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一向蒙面。听声音约摸三四十岁,看身材却像十七八九,按武功高低的话大概七老八十了吧。一年只出现几次,有事要留话,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很难说。”姬三答道。
又是蒙面。一个个装神弄鬼,恐怕真是一伙的。
采蘩想到这儿,好奇姬三一句话。“身材能看出十七八九吗?”如果年纪大,腰驼了,背弯了。腿哆嗦了,但青年到中年的身材应该差别不大吧。
“对啊,保养得特别好,玲珑剔透水蛇腰,身材修长高挑,单看它,就知那面纱之下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姬三描述时,神情无比――钦慕。
采蘩惊道,“飞雪楼主是女子?”太出乎意料了!
“我没说过楼主是男人。”姬三面上却露出一丝邪笑,分明是刻意为之。
“她是女子?”采蘩仍有些不能相信,“莫非飞雪楼里女子比男子多?”
“不,七殿阎罗全是男子,小鬼中女子屈指可数。”姬三如今已经是飞雪楼的“叛徒”,什么都如实交待,“蘩妹妹为何如此惊讶?你也是女子,你也很能干,你的才智不亚于任何一个男人。这世上既有你,当然也有跟你相似的女人。楼主虽为女子,功夫出神入化,智慧超凡,飞雪楼众人无一能及,自然心服口服。我是说,多数人。”
“并不是我小瞧女子,而是一直想当然飞雪楼主是男子,因此觉得十分突然。”更何况,采蘩还有过一种设想:独孤棠的师父和飞雪楼楼主都喜欢上同一个女子,但那女子选择了独孤棠的师父,故而飞雪楼的楼主情伤远走天涯。
“也是,就连小鬼们都以为楼主是男人,更别说你了。我说过,飞雪楼自上而下等级森严,分工明确,隔开一级,就无联系。七殿阎罗中,如我这般由楼主亲授武功的只有两人,包括大阎罗在内,五人是网罗来的高手。他们未必见得甘于屈居楼主之下,但打不过楼主也是斩钉截铁的事实。杀手组织一切凭实力争位,输了就得服从。啊,对了,据说上一任楼主是男人,就在我加入飞雪楼的前一年。”姬三想起来。
“上一任?”采蘩半张着嘴,“楼主还有任期?”
“没有任期,谁能打败楼主,谁就是新楼主,不然你以为世袭的不成?”姬三笑她见识短,“上一任楼主死在她手里。本来大阎罗是飞雪楼排名第二,但楼主只是失踪,不能确定生死,因此大阎罗暂代。”
采蘩听出其中的不寻常,“可是楼主失踪三四年了,大阎罗完全可以当她死了,自己作楼主。你说他暂代?受谁的委托暂代?”
姬三一怔,“谁的委托?”
“恐怕飞雪楼后有更大的,比方说,大东家。飞雪楼是杀手组织,我们现在知道至少有两任,但飞雪楼成立之初呢?培养杀手请杀手要花钱的。这个花钱的,恐怕就是飞雪楼真正的主人。所以,大阎罗那么想得到楼主的位子,孤立你这个嫡系,却始终只是代管。”采蘩先天记忆强,这样的长项绝不可能出现在脑子不灵活的人身上。
姬三恍然大悟,身处飞雪楼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想过除楼主之外还有真正的主人,但听采蘩说得却又那么合情合理。
“是谁?”他不禁寒颤,是谁隐藏得这么深?
“三哥问我,我却是这其中最无辜最糊涂的人。招谁惹谁,先让你们飞雪楼追杀,又让东葛青云推下山崖,还人人当我是罪魁祸首。”她知道是谁的话,这会儿大概就是死人了。
“好了,我不问了。”姬三回身就走,“你看会儿就回营帐吧,不然冻成柱子。别等了,独孤棠今晚回不来。”
“三哥!”
姬三听她语气急促,连忙转头去看,却见她整个人已经扑到面前,双手一触他的肩就用力推,令他反应不及,仰天撞地。
“你――”嗖嗖嗖,破空之音传入耳,他终于知道有异,护着采蘩连滚几圈,藏于大石之后,“有人偷袭?”
“是弓箭手。”采蘩看得更清楚些,“三哥帮了我几次,这回一次还清,要不是我,你就让人万箭穿心了。”
“妹妹太夸张,顶多就是三箭穿――”头顶又有风声,飞过去几道线,姬三乖乖改口,“五六七八箭。”
采蘩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从大石后探头,见营地那边已经乱了套。丁氏四兄弟护紧她左右,自认她落下啸崖是他们的失责,如今誓死相随。
“小姐,咱们运气不错,在对方突袭的外围,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几个在这里。”丁大也探看着营地,“穿衣虽乱,却不似山贼,先摆弓箭手,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兵马。”
这时就听有人大声说道,“南陈与北齐本友好,谁知周攻齐,南陈袖手旁观,实在无耻之极。今日我等就跟你们算算这笔账,准备受死吧!”
