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雪峰来到这,我一直都在调养自己的身体,奈何旧患添了新伤,等来到江南时,我的身子才算真正有了起色。
我是好了,可是有人比我过的还不好。
那曾经意气风发的狐狸殿下,现在真真变成了病怏怏的虚弱皇子。
我不知道在我离开北幽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什么,总之,幽潋看上去挺不好的,和以前的他相比差的太远了。
他被安置在别院最静谧的庭院里,一天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昏睡,有时我路过他的院子想进去和他说点什么,都被守门的严克挡了回来,多说无益、徒劳无功。
说到严克,那个须髯大汉他还活着唉!
朱砂对此的解释是:“九幽塔那日殿下知道我们都不是幽后的对手,所以在交手几个回合后大家都重伤倒地装死了。”
“可是我明明看到严克被自己的双刀钉死在墙上的啊!”
“呵呵,那是在下的运气好,心脏长歪了半寸。”
好吧严克将军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幽潋能有两个忠心耿耿的属下追随无疑是幸运的,他们在经历重重劫难后,早已成为并肩作战的队友。如今他们都背弃了北幽,这天下之大,哪里是一个逃命皇子的容身之所?
幽潋只能带着自己的使命,和一群誓死追随的部下闯荡这江湖天地间。
“那狐狸少时和你一起长大?”
有次我和朱砂长时间谈论过幽潋以前的事,然后就聊到了她自己的身份。
“是啊,我从出生那一日便被定为侍奉二殿下一辈子的侍从,所以殿下当然和我一起长大。平时任何使唤差遣惩罚打骂都是由我经手和承受的。”
“我大约猜到你的真实身份了。”我若有所思道。
“是什么?”
“难道你不是蕾丝而是个人妖?”
“……”她不答话,算是默认。
“你就是个太监啊!”揶揄的话脱口而出。
“哼哼,那只是中原人士的俗套说法,在北幽,我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诀紫大人呢!”
“是是是,诀紫大人可男可女风华绝代莫缇对你的崇敬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嘘!”她扑闪美目对我眨眼,止住了我的赞美。
等到幽潋完全清醒的那日,江南的小镇已是深秋了。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他面容苍白,下巴瘦削,一双紫眸微眯,眼角的泪痣异常漆黑。
在进入房间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的木床旁开了扇窗,此下窗门打开,外面的美景尽收眼底。
“红枫之于落叶,真是极美的。”他感叹道,随即撑起虚弱的身体想转身送给我个微笑。
“殿下。”我搀扶住他,“你才刚醒,就这么急着下床吗?”
“我有多久没见到你了?”
他不着边际的问答。
“也不算很久,只是殿下三天两头都在昏睡,严克将军在门外看守的紧,这房间可是严密的飞不进一只苍蝇呢。”
我取笑着,将他扶到凳子上:“大家都在守护着你的安全,所以殿下要快点好才行。”
“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紧追不放。
“身子是殿下自己的,爱不爱惜也是殿下自己的事。”
听朱砂说,幽后把幽潋几乎所有内力都吸走了,就在她闭关运行魔灵重筑的周期间,朱砂和严克突破层层死士的围攻硬是将幽潋救了出来。
“莫莫,我快亡国了。”
他幽幽吐出这句,瘦弱的身躯硬撑着架在台子上。
“可是你不仅仅是北幽的二皇子啊,你还是啾啾国的阿答王呢!”
幽潋醒了后,我多次要求给他续渡灵气,被他固执地拒绝了。
只要在清醒的时候他都会让我去院子里陪他欣赏风景,喝茶外加闲聊。
他在我们面前表现出一切正常安好的样子,但是私下我们都知道他的身体有多虚弱,经常无法预见的昏厥不说,他还开始呕血。
即使是在昏睡的时候,他也能一翻身在床上吐出一滩血来。
朱砂和严克这等习武之人看着也是干着急,幽骑军营里的年轻军医换了一批又一批,大家都束手无策。
“经脉紊乱、走气不准、病入膏肓,他能撑到现在,靠的是一股意志,接着就准备后事吧。”
老军医说出这句话时,连在一旁侍奉的刀子嘴朱砂都湿红了双眼。
“莫暗使,求你了,现在只有你能救殿下。”
我心下了然,表面仍是在幽潋清醒时陪他在院子里谈笑风生,红枫扫落过我们的眉眼,映衬着红透天的晚霞。
在他四分之三昏睡的时间里,我开始替他续渡灵气,不眠不休整整坚持了七天七夜。
然后连老军医都感到神奇,他在把完幽潋的脉象之后,欣喜的对大家说:“殿下有救了!”
