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是真心为少爷的,那我们也就放心。如果不是,顶多亏了这年的。”
冯斡手指头上下点着林川摇,“林川啊林川,你让我试试她,敢情麻烦得罪人的事都叫我来干,你等着收现成的。”
林川憋着笑,“冯老哥,我要是像你这么懂营生买卖,自己还真就试了。对账本一看就脑袋大,做买卖的事一窍不通,我怎么去看别人有没有这本事,不靠你的慧眼,靠我,你也不怕把这些铺子都搭进去。”
“行了,我说不过你。试试可以,但她要是不行,我可会说实话。”冯斡明显不以为采蘩有多大的能耐。
“那是自然的。你说不行,我原话回了少爷,由他作主。”林川应得痛快,“不能因她是老爷夫人认的义女就睁眼说瞎话,这关系到小主子们的将来。”
“你明白就好。”冯斡起身往外走。
“这就试啊?”林川觉得有点突然,“等过了年吧,今日只来让你认个脸。”
“你以为试一次就知道深浅?得看上好一阵的。总之交给我的话,你别管了。”冯斡经商老道,做事稳重。
“是,是,随老哥你的心思来,我不管。”林川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从不管自己不能管的事。
两人正打算去见采蘩,门外来了冯斡的得力手下,也是这家铺子的掌事,问账本上几项不确定处。因冯大掌事平日不在这间铺子里坐,要请示的事还挺多,所以一时出不去。
采蘩那儿婆子量身却是信手拈来,三下两下了事,听说大年夜就要穿的,便急忙赶制去了。雪清雨清说要看看衣料子,可以早点为采蘩准备春装,非拉着她到前头大堂里去,一段段的绸啊丝的往她身上比划。
伙计们虽然不清楚采蘩的身份,但大掌事亲自迎进来,肯定是贵客,他们更加殷勤十足,几乎围着团团转了。
“这店里头的人都不长眼么?看不到我们等半天了,也没个喘气的来招待,想关门还是怎么?”很不耐烦又刺耳的女声响起。
采蘩回头一看,叉腰在前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头梳丫环髻,面色不悦的婢女,她身后还有三个婢女,四人中间是正主,一位眼若杏腮若桃眉若远山的美人,穿得是银红风袍,风帽上逢一圈雪狐毛,衬得肌肤凝脂如玉。婢女虽在发难,美人却眼儿上挑,好像对上方题匾非常有兴趣,唯嘴角微翘透出一丝傲慢。
原本她们是对伙计发难,采蘩并不打算出头。但雨清是老实丫头,觉得对方说得难听,就嘟囔了一句。
“一时疏忽,何至于骂人呢?”
那厉害的婢女眼睛一瞪,“骂人又不是骂你。”瞥过采蘩,冷笑又道,“怪不得没人来招待我们,魂都给狐狸妖精勾走了。”
雨清气得脸红,“你嘴巴放干净点,说谁勾魂!”
“当然不是说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土里土气像村姑似的,也好意思到这铺子里来买衣料,就算有钱买最贵的,穿到你身上就成泥疙瘩。”那婢女嘴不饶人。
这下,连雪清都来脾气了,但她懂得分寸,先看采蘩的脸色。
采蘩最讨厌之一:小孩。最讨厌之二:无缘无故说她的长相。不是她先惹的,但找上门来,她也不怕。
“听闻南陈才子佳人,我向往已久。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优雅的佳人没碰上,却碰上当着一屋子生人面就敢大放厥词的叉腰女,今日真晦气,污了耳朵还要费神掏干净。”要比又冷又艳,对面假淑实傲的女人不是采蘩的对手。采蘩说话,不在口才,而是语气,能让人骨子里发凉。“走吧,我们这几个妖精土块的,杵在穿金戴银的人面前找无趣。要知道,有些人不穿一身能看的,压根不能出门,总得让她们遮羞。”
雨清雪清顿觉出了口恶气,不由眉开眼笑,跟着采蘩往里走。
“站住!”音色变了,娇美得很。
采蘩冷冷回眸。
少妇也冷冷望着她半晌,在众人以为要有一场麻烦时,开口道,“天冷,又快年节,此时出门办事心情自然不好,我婢女言语有所冲撞,这位姑娘别恼,我代她赔个不是。”
倒不是采蘩有偏见,实在那少妇刚才的冷眼去得有些莫名其妙,让她无法相信话里真有诚意。
“怎么了?”有人跨进铺门。
那是一位翩翩美男子,眸如月,眸光如星光,明珠扣乌发,雪青鎏银丝花袍,腰间垂琳琅配饰,其中一枚镂金雕纹小香球敲细悦铃声。
少妇立刻走到他身边去,柔声道,“没什么,一点小误会,已经解开了。”
美男子目光扫过采蘩,又扫回来,却眉头微拢,“解开就好,大年下的别冲撞人,惹回自己一身是非。”
“我知道了。”少妇乖巧答应。
采蘩心里又犯火,什么叫惹回自己一身是非,难道还是她挑起是非不成?这些似模似样的人怎么一个个让她看着烦呢?