采蘩暗道糟糕,恐怕独孤棠中了调虎离山计,以为齐人会劫余砻,对方却没上当,反而借此突袭南陈使团。想想看,那些流亡贵族对北周恨之入骨,比起路费,杀南陈使节会造成北周更大的损失,
姬三反应也不慢,“明明是想令北周颜面扫地。”
采蘩一咬牙,“我们不能藏在这儿什么都不做,钥弟雅雅怎么办?”
“蘩妹妹,你出去就能救得了人吗?”姬三反问,神情并不太紧张,“安心,不过是北齐残余份子,但向五郎手里却有精兵强将,打起来未必输定。”
向琚身边的黑白老人就能以一当百,只怕他不到最后不肯将私请的高手公用,还打自己的小算盘。
“我不出去,你可以出去。三哥,别忘了你那根蚕丝,不用会变脆的。”采蘩想让他冲锋陷阵作贡献。
“蘩妹妹才忘了,我是姬府三公子,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出去比你死得还快。”如同采蘩竭力否认自己的过去,姬三也打算将阎罗的身份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否则有多少仇家找上门,妨碍他退出飞雪楼。
“三哥也傻,拿块布巾蒙起脸,谁知道你是哪位。事后我给你作个人证,说你跟我在一处地方躲着。”采蘩说这话有些不负责任,但见在营外叫嚣的蒙面汉们,突然有了另一个主意。
亲们,喉咙肿得不好说话了,吃了药全身疼,现在去睡觉,大家晚安。
第280章 那位是哪位?
张翼急匆匆走进向琚的营帐,他虽比向琚年长,但在使团中向琚的官位比他高,因此道声向大人,“情势如何?”过来的时候,只见前方火光刀光混成一片。
向琚皱眉在看地图,“齐人约摸二百有余,我们虽然也有二百余人,但真正能防卫者只有百数。独孤棠带走了他自己的兵马,这仗想要保全每个人恐怕很难。我们又是背山扎营,山上埋伏了对方的弓箭手,人数尚不能确认,而前路堵死,如今竟成了困处。”
张翼是文官,不懂作战,“那我们就无路可走了?”
“最坏的打算就是集中全力杀开对方的包围,能逃多少就逃多少。张大人,到那时就紧跟着我吧。”向琚笑容虽温,心却冰冷,已有弃卒保车的决意。
张翼全然不知道向琚此话的真正涵义,以为到时候就是一起往外冲,倒也不怕,点点头又问,“现在我们难道什么都做不了?”
“防比攻容易,更何况我们人少。”向琚更不怕,这里所有人都可以被牺牲被抛弃。采蘩――他尽量不去想这个女子。
这时,采蘩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姬三瞪着她,“你说你要扮成谁?”
“不像吗?声音可以装成三四十,身材自然十七八,功夫的话,不动手谁也不知道。”蒙上脸,她觉得自己完全能成为神秘的飞雪楼楼主。飞雪楼主是女子,这是今晚的意外收获。
“像,但是你装楼主有什么用?那些是齐军,普通的,逃亡的残兵剩将,连飞雪楼之名都未必听说过。”姬三满脑的糊涂。
“那可说不定。”采蘩再望身后的江流,江上有夜行船,劈分了月下银带,“三哥。这里是分水岭,却都由一股力量推动。北周,北齐,南陈在此相遇,也许冥冥之中亦有定数。”
“你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好吧,他曾以为自己聪明得很,遇到这位怎么就不够用?
“我的意思是你要么蒙上脸,要么坐在这儿等齐人发现你。当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南陈贵公子,把你扔到江里去。如果你不服,不小心拿出蚕丝来,就算保了命,会武的事也曝露了。要是听我的,至少互相作证是急中生智,装江湖人物想要扰乱齐人,助向琚他们一臂之力。”很好选择,她这般以为。
姬三心中一动,却暗道那人不会这么料事如神吧?但正因为有了这个念头。他决定听她。
六人要做的准备不多,蒙上脸。然后从大石后走出来。
对方有人留意到采蘩等人的出现,连忙大喊,“你们什么人?”
不论真假,姬三此时都是阎罗,冷冷道,“飞雪无痕,小鬼敲更。前来执行任务。”
这话是照采蘩事先说的,他心有猜测,但仍不觉得飞雪楼跟这些亡国齐人会有任何关联。因此。当齐人中走出一目光阴鹜的蒙面汉子,道来得正好时,他大吃一惊。
“你是飞雪楼主?”大汉的视线在采蘩身上停留片刻,“听说你失踪多年,却是为何?”
