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儿倒扭捏了起来,犹豫半天才开口:
“其实……是江怀安的事情。江爷爷不见了……我也是偷偷去他们家打听到的。我……很担心他……他们把消息封得很死,听说江爷爷是来找你了……。”
方婉儿一边说一边抬起眼睛偷偷观察楚夕的表情,楚夕皱眉打断她:
“我知道,早些时候江怀安来过了。他跟我说了这事儿。不过不是我说你,人家不待见你,你还天天巴巴的去打听消息,你不觉得特别没劲么?早先我教你的独立自强你学到哪里去了?”
“可是……可是人家就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哪怕他不待见我,哪怕他已经找过你了,我还是想要帮到他……我知道你这次回来之后和以前不一样了,也知道你不喜欢他了,你说人都会变的,可是我只会变得越来越喜欢他!”
方婉儿眼眶又红了起来,泫然欲泪的样子甚是可怜,楚夕叹了口气,劝道:
“好吧,别哭了,你说吧,需要我做啥?”
方婉儿一双眼睛亮了起来,抓住楚夕的手,正色道:
“好姐姐,你知道当初江爷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楚夕疑惑,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故事?眼神示意方婉儿继续说下去:
“江爷爷之前是咱东持国的骠骑将军,戎马一生。告老还乡后在家颐养天年。江怀安是他们家三代单传的独子……”
“说重点!”
楚夕不耐烦的打断道。
方婉儿弱弱地点头,继续道:
“所以江爷爷对他的亲事特别上心。以前你们俩好的时候,江爷爷很喜欢你,对这门亲事很看好。那个时候江爷爷身体还是很好的。直到……”
方婉儿顿了顿,好像有些不敢说下去。楚夕急了,她隐隐觉得事情跟自己有关,便催促道:
“直到什么你倒是说呀!”
“直到江怀安提出要退婚的前几天,听说他和江爷爷大吵了一场,江爷爷当场气得中风了。后来就变成了这般痴傻的模样……没过几天江怀安就退婚了。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所以……”
方婉儿又顿了顿,仍然鼓足勇气道:
“所以江爷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好吧……其实我也该负责,如果不是我为了江怀安意气用事,用楚家的生意威胁你……”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都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找到江爷爷吧。”
方婉儿握紧了楚夕的手,道:
“所以我们去外面找江爷爷吧!既然他说了要来找你,有可能就在从江家到楚家的路上失踪的。我们沿着那条路去找,说不定能有收获。”
楚夕扶额,这个看起来像刻舟求剑一样的方法实际上无异于大海捞针。先不说这条路本就不长,这么几天了,江爷爷就算是爬也该爬到楚府了。就看这一路走来的房屋街道小径数不胜数,谁知道他在哪里走丢的?又碰到了哪些人?重要的是,为了江爷爷的安全,还不能公开寻人。可以说,这事在这个没有**没有天涯没有随手拍解救失踪人口的古代来说,十分棘手。
说是这样说,楚夕究竟还是同意了。毕竟和什么都不做在家守株待兔比起来,刻舟求剑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好歹能减轻点内心的负罪感。第二天,她便和方婉儿乔装打扮一番从楚府出发了。沿着楚府到江府,来来回回整整走了一天,连过路的小摊贩都认出他们了,仍然没有找到关于江爷爷的一星半点踪迹。
等楚夕告别方婉儿,筋疲力尽的回到楚府,已经将近晚饭时分。刚到楚府门口,突然有个人冲出来一把拉住她往外跑,楚夕被拉得一个踉跄,那人力气很大,楚夕没挣脱开,只得跟着跑。那人将楚夕拉到楚府转角一个僻静之处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楚夕又惊又吓,拍着胸口喘气,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谁知一看到那人,便呆住了。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做乞丐打扮的人,不正是江家上下苦苦寻觅几天遍寻不得的江爷爷么!
看到江爷爷的一瞬间,楚夕奔走了一天的腿仿佛更痛了,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靠,谁说守株待兔没用的!”
江爷爷才不管楚夕怎么想的,咧嘴冲楚夕一笑,道:
“好孙媳,我可找到你了!”
不等楚夕说话,他又警惕的左右看看,竖起食指做出噤声的动作:
“嘘别说话我,是来救你的我,在这附近潜伏了好几天这里的人真厉害好多人都知道我,要来救你在街上到处找我,幸好我,聪明假扮成了乞丐躲在偏僻的地方才没叫他们找到好孙媳让你受委屈了跟爷爷走吧!”
