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疾?怎么得的?很严重吗?”
“小时候冻伤过,”霁云摇了摇头,“等施针后,应该就会好些。对了,公子能不能帮我寻些笔墨纸张来?”
“笔墨纸张?”穆羽有些不解。
“嗯。”霁云点头,手用力顶攥紧被角,显然是疼痛已极,“幼时,爹,告诉我,想忘记一件事,就专心做另一件事,先时,我,也不信,可那次伤到腿时,我就不停的写字,然后发现,写着写着,好像,腿痛,真的减轻了呢……哎哟——”
霁云猛地睁开眼来,却是双腿忽然被穆羽抬起,那修长的双手正极为灵活的在自己双腿上按摩着,分明是自己昨天帮他施针时的推拿手法。
“你,也会?”
穆羽眼睛都没抬:
“昨日看你用过。”
这人昨日不是睡着了?而且就只一次,怎么这般娴熟?竟是瞧着比自己还要灵活。
还没反应过来,穆羽已经同样极快又准的把金针刺入穴道之中!
霁云再一次傻眼——这穆羽果然是怪物,还是,聪明到逆天的怪物!
同一时间,客栈里来了另一帮不速之客。
那群人均是神情冷肃气势不凡,却是丢下一辆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车子就迅速转身离开。
穆羽走出房间时,正碰见匆匆寻来的姬二:
“安家已经把人送到。”
穆羽点头:“马上送到灵老那里。”
74竟然是他
被推拿一番又施了针;痛楚终于减轻多了。霁云强撑着倒了杯热水,刚想睡下,外面却有人敲门,回头看去,却是小二正捧了笔墨纸砚送来。
霁云吩咐放到桌上;便拄着拐杖慢慢挪了过去,虽是几步路,却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慢慢坐到桌前;看到桌上的纸张,不由一惊:竟全是上好的潮州宣纸,便是那墨也是湖州香墨。
霁云眉头微微蹙了下——这样的好东西;如此简陋的客栈里怎么会有?忙回头问一旁静候吩咐的小二:
“这全是你们店里的?”
“客官说笑了。”小二忙摇头;神情羡慕,“我们店里可没有这么好的笔墨,这都是方才那位公子亲自去买的。”
“公子?”霁云一愣。
“是啊。”小二点头,“就是那位长得很好看的公子啊。”
那人不但长得好看,出手还大方,瞧瞧这些笔墨纸张,怕不得破费上百两银子!
这样啊?霁云越发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往外瞧去,意外发现穆羽的房间虽是熄了灯,房门却还是开着的。
这么冷的天,穆羽的腿可也是受不得寒的。
“那公子的房门怎么还开着?”
“啊?”小二回头瞧了一眼,就笑了,“小的方才本是要帮公子关上的,公子说不用,说是有人会过去施针。”
“施针?”霁云一愣,说的是自己吗?不由头疼,穆羽明明手法也很精妙啊,怎么还等着自己去施针。
不过今天才发现,穆羽这人虽是性子孤僻了些,心肠却委实不坏。
算了,看在这些笔墨还有早晨干粮的份上,自己就去瞧瞧吧。
拄着拐杖慢腾腾的出了屋,一步一步挪进穆羽的房间。几案旁并没有人,这是在床上躺着呢?
霁云只得又往里挪,果然看到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情形——穆羽仍是双手交叠放在胸上,直挺挺的僵尸一般躺在床上,床前面,一张椅子已经摆好。
有了昨天的经验,霁云知道这人虽是闭着眼睛,却是并没有睡,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喂,穆羽,为什么不自己施针呢,明明你早已经会了的?”
穆羽睁开眼来,很是不解的瞧着霁云:
“不是你说,要来帮我——”
“我那是以为你不会啊!”霁云哭笑不得,算了,自己既然来了,就帮他施针吧。
伸手就去抬穆羽的腿,腿部肌肉又是僵硬的不得了,霁云就有些疑惑: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躺着?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舒服?”穆羽认真的想了下,半晌摇头,“一开始会有些麻,时间长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哪还是不舒服呀!”霁云愈发不懂,边抬起穆羽的腿认真推拿边道,“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躺着呢?睡觉就是要休息的,自然怎么舒服怎么躺了。瞧瞧你的腿,都僵硬成这个样子了,可见定然很难过的啊。”
“不会。”穆羽摇头,神情很是平静。幼年时,自己一直便被要求这样躺着的,直到舅舅赶来……
“不会?”霁云简直要气乐了,腿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说不会!看看穆羽无辜的表情又觉得不对,“不是吧,你是说,你就会这样躺?”
