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多久、看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阳光下,一举一动间,浑身上下都在诠释着四个字:至雅尊贵。期间,他甚至根本未曾往这边望过来。
“本宫倒是差一点忘了,宫宸戋还没有走。”
花千色看着,片刻,面上的神色波澜不起,红唇轻勾起一抹淡笑。
云止也侧头望去,无人看到的心底,忍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在武功方面,她确实不是花千色的对手。另外,刚才虽只交手了短短数招,可不难看出花千色武功之诡异。
琳琅站在原地,万分担忧的抬头望着。一双交握在身前的手,十指不自觉一个劲的搅动。
“宫宸戋,我们,又见面了。”又一长久的安静后,花千色望着那一袭金丝绣边的白衣开口。低缓的声音,似带着一丝回忆式的叹息,情绪不辨。
“本相已经等你很久了。”他侧头望来,一双黑眸幽深冷冽,“但可惜,可本相一点也不想见到你。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他平静的说着,话语毫无起伏,但一股迫人的杀气却倏然笼罩下来。
“是吗?没想到你竟也会等本宫。”微微一顿,弧度衔挂上唇角,但笑意却毫未深入眼底,“不想见本宫也没关系,因为,有时候‘见与不见’和‘想与不想’往往没有任何关系。”
☆、风华绝代东清相 第七十八章
阳光下,寒风萧萧。梅花林的上空,云止立在一侧静静看着、听着,忽然间,竟觉自己如一局外人。花千色与宫宸戋的相识,本就远在她之前。他们之间曾有过的一切,不论是好还是坏,也让她根本无从插入。
这时,只听那一道声音再度响起,“过来。”
两个字,虽语调一层不变,但却又似乎能听出一丝徒然融入的柔意。
云止知道,宫宸戋这是在叫自己过去。微微沉默了一下后,再侧头望了一眼对面一直目不转睛望着宫宸戋的花千色,便足尖一点梅花枝头、飞掠着向宫宸戋所在而去。
花千色在这时快若闪电出手。修长优美的手轻轻一扬,便轻而易举控制住了四周漫天纷飞的梅花瓣。旋即,再迅疾如风的一掌,便倏然自云止的身后袭向云止。
云止敏锐的察觉到后方的危险,飞快的回身望去。
那一眼,只见密密麻麻的红色花瓣若一张垂直的渔网瞬间向着自己推进而来。
火光电石间,云止心下不可避免的微微一惊。迅即,一边冷静的飞快后退,一边迅疾的运功出掌、反掌相抗。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只见那一袭金丝绣边的白衣身形倏然一晃。瞬即,一只手已自云止的身后一把揽住了云止的腰身,另一只手再一把覆上了云止出掌的那一手 腕,从容不迫的助上一力。下一刹,但见那密密麻麻、呈雷霆之势迫近的‘花瓣墙’,便硬生生一停、再立即反了个方向加快速度的向着花千色而去。
云止看着,心下暗暗一松。刚才,险有生死一线、九死一生之感。
却见,那对面的花千色始终一动不动、不闪不避的凌立在那里,对迎面迫近的危险视若无睹。
云止顿时几不可查的微微皱了皱眉,花千色她难道不要命了?下一瞬,密密麻麻的花瓣便毫不留情的硬生生穿过了花千色的身体,再一路继续往前飞射而去,直落 入寒风呼啸的万丈悬崖。而花千色……只见如一面墙一样的花瓣从她身上穿过之际,明明活生生立在那里之人,身影竟刹那间凭空消失不见了。
若非亲眼所见,真让人难以相信。而即便亲眼所见了,亦难以置信。
幻术,她竟学会了世间早已失传的幻术,“宫宸戋,我们之间的仇,接下来一笔一笔慢慢算,不死不休。”
声音,随之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余音,一声声响彻天际久久不散,恍若有无数个人在半空中包围成一圈同时开口。云止听着,再望着花千色刚才所在的那一位 置,一时间,止不住抿了抿唇、愈发皱眉。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花千色消失之前的那一刹,似乎隐隐勾了勾唇。明明一直藏在背后、从不现身之人,今日却突然毫 无征兆的主动现身。到底是因为还喜欢着宫宸戋、看到了刚才她与宫宸戋在梅林中的一切心生嫉妒,于是……还是一切另有目的?
直觉的,云止觉得是第二种。同时,越发觉得整一件事蹊跷、不简单。
这时,站在下方、身体过度虚弱的琳琅,被空气中波荡而过的内力所伤,抑制不住的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云止听着声音,本能的侧头望去。一时间,眼底不觉闪过一丝轻微担忧。随即,一边伸手掰开宫宸戋揽着自己腰身的那一只手,一边对着宫宸戋道,“人走了,你怎么不去追?”
