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又或者不过一小片刻,宫宸戋转身,缓慢向着身后之人望去。
云止对上宫宸戋那阴沉的面色,提出这条件的人,是他。如今,她答应了,不高兴的人,还是他——真是,难伺候!
“你,再说一遍。”一字一顿,如玉坠玉盘,不含半分温度。
云止再一挑眉,莞尔一笑。前方之人,他这是要确认麽?下一刻,不徐不疾开口。清音素言,字字清晰,唯恐有人会还听不清,“本相说,右相刚才在帐内所言之条件,本相答应了。本相一贯守信用,言出必行。有在场所有将领与士兵作证,断不会出尔反尔。只是,”微微一顿,语气随眉宇间那一扬而一转,隐含上一丝若有还无的淡淡轻蔑——激将法,“就是不知,右相会不会出尔反尔?”
音声落下,宫宸戋的面色,已然彻底黑沉了下来。眸光,冷冽如冰,又似隐窜火光。
下一刻,就在在场的所有人忍不住浑身紧绷、倒吸一口气、以为前方之人会发火发怒时,却听,一声轻悠之笑流转倾泻而出。
笑,往往能缓解气氛。
然,此一笑之下,效果却恰恰相反。空气,越发凝结。
在场的所有人,稳如墩、站如松的身躯,霎时,脚步竟不由自主产生一丝想后退的冲动。
“本相,自然不会出尔反尔。”言毕,薄唇的那一抹弧度明显加深一分。只是,那笑,却半分未渗入眼底,反而冻结出一层冰来。
一拂衣袖,便头也不回往刚刚出来的帐内行去。
“没有本相与右相两个人的命令,全军原地待命。谁若擅动,军法处置,定不宽待。”
云止望着宫宸戋离去的背影,立即对着前方那一行将领、及整肃以待的士兵们冷厉下令一声。命令之气、寒摄之压,不容人质疑与回嘴出声半句,尽显浑然天成的威严之势。说完,也一拂衣袖,转身跟上宫宸戋的脚步、往刚才出来那一帐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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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帘帐,摆设简简单单。不过一案桌、一座椅、边侧一床榻而已。
云止掀帘进入之时,只见宫宸戋负手而立在案桌前。修长峻拔的身躯,在案桌上的烛光下、于身后拖延开一道长长的阴影。背影的轮廓,看不见其面上神情。不过,从那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不难辨出一二。
“右相,不知,你想要本相怎么‘陪’你?”
云止见宫宸戋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先一步出声。淡笑的神态,语气甚好,真如询问。
宫宸戋负于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却是笑道,“本相,不介意亲自‘教教’左相。”先前,便已下了决定,狠下了那心说出那一句话。如今,她的应予,更是令硬下来的心冷下来一分。丝丝情意,冻结为丝丝寒冰。片刻,转过身去,脸上是一如初见的优雅浅笑,无情无心。
云止稍稍耸了耸肩,似乎,乐意之至。勾唇浅笑道,“那就,‘有劳’右相了。”
宫宸戋不语。抬步,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向那立在大帐帘帐垂落处之人。安静中,几乎每一步都带起一道令人不自觉屏息的回音。
云止站着不动,单手负于身后,颜然浅笑看宫宸戋走近。
烛光下,银丝绣边的衣袍与衣袖,静静垂落在身侧。不显眼、不夺目,却是惑人眼球的绰约风姿。
几步的距离,一时间,宫宸戋却恍若走了一个时辰那么漫长。每一步向前迈出,他都在等着她反悔。而,每一步的等待落空,心便愈发冷却下来一分、坚硬下来一分。为了一个花千叶,她竟愿意牺牲到如此程度?真的愿意牺牲到如此程度?
这时,云止身后的帘帐外,突的传来一道脚步声。
“右相,大军是否原地待命?”帘帐外到来之人,看到帘帐上投射出的阴影,未掀帘而进。
“右相,你的条件,本相已答应了。你不会,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吧?”帘帐外传来这一声询问,云止意料之中。对着宫宸戋浅笑抿唇,音声中,一如先前,含着一丝激将法的轻蔑。
宫宸戋不语,在云止的身前一步之遥处站定脚步。伸手,指尖缓缓的抚摸上云止那一张脸。
过分冰冷的温度,云止在宫宸戋的指尖触到自己脸庞之际,忍不住轻微一颤,但却未躲。心中,一直疑惑,宫宸戋的体温为何会如此之低?是天生,还是后天发生过什么?