穆羽垂下眼睛不再说话。霁云身子一抖,差点儿把手里的金针给扔了——怎么可能?竟让自己给猜对了!舅舅变态也就算了,竟是连爹娘都那般不可理喻吗?哪有那样教孩子的?
心里不由再一次感叹,这孩子,生命力果然强大!
好不容易施完针,穆羽身体便乖乖的躺回床上,又恢复了直挺挺的挺尸状态,合上眼帘,一副要睡的样子。
霁云愈发哭笑不得,这时候的穆羽和白天那个冷酷的冰山一样的穆羽差别也太大了吧?忙推推他,示意穆羽下床。
穆羽有些困惑,却仍是从床上下来。
霁云便踢掉鞋子,自己爬上床,先是侧躺着,然后又翻了个身,接着又把枕头抱在怀里……
各种能想到的姿势做了个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看到没?怎样都好,一定要自己舒服。腿不许再麻了,不然每次施针时都要这样推拿,也很累啊!”
爬下床对穆羽道:
“不然,你试试。”
穆羽迟疑了下,终于踢了鞋上床,学着霁云微微侧了□,只是动作委实僵硬的很。
霁云叹口气,把那总不自觉交叠的手分开,一只胳膊横在枕头上,另一只胳膊拉过来放到胸前,又从后面推穆羽的后背,直到觉得那姿势终于顺眼些了才罢手:
“舒服些没?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临走时又哄孩子般道:
“记着腿不许麻,不舒服了就换个姿势,你那么聪明,定然很快就会的。”
这才拄着拐杖蹒跚着离开。
穆羽专注的瞧着霁云的背影,无意识的伸开双手,做了个抱的动作,然后才满意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霁云还是在姬二震天响一样的拍门声中醒过来的,忙爬起来,慌里慌张的收拾好桌上的笔墨,跑到门边时,却差一点儿撞在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那里的穆羽身上。
霁云猝不及防,手里的东西一下散了一地,忙蹲□子去捡。
穆羽不经意的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厚厚的一叠宣纸,竟然用完了,下意识的就去瞧霁云的腿——昨天阿开说,腿痛了就练字,竟然写了这么多吗?也就说,阿开的腿,痛了好久……
伸手握住正艰难弯腰的霁云:
“不要也罢。”
“怎么能不要?”霁云却是拍开了穆羽的手,路上有机会的话,自己还想写几张呢。
看穆羽一直盯着自己,忙讨好的笑笑:“好歹也算你送我的,这样扔了多可惜——”
“你坐着。”穆羽手一用力,就把霁云带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则跑回去把东西收拾好,这才回转递到霁云手上:
“给你。”
声音仍是淡淡的没有一点儿起伏,眼睛却却再不是那死气沉沉的黯然,好像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复活了……
“羽儿,可以出发了吗?”姬二收拾好行囊跑过来道。
霁云愣了一下,知道又要出发了,只得抱起包袱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外,身子忽然一轻,却是被穆羽抱着,放在了他的马上。
“啊呀——”霁云吓了一跳,穆羽骑得马明显是马匹中最好的一匹,可那性子也是烈得很,忙摆手:
“这匹马我可是驾驭不了,还是穆羽你自己骑吧——”
话未说完,穆羽却也同样飞身上马,跨坐在霁云身后:
“咱们俩一匹,抓紧斗篷——”
竟是拿了一袭厚厚的斗篷,严严实实的把霁云裹在了里面,然后一声呼喝,就疾奔而去。
霁云猝不及防,身子狠狠的朝后撞去,脑袋正顶上穆羽单薄的胸膛——这骨头也太硬了吧,真是硌得慌!
从斗篷里探出头来,仰头对着上方的穆羽道:
“穆羽,你多大了?”
朔风呼啸,吹得穆羽一头黑发都飞了起来,却衬得那桀骜不驯的面容愈发俊美:
“十二。”
才十二了,怎么比自己高这么多?
看霁云瞧着自己发愣,穆羽的脸突然有些红:
“天冷,别把头露出来。”
一阵冷风灌了过来,霁云一哆嗦,忙裹紧了斗篷,很是严肃的建议道:
“穆羽,记得多吃些饭,你太瘦了。”
穆羽没说话,嘴角却是再一次微微挑起。
后面的人愣了半晌,才发现穆羽已经跑远了,忙呼喝着跟了上去。姬二则是愣了半天,最后才苦恼不已的爬上马:
“羽儿这小子,不会是喜欢上男人了吧?”
要是大哥知道,受罚的可不仅仅是羽儿啊!
这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先是对这个丑女挖肝掏肺,现在又对着个小男孩献起了殷勤!
不行,自己得找时间警告阿开,自己救了他,他顶多为奴为仆就够了,可是决不准以身相许!
