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孩子的桑姨娘便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偶,躺在床上不说话只是一直在流泪。只有看到他时,她眼中才会流露出满满的怨怼。
她恨他,看一眼便转过头去,不愿意再看见他。
他知在她心里,是他害死了那个孩子。他虽自责,但却认为最错的是那个男人,若不是他,他的孩子不会死,是他害死了他的孩子。
那个男人的父亲亏空官银,上头准备要查账,所以他们家才会需要这么多的银子来填补漏洞。
他不过在这之中动了点手脚,便让他父亲被削了官,一家人男的被流放千里,女的被没入官奴。后面他听闻他父亲因无颜面对家人畏罪自杀,母亲自刎殉情,而他则被流放西北。
这件事他本是瞒着桑姨娘的,可没想到的是桑姨娘最后还是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消息。
结果没想到她自失去孩子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她恨他”“她真后悔当初进府做他的妾”,她让他放过他表哥家的其他人。
他只觉得生气,她眼里除了那个表哥可曾有过他,可曾用一分的真心对待过他。
他不过仗着他喜欢她而已,她愿意做他的女人,也不过是看中她生下的儿子能被立为世子而已。倘若他不喜欢她,她还有什么。
她故意宠爱白氏,故意冷落她,他以为这样能让她后悔没有真心对待她。可结果她比他还狠,大门一关,一副再也不愿意看见他的姿态。就连他故意冷落瑛哥儿,故意去宠玹哥儿,故意让人传出他想要改立世子的话来,她也不肯放低姿态对他说一句软和的话。
那时候他看着瑛哥儿,便像是看到了她对他的无情,所以渐渐对瑛哥儿也不喜起来。看到他,他甚至不能克制自己产生火气。他知道他是将对桑姨娘的怒气全都发泄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刚开始的时候,孩子还会拉着他的手怯怯的问:“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随着他对他越来越不好,特别是等玹哥儿出生,有他对玹哥儿的宠爱做对比时,他便也不再用那双带着孺慕之情的眼睛望着他,他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变得冷淡。
他们的父子之情便在这一次次的父子对峙中慢慢的消耗完毕……
周世瑛看着继远侯落入沉思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出言提醒了他一句道:“父亲,您将我叫过来有什么事?”
继远侯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然后像是要隐瞒自己的失态一般,端起茶碗先喝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问道:“今日皇上召你进御书房说了什么?”
周世瑛道:“没什么,不过是一起喝了几口茶,然后嘱咐我好好办差罢了。”
继远侯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他也是在官场上混着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又问道:“皇上是看中了珑姐儿?”
周世瑛不说话,也不惊讶继远侯居然会知道。
继远侯继续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周世瑛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您是珑姐儿的父亲,我也想问一问父亲,您对珑姐儿的未来是怎么打算?”
继远侯叹了一口气,半响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茶碗,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盖子拂着上面的茶叶。
家里的事情都瞒不过他,他自然知道白氏最近盘算着将珊姐儿送进宫的。他对朝中的事情看得明白,知道皇上要提拔瑛哥儿,必是会选一个继远侯府的姑娘入宫。
他开始还想,珊姐儿若真能进宫也好,到时候珑姐儿嫁在外面,总比进宫去跟那些女人争宠强。但珊姐儿进过宫见过皇上,皇上却还能提出让珑姐儿进宫,很明显是根本没有看上珊姐儿。何况比起珊姐儿,他也相信珑姐儿更容易得皇上的喜欢。无论是对继远侯府还是瑛哥儿自己的前程,都是送一个能让皇上喜欢的女子入宫要强。
只是珑姐儿毕竟是他和桑姨娘的女儿,哪怕他再恼桑姨娘,对她所出的孩子,在心里总要特别几分。他却也有些舍不得让她进宫去,一辈子战战兢兢的生活。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深深叹了口气,对周世瑛开口道:“让珑姐儿进宫吧。”
周世瑛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继远侯不满的道:“父亲,后宫那是什么地方,珑姐儿年幼单纯,进去只有被欺负的份。你怎么忍心将她往那个地方送。”
继远侯道:“有我们在外面替她撑腰,她怎么会被欺负。”说着顿了会,又继续道:“何况,宫里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皇上又是年轻有为,多少女人想着能进去侍奉皇帝。”
周世瑛看着他,讥讽的“哼哼”了两声,接着便抬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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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澜院里,王檀看着周世瑛怒气腾腾的走了进来,然后便坐到榻上,脸上的神色臭得连方圆五米之内皆无人敢靠上去,就连本是站在屋里伺候的莲雾等人都悄悄将站着的位置挪远了些。
王檀走上前去笑着问道:“你怎么了,气成这样。”
难道是又被继远侯骂了?