“她早走了,可本相并不知她走的是哪个方向,夫人要本相往哪去追?”
宫宸戋也侧头望了一眼琳琅。同时,将云止眼中的那一丝担忧尽收眼底,有些不满云止推开他,‘夫人’二字明显加重一分音。
琳琅听着那传来的对话,再看着半空中那两个人之间的异样‘亲密’,直觉是自己眼花耳鸣、看错听错了。这……这怎么可能?下一刻,忍不住抚着沉闷的胸口屈下膝去,连连咳嗽起来。
云止一直都知道,宫宸戋的医术极好。若是能让他为琳琅把一把脉……
“想都别想,你信不信本相现在就杀了他?”锐利的黑眸,一眼看出云止心中所想。一时间,宫宸戋的面色明显沉了下来,声音亦含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低沉。刚才在梅林中,她都是怎么应他的?不过才一个转身就忘了、抛之脑后了?
“你……”云止闻言,不觉有些气恼的瞪向宫宸戋,这个男人他怎么……
而宫宸戋,则一把扣住了云止的手腕,直接带着云止便飞身离去,对地面上的琳琅不屑一顾。
云止一边连忙回头望去,一边企图挣脱开宫宸戋的手。
然,云止越是挣脱,宫宸戋手上的力道便越重。最后,只见宫宸戋索性直接点了云止的穴道、打横抱起云止便转眼间消失不见。
琳琅无力的屈膝跪在原地,面色惨白。片刻间,整一座山上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四周空荡荡一片。
西飞扬西飞凌以及封亦修三个人,一道在山脚下的马车旁耐心等着。可半天的时间,既看不到云止的身影,亦等不到回去找东西的琳琅返回。最后,只能一道上山去寻。
·
宫宸戋带着云止飞身离去,但却并不是返回皇城,而是去了东夷城城外的皇家别院。
东夷城城外的那一皇家别院内,有一纯天然的温泉,水质极好。当宫宸戋在空荡荡的院子中放下云止、当熟悉又陌生的建筑一眼映入云止眼底时……云止犹清清楚 楚的记得上一次来到这里时所发生的一切。而那个时候,东申泽在她的眼中依然是那一个沉迷女色、不理朝政的昏君。然,此刻再回头想想,云止不免一阵轻微叹 息。恐怕,此生此世都难以忘怀那一个人。毕竟,谁能忘记一个为你了深入沙漠几天几夜、最后追杀你想要杀之人千里、并且取回其首级之人?
——或许,东申泽还活着也不一定!
有时候,云止常这般希冀,谁让她一直都未找到东申泽的尸体。但是,她却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东申泽绝不可能还活着。
宫宸戋解了云止身上的穴道,吩咐人整理房间,他会在此处住上几日。
别院内的侍卫,显然都是宫宸戋的人。这些年来,东申泽除了那一次外,便一直未来过此地。倒是宫宸戋,每到冬日都会偶尔前来这里住上几日,他似乎很喜欢泡这里的温泉。
云止站在院子中,既然来了,她倒是也想好好泡一泡,可奈何月事还未去,浸不得水。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天地间寒瑟一片。云止飞鸽传书给自己的影卫,让影卫吩咐府内的侍卫传自己的命令‘她有事出去几天,让府内的人都莫须担心’。另外, 再单独吩咐琳琅不许乱说什么,不许将白天看到的一切说出去。还有,封亦修必须严加监视与看守,她不断不许他出任何差错。至于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南灵国与西 楚国那边传消息回来了。如此,一度紧张的气氛下倒不觉显得有些空闲起来,也就不急着返回皇城。
别院内的下人,有条不絮的做了一桌子的丰盛饭菜,一一送来上。
灯火通明的安静大厅内,云止坐在宫宸戋的身侧用膳。只是,吃着吃着,忽然间,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徒想起花千色给身侧之人下厨之事。
宫宸戋抬了抬筷子,但却并没有怎么吃,似乎是没什么胃口。每年的冬日,他都会来此暂住上几天。今年,尽管时局变化,但那又如何?从始至终,根本未看在眼里。
“你不饿?”
云止看着,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关心问道。
宫宸戋略一颔首,将筷子放下,再命人送盏茶上来。一边品茶,一边看着云止继续吃。
云止见宫宸戋不吃,胃口一下子便去了大半。片刻,就着中午的事对着宫宸戋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花千色会出现?”
“不知。”宫宸戋回道。指尖轻捻杯盖抿了一口茶,“本相只是在你要出梅林之时,意外发现了她而已。”
“那我还让我出去……你想试探她?”
