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子,死定了。
这是阿佑此时唯一的想法。
霍琛手指微微敲着桌面,依旧看不出喜怒,阿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听见他开口,语气冷淡:
“阿佑,你先下去吧。”
他如蒙大赦,立刻深吸一口气从地上跃起,迅速从屋子里消失。
霍琛从袖子里取出那块黑纱,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纱布,他手指轻轻触碰,仿佛还能感觉到少女温暖的肌肤。
苏桃夭,你就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吗,那我们就看看,这场较量,究竟是你赢,还是我胜。
他嘴角勾起,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第二日清晨,苏桃夭悠悠醒转过来,她懒洋洋地套上外衣,慢慢走到梳妆台前,打算将长发挽起,只是在看到台上的某个物事之时,猛地一惊!
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翡翠玉环躺在上面,静静散发着光芒。
苏桃夭盯着那个玉环看了许久,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这分明就是昨日自己丢弃的那个玉环!难道——
昨夜自己熟睡时,霍琛曾经进来过?
事实的确是这样。
昨日深夜,当整个苏府都睡下时,霍琛悄悄地从围墙翻了进来,这个院落主屋只有一个,他很容易就辨认出桃夭的住处。
苏桃夭逛了一个下午,有些疲累,早就上床睡了,她向来睡眠很好,根本就没有被霍琛从窗户那里翻进的那点细微声响惊醒。
霍琛进来时,苏桃夭仍旧在熟睡。
月光昏暗,照在床边,只能勉强看清桃夭的轮廓。空气中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少女蜷缩在被褥之中,身体朝外,睡得香甜。霍琛蹲下来,身体探过去,直到两人鼻尖碰着鼻尖,桃夭微微的呼吸拂到他的脸颊。她对身边的一切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睡梦里。
霍琛觉得有些好笑,他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桃夭依旧没有被惊醒。
她熟睡的时候,完全卸下了平日的防备,就如同这个年纪的所有少女一样,气息单纯。霍琛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他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从怀里掏出那只被她丢弃的翡翠手环,放在了上面。
不知道等她一觉醒来,看到这个手环,会有怎样的表情?霍琛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
如他所料,苏桃夭看见这个玉环的时候,的确是大吃一惊。可是在惊讶过去之后,她的心底是逐渐升腾而起的怒气。这家伙,竟然无所顾忌到这种地步,皇族中人又如何,她本就没有等级观念,压根不把他放在心上。这一次她拿起玉环,在玉环内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琛”字,字体很小,只有认真看才能看出痕迹。
她手一挥,本来想把这个玉环砸碎,但她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住,苏桃夭想了一会儿,还是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将玉环扔进了最里面。
霍琛,我就是不顺你的意,你又能拿我如何?
苏桃夭本就是骄傲的人,别人越是步步紧逼,她越是不肯轻易屈从,因此现在,她对霍琛,比陌生人多了的,便是层层加深的反感。
时光飞逝,日子又过去了小半月。
这段日子,时光有些安逸,白天苏桃夭在账房,下午她便读读书,或者练练字。读书是为了更多地了解情报,练字则是为了培养技能,从前苏仁也是请过老师来教她读书写字的,如今自己虽然认字,可是用毛笔写出的字有时她自己都不忍直视,没办法,只得静下心来努力练习,希望能在短时间内有所长进。
这一天,桃夭正在屋里看书,阿凉匆匆跑进来对自己说柳氏有事让自己去一趟。她心里有些奇怪,柳氏这几日倒是没什么动静,今天突然叫自己去,难道又有什么坏主意?
只是自己总不能避而不见,桃夭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柳氏和苏仁平日居住的区域。
只是她一进门,柳氏便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和煦笑容,拍了拍她的手,和蔼地说:
“明日就是初一,我要带灵玉去观音寺上香,你也跟我们一块去吧。”
苏桃夭直觉不想去,跟这对母女在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她心里一转,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道:
“明日早上账房还有许多事,还是母亲和妹妹去吧。”
“没关系。我跟你爹爹说过了,明天放你一天假,跟我们一起去上香,那个寺庙很灵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去求一支姻缘签了。”柳氏劝说着,完全是一副慈母模样。
苏桃夭心里皱眉。她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得淡淡道:
“那就多谢母亲了。”
苏桃夭回到自己屋里,脸上一片阴郁。柳氏不会无缘无故和自己去寺庙,她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自己不能不多留一个心眼。
如果她在路上安排些强盗什么的,自己定不会有好下场。最好的办法,就是明日不要去。可是如何才能拒绝呢?
