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钥狐疑,却知问不出她的事来,索性敞开说亮话,“那些人蒙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杀人,而且武功高强。我和妹妹逃走的时候,看到我家那几个护卫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他们还追我们兄妹,要不是谷中树木多又容易迷路,我和雅雅也会死在他们手中。他们若是只为钱财,为何对我们痛下杀手?我怀疑却不能确定。”
“是挺难讲的。”采蘩也学姬钥往后突击一下,却没看到可疑,“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疑神疑鬼,你才感觉有人跟着。话说回来,我们已经在郡城里待了好几日,要真是杀手刺客,早就没命了。”
“总之尽快离开得好。”他心神不宁,好像厄运还没有结束。
这一点,采蘩十分同意。
江船很多,问了几家之后,采蘩来到一只叫乘风号的客船前面。
舢板旁有一个人一把椅子。那人大冬天也不怕冷,只穿单薄风褂,脸上盖着一本书,看似睡着了。
“诗经?”姬钥有点惊讶,“一个船夫看诗经,真乃奇闻。”
采蘩不觉莞尔,“他是拿诗经挡光,哪里在看?更何况诗经是人人知道的书,船夫读,士子读,没什么两样,你别大惊小怪。”
“吵死了。”那人在书后动嘴皮子,“大清早叽叽喳喳,哪来烦人的麻雀?”
姬钥想出言相讥,视线和采蘩对个正着后打消念头。因为她的眼神在说,小孩子别乱说话。
“这位船家,我想往都城去,不知你的船载不载客,船资多少,又何时出发?”采蘩开门见山,不为他的不耐烦所扰。
书本拿下,一张黝黑大饼脸,眼黑少眼白多,大鼻子大嘴,和诗经全然不配。但等他看清采蘩,眼珠子一定,大嘴一咧。
“原来是位美人,算啦。”
姬钥哼道,“好色之徒,怎能同舟共行?”说罢要走,却见采蘩不动,“喂——”
采蘩给他脑袋一个栗子,“喂什么喂,没大没小。仗着爹娘重男轻女,姐姐都不在你小子眼里,是不是?”能当着面说出心里话,这样的人未必坏。她最怕那种口是心非的。
姬钥怒瞪她。他堂堂姬氏,竟被她连打两次脑袋,简直耻辱!但他也只是瞪瞪而已,因为他清楚这一路得靠她。
“这位大哥,我二弟不懂事,请勿见怪。”采蘩唇角一勾,低头以袖掩去,视线却迅速往身后一瞥。
两道锋芒!
她再抬头,神情无波,与那大脸哥的目光对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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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多收你,对不起俺全家
“大妹子,我这船先到陵郡,去不去都城要看客人多少,总不能做赔钱的买卖。不过陵郡有很多船到都城,我可以给你介绍好船家。”汉子双手往脑袋后面一搁,眯缝起白多黑少的眼。
“那我们不坐。”姬钥习惯性做主。
但,没人理他。
采蘩声音陡低沉了下去,“我姐弟二人,再加上五岁的小弟,船资多少,何时出发?”
“晌午过后就走,五日到陵郡。”那汉子说话声也不大,“按人头算,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六两银子一个,包吃。不管你是否自备干粮,不得讨价。你要是决定了,先付五两定钱。”
“近二十两银子,你看我们好骗吗?”采蘩心想,自己把棉袄弄那么破旧了,居然还让人抬高价,是何道理?
“我看面相收钱,大妹子不是着急嘛。如今世道艰难,运客的生意不好做,我家里老小几张嘴等着我拿钱回去买米,也是没办法。”大脸哥剌哈哈笑着。
“诳语。”姬钥愤然不平,扯着采蘩的衣袖,“换一家。这么多船,还怕没人搭我们一程?”
“这位小哥一开口就是不凡,我不多收点,对不起我全家老小。”大饼脸无动于衷,“买卖自愿,我不强留,不过——”
哎呀,是姬钥这小子的贵族腔势惹得祸,采蘩斜白他一眼,却问那汉子,“不过什么?”
“贵是贵一点,却物有所值。大妹子心里怕的,要是上了我的船,那就不必操心了。我蟒花生下来就喝江水,这么多年客人从未有过闪失。”汉子自报家门。
姬钥再怎么装老成,听到蟒花这名字,噗哧一声笑出来。
但采蘩没笑,眉心一拢,眸底沉着这汉子的笑模样,已经听出他话里有话。莫非,他也发现了不成?
