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帝,好胆识,竟真敢孤身一人进城!”
“这不正是你们所希望的嚒!”宫宸戋不看东方卜,直直望向云止。
云止没有说话。阳光直射下,面容有些反光,看不清面上具体神色。
“确实。不过此刻,还请云帝停步!”东方卜道。
宫宸戋闻言,停下脚步,冷声问道:“孩子呢?”
“那就要看云帝你怎么做了。”
“是嚒?可朕不认为你有与朕讲条件的资格。”宫宸戋负手于身后,肃容冷色。
“那么,这样呢?”东方卜勾唇。侍卫不用东方卜多说,在东方卜话音刚落之际,架在云止颈脖上的匕首就立即越发贴近了云止一分。东方卜威胁之意显而易见,继续道:“云帝,你说是你的速度快,还是匕首的速度快?即便退一步而言,就算你的速度快,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手中,只要你敢轻举妄动一步,朕可不保证你还能不能见到他。”音落,架在云止颈脖上的那一把匕首便再度贴近了云止一分,立刻就在云止颈间落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云止面不改色,似乎不是伤在她身上,一点也未感觉到疼痛。
宫宸戋微眯眼,面上无任何神色变化与起伏,但再开口的话语却已然明显低沉冷寒下来一分,“好,条件你说。”
“爽快,不愧为云帝,那朕也不拐弯抹角,只要你站着一动不动,任朕的人挑断手筋,朕就马上让人将你儿子带出来。”话落,东方卜一挥手,立即有一名侍卫走向宫宸戋,手中握着把匕首。
一步、两步、三步……
手握匕首的侍卫离阶梯上的宫宸戋越来越近!
一时间,对峙的场面不知不觉展了开来,空气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幕。
不一会儿,手握匕首的侍卫就走到了宫宸戋的面前。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在阳光下反射着银白色的森冷寒光……
宫宸戋没有看走近的侍卫一眼,目光始终落在云止身上。
突的,就在侍卫准备动手之际,宫宸戋开口,对着云止一字一句认真问道:“若果我再说一遍,一切并非如你当日看到的那样,我并没有骗你,只要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你可愿相信?”
“不信!”
云止回道,这是云止自宫宸戋到来后首次开口,两个字平静无波而又干脆利落,不带半分感情,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一如当日离开时一般决绝。
东方卜没有说话,对走近宫宸戋的侍卫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侍卫直接动手。
侍卫明白,当即二话不说,手中的匕首就快准狠划向宫宸戋的手腕,欲一举挑断宫宸戋的手筋。
一刹那,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匕首划到宫宸戋手腕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动不动的宫宸戋忽然快若闪电地出手,反手一把反手扣住侍卫的手腕,另一只手同时打向侍卫手中的匕首。
霎时,匕首脱手而出,若利箭直直飞射向上方的东方卜。
空气中,凌厉风声不绝于耳。
东方卜临危不乱,反应迅速地侧身闪躲。下一瞬,匕首硬生生钉入后方的殿柱,只余把柄在外面,宫宸戋已趁着东方卜闪身的一瞬间飞身上前,刹那间就解了云止身上的穴道。
“阿止……”
“我说过,有生之年,别再让我看到你。”
恢复自由,膝盖上袖子遮掩下的那一把匕首就伴随着话语倏然送向宫宸戋的心口。云止一边说一边对宫宸戋出手,毫不留情,冷漠若敌人。
宫宸戋面色一变,急速松开云止,一个空翻身后退落在阶梯上。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一瞬间发生。待宫宸戋站稳脚步之时,四周手握兵器的士兵已蜂拥围上来,一层层密不透风,上方已没有云止的身影。