也不知赶了多久的路,霁云正倚着穆羽有些昏昏欲睡,忽听穆羽道:
“到了——下来吧。”
“到了?”霁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忙从斗篷里探出头来,脸色顿时煞白:
一群人正快步迎出府门,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正推着个轮椅满面笑容的迎了过来。
霁云身子一晃,方修林,怎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的抬头,“翼城方府”几个字正正映入眼帘。
还有那被簇拥着的轮椅上的女子——霁云眼睛倏地睁大,高挽的凤髻,华丽的衣衫,满身的珠光宝气,分明是出身高贵的贵妇,只是那脸上几乎覆盖了半边脸的青紫胎记,又是怎么回事?
“小公子是我阿弟的朋友吗?”女子抬起头来,正对着霁云,完好无损的左半边脸一下显露在霁云眼前,“我是羽儿的姐姐,容霁云——”
容霁云?这女人竟然说她是容霁云?!
“你,撒谎——”霁云上前一步,一把扼住女子的脖颈,就是化成灰,自己也认得,这人,分明是李玉文!上辈子,就是这个女人和方修林一起设计了那样一个毒辣的计策,让自己背上不贞的名声,让爹爹跟着受尽屈辱!而现在,她竟然告诉自己,她叫容霁云?!
“快放手——”身子忽然一轻,却是被穆羽一下甩了出去,“阿开,你怎么敢对我阿姐出手?”
霁云还没反应过来,就“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两腿重重的磕在地面上,疼的霁云狠狠的咬住了嘴唇。
脑海中更是电光火石一般——
阿姐?穆羽说,李玉文是他阿姐?!
霁云抬头,看向穆羽的表情由困惑而渐渐冰冷:也就是说,穆羽,就是李玉文上辈子的那个弟弟?那个,杀死了爹爹所有的侍卫,逼得自己和爹爹走投无路,连沿街乞讨都被恶狗撕咬的恶人?
眼睛又慢慢转向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小心呵护李玉文的方修林,朔州时,那些歹人就是为了救方修林和谢蘅,才劫持了自己!
而现在,方修林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而那个自称救了自己的穆羽则是李玉文的弟弟……
怪不得,他们无论如何不肯放自己离开!霁云身子一晃,仰面朝天就倒了下去。
“阿开——”穆羽冰冷的面具顿时撕开了一道裂缝,快步上前抱起霁云,“快去后院,找灵老——”
75报应不爽
“娘子;你怎么样?”方修林忙俯□来,担忧的瞧着脸色苍白的李玉文。
“那个人,是谁?”李玉文怔怔的瞧着穆羽匆匆而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嫉恨。
那个少年是谁?怎么穆羽会对他这般重视?明明平常;除了对着自己时,即便是他那个舅舅,穆羽都是冷冰冰的!
“我也不认识。”方修林神情里明显有些讨好,“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寒,我先推你回房。”
不怪方修林如此,实在是他心里明白;方府一府的荣辱,目前全系在李玉文身上——凭容文翰现在的如日中天,只要有李玉文这个假容霁云在,太子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了自己平安!
更不要说李玉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强大到可怕的弟弟!
而且那穆羽看着,可不止是身手厉害,更要命的是他身上那种气势!这段时间多和达官贵人打交道,方修林身上自然不是和原来一般,全是铜臭味儿,还是很能分辨出富与贵的不同的!
自己这条小命,就是全赖这突然冒出来的小舅子,才得以平安的!
“你说那男孩说你撒谎?”方才霁云靠近李玉文时,声音并不高,方修林的注意力又全在穆羽身上,根本就没听清霁云说了些什么。
“是。”李玉文点头,边思索边道,“我总觉得那少年好像知道些什么。”
“怎么可能!”方修林想了半晌,却还是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又把从前的事细细思量一番,仍是摇头,“当年的事情,不可能还有其他人知道。娘子你想多了。”
又亲自去外面端了盆热水进来:
“来,为夫的帮你洗脚——”
李玉文脸一红,伸手就抱住了方修林,哽咽着道:
“相公,这辈子有你这么对我,我便是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方修林轻轻抚摸着李玉文的头,却抬眼百无聊赖的瞧着上面的房梁——待会儿是去芳儿房间呢,还是去看月儿那小骚货……
自然在这之前,还要好好哄着自己这个表妹,家里很多事还要靠她,还有那个穆羽的身份……
“娘子,你可问过,弟弟他是哪里人?”方修林边帮李玉文揉脚边道。
“我也问过。”李玉文皱眉,“可却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之所以会这样,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心虚。听那穆羽的意思,他根本就是冲着容霁云来的!可自己哪里是容霁云,自己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