周世瑛脸色愠怒的道:“哪有这样做父亲的,珑姐儿自小不曾受过他的关心,如今他竟然想送珑姐儿进宫去。”
王檀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她也觉得继远侯这样不大对,但继远侯毕竟是他亲父,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再不好,她也不好像对待白氏那样随便,能当着他的面指责。他自己能说继远侯不好,却未必乐意别人说他不好。
王檀只好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劝道:“别气了,别气了,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我让丫鬟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白糖糕,我让他们端上来,你吃一块就不要生气。”
周世瑛听着她一副劝小孩子的口吻,不由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呢,给一块糕点就让人不要哭。”但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王檀心道,你有时候的脾气,还真的跟小孩子一样,别扭,记仇。
但说起白糖糕,周世瑛又想起了继远侯,便又开口道:“我现在不想吃白糖糕,你让丫鬟不用送上来了。”
看来连白糖糕也招惹了他。
王檀道:“不吃便不吃吧,那你要不要喝碗茶,刚泡好的君山银针。”
周世瑛顿时郁闷道:“不喝,换壶大红袍来。”
王檀看着周世瑛,顿时同情起来。这得被气成了什么样,连跟吃喝都较上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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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侯府的另一边,周世珑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手拿着着针线在绣一个荷包。她的丫鬟丹钗从屋子外面走了进来,对她行礼道:“三小姐,侯爷找您,让您过去她的书房。”
周世珑听着先是愣了一下,在她的记忆中,继远侯这个父亲从来不曾拿正眼看过她,更别说叫她过去说话。
在她怔愣的时候,手上的针突然刺伤了她的手指,她这才呼了一声疼,然后反应过来。
手指上有血从伤口上透了出来,她将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然后才放下针线篮子,问丹钗道:“知道父亲叫我去做什么吗?”
丹钗摇了摇头。
周世珑从炕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又对丹钗道:“你去拿个靶镜给我。”
丹钗道是,然后拿了一个靶镜过来。周世珑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然后才带着丹钗从院子里出去。
走在路上时,她没来由的觉得紧张,手心藏在袖子里,但却觉得它微微的在冒汗。
周世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仿佛是有些雀跃,又有些觉得伤感。
她觉得自己应该讨厌那个对她一闻不顾的父亲的,而事实上从小到大她也确实在埋怨着他。但她被忽视得太久了,久到她一听闻他将她想了起来,心里忍不住就有了几分雀跃。
她甚至在想着,等一下他见到她时,会跟她说些什么。看到她,他会不会愧疚这些年来对她的忽视?哪怕没有愧疚也好,终归是,他终于记起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一章,晚上十点第二更。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景澜院里;白卿慧和王檀正一人一边的坐在榻上。
白卿慧一手拿刀一手拿着苹果在削;苹果已经削了好几个,放在甜白瓷的碟子上;有几个都已经变了色,但却并没有人吃。
王檀看着心不在焉的白卿慧,不由开口道:“慧姐姐,你在我这里都削了快一天的苹果了。”
白卿慧这才“啊”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苹果和小刀,叹了一口气。她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又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模样。
中午时她突然跑到侯府里来;让王檀吓了一跳。她刚出月子不久,又加上自己奶孩子;平日都是呆在家中带孩子,极少出门。她这样一声不响的跑过来,让王檀还以为她或陶嵇出了什么事。
她来得时候脸色并不好,王檀将她迎了进来,但结果她却只是在削苹果,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好一会之后,白卿慧才有些黯然的开口道:“有时候想想,人心真是难测,哪怕是睡在你枕边的人,你也未必知道他是什么人。”
看来她心情低落的人跟陶嵇有关。
王檀不由开口问道:“你和陶先生可是出什么事了?”
白卿慧摇了摇头,又是一副不愿意再说的模样。她不愿意说,王檀便也不问。
但她自己闷了自己一会,又接着开口道:“你知道江南陶家吗?”
