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宝一抹脸,“抱歉,各位,这是战马的后代,性子烈,惊扰了各位,抱歉,抱歉。”好在没伤到人,真是万幸。
陈府众家丁说没事,一脸忌惮地盯着不停喷响鼻且已浑身汗湿的枣红马。
丁家宝不敢耽搁,赶紧牵了“红将军”进府,去找李大郎。一为告诉李大郎等人赶紧套车准备回康溪镇,二为让李大郎照顾“红将军”。红将军应是马不停蹄地一路疾驰到锦阳城来的,否则不会汗湿成这样。这个时候,若是照顾不当,马也是会生病的。这“红将军”可是将军在世时所骑战马的后代,小姐少爷都喜欢,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当小娟风风火火地把宁四扯到青舒面前的时候,青舒心里咯噔一下,霍地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宁四赶紧回到,“小姐,夫人怕是不行了,管家要小的快马加鞭来锦阳城寻小姐回去。”
青舒以为听错,“什么?什么叫夫人怕是不行了?”
心急火燎的宁四,在被小娟扯来的一路上已经冷静了许多。这会儿,他倒是能够条理分明地将自己所知的讲出来了,“小姐,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就是今日早起,铺子里生意正好的时候,古元宝哭着跑到铺子里,要古掌柜赶紧回府,说是什么人把夫人给伤了。当时客人多,很吵杂,小的听的不是很清楚。古掌柜当时很急,招集了两个铺子里的人手往府里跑。”
宁四早晨从康溪镇出来,到临近傍晚时赶到锦阳城,路途中不曾下马,是一粒米没吃,一滴水没喝,这会儿早已嘴干唇裂,嗓音也哑的厉害。他因为嗓子痛,在这里停顿一下,见到桌上的水壶,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勉强移开视线,想继续说。
青舒虽然急,却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既没工夫、也没心情去指挥小娟倒水,自己迅速拿起水壶,注满旁边的茶杯,递给宁四,“喝水,润润嗓子再讲。”
宁四实在渴的厉害,犹豫也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双手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几下就把一杯水喝光了。他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抹了下嘴,“古掌柜带着我们刚跑到府门口,管家正一身狼狈地牵了一匹枣红马出来。管家见到小的,就说让小的来锦阳城寻小姐回去,说是夫人怕是不行了。管家亲自扶了小的上马,又吩咐小的,说是途中不能下马,否则这枣红马再不让小的骑上。小的不敢怠慢,一路从康溪镇跑到了这里。小姐,您快回府吧!”
青舒心神不宁地大喊一声,“来人,赶紧准备,立刻启程回康溪镇。”古叶氏虽然可恶,她恨不能将古叶氏踢的远远的,可是当听到古叶氏不行了,她无法控制自己,还是着急了。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谁敢怠慢,青舒带过来的人全部动了起来。青阳和洛小荣也不落人后,七手八脚地装自己的东西。
陈夫人也得到了消息,带人过来帮忙收拾的同时,不忘安抚青舒的情绪。
青舒自然知道这是陈夫人的好意,只是她心神不宁的,集中不起精神来。她想到一事,赶紧解释,“陈夫人,晚辈离开的匆促,怕有照顾不周,就不带陈少爷走了。晚辈回府后,将府中一切安顿妥当,立刻派了人过来接陈少爷。”
陈夫人说道,“你这孩子,赶紧回府要紧。乔江的事不急,等你回府后一切安妥了,让人捎个信儿过来,老爷自然会派人送乔江过去,你不必担心这些。”
这时候铃兰来报,一切准备妥当了。
青舒起身,向陈夫人行礼告辞,并请陈夫人留步。
陈夫人没有留步,亲自相送,直到青舒他们登上马车,然后马车动了,这才回转。
当晚,陈夫人招集了膝下儿女及孙辈,当场发作,先是训斥了二儿媳及三儿媳对房里人与事管束不力之错,接着命人将二房的兰姨娘打个半死。这之后,她又下令让三儿子罚跪祠堂两个时辰。那刘成可是她三儿子面前的管事,她自然要罚纵奴犯事的儿子。古府人没有离开前,她不好动手。如今古府人离去,她自然开始了秋后算帐。
因陈知府的一句话,他们陈府与古府交好,这是世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却不想,他们陈府对下人管束不力,竟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让陈知府和她的老脸在古青舒这个晚辈面前丢尽。
古青舒虽年仅十五,虽顶着凶悍霸道之名,却是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低调处理了事,没有把陈府牵扯进去。外人只知古记的掌柜娘子与外人联手偷包子配方并贪下不少银钱时人赃俱获,却不知这外人能得手是因为有陈府中人作帮凶。古青舒顾全了陈知府和陈夫人的脸面,陈知府和陈夫人不会说破,但对古青舒的好感倍增。
一开始,陈夫人会盛情款待青舒,那是有陈知府的交待在。后来表现的亲密,那是发自真心的。一个直来直去,说话不弯弯绕绕且不失聪慧的女子,对于见过世面、又经历过风浪的老人来讲,一般没有不爱的。陈夫人现在是真心喜爱古青舒的。
三老爷被罚跪祠堂,陈府不少人动容。三夫人第一个站出来替自家老爷求情,也为自家老爷鸣不平。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刘成之事只是小事一桩,追责到三老爷头上,有些小题大作,为了小小的一个古府,至于么。
