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你命大,若不是哭声惊动了我,恐怕你的性命堪虞呀。”
将娃娃抱在怀中,凌镜渡内力为她取暖。
“你长得这般好看,为何家人不要你了呢?”
内力渡至心脉处,凌镜蹙眉。
“原来是这样…”
经过半响的思考,她微笑道:“你我都是劫后重生之人,既然能在这茫茫大雪之日于此相见,你便随我走吧。”
“咱们笑看这飞霜大雪,你便唤‘霜雪’可好?”
女娃不再哭泣,而是发出咯咯的笑声。
来到地牢之时,洞口大风扫过,风雪刮得更甚了。身上的伤口已凝成血块,我裹紧身体,猫一般钻进洞口。
看来小师妹替我指了条明路,如果是大模大样冲入地牢正门,遇上了看守的女弟子,我这副虚弱的身体不知能撑多久。现在有了这道明路,我便能悄悄地去寻阿澈了。
匍匐许久,我爬进一座无人的牢房,四下有花草的香气,却是一种浓烈奇异的味道。身处地牢中,来到这样一座更像是成列室的房间,我都会好奇自己是不是迷路了。
这座房左边成列着一排奇珍异草,它们看上去是有生命的,明显有人精心料理过。我放了一只蝴蝶碎片飞过去,在经过一朵种子花时,它突然撞开血盆大口将蝴蝶吃进!
接着所有的植物逐一苏醒过来,有的如毒蛇吐信,有的长有血盆利齿,甚是恐怖。
我有些心惊,急急向后退去,扯下了右侧的帷幔,却看到了更为残忍的画面。
心脏,满室的心脏,连着血管像撒了网般吊在顶上,暗红的血液顺着血管黏糊糊地滴落下。这些心脏有的被制作成了标本,浸泡在缸中;有的则活生生的还在跳动;更恶心的是,在最角落里摆着一口大瓮,里面正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没有肢解完的人体。
我呆立了良久,屏气凝神,朝那口大瓮靠近。
应该说这副人体被肢解的极其完美,四肢被完全卸了下来,身体仿佛是一颗被打磨的钻石,磨平了所有棱角,在左胸上切割出一道长方形的“小门”,覆着皮肉,有东西在那咚咚咚咚地跳动着。
“霜雪,是你来取我的心了吗?”
虚无的一声,被乱发所覆盖的脸翻了过来,她的眼睛透过发丝闪着幽光。
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了再次的惊吓。
“我是莫缇。”莫名其妙的我回了这么句话。
“原来是个不相干之人,这里很危险,你还是速速离开吧。”
她的语气平静而淡然,仿佛看淡了生死,早已看清这一切。
“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方才听到你喊了霜雪的名字…”
她的眼睛突然射出光来,奈何身体动弹不得,无法看清我的样子。
“是啊,霜雪,霜雪啊!”
“你要见她吗…?”
话还未说出口,那人缓缓道:“如果你看见她,就杀了她;杀不得,那就逃命吧;千万,别活着落到她的手上。”
凌镜顺利当上了宫主之位,接下整个未央宫。她带回来的那个长的像雪一样的女娃娃也留在了宫里,成为她最年轻的弟子。
可是霜雪自出生心脉比别人少了一脉,这是先天的毛病,无法彻底治愈。就算是修炼宫中最上乘的心法,心率不齐的痛楚最多只能得到缓解,谁也无法保证她能平安活到什么时候。
霜雪从小便聪明伶俐,特别是在内功造诣上,领悟力比其他师姐妹还要了得,凌镜对这个与她投缘的小徒弟更是满心宠爱了。
她被派去侍奉少宫主,乖巧懂事是选择凌霜雪的原因之一,至于另一点,便是她对花草药理颇有研究。这些医术疗法,全都是她自己在断龙崖的石室里潜心修书积累的。
少宫主是老宫主的遗孤,虽是和江湖人士苟合而生,凌镜发誓也要好好将少宫主抚养成人。只怨上天不公,少宫主长着副美人胚子样,却是个痴儿。
有得力的霜雪在一旁伺候,凌镜还是很放心的。
可是当她发现她最得意的徒弟肮脏的秘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最引以为傲的徒弟,偷练未央宫上层的心修内功而走火入魔,身体被打回至五六岁女孩的样子,甚至还想要了少宫主的命。
凌镜终归念及旧情,舍不得伤她性命,于是便废了凌霜雪的心修,将其关到地牢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没想到多年之后她仍是不知悔改,凭借多年研究药理的医术,种了这满地牢的花草怪物出来。
“她的心脉一年不如一年,若想得以存活,必须要动用禁术铤而走险了。”
“我的心脉练有未央宫最上乘的心修,所以霜雪窜通了我的师姐凌枭,将我捉进了地牢。”
“是我的大意和心软,防来防去,却防不了最亲近之人。”
“所以她不是小女孩?而且还要换走你的心?”
