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别无他法
谈判即是一种面对面的博弈,开始时候的互相试探是非常有必要的,假如你能够一开始就试探出对方的深浅,那么你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将能够占到上风,当然弱国是没有外交的。
萧云贵的拂袖而去就是一种试探,他一早就已经从情报中得知了满清叛军干了些什么事,同时也大概明白了以绵愉、荣禄等人为首的满清守旧贵族们想干什么,他们只是想推翻那位与历史上相差太多的慈禧太后的统治,然后借着洋人的势力与太平军划黄河而治,以达到喘息的时机。而萧云贵借着荣禄和龚橙的身份发飙,本就是一种试探,他在试探英法会支持这支叛军到何种程度。
萧云贵没理会额尔金在身后发出的咆哮之声,发泄怒火无济于事,这位公使应该考虑的是该如何应对西王给出的难题,在没有和太平天国进行关于京城战事的任何谈判之前,就与太平军因为荣禄两人的身份问题翻脸,显然是不合实际情况的。
于是,当萧云贵在另一座营帐内悠然品茶的时候,英法两国使节团成员紧急开始了磋商。英法两国花费巨资发动这场战争,本意是通过战争使北面的满清政府屈服,然后英法在北面建立起一个亲英法的政权,接着与太平天国对峙,这样他们可以达到在华利益最大化的目的,到那个时候不论是满清还是太平天国,英法都可以左右逢源,只要战乱继续下去。双方的军火及其他物资需求就不会减少,而且通过控制军火及其他物资输出。英法可以更好的获得两方的宝贵资源及市场。
但太平军出现在京郊几乎打碎了英法的这种美好愿望,而花费巨资的远征假如因为这样而夭折。那么英法在国内的内阁将瞬间垮台,战争将无以为继。所以,额尔金和葛罗必须权衡当前的局面,退而求其次与太平军联合占领北京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要能够保存满清一定的势力,到那时候英法还有更多的选择,若现在就和太平军开战,那失败的几率将会非常之大。
军事不能达成的目的只有通过谈判来实现,但眼下因为两个人的身份问题而导致谈判都不能继续下去。作为睿智、老道的外交家自然是懂得如何选择的。于是在冷静下来之后,额尔金和葛罗达成了一致意见,让荣禄和龚橙这两个西王“讨厌”的人退出谈判。
半个小时之后,西王再次回到了谈判桌前,萧云贵这厮满意的微笑着,他已经知道了英法的底限在哪里,满清叛军并不是他们不可或缺的,那么接下来的谈判就好办了。
谈判一开始,英法还是摆出一惯的老大姿态。要求太平军放弃对京城的军事行动,作为补偿,战后英法可以在满清的战争赔款中,分一部分给太平军作为军费补偿。
对于这个无理要求。以萧云贵为代表的中方人员自然是嗤之以鼻,太平军方面一再强调,太平天国的最终政治目的就是推翻腐朽的满清政府统治。重新建立起以汉民族为首的多民族国家,太平军在自己国土上。有权力对任何盘踞在任何地方的清军实施打击,同时满清的首都作为最重要的目标。太平军不可能放弃对北京的攻打。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最后英法公使恼羞成怒,威胁若太平军不让步,英法将在江南地区施行制裁,包括在建和即将建设项目的撤资,以及撤出所有的技术力量和人员,并且进行贸易禁运等等措施。
对于英法撕破嘴脸的讹诈,萧云贵自然知道后果,但他还是笑着说道:“没有你们英法的商品和那些所谓的工业力量之前,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一样生活的很好,禁运我们不怕,撤资我们也不怕,技术限制我们更不怕,你们信奉的外交策略是,公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别扯什么贸易禁运了,我们干干脆脆的打一战来决定一切如何?”