东方卜很快站稳脚步,手猛然一把负于身后,对于云止刚才毫不留情对宫宸戋出手那一幕看得很清楚,微微皱眉,心下暗忖“难道云止与宫宸戋是真的不和?而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故意设计?”可是,可能吗?而不管究竟可不可能,不管云止刚才究竟为何会出手,今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面无表情俯瞰下方被士兵团团包围住的宫宸戋,暂无暇去追踪舍宫宸戋而去的云止,一字一顿道:“宫宸戋,朕料到了你不会束手就擒。孩子如今还在城内,就在行宫中,到底能不能找到他,就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与时间了。此刻,相信行宫外已陷入一片火海,朕就不陪你‘玩’了,你自己慢慢找吧。”话落,东方卜带着几名亲信侍卫就转身离去。计中计,局中局,引宫宸戋孤身进城,能杀了宫宸戋固然好,就算杀不了,也拖延住了宫宸戋的时间,让宫宸戋无暇去顾城外的十万大军与无暇去顾城外的情况。至于孩子,确实还在行宫内,行宫外几乎在宫宸戋踏入行宫的那一刻便已经放火,只要一刻找不到孩子,宫宸戋就一刻不会离开,火每时每刻都在越烧越大。另外,行宫外已布满了埋伏,就算宫宸戋找到孩子,带孩子出行宫,没有葬身火海,恐也没那么容易出城。
下一刻,已看不到东方卜的身影。
·
彩蝶一只,在彩蝶的带领下,云止很快就找到了小小云。
她知道,三帝都不会带小小云出城,因为只有孩子真真实实的在城内,才能困得住引进城的宫宸戋。而她,用当年找到云泽天与景夕的方法,早在小小云身上动了点小小的手脚。
小小云被困在一间密室中,正躺在石床上睡觉,小手指放在小嘴中吸允。
“走,娘亲带你出去。”
一颗心总算放下,云止抱起石床上沉睡的小小云就走。
当云止带着小小云由密道出城的时候,整个行宫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光冲天。
城外的山峰上。
云止怀抱小小云,俯瞰城内那场大火。
小小云还没有醒来,沉睡很沉。
云止毅然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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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离开西茗城后不久,小小云每天睡觉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长。
而就算是醒着的时候,小小云也往往没精打采,一天到晚揉眼睛一副很想睡觉的样子。
云止刚开始并没怎么在意,还以为小小云只是贪睡。但渐渐的,云止察觉到不对劲,直到三日后小小云体内早已解的“蓝魅之毒”再次毒发,云止才查出根源所在。
云止怎么也没有想到“蓝魅之毒”竟会复发。
当日宫宸戋取回来的,喂小小云服下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解药,可小小云还太小,那毒在小小云体内存在时间实在太长,服解药的时间太晚,以致最后就算服下了解药也没办法完全消除小小云体内的毒素。而由于之前一直用药物压制小小云体内的毒,在服下解药后,毒去了大半,剩下未清的一点余毒就被完全压制了下去,一直没发作以致一直没察觉出来。
当日的解药,解药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引,乃出自花千色,只有花千色知道那味药引究竟是什么,也只有花千色知道到底还有没有那味药引,只有花千色知道怎么取到那味药引。云止略一思量后,立即带着贪睡的小小云前往北堂国。
北堂国皇宫。
花千色一袭红衣,陪在琳琅身边。
当云止到来的身后,花千色正与琳琅在御花园的亭子中喝茶。
琳琅骤一眼看到云止,很是意外,完全没想到云止会突然前来,以致茶盏中的茶水倒洒出来亦好无所觉。
云止走近,廊道上的侍卫没有阻拦。
亭外,云止直接言明到来的原因,希望花千色定说出那一味药引。
花千色当然知道那味药引是什么,侧望了一眼琳琅。
而这一眼,并没有逃过云止的眼睛。
下一刻,花千色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步出亭子,想更清楚知道小小云眼下的情况,快速为云止怀中睡得正沉的小小云把脉,面色明显一变,脱口道:“就算现在有那一味药引,可他根本等不到炼制好解药的那一日。”炼制解药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是平常人,大人,或许还可以拖他个几天时间,可这么小的小小云,小小云眼下的身体完全不容乐观,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多余的药物,根本不能用药物强行压制,否者只会适得其反。
“你告诉我,那味药引究竟是什么?”