苏桃夭苦思了许久,终于眉头一动,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阿凉,去打几桶冷水来。”她对外面唤道,嘴角勾起。
第二日清晨。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发高烧了!”
阿凉大喊着,向苏仁的寝室冲去。
苏仁刚刚起床,正在吃早点,听到阿凉的呼喊,立刻着急了起来。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粥碗,急急问道:
“桃夭怎么了?”
阿凉愁云满面,小声说:
“昨晚还好好的,可能是夜里着了凉,我刚刚去唤小姐起床,小姐已经烧得昏迷了!老爷还是快点找个大夫给小姐看看吧!”
苏仁一听情况严重,也顾不上商号的紧急事务了,连忙让管事去请大夫,自己急匆匆地向苏桃夭的屋子走去。
阿凉说的没错,桃夭躺在床上,高烧烧得浑身滚烫。
大夫很快赶来,诊断的结果是风寒,开了几服药给桃夭灌了下去,隔了半日,她的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只是人依旧昏迷不醒。
“大夫,我女儿没有大碍吧?”苏仁坐在床边,见桃夭依旧昏睡着,对来复诊的大夫问道,脸上都是焦急之色。
“小姐热度已经退下去了,性命没有大碍,可能是人疲倦,才会一直昏迷不醒。我再开几服药,喝上两日,应该会有起色。”
听到大夫这样说,苏仁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自清晨阿凉来报,到现在天色渐黑,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日,苏仁脸上也微微露出疲惫之色。
一旁的柳氏急忙道:
“老爷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桃夭这里,我来守着便好。”
苏仁听她这样说,才慢慢道:
“我去换一件衣服,休息片刻再来换你。”
“老爷还是快去休息,这里交给为妻,尽管放心。”柳氏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帕给桃夭擦汗,满脸都是关心的神色。
苏仁见状,便也没有疑心,又叮嘱了几句才缓缓离去。
柳氏暗暗等着苏仁离开,立刻停下了手里擦汗的动作。
苏仁刚离开不久,苏灵玉便冲了进来,她手上套着两只银镯,走路之时银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跑进来,瞥了一眼桃夭,开口道:
“娘,她醒了吗?”
“没有,还睡着。你爹走了吗?”柳氏看了一眼依旧昏睡的桃夭,确认地问她道。
“走了。我看见爹回屋去了。”苏灵玉见桃夭没醒,便满不在乎地接着说,“娘今天不是说要找人好好教训她一顿么?她如今生病了,倒是浪费了这次机会。”
柳氏脸上也露出遗憾的表情,低低说:“本来安排了人在路上劫走她的,随便把她卖到哪里去,这个家里,从此便是我们做主了。”
最毒妇人心。自从桃夭大病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不仅不再是从前那个软弱的苏桃夭,反而变得与自己针锋相对起来。照此发展下去,自己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再想到苏仁要将一半财产作为桃夭的嫁妆,柳氏更是按捺不住,她苦苦思索了几天,终于想到了这条毒计。
她派人去山上找了几个山贼,许诺下极高的报酬,让他们在上香途中劫走桃夭。山贼本身做的就是烧杀辱掠的事,有人出报酬,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日子就定在这个月的初一,也就是今日。柳氏心里可惜,苏桃夭偏偏在这时候生病,倒是逃过了此劫。
她心里一计较,倒也不着急,这种机会,多得是,等她病好了再实施也来得及,便对苏灵玉嘱咐道:
“不着急,时间还长。只是你要小心,千万不要透露了出去。”
苏灵玉虽然年纪小,但是跟着柳氏,耳濡目染,性子也变得有些狠毒起来,她早就讨厌苏桃夭,上次又因为她被父亲训斥了一顿,早就怀恨在心,巴不得她永远从这个家里消失。她撒娇着答应道:
“我知道啦,娘。别管她了,我们出去吧。”
说完,苏灵玉便拉着柳氏,一蹦一跳地出了屋子。
“小心点,别摔了。”远处传来柳氏念叨的声音。
直到——
一点声音都不再传来,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床上原本昏迷不醒的苏桃夭,缓缓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计策(中)
昨晚,苏桃夭让阿凉打了几桶冷水来,之后便关上房门,将冷水倒在浴桶之内,把自己泡在里面足足一个时辰。果然,当她倒掉浴桶里的水,再摸额头时,便已经有点发烧了。苏桃夭强撑着躺回床上,却又故意不盖被子,第二日额头上的温度便有些吓人。