额尔金和葛罗一时间愣住了,西王的刚毅之名早已经名声在外,当年他坚持不同意将太平军从北地撤回来就可见一斑,但也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会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他并不是一时冲动的语言,而是早已经胸有成竹了。
要是能用简单的战争方式来解决眼下的问题,额尔金和葛罗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和萧云贵扯皮了,而目前的问题是英法远征军有能力打败满清的军队并攻占京城,但要对付两倍以上的太平军,额尔金和葛罗心里都没有底。
就连武器落后的满清军队在之前的交战中都能够表现出非常坚韧的战斗力,以此为评估,能将满清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的太平军,其战斗力虽然不一定能和英法军队一样强悍,但至少也是差距不大的,两万远征军要对付那个号称太平天国第一军的四万多名精锐将士,英法统帅都知道战斗不会比克里米亚战争轻松。
萧云贵这是第二次试探,他在试探英法联军的开战底限,也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太平天国并不会同意英法单独占领京城的。但他知道,既然英法肯坐到谈判桌前,说明他们不会轻易开战,果然这一次他又料中了。
额尔金和葛罗都铁青了脸色,随行的英法武官们也在冷静的分析,这次跟随他们前来的武官都是参谋部的军官,他们很重要的一个职责便是观察所能见到的太平军的战斗力。从刚才进入太平军防线开始,军官们就注意到了太平军的武器装备和士兵的精神面貌,他们使用的都是热兵器,基本见不到满清军队中配备的大刀长矛弓箭。军营中的火炮也非常多,各种类型的都有,甚至还有火箭炮架,英国人很熟悉这种火箭,它和康格里夫火箭很像。
至于士兵们的士气和素质就更加不用说了,军营里随处可见精赤着上身搬运物资的士兵,他们体格健壮,精神饱满,士气高昂,绝对不是满清那些旧式军队可比的。吴士礼听到过不少士兵喊出来的口号,“打到京城,消灭满清!”可见太平军的士兵们对攻占北京的热情是非常高涨的,谁要是敢挡在他们面前,一定会被撕得粉碎。
简单的评估之后,吴士礼等英法联军参谋部的军官都一致认为这支太平军不好对付,换句话说就是英法联军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在讨论谈判人选的时候,吴士礼就和额尔金、葛罗简单的交换过意见,战争是下下之策。
但出于政治谈判的考量,额尔金没有轻易服软,仍旧在夸大事实的威胁说英国可以派遣舰队进攻任何一个太平军的港口,可以派遣军队在太平军防守的漫长江南海岸线任何一点登陆云云。
最后,萧云贵缓缓说道:“太平天国的人民们讨厌战争但不惧怕战争,我们不是软弱的满清,虽然英国的舰队是非常强大,但我们有完备的地方乡兵系统,也有完备的军事守备力量,我相信我们的军队和人民会消灭一切敢于登陆内地的敌人!假如英法因为北京和我们开战,那首先你们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在通州至天津和大沽地区的联军士兵安全撤回船上去,我相信一旦开战,这些军队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消灭!”
依旧是强硬的回应,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额尔金和葛罗很是沮丧,但他们明显淡化了萧云贵话中的实际内容,认为他的言论也只是虚言恫吓而已,因为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叫人民战争,而太平军在江南行之有效的统治之后,已经具备了发动人民战争的基础。
吵吵闹闹就到了晚上,一整天的谈判没有实质性进展,双方建议休会,随后使节团被单独安排了晚餐和休息的营帐。晚餐后使节团的人都聚集在额尔金的营帐内商量对策。
巴夏礼认为是时候给太平天国的人一个教训了,虽然这可能给江南地区的英国商人带来损失,但必须这样做。吴士礼则认为应该谨慎行事,在军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发起战争是非常不明智的。
额尔金沉默不语,只听着手下在那里争吵和议论,最后葛罗勋爵说道:“先生们,或许我们明天应该试探着改变谈判的策略,应该实际一点,和太平军商谈共同占领北京的可能性了。”
额尔金爵士有些郁闷的说道:“公使阁下,我们和太平军占领北京的最终目标是不同的,中间有非常大的差距,他们是要消灭北京的满清政权,而我们却是要扶植起一个北方新政府,这当中的差距造成我们很难达成共同占领北京的共识。”
葛罗勋爵说道:“我们既然和太平军谈共同占领,那么就要做出一些让步,同样的他们也要妥协一些东西,比如说他们占领北京,而我们接管满清所有的皇室成员和官员,然后我们可以护送他们去东北,重新建立政府,一样能够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
吴士礼赞成这个想法,巴夏礼则沉默不语,额尔金爵士有些意动,最后他看到站在后面的荣禄,问道:“荣将军有什么看法?”
