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还在尖叫,但此刻,阿Bei却只觉得万物寂静,如死一般的寂静。一辆白色的越野车从侧面撞向皮卡车,剧烈的撞击让皮卡车打了几个圈,又一头扎向路边的花坛。越野车也是损失惨重,车头严重变形,就在距离阿Bei两米外的地方,在撞破花坛后停下。
那是辆印有公安字样的猎豹越野车,而驾驶座上趴着的,正是小米刚提起的康桥。警铃声大作,更多的警车追了上来,又纷纷刹车,一大波荷枪实弹的民警特警向皮卡车围拢。而此时,康桥也是猛地抬起头,一股赤红的血浆从左侧的额头流下,漫过浓密的眉毛,从眉梢尖滴漏,一滴接着一滴,阿Bei似乎能听见血水滴落的声音,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如同是雨打芭蕉。阿Bei呆呆地看着康桥,康桥也呆呆地看着阿Bei,有片刻的呆滞,却立马回过神,跳车,拔出腰间的手枪,握紧,又再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阿Bei,踮着脚,一瘸一拐地往皮卡车跑去。
那开着皮卡车横冲直撞的人就是那连环碎尸案的凶手,跟踪康桥,偷袭康桥,却在搏斗中落了下风,抢了一辆皮卡车并由此上演了街头追车。兜了几个圈,眼看逃跑无望,又一不做二不休,想多拉几个垫背的,于是乎,皮卡车一头扎向了人群。也就是康桥的致命一击,大屠杀戛然而止。
伤了五六个无辜的路人,但万幸,没有人因此丧命。
这些事儿,都是阿Bei从新闻上看来的。新闻转播了公安局的记者会,除了街头追逐,也说了之前的连环碎尸案。总归一句话:那是个有着严重妄想症的变态宅男。他以网络上的女神选秀活动为模板,虚构了一个世界。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国王,而死去的三个女孩连同薇薇都是他的后宫,没有任何人可以“抗拒他”“背叛他”“伤害他”。一点点都不行。
记者会召开距离街头追车过去了三天,而此刻,阿Bei还惊魂未定。
整整三天,只要阿Bei一闭上眼,就看得见警车与皮卡车相撞的那一刹那,紧跟着,画面中又浮现出康桥的面孔,额头上流着血,那略略细长而深邃的眼被血水模糊,又怔怔地看着自己。
到第四天,阿Bei去了医院。无论怎么说,是康桥救了自己。觉得两手空空的不合适,又买了一个果篮。问了病房,刚推开门,就看见薇薇正坐在康桥的病床上,一勺饭一勺肉地喂着。康桥的头上捆着一圈纱布,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正搭在薇薇的大腿上。康桥似乎很享受薇薇的喂食。每一次勺子送到嘴边的时候,康桥就张大了嘴,啊呜一声,吧唧着嘴,又嗯嗯地嘟囔着。吃过四五口,康桥仰起身,搂过薇薇的肩膀强行索吻。薇薇羞涩地推开康桥,推开了,却又凑上前,在康桥的唇上落下亲亲一吻。
阿Bei把果篮放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转身离开。心里是空空的,双眼有些酸涩。走到护士站的时候又看到了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小张和小李从电梯里出来,阿Bei赶忙转过身,又顺势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里空无一人,阿Bei一级一级地往下走着,那本就空空的心,也跟着阿Bei的步伐一级一级地往下坠。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怪怪的。她确定她的那一份欣喜是因为严晓娉,那是她等了近3年的恋人,最爱的人。而此时此刻的的失落,却又是因为康桥,那个厌恶之极却又默默守护着她的康桥。
回到画廊,阿Bei掀开蒙在油画上的防尘布,严晓娉那温婉又略带俏皮的美丽面孔又一次展露在阿Bei的面前。画上的严晓娉只穿了一件T恤,一条粉红色的小内裤,光洁修长的大腿搭在沙发扶手上。眼神轻挑,就是在挑逗着阿Bei。阿Bei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栩栩如生的面颊,又闭上眼,温柔吻过:回来吧老婆,我快撑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你幸福
偶然看娱乐新闻,提到了一个月后在这座城市举行的韩流演唱会。通往体育场的公路边立起了韩国歌手们的巨幅海报,那最正当中的,就是和严晓娉有过意外之吻的男人。除了合照的大海报外,也有以个人、以团队形式分立在马路两侧的小海报,其中便有严晓娉的组合。组合有7个人,看照片上的排列顺序,严晓娉大概算老三老四。即便地位不醒目,可严晓娉还是让人眼前一亮。妆容清新自然,表情俏皮可爱,栗色的卷发从双肩垂落。就这样的感觉,如初见般的美好。
事实上,是大奶最早把海报照片以手机彩信的方式发给阿Bei。
阿Bei回复:你不生我气了?
