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夕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是不是真的?
林思画没想到阿柱会为她求情,一下子本能的侧头望过去。
却只见,夜幕下,暴雨中,同样跪在地上的阿柱,抬头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景夕。
那神色、那专注的目光……一瞬间的感动与心动,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唯余腐心的怨恨。衣袖下的手一寸一寸紧握成拳。随瞬,趁着童泊蹲下身、为景夕察看身体的机会,一个起身便飞速逃离。她发誓,今生今世,不杀景夕,誓不罢休。
阿柱与童泊听到声音,一道不约而同的快速望去。
童泊顿时些许懊恼,没想到,竟一不留神让那一个人给逃了。手,把上景夕的脉搏。
阿柱看得出来,林思画伤得不轻。收回忧心的目光后,起身走近景夕与童泊,同样的蹲下,关切问道,“童老前辈,景夕的身体如何?”
童泊一番把脉后,又换一只重把。眉宇,一皱再皱,没有立即回答。
阿柱看着气息薄弱、面容血色尽无的景夕,忍不住想要伸出的手。可最后,却又生生压下。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对不起她。
童泊将阿柱的神色,丝毫不漏尽收眼底。看得出,阿柱是真的担心。且不论眼下之人,到底是不是景夕,也不能见死不救的放着她在此处自生自灭。终道,“严重是严重了点,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救。你且抱着她,我们马上上山去,‘圣玄派’多的是救人的丹药与药品。”
阿柱听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却并未伸手接过童泊双手推过来的景夕。
一小片刻的沉默后,道,“童老前辈,景夕她,一直担心着云左相的安危,让她以后都留在‘圣玄派’中,自是再好不过。”同时,也是最安全的,不必再担心有任何人会伤害到景夕。紧接着道,“……在下……在下就不上去了,还望童老前辈能够好好的照顾景夕,让她等到云左相安然无恙的回来。”
“你要走?”童泊听出话中之意。
“画儿她,不管做了什么,毕竟是在下的妻。”看着林思画负伤离去,阿柱自然担心,“童老前辈,将景夕交付给你,在下很放心,在下……在下先走了。”说完,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景夕,毅然起身就走。
童泊望着阿柱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怀中昏迷的景夕。之后,拎起一旁放下的那一食盒,直接上山而去。
派观中,基本上的人,都已经在各自的房间内入觉。好梦正酣、睡意正浓间,突的,骤然听到一道道敲锣打鼓的声音、以及一道‘着火了、快来救火’的呼喊声。霎时,所有的人,皆被惊喜,火急火燎就一溜烟爬了起来,再一边扯过衣袍慌乱的穿戴、一边打开门飞快的往外面走去。待,在灯火通明的殿厅内聚集一处,只见童泊一个人坐在殿中央的那一园圃上,一边敲着地面上那一面锣鼓,一边啃着鸡腿,好不津津有味。
天机子上前一步,躬身恭敬道,“师叔,不知……”
童泊知道天机子要问什么,也不等天机子把话说完,拿着小锣棍的手就指了指一旁昏迷着的景夕,有条不许吩咐道,“先让人为她换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
封亦修,亦是所有被一下子吵醒叫醒、急急忙忙赶来大殿的一行人中的其中一个。
站在前方,在天机子吩咐人扶起地上昏迷之人之时、在看清昏迷之人的面容之时,眸中不觉闪过一丝诧异。是她——景夕?
那一张脸,与当年初见时重合在一起,他绝不会认错的。
童泊吃着吃着,忽然,蓦的想起什么,抬头对着封亦修就问,“她是景夕麽?”封亦修应该是认识的。
封亦修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对着童泊拱手恭敬道,“师叔公,你怎么会突然带景夕回来?还有,她怎么伤得这么重?”
童泊一边吃,一边将情况一一说了一遍。
封亦修无声的重复了一遍‘画儿’二字,随即,却是失笑,不可能是林思画。
童泊当时只听阿柱叫那一个人叫‘画儿’,并不知道那一个人,也就是林思画的的全名。同时,也不在意。快速的吃着,等着吃完之后,去医治好那奄奄一息的景夕。
封亦修随之转身出去,当年一事后,他便一直留在‘圣玄派’,再未回‘南灵国’。
‘圣玄派’的人,在童泊那一敲锣打鼓呼喊之下,已经全都醒来。雨幕下,来来回回的忙碌开,又是准备一系列的草药,又是准备热水……
……
‘贾氏部落’内,静静的厨房中,烛光冉冉,倒影着两抹身影。
云止盛了一碗刚刚熬好的清粥,浅笑递给宫宸戋。记忆中,这似乎是第一次下厨。至于以前有没有下厨,倒是不知道了,“你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宫宸戋接过,用勺子舀了一小口一尝后,浓眉轻轻一蹙,对云止摇了摇头。
云止一怔,不应该呀。刚刚在熬好之际,她已经自己品尝了一口,虽比不得其他人做得,可味道也还算行。
宫宸戋在云止不相信的目光下,舀起一勺,喂给云止,示意云止自己尝尝。
云止自然而然的张嘴,未觉任何不妥。
味道,与刚才所尝一样,还行。抬头,望向宫宸戋,恰捕捉到他唇角一闪而过的那一丝弧线,顿觉上当,脱口道,“你耍我?”