这下,发火儿的不再是陈夫人,而是陈知府。陈知府当场下了两个命令。第一个命令,关押起来的刘成连夜乱棍打死;第二个命令,三老爷罚跪祠堂的时间从两个时辰延长到一夜。谁敢再多言,不管男女,不论老少,一律杖打二十。
这下谁也不敢出声。六老爷和六夫人两口子从头到尾最是安静。他们的儿子陈乔江呆不住,想出去。六夫人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儿子,轻轻摇头。陈乔江虽然调皮,但并不笨,于是安分地呆着,并未惹人注目。
伴着夕阳出了锦阳城的青舒一行人,自然不知道当晚在陈府发生的事情。
都说老马识途,那些受过训练的战马良驹也有老马的这项本领。夜路不好赶,而且很容易走错。因此,李大郎很有经验地让“红将军”走在队伍的前头。有“红将军”带路,他们并不怕迷路走错道儿。
不仅如此,随行的古府家丁,陈府派出来的六名护送的家丁,再加上青舒从步五那里匆促借的两名护卫,保护车驾的人并不少。
到了深夜,坚持要陪青舒的青阳和洛小荣坚持不住,一左一右地靠在青舒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输给了周公。
青舒毫无睡意,搂紧了他们,就怕他们凉着。
衣物轻微的摩擦声中,小娟轻唤了一声小姐。
青舒低低地嗯了一声。
小娟这才爬过来,用单被把挨在一起的三人个裹住。小鱼也爬过来,将一条大垫子盖到他们三个人的腿上。
青舒不悦,低声道,“垫子拿回去,我们盖的很暖和,不需要。”这垫子是分给三个丫头御寒的,他们姐弟三个捂的很严实,并不冷。
☆、No。156遗言
夜路并不好走,速度也快不起来。丑时之后,一队人停下来,随行人员分成两队,守着篝火,轮流睡了一个多时辰。天亮时,他们修整好队伍再次出发。
过了午时,康溪镇的影子隐约可见。随车步行的小娟见了,向车内的青舒禀报,“小姐,丁管事说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青舒嗯了一声,从首饰匣子里取了梳子,认真小心地为洛小荣梳头,接着是青阳。梳好了头发,她又给洛小荣和青阳整理身上的衣服。这之后,才是自己的。
到达镇门之时,一早就出来守在此处的古元宝激动地迎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小的元宝见过小姐,见过少爷。”
青舒自车帘的缝隙看过去,沉了脸色,“你那脸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古元宝精神不济,眼下乌青,左脸上留了几道未愈的抓痕。他听得青舒的问询,忍不住哽咽,“小的没用,没有保护好夫人……”他说不下去,拿袖子抹起了眼泪。
青舒闭了眼,没有追问。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追问,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不急在这一时,很快就能回到府中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经过洛记布庄时,青舒让马车停了下来,把洛小荣放下。随行的洛府丫鬟小梅和护卫站到了洛小荣身后。洛记的掌柜得讯跑出来迎小主子。
青阳自马车里伸了头出来,“小荣,要听话,不要乱跑,哥哥很快就来接你了。”
洛小荣挥着小手,“哥哥放心,小荣不乱跑。”
古府的车马动了,洛小荣被人簇拥着进了洛记布庄。
路人见到风尘仆仆地归来的古府车马与随从,三俩个聚到一处窃窃私语着。
甲说,“古小姐回来了,定不会善罢甘休。”
乙说,“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对方又是家大业大的,这亏吃定了。”
丙摇头,“不见得,锦阳城的萧家都让古小姐弄垮了。”
甲一脸神秘地又说道,“听说古夫人不行了,吊着一口气,只为见儿子最后一面。”
丙,“都这么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乙说,“是真的。我邻居家的小儿是慈济药铺里负责洒扫的。古府把慈济药铺的大夫都请了个遍,所有大夫都摇头,都让准备后事。连老东家也被请去了,也是这个话。”
甲说,“那位看着温柔善良,没想到狠起来竟是要人命的。听说,那位硬生生给古夫人戳出了几个血洞,大夫说是伤到了心肺。”
丁却左右张望,一脸的小心翼翼,“嘘,不要命了么!”然后赶紧走开。
其他人这才想到自己都说了什么,不敢再多言,吓得纷纷散了。
此时,得了主子归来的消息,古府府门敞开,古强等人竟是站成左右两列迎接青舒和青阳。
待得车马入府,古强带人跟在后头进府,古府沉重厚实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挡住了无数好奇张望的视线。
丁家宝得了青舒的吩咐,负责安排招待一路护送他们的陈府的六名家丁及步五的两名护卫。
青舒和青阳下了马车,沉着脸往里走。古强亦步亦趋地跟着。
“小姐少爷,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为了见小姐和少爷最后一面,强撑着一口气在挺着。”古强一脸憔悴地禀报道。
青舒听罢,握紧青阳的手,默默地往内院的方向走。
文澜院门口,苏妈妈和卢娘子(柳碧烟)正在焦急地向外张望。见到青舒姐弟走近,熬红了眼的苏妈妈竟是跑了过来,“小姐、少爷,可下回来了,快,快,夫人熬不住了。”
青舒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什么,看向身旁的弟弟时,见到弟弟泫然欲泣的表情,心底一阵酸楚。她控制住情绪,脚下的步子不停,“夫人是怎么伤到的?谁伤了夫人?”