虽然心下有了最坏的打算,我仍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霜雪今年有二十岁了。”
“那么你便是未央宫的现任宫主婆婆了?”
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说来惭愧,未央宫这一代,就葬送在我手上了。”
“老宫主婆婆,现在日落国大军兵马已登上踏雪峰,这里不多时要夷为平地了。我救你出去可好?”
“姑娘你在说笑吧,我这副模样,就算侥幸出去,也是苟延残喘。”
她微微咳嗽了两声,我忙上去替她擦去额上的汗珠。
“啊!竟然是你!你是来找我报仇了吗?!”
她看到我的样子后突然大叫。
“当年我不是故意害你的!是六大家族首领的意思,你要报仇便去找他们吧!”
她继续疯喊。
“老宫主婆婆你冷静啊,我是莫缇,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任凭我如何解释,凌镜如疯了般,在临终前一直喊:“我只是送了个口信给你,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找我,放过我吧…”
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胸膛的心脉也不再跳动了。
☆、十九、赤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启用灵力将老宫主婆婆的尸体净化干净,连同这满室的戾气之物,一同净化了。
这间空置的冰冷牢房,哪还看的出罪恶的影子。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相术上常说的命煞孤星,为何见到我的人不是断胳膊断腿,就是死了呢。
这便是我来到这个时空的命途吗?那么究竟是要顺应命运还是抵抗命运呢?
而我最终的命运又是什么?
无心多想,还有件大事没去做。
“如果你看见她,就杀了她;杀不得,那就逃命吧;千万,别活着落到她的手上。”
老宫主婆婆的话在我耳畔隐隐响起。
可是我必须要去找凌霜雪,因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在落在她的手上。
我走近那间牢房的时候,听到阿澈呜呜啊啊的叫声,他清楚地在喊:“莫莫,莫莫。”
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悲伤的跪地求饶。
尖细的奶音响起:“你只会叫这个名字吗?难道不会说点别的?”
皮鞭抽打之声此起彼伏,清脆敲击着我的心灵。
“比如说痛?求求你放过我之类的?嘻嘻!”
阿澈继续喊叫,他大力嚷着:“莫莫!莫莫!”
一股蓝色的冷光将凌霜雪手中的皮鞭震开,她一点都不意外我的出现,道:“呀,姐姐回来了啊。”
阿澈怯生生地缩在墙角,不断发抖。
我心疼地跑过去,抱上他的肩头,无比愧疚和温柔说:“阿澈,对不起,我回来了。”
“莫莫。”他看见是我,才敢睁开眼睛扑进我的怀里。
微一吃痛,我也紧紧回抱着他。
“姐姐还真是恶趣味,尽然会爱上一具傀儡。他分明就是一个死尸,不然我早就挖了他的心啦。”
凌霜雪继续道:“我还真相信你昨日的肺腑之言,现在看来姐姐也和我是同道中人罢了!”
“收回你这恶毒的话吧。”
我将阿澈安置在淡蓝色的结界里,末了,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向她:“你和阿澈相比,究竟谁是人谁是鬼呢?”
凌霜雪不但身形纤小,行动也十分敏捷。
“你这般攻击,心脉承受的住吗?”在躲避她狠招的间隙,我讽刺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见到那个老家伙了?”
我蔑视地看着她:“你能做出此等弑师之行,早就比魔鬼还不如,是上天要惩罚你,你越想得到至纯的心脉,便越是得不到!”
她了然,怒道:“我昨天就该杀了你的!”
说着地牢内部开始发生变化,原本褐色的土壤里腾出一株巨大的肉色植物,它张开血盆大口,利齿残滴着唾液,巨大的肉筋盘在地上,周围的空间顿时缩小了。
我扶住阿澈顶住结界,凌霜雪驱动那植物不断用肉筋鞭打着结界的防护层。经过方才未央宫大殿那一役,我早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蓝色的结界很快破碎,我怒视着一脸得意的凌霜雪,将阿澈护在后头。
“姐姐嘴巴不是很硬吗?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她耍出鞭绳紧拉我的脖颈,意识一松,整个人被拉到她的面前。
“嘻嘻。”
她甜甜笑道:“本想利用你接续灵弦找到凌泣唱那个叛徒的,这下可好,姐姐惹得我很不高兴呢,我不想留着你的命了。”
人命在她看来贱如蝼蚁,丝毫得不到怜悯。
“既然世间抛弃了我,那就让我报复整个世界吧!”
