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舒趁着小鱼转过身去的工夫瞪了他一眼,以眼神警告他收敛些。小鱼转回来的时候,她忍着笑低下头去。但很快的,她又抬起头来,面色如常地挥手示意小鱼下去。等到书房中只剩她和他的时候,门开着,门外站着她的丫鬟和他的随从。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道挖沟修渠花用了多少银子?我该付多少银两给宋先生?”她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我问过宋先生,宋先生不肯正面回答我,还要我问你。”
“银子我付过了,这事不用你操心。”说罢,他轻点自己的右脸颊,“你该操心的是这事。”
这人,能不能别这么直接!青舒假装不懂他在说什么,偏过脸看着书架的方向,就是不看他。只是,染上红霞的双颊出卖了她。
他轻笑出声,而后冲着敞开的门说话,“你轻薄了我,想赖帐可是……”
“闭嘴。”她这下假装不下去了,轻斥出声。
他转回脸面对她,眼中带着坏笑地看着她,趁机提要求,“关门,或者让他们走远些。”
她嗔了他一眼,顾左右而言它,“不是有事要商量吗?赶紧说,说完我还要回去做女红。”
他不说话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其实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已经有些恼了,恼她装傻刻意不提昨日之事的行为。
她被他看的不自在,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道,“干嘛这样看着我?你最好收敛些。若是苏妈妈看见了觉得不妥,定要唠叨的你耳朵疼。”
听了这话,他若有所悟地转开视线往门口望。安静不过片刻,他突然提议,“雨中看景别有一番味道,要不要出去走走?”在府里怕被苏妈妈唠叨,那到了外边躲开苏妈妈总该可以了吧!若真能拐了她出去,那便好了。
她小声问,“去哪里?”
他急切地答,“十里坡,那边的景致不错。”然后一脸紧张地盯着她,等待她点头的那一刻。
怎么感觉他在邀请她出去约会似的?她有些心动,咬了咬唇,“等小阳下学了,带上小阳一起去。”这样,苏妈妈就不会多想了,也不用再给她讲一大堆的规矩了。
带青阳去,他要如何与她亲近,他自然是不愿意的,“我只想与你看景。”这话说的露骨又直接。
她嗔了他一眼,轻声否决,“别想。”她单独跟他出去,世人指不定往她身上泼什么脏水,她可不干。她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她的存在十分渺小,世人看重的有些规矩她至少要在表面上守好。这样做不仅对她自己好,对青阳也好。
他也意识到了她的顾虑,于是无奈妥协,“成,等青阳下学了一起去。”一起去又如何,到时候他再想点办法,达成所愿并不难。
既已说好,两人出了书房,各自离去。
青舒回自己屋中坐不过一刻钟,本该在学堂读书的青阳竟一脸欢喜地跑了过来,告诉她说马上就出发。怎么会?她本以为,青阳中午休息的时间有限,去十里坡一个来回要用不少时间,雨中赏景之事肯定成不了的。
前往镇外十里坡的路上,前边的马车里不时传出男孩子们打闹的声音来。而后头的马车里,相比较而言过于安静了些。
周伯彥与青舒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小娟背对他们坐在车门的位置上,直打瞌睡。
车门打开,顾石头探了身子进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小娟耳朵里塞。
小娟一把拍掉他的手,“你干嘛?”
顾石头不敢看里面坐的自家公子的脸色,忙嘘了一声。见小娟安静了,他对着小娟挤眉弄眼几下,还把手里抓的两个棉花团晃了晃,作了个往耳朵里塞的动作,然后把棉花团塞给愣住的小娟,退开,并关好车门。
顾石头做的这么明显,小娟哪里不懂。她不敢回头看,迅速用棉花团塞住耳朵,然后继续打盹儿。
青舒低头坐着,也没留意顾石头和小娟的短暂接触。
周伯彥不同,他把一切看在眼里,并用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小娟的动静。他觉得顾石头总算做对了一件事,于是挪了位置,坐到了青舒的身侧。
青舒吃了一惊,“你……”
他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低语,“我们说话,她听不到。”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小娟。
“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丫鬟。
他凑近,在她耳畔低语,告诉她小娟的状况。
她推了他一把,小声说道,“坐到对面去。”
他哪里肯,紧挨着她坐的四平八稳的,还抓着她的手不放,“乖,别闹。”
她立时语塞。
他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怎么不说话?”
