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几个猎户出身、身手矫捷的盐丁就查探清楚前来回报,说来的有两支兵马,一支是番兵,总有上万人,另一支是打着太平天国旗号的太平军,也有上万人马。
张锦文一下子便瘫倒了地上,番兵抢掠可是寸草不生,而那些太平军长毛听官府宣传。也是专对富户下手的,来的两支兵马都不是善茬,张家的基业难道就此断送了吗?
就在张锦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张锦文的一名幕僚文先生开口说道:“东家。听闻那长毛在南方与洋人关系颇好,亦是保护私产、鼓励工商的,不如先与长毛军伍联络看看。始终也是中华之人,应该能说得上话。要是能费些钱粮就求得他们的庇护,或许就不怕番兵滋扰了。”这文先生游历颇广。倒也有些见识,也知道太平军在江南和洋人关系不错,但他也不清楚此时太平军已经和洋人翻脸,还道只要能打通长毛的关节就不必惧怕番兵了。
张锦文已经没了主意,之前他也听闻过一些传言,讲过长毛在江南的种种事迹,但此前他都认为那是坊间小民的谣传不可信,但此刻事急,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当下张锦文便命文先生带了百余名盐丁,装了五十车粮食,并数十口猪羊,百坛好酒,前去与长毛接洽。
长毛来得极快,宝坻县城南门口张家的盐丁还在举火准备见面礼,长毛的前锋就已经到了城下。文先生登上宝坻县城矮小的夯土城墙举目望去,只见平原之上星火点点如天上繁星,远近似乎都是太平军的兵马,也是吓得两腿发软,但想着东家的嘱咐,只得带着数名随从先行出城与太平军接洽。
打着白旗来到太平军阵前,只看到太平军到了宝坻城外并不急着攻城,而是集体在地上挖壕沟,见到文先生几人出城来,早有几名哨位兵上前喝问来历。文先生战战兢兢的将来意说了,那名太平军领头的哨兵便将文先生带往阵中去。
一路行来,只见这些太平军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个个都有火枪,要知道火枪精贵,东家费了多少钱财,那两千盐丁也才配了有五十只火枪,果然不愧是在江南搅得天翻地覆的长毛贼啊,果然是大手笔。只是他们的衣着看起来太过古怪,都是花花绿绿的衣裳,乍一看颇像叫花子一般,也不是很英武,就是这身衣裳将军容落了下乘。
文先生暗自腹诽着被带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土丘之上,只见这里四周布满兵马,火把繁密照得四周如同白昼,当中簇拥着一名战将,此人大红戎装,面如冠玉,倒有些儒将的风范。文先生上前打个千跪下道:“下方小民文谦和见过将军。”
这位太平军将领正是李秀成,他亲自带领兵马赶来宝坻,就是为了一场豪赌,好在来到半路上,就已经侦查得知联军大队也朝着宝坻而来,李秀成得了这个消息这才放下心来。赶到宝坻之后,便专心命士兵们修筑工事阵地,只等着英法联军前来厮杀。
原本太平军从山海关登陆之后,一路上虽然过了不少的满清治下府县,但因为战事紧急,太平军并没有过多的和当地的富户豪绅有什么理会,攻陷天津之后,城内的富户又是逃的逃,死的死,也没有过接触,没想到在宝坻这里会有当地富户前来捐输钱粮劳军,还真是有些意外。
当下李秀成非常和蔼可亲的搀扶起文先生说道:“这位先生看打扮是位读书人,先生请起,我们太平军不兴跪拜的。”文谦和多谢了几句后起身,李秀成问了来意之后笑道:“文先生请回去告诉张掌柜的,我们太平军来到宝坻就是为了歼灭洋人兵马,不会滋扰地方,请他关闭城门,守好宝坻县城,不要放一个洋兵进去,我们太平军就在城外歼敌便可。”
文谦和吃了一惊,太平军不是和洋人交好的么?怎么翻脸开打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但听了李秀成的言语之后便放下心来,信誓旦旦的答应绝不放一个洋兵过去。
李秀成又道:“粮食牛羊酒等物,我们就不要了,城内可有药材,军中药材缺少,可否多弄一些过来,我们太平军照价付钱。还有天明打起来,城内可否多派些人手照顾我们的伤兵人员,我们有随军大夫,想着将临时救护所开在城内,不知如何?”