王檀笑着道:“自然知道,江南陶家可是响当当的人家,是江南四大商贾之首。”
而且王檀还知道,陶家现在的当家人陶二爷带着两位夫人和一个妹妹在前些日子上了京,正四处钻营想将妹子往王府里面送。
他们起先想将陶小姐送进康王府做侧妃,康王妃是王檀的表姐蒋雯。蒋雯没说什么,将人请进了王府,然后送上文房四宝,对他们道:“想进王府做妾,可以,先写下卖身契。”
见进康王府不成了,陶家又把主意打到了泰王府上。泰王妃是永宁侯的亲侄女,即林三爷和明玉县主的长女林氏。
听闻明玉县主自小便是十分迷糊的性子,都说母强则子弱,母弱则子强。明玉县主性子迷糊,泰王妃怕母亲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便自小养成了十分强悍泼辣的性子。泰王跟林家几位少爷是表兄弟,自小便常在永宁侯府走动,自然也认得闺阁时的泰王妃。二人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后顺理成章的成了亲。
陶家的人来王府时,泰王妃也不跟人将道理,直接让一群婆子拿着棍子将人轰了出去,还让人直言:“以后再敢上门,来一次我让人打一次。”
只是最近传出后宫要进人,听说陶家倒是不打断送姑娘进王侯府第做妾了,倒是在寻门路想将姑娘送进宫里。
白卿慧说起陶家,再联想到陶嵇姓陶,王檀立刻想到,陶嵇怕是与这个陶家有什么关系。果然她接着便听到白卿慧道:“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陶大哥便是陶家早年失踪的陶大爷。”说着不由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真不知我这个妻子是做得太不合格了,还是我不值得信任。我丈夫的身份,竟然是由别的女人告诉我的。”
王檀倒是听说过这位陶大爷的。听闻这位陶大爷聪明绝伦,饱读诗书,自小便有才名,很令陶家上一任的家主陶老太爷的骄傲。只是这位陶大爷有一点不好的是,既不喜欢科举仕途,也不喜欢经商经济,反而喜欢行山玩水。
按理本该是陶大爷继任陶家家主,但这位陶大爷在五六年前一次外出游玩时遇到了匪徒,跟随他的小厮护卫全部身死,陶大爷不知所踪。陶老太爷经不住噩耗,猝然而亡,与陶大爷一母同胞的陶二爷继任家主。
其实外人都传,陶大爷怕是也已经死了,但却没想到,陶嵇便是当初那位响当当的陶大爷。
白卿慧继续道:“从前他不曾对我说过他的过去,我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触及了他的伤心处,便不曾问过他。他不曾带我去见过他的父母家人,我也以为他是没有父母亲人的,还一心想着多给他几个孩子,给他创造一个家。但却哪里知道,他的家却是赫赫有名的江南首富陶家。”
王檀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闭口不言。
白卿慧心中像是有无数的话要倾诉,又继续道:“你知道陶二爷的那位二夫人吗?”
王檀点了点头,道:“知道,听说是陶二爷的表妹。”
商贾人家不像官宦之家那种注重嫡庶,家中娶几个妻子都是不奇怪的。那位二夫人听说是陶二爷的平妻,在她之前,陶二爷已经有了一位嫡妻了。
白卿慧继续道:“前几日,那位二夫人找到我,跟我说陶大哥其实是陶家大爷。她还跟我说,她跟陶大哥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本是真心相爱感情深厚,后面还定了亲。说当年她是以为陶大哥死了,后面才不得已嫁给了陶二爷做了平妻。你知道我当时听到这个是什么感觉吗,脸上真是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
王檀劝道:“你还是该先问问陶先生,看她怎么说。那位陶二夫人说的未必就是真的。”那位陶二夫人夫人明明已经嫁了人,还跑过来对她说这样话,一看就不像安了什么好心。
白卿慧摇了摇头,道:“我现在真是不敢相信他了,谁知道他会不会骗我。”
王檀道:“陶先生虽有些事瞒了你,但他却不曾说谎骗过你。你再想想你的一双孩子,就是为了孩子你也该先问过陶先生再说。”
说道孩子,白卿慧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低头沉默着不说话。
正在这时,莲雾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王檀道:“少奶奶,陶先生来了,说要接陶夫人回家。”
王檀看了白卿慧一眼,然后道:“你请他进来。”
不一会之后,陶嵇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匆匆的显得有些焦急。先是看了白卿慧一眼,然后才对王檀拱手道:“卿慧给你添麻烦了。”
王檀笑着道:“倒是没添什么麻烦,我也喜欢慧姐姐来陪我说话。只是陶先生心中有什么事,该跟慧姐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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