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绍良,字臣若,湖南乾州厅人,兵勇出身,由屯弁累擢守备。在剿崇阳土匪李沅发之战中,率五百人破贼金峰岭,擒沅发,擢都司,赐花翎、扬勇巴图鲁名号。其后邓绍良又从向荣赴广西剿贼,浔州牛排岭之战,以jīng骑张左右翼,击两路贼,皆挫之。又战象州、永安州,皆有功,咸丰元年,授楚雄协副将。如今已经五十岁的他,大半辈子都是在剿贼,他也从剿贼之中获得了官位、俸禄、赏赐、还有数不清的战利品,对待反贼邓绍良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收起千里镜,麾下一员都司在一旁躬身说道:“协台大人,山上的长毛贼都是些大脚妇人和少年童子,标下领三百人上去,便可一举擒获!”
邓绍良斜睨了这都司一眼,这人却是时任剿贼钦差大臣、湖广总督徐广缙的一个远方表侄,名唤朱铭,字子臣,苏州吴县人氏,少时学文累试不第,一怒之下弃文从武,一直跟随自己的远方表叔徐广缙左右。咸丰二年五月,朱铭跟随徐广缙进剿广西梧州太平军偏师,在梧江水战中,生俘太平军一千六百余人,积功拔擢为都司。。。
时年八月,咸丰帝诏命徐广缙取代赛尚阿成为剿贼钦差大臣、兼任湖广总督,北上湖南剿灭太平军大队。徐广缙奉诏后,便命朱铭领百名jīng锐先期北上郴州。朱铭到了郴州之后,被划到邓绍良麾下,适逢郴州长毛贼有两千余人的偏师北上,朱铭便跟着邓绍良部兵马尾随北上。
说实在话,邓绍良这个老兵油子不大看得起朱铭那文绉绉的样子,料想朱铭是靠着他那做了封疆大吏的远方表叔拂照,才有了这官位。
听这小子口出狂言,当下紧了紧身上的黑sè铜钉棉甲,淡淡一笑说道:“子臣呐,山上那些可不比你在梧州遇上的那些长毛,梧州长毛都是些呼应贼势的寻常贼匪而已,山上这些却都是从广西紫荆山里出来的大脚蛮婆和红巾妖童,你可别看都是些女人和少年,打起仗来一点都不输于那些长毛悍匪。就在今岁开chūn之时,长毛自永安突围,当中便有这些大脚蛮婆舞刀接仗,还有长毛贼攻打桂林一役,那些红巾妖童也是蜂拥攻城,向军门都曾吃过大亏的,万万不可小视。”
朱铭轻轻哼了一声道:“协台大人此话是否太涨贼逆气焰了?想我等属下皆是大清铮铮男儿,难道真的怕了一群贼匪的女眷和妖童?标下愿领属下一百jīng兵攻袭上山,协台大人在后跟进便可。”
邓绍良脸sè一沉,历来清廷的官场之上,上司和下属等级森严,一个小小的都司是绝对不敢和一个副将这般说话的,但眼前这朱铭背后有个大靠山湖广总督徐广缙,倒也不能向对寻常下属那样的破口斥骂,只得耐着xìng子道:“子臣呐,咱们从湘潭发兵,半道上发现这股贼匪踪影,这些贼匪虽然是蛮婆和妖童,但他们遇敌不慌,从容渐退到这山上固守,左近定有长毛援兵,须当谨慎行事才是,否则必会中了长毛贼的jiān计。”…;
朱铭立功心切,忍不住又道:“协台大人,长毛贼已经攻陷了长沙,rì前总宪大人传来军令,让我等各部人马往长沙聚拢,左近便只有长沙的长毛贼军,那些贼寇要应付各路朝廷大军,自顾不暇,哪会有人马来援?”说罢重重的抱拳大声道:“协台大人宽心,标下自领本部兵马攻山,败了任凭军法处置,胜了功劳便是协台大人的!”
邓绍良面sè变得极是难看,自己一再忍让也是看在徐广缙的面上,要是总督大人的侄子在自己麾下有什么三长两短,rì后也不好交代,却没想到这朱铭却是一根筋的想要立功,当下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既然子臣有此等勇略,那本协台就答应汝之所请!胜了功劳全都归你,本协台不占一丝一毫!”