大奶回复:不敢,谁让你是老板。
阿Bei买了票,想想,又多买了两张,都是最靠近舞台的内场。阿Bei对韩流歌手根本就不感兴趣,去看演唱会,只是为了看严晓娉,多买两张票,也算是为了答谢康桥。
阿Bei给康桥打了电话,说是请康桥吃饭。康桥有些诧异,这是他们认识这些年来,阿Bei第一次主动邀约康桥。
康桥姗姗来迟,比预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二十分钟。
“打不到的,对不住来晚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阿Bei把菜单往边上挪了些,瞟了康桥一眼。康桥是一个人来的,摘了帽子,又把帽子放在一边。左侧的发际线上明显缺了一块,那是撞车时受的伤,被剃的头发还没有长齐,隐隐约约,看得见伤口缝合的痕迹。
“有饭蹭为什么不来,还是你请客,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康桥拿过菜单,翻了几页:“怎么连鲍鱼都没有?十斤重的澳洲龙虾有没?”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馆。味道不错,氛围也好。
“我以为,”阿Bei摇头笑着:“你还在生我气。”
“都过去多久了,再生,孩子都生出来了。”康桥吃着饭店送的腌萝卜,似乎味道不错,连连吃了几口:“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还知道你错了?”
阿Bei深吸了一口气:“吃什么?”
随意点了几个菜,康桥要了瓶啤酒,也给阿Bei倒上。
阿Bei:“我开车。”
康桥点了点头,又伸手把阿Bei的啤酒杯拎到自己跟前。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菜还没上,康桥喝了口酒,又夹了最后一口腌萝卜。
阿Bei招呼服务员:“能再给我们拿一份吗?”
服务员点了点头,又笑着说道:“第一份免费赠送,不过第二份就要加收5块钱。”
康桥侧过身,歪着脑袋,眉头微微皱拢,凌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服务员:“就这点萝卜,五块钱?”
服务员愣了愣:“哦,那不要了。”不一会儿,多送了一份腌萝卜之余,又多送了一份卤花生。
想着康桥是穿了那一身警服的关系,阿Bei的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两个词: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又噗地笑出了声。再抬起头,正好撞见了康桥那痴痴傻傻的目光。康桥赶忙把目光收回,有些心虚,左右张望着。
上菜,吃饭。
“你女朋友呢?”
“她有事。”
“你们挺好的。”
“挺好的。”
“这个给你。”
“什么?”康桥从阿Bei的手里接过演唱会门票:“韩国棒子,没兴趣。”
“我想你也是没兴趣,不过,你女朋友应该有兴趣。”
“脑残。”康桥说着,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我说她脑残。”
“怎么这么说?”
“就挺脑残的,但换句话说就是:萌,很萝莉,很卡哇伊。”
阿Bei轻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这里面还有我女朋友的演出。”
“你女朋友?”
“嗯,我女朋友,”阿Bei想了想:“我好像跟你说过的,她在韩国,她是个歌手,这不,要回来了。”
“我说呢。”康桥笑了下:“恭喜你,祝你幸福。”
“你不也找到你的幸福了嘛,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幸福。”阿Bei说着,夹了两三口饭菜,又迟疑地说道:“还要谢谢你上一次救了我。”
“上一次?哦,我不是为了救你。”康桥摇了摇头,闷了口酒:“在我决定要撞上去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你。我不是为了救你才撞上去的。不是的。”沉默了片刻:“但就在我撞上去的时候,我真的,一眼就在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你。不是撞了之后,是撞上的一刹那。就一眼看到了你。茫茫人海,那么丑的发型,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阿Bei笑着摇了摇头:“又不是为你剪的。”
“也是,以前都是女为悦己者容,现在都是女为己悦者容。年代不一样了。”
在康桥的左前方坐着一对情侣,男人又干又瘦,看着特精明,女人则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骚气。在康桥的左后方又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单身男人,光脖子上的金项链就有筷子粗。瘦男人起身进了厕所,骚女人就趁着这五六分钟的空挡冲着不远处的胖男人好一阵的挤眉弄眼,又投了一个飞吻。
康桥敏捷地探出手,一把“抓”了飞吻,在手心碾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拿鞋底蹭了又蹭。
胖男人气呼呼走上前:“你丫活腻了吧?”
康桥扭头过,也是恶狠狠地瞪着眼:“我抓苍蝇你有意见?”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有你!”这又气鼓鼓地回了座。
阿Bei看得出,康桥这是心里不痛快。来的时候,她在海报上见到了严晓娉,为此,她开心,她憧憬。可再看到康桥的时候,心里也是那隐隐约约,难以言表的酸楚。
“你没开车是吗,回家还是去花店,我送你。”
“不了,我打的。”
“那行,我回了。”路边停着不少私家车,看康桥穿过车与车之间的缝隙,又伸手去招呼出租车。这头的阿Bei也掏出车钥匙,听哔的一声,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又屈身坐上车。才关上门,副驾驶的车门便被人拉开,紧跟着,康桥也钻了进来:“哎呦,换车了,感觉一下可以不?”