“只是他的体质再也不适合修炼任何武功。”
说着惋惜的摇了摇头。
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那就是最好的事。
因为身体刚恢复加上过度损耗灵气,我反而昏睡了三天三夜。感到有温润的手在轻抚我的脸颊,我出声道:“阿澈?”
然后脸上的大手一顿,收了回去。
“原来是殿下啊。”睁眼,好看的凤眸闪入。
幽潋虽然看上去还是虚弱,但气色好了很多。
“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听我的话呢?”
严厉的语气,却充满了疼惜。
“属下有责任要保护殿下的安危啊。”
我弱弱道,干裂的唇扯过一丝苦笑。
“那么这样可以理解为本殿下已住进你的真心么?”
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
“其实我是和诀紫大人打了个赌,如果莫缇救回了殿下的性命,她便答应为我做任何事!”
但凡触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我总是摆乌龙。
他显然是习惯了我的逃避,笑道:“无妨,你喜欢他,我喜欢你,互不干扰。”
做鸵鸟状,我蒙在被窝里,闷闷道:“殿下为何会喜欢上我呢?”
“喜欢就是喜欢了,哪还来那么多理由。”接着他大手一指,“我的情敌这几日也是没闲着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发现阿澈正委屈地靠在墙角。
“莫莫。”他轻喊。
“快过来啊,阿澈!”
阿澈唯唯诺诺在原地打转,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他可是你弟弟,干嘛要这般吓他?”我对那狐狸殿下义正言辞道。
“他的确是我最钟爱的弟弟,但是现在是我的情敌了,我对他的态度当然不一样。”
某人不以为是不负责的答道。
“歪理!不许你欺负阿澈!”我对幽潋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末了,我将那露出狐狸尾巴的殿下轰出了房门。
☆、二十一、船宴
作者有话要说:
红枫止于二月花。
静心调养了几月,幽潋说要带我去赴宴吃饭。
这段时间他并没只顾养伤,反而混迹于江湖,用“水公子”的身份联系了很多武林人士。
有才之人即使是在没落的窘境下也能有出头之日东山再起的一天,诸如这个狐狸,好好的一身皇子气派,反而沾上了江湖草莽之风。
他把所有的幽骑军偷龙转凤到某个名门正派下,军中的士兵脱下军装做了别人的弟子,有了这道安身所,大家都感激涕零,多亏幽潋替他们找了条明路。
“他日殿下复国之日,我等必揭竿而起!誓死追随!”
由此可以看出,某人武功虽然不在了,这脑袋瓜还是一等一的聪明,真是妖孽中的极品。
简称极品之妖!
于是某人的身边只剩下我、朱砂、严克、还有那可怜巴巴一直被欺负的阿澈。
“把他丢了!”
“不准!”
“在这里扔下!”
“不许!”
“封印掉!”
“誓死不从!”
赶路间隙,经常可以见到我和那狐狸拌嘴,朱砂和严克往往识相的离开,这种情形已是见怪不怪。
可怜了阿澈,不知所措地跟在我们身后,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我们乘船顺着水流西南而下,夜以继日听耳畔水花击打船撸之声,实在承受不了船身颠簸,我光荣地吐了。
这浑浑噩噩就是吐了一路。
因走水路,当踏上津口的那一刹那我们所有人都长嘘了一口气,是这了!中原武林大会的举办场地——暮西玄河!
踏进暮西城,我恍若回到苍国最城,有刚来到这个时空之感。
宽阔的大街,琳琅满目的商品,热情的商贩吆喝,马匹哒哒而过,这车水马龙的景象一派祥和。
“他们不知道外面在打仗吗?”
我捅捅那狐狸道。
“有天堑崖葬月教坐镇,谁还敢动得这暮西城半分?” 幽潋对这江湖的拉帮结派准则熟记于心。
“去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吧,现下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了。”
“当真?”
“当真。”
我连忙回头朝远处悄悄尾随的阿澈招手:“阿澈快出来,我们去附近逛逛!”