“大妹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是缘分。”蟒花把书往脸上一扣,“我本来只帮人看个船多赚几个钱,没打算载客。”
采蘩眼睛一亮,声音清朗,“大哥,我们搭你的船,这是定钱。”
那汉子依旧书蒙脸,伸出手接住银子,轻巧一掂便揣进怀里,“午时出发,自己吃饱上船。”又拿出一张纸,“这是出发地,过时不候,定金不退。”
采蘩看过,果然如自己所想,淡然收好,“多谢蟒大哥,我们午时见。”
“不谢不谢,一路有美人可以看,这趟不无聊。”蟒花闷声桀笑。
采蘩转身就走。
姬钥却对蟒花不正经的语调再度不满,疾步跟上采蘩,火气隐隐,“分明冲着你这副容貌,你还自动送上门去。我知道你急着摆脱我们兄妹俩,可也不用施展美人计吧?你虽然长得还不错,却实在妖艳有余而端庄不足,勾人也成不了大器,顶多占点小便宜。”
“臭小子,闭嘴。”采蘩被戳到痛楚,眸瞳一紧,拽住姬钥的耳朵,“长相是父母给的,妖艳也好端庄也好,与我何干?再者,我一没媚笑二没抛眼,正正经经说话,勾了谁?”眼角晃过一个布衣路客,相貌平常,但眼神极为犀利。
姬钥不敢相信她揪自己耳朵,大喊,“你好大——”胆子。
采蘩将他耳朵拎到近前,作愠怒状,“二弟,别以为爹娘给你撑腰,我就不能教训你。”
姬钥愣住,但反应很快,讨起饶来,“大姐,我不敢了,放手,疼啊。”
孺子可教,采蘩松开手,“快走,再多话,我把你耳朵拧下来。”
两人一个有气一个有屈,很快消失在繁忙的码头集市中。
那个布衣男子冷眼望着。
另有人上来问,“是姬明的儿子么?”
布衣男子沉声道,“不太像,而且那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老大你都不确定,那要如何是好?”那人显然是手下。
布衣男子目露杀机,“他们要上乘风号,我们也上,到时候就——”手刀一斩,“提了脑袋回去跟雇主确认。”
手下连忙翘拇指,“老大,这招高。”
“少拍马屁,这船晌午就要走,还不快去跟船大说我们要上船。”布衣男子不苟言笑。
手下一溜烟去了。
晌午,日远天苍。
蟒花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光脚趿双拖鞋走上甲板,满意地看到已经松开捆绳的帆。
“老大,咱不是下午才走,好端端突然改成晌午?”一个蓬头散发,满脸胡渣的男子说话带些抱怨。
“老大甭理胡子,我去找他时,他枕着菊娘的大腿睡得好像要嗝屁了一样,听到立刻要出发,当然舍不得温香暖玉。”正在收锚的男子又高又壮,竟打赤膊,上身都是肌肉疙瘩,肤色赤红。
“呸,你娘的要嗝屁!”胡子骂道。
壮汉大笑,“对,对,没有嗝屁了还流口水的。”
壮汉身旁的船夫们都肆无忌惮笑起来,连蟒花也不例外。
采蘩一上船,正好听到这段话。她虽然不觉得什么,不过旁边的姬钥皱紧眉头。
他双手往雅雅耳上一捂,大声干咳。
“哦,大妹子守时啊。”蟒花啪哒啪哒朝采蘩走去,大嘴咧笑。
“好说。”采蘩一手牵着雅雅,环顾四周,“可是,蟒大哥,我以为你这是客船,却像货船。舱房如此小,没法住人吧?”
蟒花嗅嗅鼻子,没大所谓,“大妹子错了,我这是货客两用船,既能载客又能载货,舱房都在船肚子里,宽敞得很,又不怕让人找上门。还有没有别的行李,我让弟兄们帮你拎上来。”
“如蟒大哥所见,我们姐弟三人就身上的包袱而已。”尽管姬钥使劲往回拉她,但采蘩并不打退堂鼓。这些人虽然莽气很重,但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确实是有经验的行船好手。
“那就好。”蟒花又对胡子喊,“刘管事来了没?”
“还没有。我跟他说要早出发,他一脸不乐意,说约了人喝酒。”胡子没他老大的眼力架儿,只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姑娘和两个脏兮兮的小孩,瞥过就算。
蟒花往码头上看了看,“既然如此,开船吧。”他说一不二的。
胡子很为难,“老大,没有这样的,载了货却把货主丢下,万一他告咱们偷他的货怎么办?”
“他不过一个管事,货到陵郡会有别人来提,告我们什么?我说晌午开船,他过时不到是他自己的错。契上写得很明白,货上船后,出发日期以我的判断为准。”蟒花一挥手,“起帆!”
好强横!采蘩心中居然安定了些,随一个船夫走到底舱去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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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诗经心经的亲戚关系
客舱一点都称不上宽敞。
雅雅看着小小的舱室,觉得好不新鲜。小人儿背着手,对大人来说转个身都窄的地方,她这儿踩踩那儿踏踏,趣味十足。
嗅着一股子怪味,姬钥却站在门外不肯进来,对采蘩有话说,“明明就是东城码头,怎么变成了十香码头?明明就是乘风号,怎么变成了巨阙号?明明是客船,怎么变成了货船?那个名字跟蟒蛇差不多的家伙分明就是骗了我们,你为何还执意上这条贼船?”