苏妈妈低了头,“夫人的亲妹妹,吴叶氏吴夫人。”
青舒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你说什么?”
苏妈妈听出了青舒的怒意,答的战战兢兢的,“吴夫人突然来看望夫人,夫人得信儿很是欣喜,不顾劝阻,执意要见。当时……”
“小姐、少爷快请,夫人急着见小姐和少爷。”憔悴的关婆子挑了帘子出来,一脸急切地说道。
青舒阴沉着脸,轻捏弟弟的手,“走吧!”
进了屋,汤药味儿扑鼻而来。周大夫和一名老大夫正在洗手,旁边是忙着端茶倒水递布巾的古元河的媳妇陈琴。
周大夫看到青舒姐弟说道,“现在不是讲礼数的时候,快进去见见你娘。”
青舒点头,和青阳一起走入里间。
里间的汤药味儿更大,床上的古叶氏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不等青舒有所反应,跟进来的关婆子和苏妈妈已经上前,安抚着面色蜡黄的古叶氏躺下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工夫想古叶氏不着调儿的一面。愣了一瞬间的青舒和青阳快步上前,站到了床前,无法相信古叶氏竟然要死了。
青舒默默地看着头发散乱、面色蜡黄且眼神涣散的古叶氏,一时无言。
青阳已经哽咽,“娘。”
古叶氏难得地笑了,以前所未有的柔和的目光盯着青舒,“阿舒,娘总算等到你了。”
青舒不自觉的眼底微湿,轻声道,“娘。”
古叶氏似乎很开心,眼睛变得亮而有神。她打量青舒一阵儿,移开眼,看着青阳,“小阳,娘对不起你,别怪娘。”说罢,有泪自眼角溢出。
青阳喊了一声娘,哭出声来。
古叶氏似乎很激动,咳嗽了起来。
关婆子和苏妈妈变了脸色,一人小心地扶了古叶氏起来,一人拿帕子不停按古叶氏的嘴角。
被挤开的青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盯着苏妈妈给古叶氏按嘴角的帕子。当帕子上浸染了嫣红色,她的瞳孔一阵收缩,古叶氏这是在咳血。
陈琴哭喊着叫外间的大夫。
周大夫和老大夫一起进来,二人互看一眼,那老大夫点了一下头。周大夫便让关婆子把咳个不停的古叶氏放躺下来,之后让所有人都退开,他自己上前,拿出银针扎了古叶氏四处的穴道。
如此,古叶氏的咳嗽才慢慢停了下来。
周大夫这时候把过脉,退开,经过青舒身边时低语,“有话赶紧说。”
青舒愣愣的,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古叶氏却突然精神了似的,声音大了许多,“小阳,听姐姐的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与姐姐相扶相持。”
青阳哽咽着答应,再次走到床前。
古叶氏笑的一脸温柔,“去吧!”抬手指了关婆子等人,“带他们下去,娘想单独和你姐姐说说话。”
青阳迟疑地看向青舒。
青舒点头。
青阳恋恋不舍地看了古叶氏一眼,带着苏妈妈他们下去。
待到屋中只剩母女二人,古叶氏向青舒无力地招了招手。
青舒上前,坐到了床沿。
古叶氏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很轻、很柔,“阿舒,娘就要见到你们的爹爹了,娘很高兴。你放心,叶紫不会得逞,娘已经教训过她了,她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青舒看着明显与过去不同的古叶氏,不敢相信,也不是很理解古叶氏所谓的教训过了是指什么意思。
古叶氏笑的温柔,“娘激怒了她,她拿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