指腹下传来的触感,以及那一份细腻与柔软,渐渐的,带起的,并非是怜惜,而是……
忽的,宫宸戋毫无征兆的一手扣住云止的肩膀,再一手拦腰一抱,便将云止整个人给打横抱了起来。迅即,大步就向着床榻的方向行去。丰神俊美的容颜,面部线条紧绷,在烛光下冷得可怕。虚弱的身体,因着这一使力而止不住有些喘息。
云止始料不及,险些惊呼一声。
下一刻,身躯已落在了床榻之上。后背,抵到那柔软的白色垫被。
宫宸戋随即在床沿落座,低头俯视,嗤笑道,“左相无需用激将法,本相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云止不语,用眼神撇了撇此刻还侯在大帐帘帐外、等候着宫宸戋命令之人。
“传令下去,没有本相的命令,大军原地待命。”
宫宸戋明白云止的意思,一边一手再度抚摸上云止的脸颊,一边淡声对着帐外之人吩咐。
帐外之人得到宫宸戋的命令,立即领命下去。片刻后,安静中,清晰听到那一个离去之人对着大军铿锵有力转达命令。
云止听着,不觉暗暗放下心来。
若十万大军真的连夜攻上‘百花宫’,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就在云止专心聆听外面之动静时,宫宸戋的手,已经顺着云止的脸庞抚摸向了云止的颈脖。
云止顿时一个激灵,立即回过神来。迅即,快速出手,一把眼疾手快的扣住了宫宸戋的手,不让宫宸戋再深入下去。因为,男子有喉结的关系,她向来只穿高领的衣袍。不管春夏秋冬,都将整一颈脖,严严实实的遮挡住。此刻,自然也是如此。
宫宸戋的手,徒然间被云止握住后,动作停滞,面无表情垂眸望着云止。
云止横躺在简单的木板床上。一眼望去,白色的衣袍,几乎与身下的白色垫被融为一体。唯绣边的银丝,似一条银绫流淌其上。静静的睁着眸,一边望着面前的宫宸戋,一边暗暗叹息、惋惜他竟是个断袖,再一边忍不住笑着取笑道,“右相,你如今的体力,你确定自己‘行’麽?”
“关于这个问题,本相待会会让左相知道,本相到底‘行’,还是‘不行’。”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让人在那方面看低。宫宸戋轻哼一声,迅即,反一把扣住云止双手腕,压制在其头顶。
云止双手手腕刹那间被束缚,略微动了动后,便任由宫宸戋动作。整个人,好整以暇的躺在柔软的床榻上。随之,面色‘诚心’、‘好心’的劝道,“右相,依你如今的身体,本相劝你,还是莫要勉强为好。恐最后,会得不偿失。”
“本相也如此想,不如,本相今夜,先莫勉强自己不下令灭‘百花宫’,等改日再……”
“这种事,还是莫要等到改日的好。”云止皮笑肉不笑。暗道一声‘卑鄙’。不过,想动她,也要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笑话,她岂是那种任由宰割与威胁之人?
只是,有一事,云止忽然忍不住有些好奇,“右相,你是不是‘男女’一道喜欢?”
三年前、武林大会后、返回‘东清国’皇城途中的那一山洞内,宫宸戋身中春药。当时,他会对她……是心中怀疑她是云浅止、是一个女子。而眼下,喜欢男子……是这三年来慢慢转变的?还是宫宸戋他一直‘男女’都一起喜欢?
想到此,云止忍不住浑身抖了一抖。
宫宸戋闻言,慢慢俯下身去。黑色的长发,滑落肩膀、散在云止脸侧。在云止耳畔,轻柔声道,“这个,左相等下便会知道。”
说话间,未扣着云止双手手腕的那一右手,便顺着云止的肩膀一路往下而去。片刻,落在云止腰间、那一腰带之上。任何的怜惜,都因着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泯灭殆尽。这一刻,宫宸戋只想顺从自己的心、将身下这个一而再再而三不识好歹之人占为己有。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云止的神色,始终很平静。同时,人也很平静,未半分挣扎。仿佛,冷眼旁观他人之事。
腰带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开,稍用力一抽,便自身下给抽了出来。白色的衣袍,因着腰带的散落而微微敞开。平坦的腹部,笔直修长的双腿……
宫宸戋垂眸,冷眼看着。随即,将腰带往地上一丢,便……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直平静恍如砧板上任命之鱼儿的云止,手腕倏然极其灵巧的一转。
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出来的双手手腕,一手一把反扣住宫宸戋的手腕,一手快若闪电往床榻外一伸再一捞,便及时的接住了那即将要落到地面上的腰带。迅即,快速一转,不可思议的速度、敏捷的动作,就匪夷所思的用腰带巧妙捆绑住了宫宸戋的双手手腕。
所有的一切,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在一眨眼的转瞬时间发生。来得突然,结束得完美。
云止在完成这一切后,不觉满意的拍了拍手。之后,整个人依然平坦在床榻上,头枕着那一枕头,笑道,“右相,你或许,该唤外面之人来‘帮帮你’。”骄傲如宫宸戋,云止拿捏住这一点,自信,此一言之下,已是彻底断了宫宸戋唤人这一条路。
宫宸戋闻言,自然不可能唤外面之人前来帮忙。
一时间,两个人四目相对。她嫣然浅笑,他眸色愠怒。她心情似乎不错,他截然相反。
“怎么,左相这是反悔了麽?”半响,他淡漠声开口。音声中,辨不出情绪。俊修的身影,于案桌上燃烧的烛火、洒落过来的烛光下,拖出悠长的阴影覆着在她的身上。
云止似笑非笑,这般躺着,倒也舒服的很,尤其是在欣赏着眼下宫宸戋的样子之下。
片刻,轻挑眉道,“本相,可并没有反悔。右相难道没有看到,本相一直躺在这里,都未离开床榻半步麽?只是,右相自己似乎有些‘不行’……”说着,半弯成月的含笑目光,自宫宸戋被捆绑住的双手一点点往下移,有意落在那坐在床榻之上、并拢的双腿之间。
宫宸戋的眸色,顿时一谙,隐有怒意。一个女子,竟这样盯着男子的……看……
云止并未将宫宸戋的怒意看在眼里,笑着抿了抿眉。神色中,似乎,有一丝挑衅的意味。又一片刻,忽的,似突然想到什么,面色徒然一正,肃色道,“右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眼下这镇,是‘北冥镇’?”又或者说,他是故意来此。一切,他早已算计好?