“为夫真觉得不怎么好,要不,夫人再尝尝?”
宫宸戋面不改色,再喂一口云止。深不见底的黑眸,漾着一层如鱼鳞般的浅浅粼光。
云止看着,忍不住莞尔一笑。知道宫宸戋是有意在逗弄自己,想来,他应该是感觉出了什么。只是,之前听到的那些对话,不知怎么的,总是一个劲的侵扰着她。自己所认识的人,宫宸戋应该也都认识才是。最开始,‘风氏部落’大殿外见到的那一个人,她觉得熟悉,应当是相识的,可宫宸戋却想借她的手杀之。今夜,那一道声音,那般的熟悉,定然也是认识的,可宫宸戋却下杀手毫不留情。虽说不得‘爱屋及乌’,可这样的做法,面前之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一刻,云止的心中,充满了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宫宸戋将云止眉宇间的那一丝轻沉收入眼底,但面上却未表现出丝毫,再喂云止,“你刚才不是说,也有些饿了麽?多吃一点。”
“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你多吃一点。”云止回神,浅浅一笑。
“一起吃。”宫宸戋眸色温柔如水,若是可以,他希望这一刻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为了她,这月余来,他几乎已经未碰过外界之事。从传回来消息中可以知道,东申泽染了‘重病’,已命不久矣。这其中,当然绝不会像表面传回来的那般简单。他该做的,是立即放下一切赶回去,乘此机会扶持东玄绪登上帝位才是。
古往今来,常有帝王为女人断送江山,一直不屑之。可不想,如今,他竟也做了这等曾万分不屑之事。
伸手,忽然情不自禁、毫无征兆的将面前之人给拥入了怀中。她不知他到底是谁,也不知他当年会进入‘东清国’的原因,更不知他的目的、不知……
前路,似乎,有些茫然。她,终将成为‘友’,还是‘敌’?亦无法预测。
“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一声低喃,发自心间。宫宸戋闭了闭眼,为突如其来的情绪轻轻一叹,待再放开手时,依然是那温柔如初的神色,亲自喂着清粥。
云止能感觉到宫宸戋刚才那一瞬的气息变化,心底,不觉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张嘴,没有拒绝,将清粥含下。片刻,故作皱眉、语气轻松道,“明明味道挺好的,该不是你的味觉有问题吧?”说着,取过宫宸戋手中的那一勺子,舀了一口喂向宫宸戋。
宫宸戋自然不会错过这等好的待遇,一口食尽,勾唇摇了摇头。
“我的粥绝对没问题,一定是你味觉有问题,再尝尝看。”云止似不死心,动手再喂。
门外的雨,依旧持续不停的下着。古常有‘百炼刚,化为绕指柔’,这一刻,萧萧寒风吹拂而进,在落在人身上的那一刻,似乎也化为了暖流。烛光明亮,锅内的粥,还是无声无息的散发着袅袅白色的氲气与香气。
“若是你喜欢,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一句话,突然间,未加思索的脱口而出。
“真的麽?为夫说过了,只要是夫人做的,为夫都喜欢。夫人这是,准备做一个贤妻良‘母’?”