文先生没想到太平军不要钱粮,军队也不进城,只是提出让伤兵进城,当然是没口子的答应,当然那些药材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要的,但李秀成却让军需官跟着文先生进城采购,无论如何也要给钱,最后文先生也只得随他。
回城禀报后,张锦文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但见跟着进城的军需官很是客气,心头松了一些,随后见那军需官在城中采购药材时也都是照价付钱,暗想这伙军伍居然还照价付钱,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闻啊,就更对太平军放心起来,便在南门旁设立了一处临时救护所,又召集了一些城内的郎中和帮工备用。
忙乱了一晚,张锦文三更才和衣躺下睡了一会儿,天蒙蒙发亮时,张锦文便被城外隆隆的炮声吵醒,他吓得一下子躲到床下,但听了半天那炮声始终是在城外。这时候房门打开,文先生进屋来喜道:“东家,果然和太平军那位李将军说的一样,他们在城外和洋人的兵马打起来了。”
张锦文彻底放下心来,两边厮杀不来和自己罗唣便是最好了,但他隐隐希望太平军能够打胜,虽然他们还是谋反朝廷的叛逆,但也始终还是自己国人,他们能打赢了洋鬼子,自己国人面上也觉得有光彩啊。
张锦文更衣出了屋后,安慰了惊慌的家眷几句,随后带着文先生等人来到城头观看两边如何厮杀。太平军集中在南门西南面和洋人厮杀,南门一带的城头早就被听得动静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们挤满了。张锦文来到宝坻后,组建盐丁保境安民,倒也极得城内百姓们的拥护,见到张锦文前来,早早的就让开了一条道路。
张锦文登上城头一看,只见城外两里多地外,太平军的旗号竖在那里,太平军的士兵们都藏身在挖好的堑壕之内,更远处英法联军的番兵们鲜衣怒马,排成一队队紧凑的阵势,在鼓乐声中整整齐齐的往太平军阵地压了过来。
人上一万无边无涯,英法联军出动了数千人,横阵小队密密层层的,让人看着只觉得甚是有气势,而太平军却一直卷缩在壕沟内,配着他们那身叫花子般的衣服,看起来甚是难看。
“哎呀,这可怎么办,看起来长毛的兵不敢上前厮杀啊,还有他们穿的怎么那么寒酸,文先生,你早告诉我的话,我便让管家把仓库里的那些个盐丁号衣给他们拿出来啊。”张锦文见太平军气势上不如联军,急得直搓手。
文先生低声说道:“东家,是太平军不是长毛。至于那身衣裳,听太平军他们自己说那是迷彩服,东家你看啊,那些个太平军兵勇穿着这身衣裳趴在壕沟草地里,你不细看还真找不见他们,看不到也就难以被火枪打中了啊。”
“原来还有次妙用,这些长、哦是太平军还真是有头脑,好好,我今日就在这城头看着他们如何打败洋兵……”
第六百五十一章作壁上观
宝坻城头无疑是一个作壁上观的好地方,无论是英法联军还是太平军都没有将它放在眼中,此刻交战双方的眼中都只有对方的有生力量,联军需要踩着太平军士兵的尸体才能夺路而逃,而太平军则需要尽可能的多杀伤联军士兵,彻底将其击溃才有可能彻底歼灭他们。于是,张锦文等在内的宝坻百姓很难得的目睹了一场生死对决。
格兰特和蒙托邦非常惊讶太平军的大部队会出现在宝坻县,难道米启尔的佯攻没能骗过太平军?但此刻已经不是懊悔的时候了,他们必须尽快击溃当面之敌冲出去,他们的背后还有西王率领的部队在追击,或许很快就会追赶上来。
于是在炮火的掩护下,英法联军孤注一掷做最后的努力,一万两千多名联军士兵除了炮兵和一支两千人的预备队之外,其余大约八千多人排成错落有致的横阵开始做集团冲锋。
太平军的布防时间短暂,士兵们虽然挖出了单兵坑,并且将就近的单兵坑连接在一起形成堑壕,但前后之间的堑壕没能贯通,也就是说前后之间的堑壕无法有效联系,并不能形成整体防御工事。铁丝网布置的也较少,很快就被联军炮火摧毁,而且太平军并没有携带太多的火炮,而英法联军则拥有轻型野战炮用于轰击敌人阵地。
“哎呀,太平军怎么没有大炮吗?只看到他们被番兵用炮轰,官军都有不少炮的啊。早知道我们城头上还有十二门铜炮,刚才应该给了他们才是。”张锦文为太平军感到担忧。文谦和摇摇头说道:“东家,你看番兵的那些炮打得甚远。咱们都看不到番兵的炮在哪里,咱们那些小炮最多打一里地。哪能够得着番兵?”