姬三更惊,对方居然知道楼主是女人。
采蘩的声音变得低沉,却十分自信,“我闭关四年修习武功,不想让人打扰罢了。想不到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一群丧家之犬,真是扫兴。”冷哼两声,“直接离开周境是当务之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一路惹麻烦。瞧你们多好找,问哪里有强盗,立刻就知道行踪。”
要不是姬三确定面巾下一定是采蘩,他可能也会让她冷傲的说话方式骗过去,太像了,还有语气,简直是对方的旧识一般。
大汉更没有一点怀疑,只是被骂了心里不爽,“逃出去了又如何?就剩这么几百人,难道还能东山再起不成?或者你主人将来登上大宝之日,会为我们复国?我们虽曾合作,恐怕亡国之人对你们也没半点好处了,所以楼主亲自出面,我也惊讶非常。”
主人?采蘩暗道果然,语调更冷,“怪不得亡国了,目光如此短浅。天下本四分五裂,如今正要一统,万众归一。我主人虽不能为你们复齐,但将来周陈都会与齐同样的命运,不复存在。这么一来,不就等同为你们复仇?”
大汉长叹,“国不存,天下统一也好,分裂也好,与我何干?罢了,你能来相助也算是他一番新意,等我杀了南陈使节,我也不求什么了,从此关外放牧赶牛,了却余生。”
“我来确实是帮你。”采蘩眼角余光瞥上江面,夜行船不见了,“不过可不是帮你杀南陈使节的。我奉主之命,护送你们安全出关,不要做多余的事,立刻重新上路。你可知周帝已派人追来,他不可能留你们当后患。”
“当然知道,我可不像有些人那么自大,以为江山稳固,结果让人端了窝。”大汉有一双极其俊秀的眼睛,而北齐皇室子弟都俊美不凡,透露他的皇族身份,“你放心,他们想要瓮中捉鳖,却料不到我和小皇帝那伙人是两群的,因此被我反施其道调虎离山,现在这里只有南陈使团,取其性命易如反掌。我既决定要远离是非之地,临走前报一仇也算公平。”
“真要说公平,灭齐的是北周,南陈与北齐的友好盟约很多年前就不作数了,旁观也算不上什么,至少南陈没有帮周人。你现在不敢和周人对决,却找南陈的麻烦,我看很是懦弱。”与其说采蘩在扮一个人,不如说她就是她自己,想什么就脱口而出。北齐皇族血液中有一种狂肆,别人越在他们面前卑微,他们越不屑。而她现在要做的,不是异想天开将对方击溃,而是拖延时间。
被人说懦弱,大汉反而笑,“不愧是飞雪楼主,什么话都敢说。但照你的意思,若我定要杀南陈使节,你是不会帮忙了?”
“不但不会帮忙,还要阻止你。主人胸怀大业,自有主张,不能任你率性挑起两国纷争,坏了大事。”采蘩说得似乎知道很多事,其实却是模棱两可,可充当万能套用。
“阻止我?”大汉眯起一只眼,冷哼,“就凭你带的五个人?我的人可不是临时凑起来的虾兵蟹将,个个是经过精挑细选,对我忠心耿耿的心腹。”
“他们对你忠心耿耿,但你对他们却不怎么样。北齐大势已去,你又决意远离是非,带着他们到关外找片好山水过太平日子,现在呢?不管你有多大的胜算,一打下来总有人伤亡,还只为你一人的复仇心。”采蘩一招手,丁氏四兄弟站上前。
姬三不动。不到关键时刻,他还不想将自己的兵器亮出来。蚕丝独特,他怕装得太像,谁都知道是真的了。
大汉突然沉声,“刚才你们说飞雪无痕小鬼敲更,我也没仔细,现在想起忘了看鬼牌。飞雪楼中人人一块。”
采蘩知道他起疑了,却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破绽。
“鬼牌在此。”姬三没有亮出蚕丝,但亮出了一青面獠牙的鬼面。
“楼主,你既然接了任务,应该知道我是谁,说出我的名字吧。”仍是不信,大汉要再行确认。
“……”采蘩觉得自己撑到头了。
“还用得着说吗?齐帝的亲弟弟,有着小兰陵王的美称,能征善战的风王爷。可惜不受自己亲兄长的信任,被逐至边城,立有战功却从得不到半句夸奖,因此心灰意冷。”火光照不到的暗处走出来一道挺拔的身影。身影的后面还有身影,层层叠叠,本来包围营地的齐人如今反被包围。
采蘩长吁一口气,这人终于及时赶到,扯下蒙巾。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她蒙一会儿的脸就闷得难受。
姬三听到她放轻松的呼吸声,再看来人,“你知道他一定赶得回来,才敢用这个法子?”
“我不确定,但我后来看到了他的船。”而且,不止如此。
风王爷发觉自己中了采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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