还能是为了什么?竟敢明知故问。她伸了自由的另一只手出来,往他的腰上拧了一把,“你到底对卢先生说了什么?”
他哼都不哼一声,但笑不语。
想到临出门时卢先生打趣人的眼神,她不甘心地又拧了他一把,“你说不说?”
“好了,好了,别拧了。我跟卢先生说要带你们赏雨景,希望先生通融一二,放青阳他们几个半天的假。我还说,回来的时候一定给先生带一坛子的好酒。先生立刻答应了。”
她明显不信,“骗人。”然后推他,“离我远些。”
好不容易才有了亲近的机会,他哪会放过!于是挨她挨的更近,不再满足于牵小手的程度,伸了手臂出来搂上她的肩头。
她愣了一下,愣过后就是推他,可怎么推都推不动。她恼,低声警告,“赶紧坐回去。”
他挨近她的耳畔,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什么。
她立刻忘了挣扎,一脸不敢置信地问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她捂住嘴巴,激动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傻瓜,这是高兴的事,不能哭,要笑。”
☆、No。252面对
“我哪里哭了?你眼睛怎么长的?”青舒捂住嘴巴的手还没拿开,反驳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真的吗?让我看看。”周伯彥不怀好意地笑着,脸越凑越近,马上就要挨到青舒的脸上了。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乐晕的青舒反应过来了,脸往旁边一偏,人也往旁边挪去。
有所图的他目的没能达成,只能遗憾地放弃。不过,他的大手牵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她挪,他也跟着挪,并对她低语,“看你往哪里逃?”
“谁要逃了!”她如此嘀咕了一句,嘴角上扬,并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上,“不是梦对不对?”
他对她的主动靠近很满意,“不是梦。”
“那……那个,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她突然觉得紧张。
“要设好香案,宣旨前要焚香。”
“还有呢?还要准备什么?对了,宣旨的太监还得打赏银子对不对?是不是要打赏很多银子才行?”电视上好像是这么演的。
他轻笑出声,“不要紧张。其实没什么的,圣旨到了,你和青阳带领全府上下跪听宣旨就是了。很简单的。”
她嗯了一声,不说话了。五十顷良田,她就要有五十顷良田了,好激动。
马车到达十里坡并停下的时候,青舒已经平静下来了。外边细雨如丝,她由小娟扶着下了马车,撑着伞走进了十里坡上有名的长亭中。
青阳、灏和洛小荣伞也没打,追逐着跟在青舒后头跑进了长亭中。陈乔江没能跟来,因为他临出门的时候打了两个喷嚏,还喊冷。对此,陈府的丫鬟、婆子高度重视起来,于是连求带哄的把陈乔江留在府里了。
周伯彥是最后一个走进长亭中的。他走至青舒身边站定,“东边是富有诗意的细雨中的柳树林,西边是掩映在树木中的蜿蜒而去的官道。南边有条小溪,这个位置看不到。喜欢这里的风景吗?”
“这里很美。”
周伯彥看着青舒的侧脸,看到她认真欣赏眼前景色的神情,眼中含笑,“想不想去溪边走走?”
她摇头,“都是泥。”
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阳他们三个人聚到一起正头碰头地小声商量着什么,根本没注意这边。他收回视线,对她低语,“我背你。”
她抿了嘴笑,不理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坐到了长亭内的长条石椅上,安静地看着雨景。
他没再说话,却是安静地盯着看雨景的她。
“哥哥,我们想去溪边玩儿,可以吗?”青阳突来的询问打破了他和她之间营造出的那种宁静中有些甜蜜的氛围。
“不可以。”她立刻否决。
“可以。”周伯彥在同一时间给出了和青舒截然相反的回答。迎上她不赞同的目光,他给了她少安毋躁的一眼,而后招手让守在马车边的护卫过来,并吩咐起来,“带几位少爷去溪边看看,不能让他们下水玩儿,不能让他们淋雨。”
护卫长洪威领命,“是,公子。”
他看向有些许失望之色的青阳他们,“你们可听清了?不可以下水玩儿,不可以淋雨。不听话,护卫会立刻带你们回来。”
青阳和灏看向青舒,见青舒并不出言反驳周伯彥,他们就知道这事没的商量了。于是,他们三个拉着长长的调子哦了一声。
带出来的七名锦衣护卫与青阳、灏和洛小荣离去,长亭内只剩青舒、周伯彥和小娟。
青舒眼睛盯着柳树林,“小娟,你也跟去。少爷们若有不听护卫劝阻的事情发生,只管回来报与我知道。”
小娟答应着,撑了伞跟去了。
马车停的离这边有点距离,再加上簌簌的雨声,守着马车的车夫根本听不到他们在长亭内的对话。青舒就是考虑到了这点,才把小娟支开的。她仰头看着他,“我有事跟你说。”
他几步走到她跟前,坐在了她的身侧,“怎么了?”