她闭着眼,听着阿凉惊呼着去找人,又听见大夫来替自己诊脉。一碗浓浓的苦药下去,她立刻出了一身汗,人也清爽了许多,只是她依旧紧闭着眼,假装自己仍在昏睡。
她装作昏睡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病得更重,却没想到柳氏竟然在自己床前说出了真正目的。苏桃夭的大脑清明,心里冷笑,想除去我吗?你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阿凉。”苏桃夭勉强起身,对外面唤道。
不一会儿,门口便跑进了一个女孩,她绑着个大辫子,额头上都是汗。
阿凉见苏桃夭醒了,立刻高兴地冲过来,笑着说:
“小姐,你醒啦。我正在外面煎药呢。”她见桃夭想坐起,立刻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
“阿凉。你过来。”她对她挥手,低低地咳了几声,才对凑过来的阿凉小声说:
“我记得东边那条街上好像有几棵银杏树对吧?你替我去取一些树叶来,记住,千万别让人瞧见了。”
阿凉不明白桃夭的用意,但是她跟随小姐多年,小姐说的话她都当做圣旨一样遵行,虽然她不知道桃夭要银杏叶子做什么,但只是几片叶子而已,她也就立刻答应下来:
“阿凉知道了,我把药给您端上来,我就去取叶子。”
半个时辰之后,阿凉回了苏府。她静悄悄地溜回桃夭的房间,关上门,将怀里的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打开,里边满满都是黄灿灿的银杏叶子。
桃夭坐在床上,额头已经不怎么烫了,只是病去如抽丝,此刻她有些虚弱,需要再调理几日。她捏起一片金黄如同小扇的叶子,在微弱的光线之下仔细地看了看,嘴角露出莫测的笑意,缓缓说:
“阿凉,明日,你要这么做……”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只有彼此两人才听得清楚。
第二日下午。
大夫按照时辰来给桃夭复诊。
桃夭躺在床上,脸上依旧是虚弱的神情。
阿凉站在一旁,有些着急,担忧地对大夫说道:
“小姐怎么不见好呢,而且还出现了呕吐的情况,今天半天都吐了好几回了,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一会。大夫您再给瞧瞧吧。”
张大夫是扬州有名的圣手,治疗普通风寒之类的小症一直药到病除,他摸了摸稀疏的胡子,将手指搭在桃夭的脉上,心里有些奇怪,苏家大小姐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昨天热度就已经退下去了,怎么今日脸色还是如此的差,还出现了呕吐的症状?
他搭在脉上许久,转过来问阿凉:
“病人有吃了别的什么吗?”
“我们小姐只吃了清粥小菜,没有别的了。”阿凉老实地说。
“那药汤都按时喝了?”
“一日两次,我都按照大夫说的煎了给小姐服下了,只是下午的药刚刚煎好,还放在桌上凉呢。”
大夫向桌上瞧去,果然有一碗黑漆漆的药汤正在冒着热气。他从床边的凳子上站起,走过去拿起药碗一瞧,又沾了一点尝了尝,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疑虑。
“去把你们老爷叫来。”他放下药碗,对阿凉缓缓说。
过了片刻,苏仁匆忙地赶来,他看见张大夫,连忙问:
“大夫,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桃夭的病有什么变故?”胖胖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担忧之色。
张大夫又捋了捋他的胡子,才皱着眉说:
“小姐服药之后高烧确实退了,但是却突然出现了呕吐症状,我刚刚查看了小姐的药汤,发现在药汤里面多了一味银杏叶在里头。”
苏仁脸上一片不解之色。只听大夫又说道:“我们平日加在药里的银杏叶都经过特殊处理,而小姐药汤之内的银杏叶却是没有处理过的,含有毒性,擅自服用会出现头昏、头疼、恶心等中毒反应,实在危险。如今小姐突然出现呕吐情况,正是服用未经处理的银杏叶所熬汤药引发的结果。不过小姐所服之日尚短,我开几服解毒的汤剂给她,应该没有大碍。”
中毒?
苏仁脑里只明白了这两个字。刚才大夫所言,意思就是有人在桃夭药汤里放入了含有毒性的银杏叶,有人想要加害于她!
他立刻大惊失色,盯着一旁呆住的阿凉,呵斥道:
“小姐的汤药是不是你熬煮的?”
阿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连忙跪下,对苏仁解释说:
“小姐的药使我煮的,可是我都是按照大夫的嘱咐做的,绝对没有在里面加有毒的东西啊,请老爷明察!”
阿凉脸上都是惊惧,倒是有几分可信,何况她进入苏府多年,一直在桃夭身边服侍,实在没有加害她的动机。苏仁沉吟了一会,接着问:
“那你煮药的时候可有何人来过?”
阿凉老实说:
“昨日只有老爷、夫人、灵玉小姐和凌风少爷都有来过。今日只有老爷和夫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