那幽潋顿时满脸黑线。
武林大会啊!以前在电视小说里才能看见的情节,现下真的有机会去体验一把,我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因装扮水平拙劣,打扮事宜便全权托给朱砂负责。赴宴当天,我穿了件淡紫的轻质纱裙,套了纯白的狐袄,一汪青丝被绾起,发髻上插了几只珠钗。
朱砂只是给我略施粉黛,当踏出房门见到幽潋的刹那,那家伙盯着我看了好几秒,弱弱道:“女为悦己者容。”
结果他硬是要我带上面纱,遮住美丽的娇容。
打扮要打扮的,但是又不给别人看!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我要去武林大会貌美如花!”我不住抗议。
“莫莫美则美矣,就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招惹祸害了。”他话锋一转,“本殿下会好好欣赏的。”
今晚的宴席安置在靠近玄河最热闹地段的船舫上。我无心去聆听宴会上相互客套地恭维和吹嘘,只是睁大眼观察周围的人和景致。
船舱外,一轮月牙挂上树梢,树影横斜,黑色的河面吹来阵阵江风,水纹伴着波涛浮动。城里的百姓们牵着自家家眷,热热闹闹地在街上闲逛。
有个小男孩停在买糖葫芦串的小贩旁,直直盯着那美味的食物看,母亲怎么也拉不走,抵不过男孩的撒娇,最后掏了铜板将美食买下。男孩喜滋滋地舔着嘴里的糖果,如获至宝。
还有对对情侣依偎在河畔,悄声说着情话,幸福而温暖的拥抱,月下的海誓山盟。
简单而平静的生活,大抵如此。
回神观看宴席内这些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人士,个个衣着得体、气态不凡。
猜得出几个名字的人物也是寥寥,这几日朱砂给我恶补的江湖知识听的耳朵起茧,不过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
有些掌门帮主也携带女眷出席,千篇一律的大家竟都用面纱遮住了脸。
原来这是有讲究的啊!
今日玄河宴乃是天堑崖葬月教教主段夜绝所发起,说到段夜绝这是那狐狸殿下真真想结交的人物。
那次北幽黄沙城外的鬼戏,最后一出演给观看的遮面月牙甲男子便是段夜绝手下的得力杀手驼铃,司绝杀组。连一个绝杀组组长都已经神秘至此,我对这背后的段教主更好奇了。
“我们不算深交,虽见过几次面。葬月教段教主比我想象中还要神秘。”
这是幽潋对其中肯也是唯一的一句评价。
宴会过半,大家寒暄客套刚告一段落,忽听船舱里层厢房有人以内息传音:“各位英雄酒足饭饱,不如来谈谈正事吧。”
在场的豪杰都是见惯大场面的,到目前为止,此次武林大会已有虚张声势之嫌,大家虽感蹊跷,但皆不动声,只看这幕后主使者到底在耍什么伎俩。
“段教主呢?既然发了江湖令,为何不见其本尊?”有沉不住气者质疑道。
“对呀!我们都是看在段教主的面子上才来到这里的,就算不现身,至少要给个说法吧!”有人接道。
“大家稍安勿躁,今日的确有大事要和各位武林同道商量呢,这可是关系着咱们中原武林的安危。”那以内息传音之人不紧不慢。
“什么大事,徒有其表而以!”
宴会的气氛顿时显得乱糟糟的,大家刻意营造的假象一干二净。幽潋呷了口茶,轻声说了句“匹夫之勇”,一边抓住我的一只手从上看到下。
我懒得和他烦,于是转而把玩他的茶杯。
“莫莫的手纹复杂,一看就是个心智敏感心思细腻的人哪。”
这家伙是给人看相的么?
“嗯,这茶杯烤瓷讲究,花纹调理清晰,不错。”
我当起了鉴赏专家。
“手相聚财,如果身为男子,定能入仕当官。”
“这茶水闻起来淡雅脱俗,味道尝尝还有丝丝甜味呢!”
“不过从这纠缠的感情线来看,命中犯烂桃花哦。”
“茶不是都是苦的吗,这是什么茶呢竟然会有甜味。”
“不过最后还是能找到挚爱之人!”
“……”
我装不下去了。
“殿下,现在是在开武林大会,你看气氛这么紧张,就不要开小差了。”
“好戏未开锣,无关紧要的不听也无妨。”
“……”
“不如让本殿下替莫莫看看子女缘吧?我也想知道以后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
“!!!”
“哦,我看到了…”
我忙抽回手,拿茶杯砸向他:“殿下你能不能像个人样好好说话?!”
却见在场所有江湖人士鸦雀无声的场景,那厢房内传音之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各位,血如意要重现于江湖了。”
顿时寂静、一片沉默。
幽潋信手接过我手中的杯子道:“莫莫,好戏开始了。”
☆、二十二、杀机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好累,但是条理比原来顺畅啦,怎么改就怎么发现有错别字:…(
血如意一出,谁与争锋?
原来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变成了小声的交头接耳、切切私语。
在谋划自己利益的同时,若双方大目标一致,便可在相同前提下达成小范围的合作甚至联盟。这是要怪那些人自私呢,还是人本来的天性就是如此?
“莫不是北幽亡国与此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