“他没骗咱们。他不是说了吗?是在替人看船,也就是和乘风号没关系。”采蘩从袖中拿出之前蟒花给她的纸,“自己瞧,地方船号写得清清楚楚。”
姬钥看过,果然如此,却立刻提问,“你不是不识字?”
采蘩神态自若,“我字识得不多而已。”看他皱眉怀疑,又道,“你也别抱怨了,打从你非要我这个陌生人送你们回家,就可能遇上了骗子,实则你我都不过是凭直觉择人罢了。”
姬钥不能说她不对。
“那位船大看似凶悍,言行却光明磊落,并非小人。”爹说人心是要用心去看的。她未能看清沈珍珍大方贤良下的歹毒心思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从此不想犯同样的错。最起码的一点,不能以貌取人。
“让大妹子说的我老蟒不好意思。”蟒花出现在门边,“就算真对你们有什么坏念头,也不敢了。”
姬钥对这人的莽气始终喜欢不起来,“别打我姐姐的主意,否则要你们好看。”
蟒花呵呵笑了两声,“看你们打打闹闹,其实姐弟情深。放心,你们好运,遇晚了老蟒五年。对了,我瞧小老弟是读过书的,特来一问。”
采蘩想起他拿书遮脸的样子,心道不会是问诗经吧?她见过的,读诗经的人,天生或刻意都有点儒雅,唯他五大三粗,一书在手,倒成了滑稽之物。
“二弟,好好回答蟒大哥。”她点姬钥。
“知道啦。”姬钥贵公子的习性难改,动辄道理,但心肠不坏,见蟒花客气,他也客气,“想问什么?”
“我这人早年烂臭脾气,刚开始做正经买卖的时候,得罪不少客人。后来遇到一位僧人,他留给我一本心经,教我其中道理。这本经书如今我可倒背如流,也翻烂了,于是我就想找别的经书来看。买了本诗经,上面一大半字不识也就罢了,能识却也读不懂。小老弟要是有空,这一路能不能跟我说说它其中的佛理?我真是一心向佛。”
姬钥眨巴眼睛,这人在说什么?诗经和佛理有何关联?他看向采蘩,只见她抿直了唇,要笑不笑的,又仿佛实在忍不住,转身过去和雅雅一起踩木板。喂,这是要让他一个小孩子对付一拳就能打趴他的壮汉么?
然而怒瞪无果,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好,“这个……诗经其实不是佛经。”
蟒花瞪眼比姬钥的凶悍百倍,声如洪钟,“什么?!你小子的意思是我连是不是佛经都搞不清楚吗?岂有此理!诗经诗经,和心经一样都有个经字,怎么会不是经书?”
姬钥往后一退,不知怎么说出来的话就变了味,“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这诗经之中虽然有佛偈,但还涵盖很多其他的人生道理,不全然是佛经。”
“怪道看不懂呢,我学心经前大字不识一个。不过无妨,这诗经既然有那么道理,我也想把它读通啰。小老弟,每日抽些功夫出来给我说说如何?你的船资就免了,当老蟒的束脩。”蟒花年轻时有点无恶不作,如今收敛性子,对读书突生兴趣,已经不止让一个人傻眼。
姬钥半张着嘴。他出身贵胄,入国学修儒文二学,同学皆自名门高士,现在要他教一个船大?
“多谢蟒大哥。我们千里寻亲,银钱着实紧俏,少给一人的船资都是好的。我二弟虽然年纪小,但天资聪慧,读书常受先生夸奖,每日让他给你讲讲诗经便是。”采蘩背身笑过后,转头已经一本正经。
“……”姬钥目光恶狠狠盯她。
采蘩扯开笑容,“二弟,爹娘辛苦供你读书,该是你回报家里的时候了。六两银子呢——”拉长声调。
受到“姐弟”身份的限制,姬钥只好点了点头。
“好极了。”蟒花乐呵呵。
“老大,刘管事跳上来了,正骂人呢。”胡子跳下来,单手挽袖,“怎么样?你一句话,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蟒花一听龇牙咧嘴,没有回胡子的话,却对采蘩说,“大妹子,舱里气闷,除了睡觉实在不是个消遣的好地方,常上甲板走走,沿途风景也挺好看的。来,你姐弟三人跟我老蟒上去见见其他客人,免得不认脸惊了。”
采蘩客随主便,带着姬钥和雅雅上甲板,却听有人大声说话。
“叫蟒大出来!我真金白银包了这条船,你娘的居然拿了货就敢跑,也不想想这货是谁家的,一个个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