“本相已好多年未见她。她的武功,远胜过当年,本相确实有意想试探试探。”
当意外察觉到花千色的那一刻,他知道对方定有其来意。于是,便不动声色的想看看她到底有何目的。另外,便是如云止所言,他想要试探试探。知彼知己,方能一次性一劳永逸的除了她。当年,他是知道花千叶将花千色封入冰棺之中的。还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醒来,倒是失误了。
“那你与她单打,谁能胜?”云止忍不住有些好奇。
“……伯仲之间。”宫宸戋稍稍沉默、思量了一下后,薄唇不紧不慢吐出四个波澜不起的字。
云止再道,“是她在暗中帮东方卜与三国穿针引线。东方卜他,想要联合三国的势力一起对付你。”这些话,云止其实一早就已经想与宫宸戋说了,但结果被他什么都不说给气得……一来二去,竟是现在才说出来。
“恩,本相知道。”宫宸戋应道,面上的神色无丝毫变化。
“对了,我还查到封亦修乃南灵国太后的亲生儿子……”她这么说,他总该明白了吧?
宫宸戋听着,再沉默了一下。片刻,望着近在咫尺的云止,薄唇不觉轻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线,黑眸亦不觉闪过一丝柔色。同时,腾出一只手来握上云止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没想到,夫人原来这般为为夫着想。”微微一顿,眸底的柔意明显加深,“为夫……很高兴。”
“知道就好。”云止也一笑,反手握住宫宸戋冰冷的手紧紧不放。
“吃饭吧,待会菜凉了。”
“恩。”
难得的一起吃饭。
一顿饭下来,气氛前所未有的温馨与美好。
饭后,宫宸戋去温泉沐浴。当然,云止若是想要一起去,他乐意之至。烛光明亮的安静房间内,贴着云止耳畔亲昵、宠溺道,“乖乖等着为夫回来。”
一句话,说不出的暧昧。话落,他勾唇浅笑、心情相当不错的转身出去。
云止看着,一时间,也忍不住抿唇一笑。这别院,她倒是鲜少来。目光环视此刻所在的房间,似乎能清晰闻到刚才离去之人留下的气息。
·
时间,在安静与耐心的等待中,悄无声息流逝。
云止独自一个人坐在房间内的案桌前,随意翻看着桌面上的那些书籍。暗暗思量起东方卜下一步会怎么走?还有花千色,她的突然出现又离去,究竟为何?宫宸戋 他一心想要将东玄绪扶上龙椅,恐更多的也不过只是想要报复先帝,让先帝看着自己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死不瞑目。若是……若是她劝他隐退,就他们两个人带着 东玄绪一道离去,他是否会答应?
想着想着,一手支着头,云止不知不觉坐在案桌前沉睡了过去。
宫宸戋推门而进,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那一个多年来一直缠绕心底之人,就那样安坐在案桌前、支着头沉睡,等着他回来。
宫宸戋合上房门,站在不动静静看了一会儿后,才迈步往前走去。
云止听到那一道轻微的脚步声,立即警惕的清醒了过来。下一刻,待看清是宫宸戋后,那一丝警惕慢慢散去。
“若是累了,可先上床休息。”宫宸戋走近,在案桌侧停下来。随即,一边轻声开口,一边伸手抚摸上云止眉宇间萦绕着的那一丝淡淡倦意。
云止握住宫宸戋落在自己眉宇间的那一只手,对着宫宸戋浅浅一笑道,“我不累。”
“可是本相累了,睡吧。”宫宸戋说着,弯腰将云止打横抱起,就向着床榻走去。
偌大的床榻,即便是同时并躺三四个人亦丝毫不显拥挤。云止在宫宸戋放下她后,往里挪了挪,再扯过被子躺了下来。
宫宸戋躺进去,刚沐浴完的身子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余温。之后,将里侧的云止紧紧搂入怀中。渐渐的,一丝‘心满意足’之感不知不觉在心底萦绕。
云止靠在宫宸戋的心口,锦被下的手搂上宫宸戋的腰身,同样心满意足。
“睡吧。”宫宸戋贴着云止耳畔柔声道了一句,然后,侧头亲吻了一下云止的脸,便闭上了一双黑眸。烛光下,不复初见时的冷漠之色。
云止的确有些累,但这般躺着、躺在宫宸戋怀中,却一时半会儿怎么也睡不着。
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就响彻在耳旁。男子的气息,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心,让人可以放心的依靠上去。
“宫宸戋,如果我说,我不是‘我’,而是……”长久的安静中,云止望着头顶的白色纱慢、忽然似自言自语开口。以为宫宸戋已睡、没想等他的回答。但却听,耳畔徒响起一声霸道之语,“你谁都不是,只是本相的女人。”伴随着话语,搂在云止腰身上的手明显收紧。
“你没睡?”云止侧头望去,对上那一双深如古潭的黑眸。
“需要几天?”黑眸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