那一个‘母’字,他专注的望着她。语音,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明显偏重了那么一分。扬起的唇角,久落不下。若是她能够为他生一个孩子,自是最好。或许,说不定,此刻都已经有了。东玄绪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可毕竟不是亲生儿子,再亲也会有所不同。
想到此,目光一寸寸向下,不由落向云止平坦依旧的腹部。
云止微微一怔,等慢慢明白过来宫宸戋话中之意,耳后,可疑的淡淡红晕,隐隐一现。
宫宸戋看着,唇角的弧度明显加深,忍不住俯过身去,在云止耳畔出声揶揄,“夫人,你是比较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云止听着,她想,或许这样也好,不要再去纠结以往的一切。
第二日,早早起身的云止,吃过早饭后,与宫宸戋一道前去看‘风氏部落’内的族人房屋都建的怎么样了?还有,昨夜的那一场大雨,有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部落内的人,见到云止与宫宸戋前去,纷纷问好,“小族长,姑爷好。”
云止回以一笑,问候一番。待,一圈下来,竟已到正午时分。雨幕初歇的明媚阳光,异样的灿烂。天朗,尤显气清。
“我们,回去吧。”
“我们,去看看那花,不知道有没有被摧毁。”
同时侧头,几乎,异口同声。宫宸戋一笑,顺了云止的话,“好,一起去看看。”
白色的花海,云止此刻依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花,从未见过。不过,非常漂亮。小小的花朵,五瓣包围,中间同样一点白。经过了整整一夜的暴雨摧残,倒成一片,还沾着点点地上的泥土。
“算了,让人将这些花除去。夫人若是喜欢,为夫以后……”花海,有些惨不忍睹,宫宸戋直言道。
“可是,以后再种,就不是这一片花海了。反正闲来无事,夫君不妨劳累劳累……”笑望向宫宸戋,言外之意一目了然。
宫宸戋听着‘夫君’二字,心下蓦然一动,“既然夫人喜欢,为夫自然乐意之至。”
饭后,云止与宫宸戋一道努力。那夜在这一片花海中所发生的一切,让云止始终有些脸红心跳,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余光,在不经意抬头间,蓦然瞥见一角妖冶的红色衣摆,一晃而过。
——好熟悉,好熟悉。
一刹那,云止的脑海中、心中,满满的全都是这一种感觉。
“夫人,怎么了?”察觉到云止的异样,宫宸戋顺着云止的视线望去,可并未看到什么,出声问道。
云止面上的神色,顷刻间完美的掩饰过去。可心中,那一丝被扰乱的心跳,却怎么也无法恢复。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绫带,在牵引着她往前走。
“如果,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正面临着生死的危险、正等着你去救,你要恢复记忆吗?”
“如果,那一个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正是宫宸戋恨不得欲除之之人,你说,宫宸戋会告诉你麽?又或者,你可以试试,拿你最重要之人的性命试试。”
“如果……”
耳畔,忽然响起一连串的声音,却徒然不知那声音从何而来。
云止目光一圈环视过去,未看到半个人影。可她很确定,每一个字,都非她幻听,而是真真确确有人在对她说话。那一个人,她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会是,刚才看到的、一闪而过的那一角妖冶红色衣摆麽?她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还是,她要赌一把?选择相信宫宸戋?
可是,昨夜便已经怀疑宫宸戋要杀自己熟悉之人,还可以相信麽?
到底,可不可以?
一时间,云止的心中,很是难以抉择。
宫宸戋越发觉得云止有异,目光同样环视一圈。黑眸半眯,划过冷意。
“对面的山峰上,听贾禾说,生长着一种如雪莲花一样的百花,非常精美。我一直想要见一见,可贾禾说,对面的山峰太过陡峭,一直未有人能成功采得那花,不知,你是否可以为我去采一朵?”片刻的冷静思量,云止心中已有决断。对上宫宸戋的黑眸,浅笑着道。
“若是夫人喜欢,为夫带夫人一起去……”宫宸戋开口,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云止摇头,神色中,隐隐约约流露出一丝疲惫倦色,且言,“刚才忙了半天,我有些累了,不想动。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可好?”
宫宸戋望着云止,似乎,想要看到那一双明眸深处。
而,就在云止以为宫宸戋不会答应时,却听得宫宸戋含笑一应,“累了就休息,等着为夫回来。”
话落,宫宸戋俯身,在云止的脸庞落下一吻。随即,足尖一个点地,便飞掠向对面的山峰。对面的山峰,在白雾缭绕处,看着不远,实际路程却远胜目测。
云止看着宫宸戋离去,直到宫宸戋的身影隐没在对面山峰之中,才向着刚才看到红色衣摆的那一个方向走去。并非是信了那一个人的话语,而是,她倒想看看,对方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她的出现,那一刹的瞬间,宫宸戋都没有发现,显然是故意让她看的。
山洞内。
运功调息了一番的花千叶,伤势好了一半。起身,在洞口站定脚步时,才惊觉,已是中午时分。不知道,那一个人她怎么样了?昨夜,并没有见到……
想着想着,脑海中的那一抹身影,竟翩然出现在了眼前。白衣女装,衣袂飘飘。
这似乎,还是花千叶第一次看到云止穿女装的样子。霎那的震动,难以移开视线。随即,自由自在的唤出声来,“云儿。”
云止没想到,一眼看到的,会是一个男子。因为,刚才响彻在她耳边的那一道声音,明明是女声。片刻间,云止几乎可以肯定,刚才看到那一个人,并非是面前之人。不过,面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