“啊?”
“啊什么啊快跟我,走吧不然等那些人追上来我,们可就跑不掉了!”
虽然不喜欢做复读机,可是此情此景,除了再“啊?”一声,楚夕实在找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谁来告诉她,这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个不久前还只会说“不吃药”的顽固老头变成了现在这个一口气说好几句话还不歇气标点符号打在所有我字后面的乞丐?
楚夕连哄带骗地好不容易才把江爷爷骗到了自己府上,安排下人给他沐浴更衣,又立刻派人去江家请江怀安过来。江怀安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地感到楚府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自家的爷爷已经换洗一新,端坐在饭桌前吃饭,动作规矩,吃相斯文,正常的可怕。楚老爷陪着坐在下位,楚易风也坐在轮椅上凑热闹。而楚夕在一旁垂头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爷爷见江怀安来了,只扫了他一眼,没有别的表情,继续吃了几口饭才停下筷子。这是几十年来的军营生活让他就养成的习惯,食不言寝不语。这反而使得江怀安更加不安,毕竟江爷爷吃饭要人满屋子追着喂已经快半年了。但再看此时的江爷爷,精神矍铄,双眼有神,哪里有半点痴呆的样子。要不是之前深受毒害,江怀安都快以为过去江爷爷痴傻的那半年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不待江怀安说点什么,江爷爷拿出一张帕子抹了抹嘴,双手冲着对面的楚老爷抱拳道:
“今次多谢楚老爷款待,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楚老爷也是一头雾水,只得呆呆的回礼,客气道:
“好说好说。”
江爷爷这才将视线转移到江怀安身上,看他的眼神,让江怀安想起自己小时候被父亲罚站扎马步,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几欲摔倒。江爷爷每次看到,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是一种包容且怜爱的眼神,往往当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后,接下来总是会让自己去休息,剩下的他会去和父亲说情。这是一个爷爷对孙子的宠爱,想要为他抗下一切,让他更加无忧无虑的生活。江怀安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恍惚起来,直到江爷爷声如洪钟的开口:
“怀安,过来。”
江怀安听话的走了过去,刚走近几步,江爷爷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给我跪下。”
第十五章 我愿意
更新时间2012…1…13 0:54:35 字数:2453
就算江怀安再怎么神情恍惚,听到这个命令时也愣住了。他今年二十岁,从小便被教育男儿膝下有黄金,跪过的人屈指可数。如今却被爷爷当着众人的面要求下跪,他自然一时缓不过神来。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楚易风,他推着轮椅到妹妹身边,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给楚老爷使眼色。连楚老爷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江老将军是出了名的护短,对自己的孙子宠爱有加,果真是癔症还没好么。说什么这也是自己家里,别闹出什么事情来,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楚老爷劝道:
“江老将军,这可使不得啊。”
江爷爷冲楚老爷一笑,道:
“江家三代单传,我江某人也就这么一个孙子。从小我就教育他男子汉要顶天立地,犯了错误就要承担责任。所以,这是他应该做的。”旋即有转过头对江怀安道:
“怀安,我叫你跪下,给楚老爷和楚夕道个歉。”
江怀安僵住了身子,半天才颤声问道:
“爷爷,敢问孙儿错在何处?”
江爷爷伸出手指一一列数: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擅自做主退婚,此为不孝。背弃婚约,抛下夕儿,此为不义。不孝不义,枉为江家子孙。你可知错!还不跪下求的楚老爷和夕儿原谅!今天若不能让夕儿原谅你,撤回你的退亲,你就别想再回江家的大门!”
江爷爷的语气越发凌冽,仿佛江怀安犯下的是什么十恶不赦得罪过。说到后面竟是怒火攻心,自己先咳嗽起来。
江怀安身子一震,却是开不了口。他要怎么向爷爷解释这一切,之前在江家确实是告诉过爷爷退婚是自己提出来的,可是……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楚夕,她站在房间的角落,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江怀安在心里苦笑,如果是以前,自己宁愿一跪也要取的楚楚的原谅,可是……可是他的楚楚,已经不在了。江怀安觉得脚上像是灌了铅,沉得他再也迈不动一步。他累了,这场闹剧,再怎么演下去也只是场闹剧。
江爷爷见江怀安仍然没有反应,急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咳得更加厉害:
“你这孽障!快…咳咳…快给我跪下认错!咳咳……你是想……咳咳……是想气死老夫不成!你……你你……今天若是……咳咳……求不得夕儿原谅,你……咳咳……就休要叫我爷爷!”