但身边的雪清雨清突然双双一福,齐声道,“三公子。”
圣诞节下雨,但香槟配香扒,美哉快哉。亲们,圣诞快乐。
第50章 三哥三哥你好啊
姬府的婢女喊三公子,当然是姬三公子。
如果是别人采蘩还懒得看一眼,但这位让姬钥夸得与日月齐辉的向家五郎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当然满心好奇,以为自己刚才三观不正看走了眼,于是又细细打量起来。人长得嘛——确实美男,名门望族后裔身上该有的贵和傲他都有,星空一般的双眸不落尘埃,好像这铺子里大多数人都不屑得让他入眼。然而,他对那名美人有意无意捉捉小手,捏捏小腰,眉宇轻浮。再看回他那双眸子,不是星光,是让美人金灿的发饰映得反光,一旦分离开来,就迷瞪了。换句话说,姬三公子美在皮相,骨头很轻。
同比之下,向琚才是真正的贵傲,从里到外,一点不容侵犯。
姬三甚至远不及姬钥。采蘩淡淡收回目光,也没什么失望。皮相之美易迷人眼,姬钥年纪小,又是自家的三哥,自然往十全十美处说。不单是姬钥,世人多如此。但她这世对外表浮华已看得清清透透,只想学看人看心。
雪清雨清这么一福,姬三的视线才落到平地,“你们是府中婢女?”脸是不太认得,但衣裙是姬府统发的冬装。也还好,只是丫头而已。
雪清答道:“我们是四房里的。”
姬三听到四房出来的,不由再多看两眼,最后定在采蘩身上,“听说十郎多了一位义姐,祖父母当贵客一般招待着,莫非就是这位姑娘?”
雪清见采蘩神色平常,便点头道,“正是。”
姬三正要再说,身旁美人却道,“公子,妾身不能出来太久,早些挑好早些回去。”
“知道了。”姬三对她和颜悦色,神情十分亲昵,似乎突然忘了雪清雨清这号人,招伙计过去只说要最好的裘袍子,便带着美人和四婢进里面去了。
雪清雨清还有点面面相觑,倒是采蘩仍淡定,心中更肯定这姬三只是一副好看的花架子,想着回去臊姬钥那小子去,自得其乐,面上更一派闲情。
“那美人不知是谁,竟让三公子不顾自家人?”雨清说着却撇嘴,对美人毫无好感。
“不是他的妻妾么?”采蘩问道。
“不是的,否则也不至于吵起来。”雪清断定。
一个伙计小声告诉,“那是梦雨轩的新头牌璇香姑娘,都说她今年能得花魁。”
头牌,花魁,这些词一出来,三人便知这美人的来历。
“青楼女子的小婢这么嚣张?”雨清脱口而出。
雪清也有同样的想法,“还不是仗她家主子得三公子的宠。等三公子的新鲜劲过了,咱们再瞧吧。”
采蘩不知怎么心里又逆反,“别光瞧她,也瞧瞧你们三公子啊。男子若不好色,女子就不以色诱之。男子若不轻浮,女子当然自重。小婢嚣张,主子纵容,皆因三公子而起。”
雪清雨清张口结舌,半晌后各自低头。
采蘩懊恼自己直接了些,却不想再说好听话。
林川和冯斡走出来时就看到三人沉静,但没上心,“大掌事有些急事处理,让小姐久等了。”
采蘩轻摇头,“无妨。林管事既然出来,可是能走了?”
两人在那儿说话,另有伙计附着掌事的耳朵将刚才的事说一遍,再传到冯斡耳里。冯斡听闻,心中对采蘩多一分高看。做生意虽说客为重,可遇到刁蛮不讲理也不应一昧忍让,而且事后她没有对店里他人抱怨只字片语,足见其心之宽。
“今天好日子,不但招待了采蘩小姐,还能做三公子的生意。林管事,要不要随我去招呼一声?”冯斡却想正好当第一回合来试这个姑娘。
林川有点诧异,“三公子也在,那是巧了。他去了杭州近半年,昨天阮大管事跟我聊起,说他赶不及回来过年,想不到已经返家。不过今早我才去过二房,怎么没听人提呢?”
采蘩嘴上不说,心里很忙,暗自道,敢情是赶着回来和花魁过年。
在场的,人人表情都差不多,想法也差不多。风流是一回事,为风流而误孝道又是另一回事。再者如今正是齐府致哀时,姬三不着家就带青楼女子来绸缎庄买东西,这样的举动要是传到外面去,皇帝都得过问下责。
所以,冯斡沉声道,“三公子与采蘩小姐随行而来,和璇香姑娘不过巧遇,你们都听清了吗?”