云止当然清楚小小云目前的情况,所以才会一来就开门见山马上说明来意。
“这……”花千色脸上闪过一丝欲言又止,不自觉再望了一眼亭子中的琳琅,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半响,毅然狠下心道:“我早已经说过,那一味药引已经没有,我并没有骗你。”
云止一直望着花千色,花千色脸上的神色丝毫未逃过云止的眼睛。
云止先前就一直怀疑花千色始终不肯说的那味药引可能与琳琅有关,此刻更是完全确认了这种怀疑。难道琳琅真狠心见死不救?想到此,云止快速望向琳琅。
四目相对,琳琅侧开目光不看云止。
11
“……边境之地,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若有人能够求到万家灯火,将灯火点燃,那么上天就会达成那人一个心愿,不管什么心愿都可以。”
云止从花千色回头看琳琅与琳琅倏然侧开目光的神色中知道,花千色说的并不是真话,那一味药引绝对还有,也知道琳琅不会轻易告诉她那一味药引究竟是什么。花千色如今一心向着琳琅,没有琳琅点头,断不会说出来。一刹那,云止神色一转,脸上尽是失望之色,俨然信了花千色之言,倒退一步,转身离去。
小小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脉搏与气息也越来越弱……
五日后,边境的一村镇内,云止抱着已陷入昏迷的小小云挨家挨户祈求灯火。
琳琅一直派花千色在身后跟着云止,不放心云止。
空荡荡的街道上——
细雨纷纷,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两侧的房屋房门紧闭。
琳琅接到花千色的飞鸽传书后,立即放下一切政务,马不停蹄地前来,只见前方那一袭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真如花千色飞鸽传书上所言得那般,抱着已昏迷不醒的孩子挨家挨户乞求灯火,顿时难以置信地快步上前,于身后一把拉住云止的手腕,阻止云止再继续这么下去。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云止如眼下这个样子。近在咫尺的距离,更是清楚看到云止面上全是雨丝,雨丝下的脸面色苍白,浑身上下已差不多近半湿透,沉声道:“左相,你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吗?那些什么传说,全是骗人的,你怎么会信?”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全都是骗人的,一个字也信不得。可是琳琅,我救不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琳琅,我真的无计可施了,你知道吗?”
“琳琅,我已尝试过一次失去孩子的痛苦,我承受不起第二次……”
“你别管我,就让自己自欺欺人一次。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仅剩的只有他。”云止的脑子很清醒,一字一句,一边回,一边抿唇失笑一声,又似嘲笑自己的可笑,嘲笑自己的自欺欺人。
话落,云止转动手腕抽出自己的手,抬步离开。
细雨中,她双手抱着怀中沉睡不醒、气息微弱的孩子,脸上的笑看在琳琅眼中,简直比哭还难看。眸中的痛色,一种极力强撑、濒临崩溃边缘的神色,尽管她极力压制,可还是丝丝缕缕渗透出来,整个人仿佛随时有可能垮掉……看着这个样子的云止,琳琅的脑海中清晰地回荡着“一无所有”几个字,心狠狠一痛,比刀子落在自己身上还痛,快步上前,双手一把扣住云止的肩膀,再次阻止云止继续这般下去,让云止抬头望向他,“左相,你不是一无所有,从不是。你还有我,还有琳琅,琳琅一直都在,从没有离开。”
云止闻言,缓慢抬头对上琳琅的眼睛。
半响,云止很平静、很平静地缓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一刹那,琳琅浑身僵硬,他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他的身影,即便她望着他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她的眼中从没有他,即便只是小小的一角。而除此之外,琳琅没有在那一双眼睛中看到一丝光泽与生气,好像一滩一滩已经没有生气的死水。
花千色撑着油纸伞上前,将伞撑向一动不动的琳琅,小声唤道:“皇上。”
“我之前选择放手,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算计,也不可能得到她,不可能在她心中占一席之地。于是,我情愿她恨我,至少这一辈子都永远不会忘了我。可是现在我知道错了,就因为我之前的不择手段,才导致今时今日的这一切。可是,我从没有想过害她如此痛苦,真的,从没有。”他怎么会想看着她痛苦,他不过是想她恨他罢了,真的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的结果。一句话,又似自言自语,琳琅望着转身离去的云止,望着继续挨家挨户乞求灯火的云止,看着云止一次次遭冷遇、吃闭门羹,看着……心一时间痛得无以复加,右手不自觉捂上左胸口。半响,慢慢蹲下身去,单膝落在地上。
白色的衣袍顷刻间被地上的雨水浸湿。
“皇上,你千万不要这么想,蓝魅之毒复发,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花千色跟着蹲下身去,任由衣摆垂落在地上,手中的油纸伞始终带在琳琅头上,为琳琅挡去风雨,安慰琳琅,暗自吞咽下自己心中的那一股酸涩。就在几日前,她以为面前之人已经渐渐忘记了云止这个人,以为自己已经慢慢走进了面前之人的心中。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错了,大错特错,他口中说已经放手了,可心底从没有真正放下过,他的心中始终只有云止一个人。他的心,除了云止外,任何人也走不进去。
琳琅没有说话,似乎没有听到。
雨不知不觉越下越大,越下越密,茫茫天地陷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之中。
次日一早,琳琅转身离去。小镇外的黄山坡上,山坡的破凉亭中,琳琅吩咐随行的侍卫备一壶酒,与花千色共饮。
侍卫按照琳琅的吩咐备好酒后,听从命令,躬身退下去。
细雨在寒风中斜飞入亭子。琳琅一袭白衣,亲自为花千色斟了一杯酒,语气平静,面上神色亦平静,“花宫主,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