见江爷爷咳得喘不过气来,一旁早有下人忙着给江爷爷顺气,又是端茶又是扇风,一时间好不热闹。江怀安想,该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他再次看了一眼楚夕,深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的眷恋。深吸一口气,他缓缓道:
“我愿意!”
不,这不是江怀安道的,而是楚夕,抢在江怀安开口之前,朗声道出来这样一句话。此话一出,无疑平地惊雷,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种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的安静保持了好一会儿,就在大家都以为自己产生幻听了的时候,楚老爷代替所有人问出了心中所想:
“夕儿,你刚才说什么?”
楚夕轻轻挣开被楚易风握得生疼的手,往前走了几步,门外的光线正好打在她身上,姣好的脸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我说,我愿意。我愿意原谅江怀安。江爷爷,你就别再为难他了。只是这婚约,既然已经退亲,又如何能够儿戏。不若先这样,等江怀安表现好了,再来我家提亲,到时候再看我愿不愿意!”
楚夕的声音清脆响亮,就算是楚家厨房那耳朵有点背的张婶在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下,到没人觉得自己幻听了。楚易风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楚老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江怀安只是盯着楚夕看,仿佛要用目光将她看出个洞来。只有江爷爷,像是一个撒娇耍赖得逞的小孩,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了。先前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更加红光满面,也不大喘气了,欣喜道:
“夕儿果然是个善解人意大方可爱的姑娘!好!就这么定了。那你愿不愿意经常来江府看看我这把命不久矣的老骨头啊?”
楚夕歪着头想了想,道:“愿意。”
“那你愿不愿意偶尔跟那臭小子出去游个山玩个水,吃香的喝辣的?”
楚夕笑了,道:“愿意。”
“那你……”
怕江爷爷提出更无厘头的要求,楚夕忙打断他,道:
“江爷爷,你别说啦,除了让我杀人放火,我什么都愿意。你就安心回家养病吧!”
得到了楚夕的保证,江爷爷像是放下了一块担子,跌坐在椅子上,晕了过去,等众人七手八脚的叫醒他时,他又恢复到稚儿的神情,开始吵闹着要回家了。感情这病还是间歇性的。江怀安没有办法,只得吩咐自己带来的下人先将江爷爷扶到马车上,自己则留在后面同楚家人道别。
“楚伯父,楚兄,今日之事委实太过仓促,待改日得空,江某定亲自登门谢罪。这里先谢过了!”
说完,他有转头看了看楚夕,道:
“楚楚……能否同你单独说几句?”
楚夕早做好了单独面对他的准备,说了声好,便对着面露担忧的父亲和大哥摆摆手,跟着江怀安出门去了。
两人走到楚家花园中站定,江怀安像是酝酿了很久,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楚夕,犹疑着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夕笑了笑,耸耸肩: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觉得你肯定是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下跪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哦不对,是膝下有黄金。总之让你下跪太折杀你了。况且……”
楚夕顿了顿,江怀安深邃的眼神让她心中一跳,强自镇定道:
“况且你我本就没有什么恩怨,要说亏欠,反而是我亏欠得多些。退婚本就是之前的楚夕提出的,你只是为了顾全她,才先解除婚约。我听说……后来江爷爷也是因此才病了……说起来,倒是你受委屈多些。我帮你解围,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我欠你的。别说你不需要我的亏欠,就算是真的楚夕,也会对此很不安的。至少,至少江爷爷的病我要代替楚夕负责。在那之前,就当我们的约定吧,我偶尔去江府逛逛,看看他老人家,你也偶尔跟我扮演才子佳人什么的。其实我也很感激你知道真相后没有告诉别人,我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这里的女人没什么人权,到了年龄就必须要出嫁,哪怕再得父母宠爱,出嫁从夫,便更无自由可言了。你别太吃惊,我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与这里太不同了,因此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所以,你正好也可以为我省去许多麻烦。我们就算是各取所需吧……至少,在江爷爷病好之前,我们都维持这样的关系吧?好吗?”
楚夕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也不知道江怀安听清楚没有。抬头去看他,他的眼睛依然深如虹泉,从里面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靠的这么近了。楚夕怔地退后一步,江怀安这才缓过神,别过脸去看天边将落未落的彩霞,道:
“好,就当……是我们的约定。”
第十六章 八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