”
古叶氏的面色一白,“你……你咒我死,你这个畜生。”
青舒掏了掏耳朵,“娘,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要是人,都逃不过一死。娘躲不过,女儿躲不过,小阳躲不多,任何人都躲不过。既然是世间众所周知的道理,娘何以认为这是女儿在咒娘?”
古叶氏被堵得找不到反驳的话。
“娘,我听大户人家的嬷嬷们说过,这世间作娘的,有好东西都是留给儿女的。娘,他们说话真奇怪。当娘的,有好东西自然是要自己留着用的,干嘛要给儿女,这不很奇怪吗?”
古叶氏霍地转回身面向铜镜,再不肯看青舒一眼。她将手上的玉镯子退下来,放进首饰盒里,再把头上的金步摇拔下来,还有赤金的发箍,根本不管漂亮的云髻会散落下来。接着,她将首饰匣子合上,急急地锁上,然后低着头,拿起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发。
冷眼看着古叶氏做了一系列的护宝贝的可笑举动,青舒差点笑出声。她换了个坐姿,“娘可要护好自己的宝贝。女儿为了养活一大家子,每日里从早忙到晚,还得供娘吃好的、穿好的,自己都舍不得做身好衣裳,买副好首饰。女儿倒是没有怨娘的意思,只不过,突然有一天,女儿在无关紧要的妇人头上看到了娘的金簪,女儿的心,一下就凉了。唉,真伤心呢!”
古叶氏不吱声。
“娘若是不想跟着我和小阳过日子,娘既然那么看得起一个妇人,连送女儿都舍不得的金簪都送出去了,不如,娘搬过去和那妇人一起过日子吧!娘的家当,我和小阳一个铜板都不要。”青舒慢悠悠地说道。
啪的一声,古叶氏将木梳重重地拍在梳妆台上,“我的东西,我想送谁就送谁,你别妄想插手。”
青舒霍地站起来,逼上前,一把捏住古叶氏的下巴,“看着我。”
古叶氏的身子一抖,“你,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