阿Bei的嘴角微微扬起,又露出那浅浅的酒窝:“要不你来?”
康桥换去了驾驶座,两个手掌在方向盘上搓了又搓:“有钱人啊。”
拐了几条街,车子驶入那再熟悉不过的梧桐街。绿荫茂密,层层叠叠地遮了光,却又有几缕金色的余晖投下,倒让阿Bei不由得想起了她和严晓娉在梧桐树下的一幕又一幕。
“想什么呢?”
“没什么。”
“想你女朋友了吧?”康桥说着,车子在小区外停稳。又瞟了一眼阿Bei:“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过几天我家老头子和老太太要来看我,我想带他们去转转。敢不敢把你这车借我几天?”
“谁麻烦人办事还有你这么大口气的?警车呢,还在修?”
“那个早修好了,就最近管得严,不让公车私用。”
“你别开着这辆车再去撞车就行。”
“哎呀,还是你最好了!”康桥说着,拉过阿Bei的胳膊拿脸蛋蹭了又蹭,就像是个跟妈妈讨要零花钱的熊孩子。又没了正经。
“滚开!”阿Bei把康桥的脑袋推开。
“要不要上去看一下小花?”看阿Bei摇了摇头,康桥又耸了一下肩膀。下车,又伏在车窗上嬉皮笑脸着:“你的新车很酷,至于新造型嘛,要多丑就有多丑!”
作者有话要说:
☆、演唱会
距离演唱会的入场还有好长一段时间,阿Bei早早地便赶去了体育场。那一路的演唱会广告牌似乎全变成了严晓娉的广告牌,也似乎笑意盈盈地注视着阿Bei,向阿Bei张开怀抱。体育场外已经布满了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的粉丝。有人早早地占据了明星通道的两侧,也有人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体育场外的草地上。
阿Bei的车子从体育场前驶过,又有狂热的粉丝纷纷举起手中的标牌,大喊大叫着。也不知道是错把她当成了演职人员,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向路人展示自己对歌手们的钟爱。
阿Bei把车窗玻璃降下,放慢了速度,小心地避让人群,又粗略看了一眼:六七成的女孩们都是冲着严晓娉的“李前辈”来的。想想,严晓娉也算在韩国,在娱乐圈里找到了靠山。
车子驶入停车场,四周顿觉安静。阿Bei把座椅放平,点了支烟,缓缓躺下。车后排放着一大束玫瑰,那还是让薇薇扎的。薇薇对阿Bei送出的两张门票表示感谢,又可惜:康桥要加班,去不了。自然,在薇薇的圈子里更有一大波少男少女抢着要那剩下的一张票。
包扎花束的时候,薇薇问阿Bei:“听哥哥说,你们是同学?”
“算是吧,就两年。”
“之前我就看到哥哥总往你那边跑,我还以为你跟哥哥是一对。”
突然之间,阿Bei觉得这个看似单纯的女孩并不如她表面上的那般单纯。
阿Bei把思绪从薇薇和康桥身上拉回到严晓娉身上,如果真像严晓娉说的那样,演唱会之后她将回国发展,那么,她愿意跟着严晓娉走南闯北,做严晓娉的特殊助理;如果不能像严晓娉说的那样,她还得常驻韩国,还得被娱乐公司控制,那么,她也会倾其所有买回严晓娉的自由。她就是想和她在一起,抱着她,吻着她,告诉她:我爱你。总归,她害怕了此刻的孤独,此刻的彷徨,此刻的心神不宁。
当当当,有人敲着车窗玻璃,又从驾驶位的窗户外探进半个脑袋:“帅哥哥!”
阿Bei吓了一跳,刚忙坐起,以为是薇薇,却又是另一个女孩。穿着一件宽松的印花外套,顶着一头被染成彩色的波波头,甜甜地笑着,眉宇间跟严晓娉有三四分的相似:“真是你啊,帅哥哥。”
“晓婷?”
“你记得我,你记得我哎!”女孩一仰头,哐当一声撞上车架:“啊!”,却又更兴奋了。
“没事吧你?”
“嗯,我没事我没事。”严晓婷的脑袋摇得就跟个拨浪鼓似得,笑的时候也是眼角微微往下弯,就跟月牙一样,就跟严晓娉的一样。
“你怎么在这?”
“你为什么在这我就为什么在这喽,”严晓婷兴奋地说着,也钻了车,就在副驾驶座上坐着。看了眼后排上的玫瑰花,又眯着眼:“送给晓娉姐姐的,对不对?”
阿Bei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