张锦文不懂军事,听了文谦和的话才点头道:“也是啊,可惜了,这么多兵勇要扛着炮火打仗,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文谦和再指点道:“东家你看,太平军的兵勇可都是藏在壕沟里,番兵的炮很难伤到他们,想来也不会死伤太多。”“哦,我说怎么都挖坑躲起来呢。原来是这个道理,还是长毛鬼主意多,难怪能屡败官军。”“东家慎言、慎言……”
主仆二人说话的当口,联军炮火停了下来,第一排横阵步兵已经抵近到太平军前沿半里之地,太平军阵地上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还击,张锦文不由得紧张起来:“太平军怎么还不还击?他们的火枪都是烧火棍子不成?”文谦和又道:“东家有所不知,这火枪在百步之内尚有准头,百步之外就难说了。太平军这是准备放近了再打,咱们盐丁用的五十只火枪也是这般使用的。”“原来如此。”
联军再逼近数十步的时候,太平军最后一道堑壕之内,只见数队太平军穿梭其间。在阵地上竖起一排排的木架子,一支支长长的长竿子排布在上面,长竿子顶端是黑黝黝的长条形铁疙瘩。张锦文不解的问道:“文先生。这是何物?”饶是文谦和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太平军的新式康格里夫火箭,当下答道:“东家。在下不知,或许是什么火器吧。”
话音才落。太平军阵地上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响起,只见士兵们点燃那些长竿子的尾部,数息之间这些长竿子便拖着长长的尾焰飞向空中,径直飞向联军冲锋横阵的中间部位,天空中满是画着赤红的弹道,在战场的上空交织成密集的火网,无比壮观。此刻的战场好似戴上了一顶用火流编织的宽大无比的斗笠,这斗笠使高悬的朝阳下黯然失色。
张锦文和文谦和及一众宝坻百姓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可怕的武器,一个个都是惊得目瞪口呆,这些长竿子的爆炸威力极其巨大,数丈之内土屑纷飞、人体残肢漫天飞舞,番兵惨叫着,或被炸死或被烧死,熊熊大火中一切金属的东西都处于半熔化状态,场面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太平军的火箭炮团集中将最后的所有一千余枚火箭弹都发射了出去,成功的将英法联军冲锋阵型懒腰斩成两端,前面的英法士兵看到后续部队被轰击,都开始有些动摇,末尾的英法士兵则裹足不前,纷纷趴在地上祈祷上帝的宽恕。
就在此刻,太平军阵地上士兵们纷纷开始露出头来还击,密集的弹雨朝着距离百米的英法联军前阵射击,倒下的联军士兵多不胜数。
但英法联军毕竟也是经过血火考验的部队,前阵士兵虽然慌乱,但很快在军官们的约束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按照平时训练的内容在做出反应,他们两排横阵第一排蹲下,第二排站立,然后一起举枪,在军官的命令下一起朝太平军开火,然后收枪装弹,接着举枪瞄准,再一次开火,如此反复不断。
虽然在联军士兵还击的过程中,不断有士兵被击中倒地,但其他士兵不为所动,任然机械的做着自己的动作,面对死亡或许他们已经麻木了,又或许这就是铁一般的纪律,这比他们进行排队枪毙战术更加令人疯狂吧。
太平军的前沿兵力渐渐压制不住联军的这种集团齐射战术,他们是自由射击,并不能造成联军那种齐射的集团气势,虽然他们击毙的敌人更多,但在场面上看联军占据优势。
硝烟更加浓烈起来,几乎目不能视物,双方的射击准度开始下降,联军的军官们果断的发出冲锋指令,闪着寒光的刺刀耀耀生辉,士兵们的呐喊声预示着一场残酷的肉搏战即将开始。
看到联军开始冲锋准备肉搏,前沿的太平军军官则打出红旗,命令前沿的士兵们果断后撤,而在第二线的太平军士兵则上好刺刀开始冲了上去。这是李秀成安排好的战术,由于太平军远来,士兵们又马不停蹄的挖掘战壕,体力是一个问题,于是他安排第一线的太平军咬牙作战先与敌人对射,后面几排的士兵则在战壕内休息,于是这个时候冲上去的士兵是经过短暂体力恢复的士兵。
当第一排太平军士兵跑回第二道战壕的时候,联军士兵和第二排冲锋的太平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双方都是刺刀拼杀,讲究的只是体力、技巧和勇气,吆喝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霎时间响彻了战场上空。
鲜血漫天飞舞,哀嚎声不绝于耳,目睹惨烈的战场实况时候,张锦文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呕吐了起来,他锦衣玉食了大半辈子,压根没想到一个人可以如此残忍的将另一个人杀死,而这不是两个人在厮杀,而是成百上千人在厮杀,血腥味浓烈得在宝坻城头都可以闻得到,于是张锦文和许多在城头观战的宝坻百姓一样都吐了,他们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场面。
而太平军阵后壕沟内坐镇指挥的李秀成则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他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将军,也见惯了这一切的残酷,很快他打出红旗,号令隐蔽在宝坻城下的骑兵出击。
联军这边格兰特也不得不派出仅存的骑兵参战,他需要骑兵迂回敌人侧翼,为步兵击溃当面之地创造条件。而此时联军的骑兵集中了米启尔少将该部最后的龙骑兵,连同通州战场上幸存的联军骑兵组成了最后的联军骑兵,他们中以龙骑兵为主力,两翼是少量幸存的印度骑兵、锡克骑兵和北非骑兵,凡是还能上马作战的骑兵格兰特都派了出去,人数有一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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