伙计和掌事都说听清了。
采蘩一怔,这谎怎么把她也给编进去了?编姬三跟她一块儿来的,无所谓。可随行的话,等会儿他也要跟她一块儿逛去?那她出来到底干什么的?
冯斡将她的微愠看在眼里,却笑眯眯对她说道,“采蘩小姐稍等,我和林管事去打声招呼就来。”已知她坚冷,再试她的柔韧。
她地位低下,曾经对爹的任性仍遭人捏柄做大,成为讨伐她的骂名。采蘩懂得,懂得此时她得帮忙圆这个谎,为了姬钥和雅雅,为了她自己。
“冯大掌事只管去,采蘩等着。烦你给三公子提个醒,他说带采蘩去吃好吃的,我这会儿已经饿了。”她语气淡然,但话很顺耳。
冯斡目中精光一闪,随即眯去,哈哈道是,拉着林川往里面走。不错,不错,此女可教也,小主子对她的信任没有白白托付。
过了一会儿,门帘挑起,走出三人。冯斡,林川,还有姬三。
采蘩嫣然一笑,知觉中放入娇柔,纤指缓缓抬起,葱郁一点,“三哥慢得很,等下罚酒三杯。”说完收回妙手,以食指遮樱红小嘴,含笑半枚。
姬三但见眼前开粉艳桃花,心中哪里还有半点不甘心和恼怒,不由回她笑颜,“让妹妹久等,确是为兄的不是,当罚当罚。”
采蘩挑弯了眉,漂亮的眸子流转波光,“今日我在冯大掌事这儿做的衣服,这银子——”
“这当然是算在我身上了。”姬三说罢,掏出银票付钱。
“多谢三哥,那我先到车上去了。”转身,桃花艳已清,面色霜冷。她不想用美色,但显然对有些人而言,这一招有快有省力。
因为转得快,没看到冯斡嘉许的目光。
采蘩之媚,天生后养,若有心施展,各种美人难以争辉。这世上也许别的不多,好色之徒一抓大把。她已痛改前非,不仗美色横行,却知媚入颜,妖娆刻骨,无心有心都会成罪,今生唯有谨记收敛。
第51章 那点儿远久的旧怨
天鹤楼,正是秋氏点到名的那家,都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三公子,您多久没来了?听说去了杭州,那里冬美人美,您也没带一位回来?”姬氏三郎的到来,让掌柜亲迎,还油嘴滑舌套近乎,看到后面踏进来的采蘩,顿然眼睛一亮,“莫非这位——”
姬三郎干咳一声,“掌柜的,我四叔四婶新丧,我怎会有心思携美同游?这位是我——堂妹妹,今日出来伴她买东西,你别瞎猜。给我一间清静房,置一桌素淡的酒菜,别弄热闹,我们吃完就走。”
掌柜拍自己两下脑袋,“瞧我这记性。三公子说得极是,差点让您坏了孝礼,是我的错,待会儿我多送两道菜,算我赔不是。”
一般生意兴隆都不会无缘无故,要货好人好,好处多多,才能一直旺场。采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倒也不是她想学做生意,但晓其中道理,一通百通。
“应该的。”姬三郎不惭愧,忘了自己才和青楼女子在一道,接受得坦然。
那自以为是的傲慢,令采蘩低眸冷笑。
“妹妹小心楼阶。”姬三郎好似真兄长,“丫头们还不赶紧扶着些?”
雨清雪清忙上来扶采蘩。
采蘩却一手搭上扶栏,仍垂首瞧地,“三哥只管带路,采蘩自己能走。又不是腿脚不便,何须他人左右搀扶?”
林川带着梓峰他们走在最后头,闻言不由想笑。这姑娘真是不吃软也不服硬,卯起来谁都要受她冷嘲热讽,实在厉害得很。四爷和夫人都是好脾气人,但好人吃亏啊。这下好,有她这样的为四房出头,从此他们的腰杆一定能越来越硬。
林川听出来,姬三郎也听出来,笑脸有些僵了,又不能当着人前发作,遂不再说,只管往楼上走。但见楼上喧哗,坐了七八桌人正嘻嘻哈哈敬酒,还有女姬弹琵琶弄筝唱曲。平时也就算了,今日心里有气,落在耳里分外刺。
“这般吵闹,如何还能清静吃饭?掌柜的,都是些什么人,吃饭没规矩的。”
掌柜仍齐头笑面,“三公子,是向四公子交待下来的。他新提拔的一个大掌事总管东城向氏生意,请了亲朋好友庆贺,难免热闹。不过您放心,我给您的包间保证不会吵着您和小姐用饭。”
“最好如此,否则我可不掏银子。”姬三郎哼道,不耐烦甩袖,又低语,“也是晦气,和向家的人撞在一日。”
采蘩也对这个姓敏感,不为别的,最近得罪他们挺多,所以她再往上走就有些半遮半掩,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