荣禄还是笑得那么的阴郁,摇摇头说道:“按照我对西王的了解,他是不会放过满清皇室的,更别说那些官员,我们还是应该考虑开战的事,除此以外,别无他法。”说罢荣禄笑着扭头出了营帐。
第六百一十五章唾面自干
月明星稀,晚间的南苑大营之内并不觉得寒冷,反而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虽然此刻已经是午夜,但大营内的太平军将士们依旧在忙碌着。
在来来往往的一队队太平军将士之中,站在联军使节团营帐前不远的荣禄显得格外的突兀,他那颗拖着长辫的前额秃头在火把的映衬下实在有些异类。往来的太平军将士们见到他,都是投来鄙夷的目光,更有甚者在他面前吐下几口浓痰,咒骂几句狗清妖、卖国贼等话语。
荣禄却是笑而不语,但觉得自己那位老同学能将个人意志通过洗脑,如此彻底的灌输给底层官兵也是着实不易的,但他还是没有丝毫的后悔之意,民心所向又如何?还不是个人崇拜那一套?比起自己能够得到的实际利益比起来,什么都不在话下。
联军使节团被限定在几座营帐区域内不可随意走动,荣禄没能四处走动,他独自一人走到这片区域的最边缘,打算再好好观察一下太平军修建的营垒和工事,自从他调回京城之后,已经有两年没有和太平军直接交过手了,最近一次交手还是在淮上和林凤祥部太平军作战。
正看的时候,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身后飘来:“面对世人的唾骂,你还能保持微笑,如此唾面自干的功夫,本王真是自愧不如。”
回过头来,荣禄看到了萧云贵,萧云贵摆摆手示意跟着自己的侍卫们退后些许,于是笑了笑说道:“唾面自干?你太抬举我了。我还没有那么好的涵养功夫,我这个人很记仇的。”
萧云贵走到他身旁站定。微微颔首道:“不错,你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连清韵都能出卖,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荣禄冷笑道:“是她先要对付我的,也就不能怪我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也不用自鸣得意,假如你与我易地而处,也一定会向我这样做的。”
萧云贵冷哼一声道:“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清韵的么?现在又这样对她?”
荣禄收起笑容,有些惊讶的看着萧云贵,最后还是笑出声来道:“想不到你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喜欢归喜欢,事业归事业。她阻拦我的事业,自然要搬开。而且我想好了,只要我的计划能够成功,清韵下台之后,我也能好好照顾她,这有什么不妥?”
萧云贵嘿了一声道:“是我想得简单了,你不只是唾面自干,而且厚黑之学也颇有功力了。”
荣禄笑道:“彼此彼此,白天你不是还说不想和我这个卖国贼说话。现在还不是和我聊了这么久?萧云贵啊萧云贵,说到厚黑之学,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萧云贵并不气恼,只是正色道:“陆思玄。现在已经是到了整个国家和民族历史机遇之前,我们把握得好,后面的历史将全部改写。之后也不会再有那一百五十多年的苦难历史。现在我们身处这个历史时期,已经是这个时空历史中不可割裂的因子。我们身上都有历史责任。我劝你放弃自己的计划吧,眼下局势你也明了。就算你们守旧的满蒙贵族能推翻清韵又如何?你们能挡得住我们太平天国的大军么?”
荣禄笑容有些僵硬,最后消失不见,口中沉声道:“萧云贵,你少拿什么大义名分来压我,你说的那些与我有半毛钱关系么?历史责任?我不是伟人,也不想当什么伟人,几十年后我还是会死,我死后哪管什么历史责任?”
跟着荣禄冷笑起来,口中接着说道:“你这个时候来劝说我,就是想在明天谈判的时候再给英国人和法国人一个打击,要是我放弃计划,劝说绵愉等人放弃推翻清韵的打算,英国人和法国人就更加没有理由继续进攻北京,是不是这样?”
萧云贵冷冷的瞪着他说道:“我是在给你最后的机会!”
荣禄反唇相讥道:“我不需要!”
随后两个人相对无语半晌,互相瞪视着,空气中的气氛骤然凝固,两人都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看穿对方的内心,让对方在自己的威压下屈服,但最后两人都放弃了。
各自移开目光之后,萧云贵淡淡的说道:“好吧,言尽于此,你不听我也没办法,日后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荣禄沉吟片刻后道:“萧云贵,你知道的,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绵愉、福恒这些人代表的是一个阶层的人,我一个人不想干有什么用?”
萧云贵冷冷的看着他道:“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否则绵愉这些人能想到和英国人、法国人合作么?没有你和龚橙在中间穿针引线,事情能到现在这个地步么?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有什么用?”
荣禄淡淡一笑道:“我是身不由己的,我只希望你记得几年前我们的约定,一旦一方败亡之后,另一方要保全另一方的性命,你还记得的吧。”
萧云贵心头暗暗冷笑,到了这个时候,此人还在为自己的后路打算,他也看出太平军势大,他的计划不一定能成功,可他还是不愿就此放过这个机会,但也怕自己将来败亡之后丢了性命,所以现在说出自己所谓的身不由己之难处,恬不知耻的希望萧云贵能遵守之前的约定,一旦失败后以此来保住性命。
当下萧云贵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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