宫宸戋不答,确如云止所想,他乃故意走这一条路。目的,已摆在眼前。
“右相,本相知道,右相此生最讨厌被人算计与威胁。”微微一顿,目光,渐显厉色。一夕间,帐内的气氛都随之明显一变,“而本相此生,也恰如右相一样,最讨厌被人算计与威胁。”
话落,坐直身来,也不理会去了腰带后轻微散落开来的衣袍。反正,里面还有里衣,不必担心。
“是吗?”宫宸戋闻言,薄唇如有还无微勾,淡笑着反问了一句。面色,似有些不屑。被捆绑住的双手,垂落在膝盖之上。
“请右相,去掉那一个‘吗’字。”
近距离的对视,云止学着宫宸戋之前的样,轻佻的抚摸上宫宸戋之脸。
修长优美的手,触脸间,宫宸戋清晰的感觉到了一道温暖的温度。而,这样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想要握牢、贪心的想要更多。
面前之人,恍若罂粟。三年的时间,让他愈发泥足深陷。
宫宸戋望着望着,下一刻,一把扣住了云止的手腕,将云止往自己怀中一带,便俯身亲吻了上去。
云止始料未及、猝不及防。整个人,邹然落入宫宸戋怀中。后背,触在宫宸戋的双腿之上。明显一愣,竟丝毫没有留意到宫宸戋双手挣脱了束缚。那突然间落在唇畔上的吻,霸道一览无余。丝丝缕缕散落下来的黑发,搅得眼睛难以睁开。
宫宸戋一手扣住云止的双手手腕,一手拦着云止腰身,近乎是阻断了云止所有退路。
被迫的承吻,云止自然不悦。咬紧牙关,就是不让宫宸戋进入。她在等,等着……一小片刻后,身体本就虚弱不堪的宫宸戋,再提不起一丝力气。那扣着云止双手手腕与腰身的手,力道,纷纷弱下去。
云止顿时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宫宸戋,坐直身,拭了拭唇角。
先前,在重新踏入帐内之际,她便已经在自己的唇上吐上了无色无味的软骨散,“右相,夜已深,你便好好在此休息休息吧。本相,去去就回。”
话落,云止不再理会宫宸戋,起身,束回腰带,便往帐外走去。
伴随着掀开又落下的帐帘,一道命令之音,清晰可闻,“右相想休息,任何人也不许打扰。”
宫宸戋听着,慢慢闭上了双眼。垂在膝上的双手,暗暗运了运功。可最后,却是难以抑制的猛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顿时,不觉淡笑自嘲:自己,何时这般形同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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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止步出大帐,吩咐完帐外守着的士兵后,便抬步向着前方水泄不通包围‘北冥山’的兵马走去。
士兵们见到云止,自然恭敬一礼。而,行礼完后,目光,不自觉向着云止的身后望去。似乎,是想要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云止看着,却故作不见。
真的没有想到,宫宸戋竟为一己之私,做出这般事来。
若是‘东清国’与‘北堂国’一旦开战,那么,其他两国坐山观虎斗,绝不可能没有野心。
这时,有一名士兵,匆匆忙忙前来。屈膝禀告,道,“左相,半山腰上,突然有大批的‘百花宫’人下来。不知,要不要……”
“原地待命,本相亲自去看看。另外,右相要休息,不许去打扰。”
音声严厉,明眸,一圈扫视过去。那些原本欲开口的将领,一时,不知怎么的,纷纷嘘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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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东清国’的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