“有件事,嗯,一个自称净尘的道姑来过府里。”她看了他一眼,话说的很慢,“先生说,净尘师傅姓武,名木兰。”
他的神色一震,然后整个人怔住,意外和不知所措的情绪明明白白地表现在了脸上。
“她,突然登门拜访,指名要见我。我拒绝了,她留了纸条给我,提了你的名字,还有卢先生的名字。所以,我请她进府了。”她见他怔怔的回不过神来的模样,有些忧心地伸手出去,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她要送我榨油的秘技,我拒绝了。但她没有收回去,要我把这秘技转交给你。她说让你看着处理,是留是弃,由你决定,她不会过问。”
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几种不同的情绪,有悲哀、有喜悦、有愤怒,还有一丝怅然。
她看不得他这样,“回去我就拿给你。不喜欢就撕了、烧了。喜欢就留着当个念想。不要伤心,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看到她眼中的担忧之色,立刻收敛情绪,并反手扣住她的手,握紧,“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而已。她……她只是一个故人……她来做什么?”
“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警告我,说我满十九岁前不能出嫁。”
“什么?”他一脸震惊地问出口。
“你没听错,她就是这么说的。我感觉她很怪。走前,她和卢先生见了一面。他们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吵了起来,之后不欢而散。她即可离开了。那天,卢先生心事重重地样子,整个人都不太对。”
他松开她的手,手臂环在了她的腰上,“没事,你别多想,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她抬头看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打结的眉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对我的心意不变,我对你的心意也不会改变。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二十岁之前,我是不会考虑嫁人的。不管净尘的警告代表着什么,对一个立誓过了二十岁才考虑嫁人的女子而言,毫无意义。”
他的回答是神情坚定地紧紧地搂着她,“你是我的。”
她没说话,只是回了他浅浅的一笑。另一件事,她说不出口,至少目前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同时,她心中一叹,好好的约会就这么毁了,很讨厌的感觉。不过,早说和晚说本就没有区别,不开心是一定的了。既然避免不了,那就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他们就这样相依相偎地坐了许久,直到青阳他们回来了才分开。而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晚饭后,周伯彥去了卢先生那边。卢娘子很有眼色地带着笙歌出去了,出门时还向卢先生说明了去处。
卢先生看了眼周伯彥一脸沉重的脸色,往棋盘前一坐,“下一局。”
周伯彥没说话,坐到了卢先生的对面。
卢先生执白子,周伯彥执黑子,两个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起来。
下到第十一个子时,卢先生说话了,“不要臭着一张脸,影响先生下棋的心情。”
周伯彥放下一子,口气生硬地问道,“姨母来过了?我是说,兰姨母。”
卢先生执白子的手不由得一颤,不过只是一刹那的事,好像那一颤只是个错觉一样,“是,来过。”这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散了。
他斟酌着问,“您觉得,兰姨母过的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除了年纪渐长外,其他方面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您和兰姨母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要紧的话。故人相见,能聊的也就是你好、我好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时隔多年再见面,谁都有所改变。先生也好,她也好,没人会像过去那样再互相掏心掏肺地说话了。”
周伯彥意识到卢先生的敷衍之意,决定不再绕圈子,于是直接把话挑开了,“我想像不出先生和兰姨母吵架的模样,不知道时隔多年见面的你们因何会争吵起来?”
卢先生的脸色微冷,“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该你走了。”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周伯彥丢出问题,同时下了一子。
“没有。”
“先生,您回答的又快又干脆,让我不得不多想。”
卢先生沉默了。许久,他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中,“拿酒来,陪先生喝几杯。”
周伯彥不说话,不过用行动回答了同意的意思。他让顾石头取了三斤坛的一坛酒和一包花生米。
酒和佐酒的有了。卢先生满意,取了两个酒杯一个酒壶过来摆上。
周伯彥没让顾石头伺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