巨大的肉筋缠上我的身体,接着大力耍出,我被狠狠撞到墙上,不知摔断了哪边的肋骨,口腔里呛出鲜血,意志虚薄。
“别昏过去啊,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凌霜雪手中闪过一道冷锋,明晃晃的刺得人张不开眼。
“我失去了最好的心脉,那便拿你的心脏来代替!”
“莫莫!莫莫!”
阿澈艰难的想爬到我身边,那株巨大的植物张开大口向他扑去。
“不要!”
我大吼,然后就看见一条被砍断的鲜血淋漓的肉筋掉落在我们面前,它的通感没完全死绝,就在地上一抽一抽的。
那肉色植物呜咽一声,重新钻回了地缝。
“雪儿。”
只见一红衣男子矗立在门口,肩头还积压着未化的雪花。
“祝哥哥,你来啦。”
凌霜雪全无方才的恶毒面容,变回一个爱撒娇女孩的俏皮模样,甜甜地对那红衣男子道。
“我来接你走。”男子宠溺地看着她,却是许下千金的承诺。
“嗯。现在日落大军已经踏平了踏雪峰吧?雪儿正等着你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浓情融化了周围的风雪。
却见凌霜雪斜眼看我道:“可是这女人毁了我的心脉,我咽不下这口气,要杀了她才行。”
那红衣男子随意瞟了我一眼,道:“雪儿,她是北幽二殿下的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她吧。”
“嗯。祝哥哥说什么便是。”凌霜雪乖顺地答应着,随即阴下脸对我道,“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咯,嘻嘻。”
他们走时,那红衣的祝姓男子对着怀中的凌霜雪道:“和我回国,成为我的后。以后这世间,要多少能延续你性命的心脉,我都替你找回来。”
凌霜雪道:“祝哥哥,雪儿能这样和你在一起就很好啦,至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会悉数讨回来的!我不要当你的后,我要自己的自由,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把未央宫赐给我吧!”
“好!待我一统中原,整座踏雪峰都是雪儿的!”
“嘻嘻,我的好哥哥啊,你是世界上对雪儿最好的人了。”
他们相互拥抱,消失于风中。
“莫莫。”
阿澈将重伤昏迷不醒的我背在身上,缓缓行走在大雪之中。
“澈。。”我呢喃。
不知这样昏昏沉沉被阿澈背了多久,等到醒来时,阿澈正用结冰的雪块喂我水喝。
我张嘴一口一口咬着雪块,他小鹿似的守在一旁。
“傻瓜。”我递给他一半的雪块道,“你也吃点。”
他见我还有力气说话,欢欢喜喜地接过啃了起来。
“这雪下的没完没了,我们能活着走出这座雪山吗?”
在身体虚弱的时刻,连意志也跟着绝望起来。
“会有奇迹吗阿澈?比如说一觉醒来,我们就在有篝火的温暖屋子里,还有很多好吃的,能填饱我那饥肠辘辘的肚子。”
唉,想一想也是好的啊!
吃完雪块,我们便接着上路。俗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是被大雪覆盖的道路,谁还辩的清哪才是下山的正道。
阿澈拉着我的手,亦步亦趋走在前头。看着他的背影,我一阵感触。想起刚注入灵力时他见谁都怕生,无论我怎样好言相哄他都是躲着我,而如今,他能顾及到我的安危,愿意将我藏在身后,去抵挡所有风雪。
我拉拉他的手道:“慢点走哦,当心脚下。”
然后我这张乌鸦嘴就果真灵验了。
我被雪被盖住的大石头完美的绊了一跤,不负众望地朝山下滚去。
“莫莫!”阿澈着急在后面追着我,大力一扑我俩抱作一团。
我们两个人肉雪球一路狂滚,滚到浑身经脉骨头都错位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双眼冒着金星,一双明紫的锦靴映入我眼帘。
“莫暗使还好么?如此重的叩首大礼,在下可承受不起。”
不紧不慢的话语。
我知道那熟悉的斗嘴之人又回来了,虽然曾经无比怨恨她,但经历了那么多事后,能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好了。
“如果能起来的话,就不要再装啦。”
我无暇理会她的揶揄,只是透过朱砂身后,朝着那富贵的软轿望去。
风声阵阵,轿口的帷幕吹开了一半,一双纯净的紫眸闪现而又隐入。那轿中之人的嘴角含有化不开的笑意,他用虚无而又清晰的嗓音缓缓道:“莫莫,过来。”
☆、二十、空虚
作者有话要说:
江南入秋了。
萧瑟的红枫铺满街道,在这个收获的季节,小镇里的百姓都洋溢着幸福和微笑。幽潋购置了间雅致的别院,然后我们一行人在这里度过了一个特别的秋天。
从踏雪峰来到这,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