朱铭一直以来都是在徐广缙的护翼下领兵,从不知道如何与上官相处,并未听出邓绍良已然发怒,大喜之下拱手一礼之后,欢天喜地的招呼自己本部兵马准备攻山去了。
邓绍良见朱铭面sè欢喜,暗暗摇头苦笑,一望便知这朱铭是个雏儿,丝毫不知据战进退之法,更不知从上引下之礼,更不明白官场的弯弯绕,但想到徐广缙的脸面,还是轻叹一声吩咐左右道:“待会儿子臣兵出,大家都准备接应吧,若是一鼓而上,那咱们就随后掩进,若是攻山不利就接应子臣下山,他是总宪大人的远方表侄,有什么损伤不好交代。”一众武官轰然称是。
清军号角吹响,战鼓擂动之间,朱铭带着百余名清军兵勇登山奋进,这燕子岭山势不高,百余名清军片刻之间已经到了半山腰,岭上的太平女兵和太平童子兵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朱铭还道山上蛮婆和妖童胆怯,大声呼喝着奋勇当先抢进,堪堪挨近太平军草草垒创的乱石营垒边上,忽见一面玄sè锦旗忽然竖起,石垒后面数十支黑洞洞的火枪排出。一员女将手持一把短铳,现于玄sè锦旗之下,只见她身着青皓sè男装袍服,头上一抹黄巾裹头,素手翻扬之间,手中短铳喷出火光来。
朱铭大惊失sè,只觉肩头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到地滚下山去,跟着身后响起炒豆般的火枪之声。
攻山的百余名清军没料到这群大脚蛮婆和红巾妖童居然有数十支火枪,猝不及防之下,被近距离一阵火枪排shè,登时死伤了三十余人,硝烟还未散尽,剩下的清军一发声喊抱头鼠窜。
那员黄巾女将秀眉一扬,轻蔑的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当姐姐我是软柿子啊,想捏就捏?先让你们吃顿炒豆子,下面等着你的大队人马来攻!”跟着她秀发飘扬之间对着身后一群童子兵和女兵大声笑道:“清妖败了,尽情嘲笑他们!让他们沉不住气再来攻山!”跟着又对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笑道:“陈丕成,准备好那两门百斤小炮和八门喷筒,待会儿清妖大队上来,让他们尝尝咱们火器的厉害!”
第三十九章锦绣女营
那名唤陈丕成的太平童子军望着年不过十五、六岁,但生得极是英武,更加特别的是两眼下有痣,望之如有四眼一般,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英气。
他身上穿着童营的红sè号衣,号衣样式和太平军成年军马号衣相若,只是号衣正面大书“太平圣童”几个大字,内里衣裳和成年太平军一样都是寻常短褂。
本来太平军中的童子兵并未单独分制,而是划作男营每个两司马统带的尾牌,每个两司马麾下都有几名老弱尾牌。陈丕成所属男营是归前军主将萧朝贵统辖,但奔袭长沙之前,营中老弱尾牌尽皆留下,只提成年兵将出战,所以陈丕成等前军童子兵都留在了郴州。。。
这些童子兵极富战斗jīng神,向来以战死为无上荣耀,这次奔袭长沙却被留了下来,让一众童子兵极是郁闷。萧朝贵出征前陈丕成等几名童子兵领头本想当面奏请西王萧朝贵问明情由,但他们没能见到萧朝贵,只有前军的李开芳李总制告诉他们,前军童子兵在今岁chūn天攻桂林之役时战损颇大,要他们留下给前军留些好苗子。
陈丕成等人想起桂林那一惨烈之战,童子兵身先士卒,死伤的确惨重,但比起前军的损失来还是不算大,陈丕成本来还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却被叔父陈承瑢拉住。他的叔父陈承瑢乃是羽林侍卫,自从攻陷永安之后,便一直随东王办事,陈承瑢一顿喝骂将陈丕成骂走,没仗打还挨了叔父一顿臭骂,一直让陈丕成闷闷不乐。。。
好在十余天后,天王、东王诏命西王娘洪宣娇统带女兵锦绣营和前军童子兵先期北上应援西王萧朝贵,又能出征打战倒是让陈丕成又高兴了起来。
在燕子岭上,一顿排枪将清妖击退,陈丕成欢呼雀跃不已,听得眼前秀美女将大声吩咐,陈丕成当即大声领命道:“属下谨遵西王娘将令!”说罢抱拳一礼便即转身去了。
这锦旗之下的女将便是东王杨秀清的妹子,天王洪秀全认下的义妹,天父皇上帝在凡间的女儿,西王萧朝贵的妻子,西王娘洪宣娇!
眼见陈丕成兴高采烈的往后阵而去,洪宣娇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心中暗道:“这未来的英王想不到现下会是这样的,或许他今后经历的战事多了,才能成为天国名将的。”
想到这里,身旁一众手持火枪的女兵和童子兵扯开嗓子大声的嘲笑起山下的清军来:“一群老爷们就这么跑了,害不害臊啊?”“清妖就不堪一击,连女人和孩子都打过啊,哈哈哈”
燕子岭上女兵们的娇叱之声和童子兵们稚气未脱的笑声传来,让山下的清军尽皆变sè,不少清军当即便按耐不住,想要冲上山来,却被各级清军将校弹压住。
洪宣娇看着一众女兵们叽叽喳喳大声嘲笑山下的清军,她的笑意更加娇艳起来。金田起义之时,拜上帝教的教众都是全家参加团营,妇女也同男人一样组织了女军,这些妇女都是农乡做惯粗活的女子,平时挑担犁田,十分强壮。女军的装束,与男军相似,当腰横长刀,窄袖短衣服,骑马能怒驰,黄巾赤其足,她们勇健不逊于男子。
在永安破围之役中,天王洪秀全诏令全军“男将女将尽持刀,同心放胆同杀妖。”这一场破围大战,女军也建立了大功劳。她们一路与男军并肩作战,扫荡了多少清兵,打破了多少铜关铁卡,一直打到郴州来。而洪宣娇乃是天父之女、天王御妹、东王之妹、西王之妻,数重身份让她尊贵无匹,更兼美艳动人,太平军上下都称其为“太平之花”。手下女兵皆是锦旗银盾,因此号称女兵锦绣营。…;
此次出征洪宣娇所带人马虽少,但火器却得拨给不少,各式火铳、鸟枪、火枪共计两百余支,百斤铜炮两门,喷铳八门,红药千余斤。这支偏师所过之处,太平军和清军势力犬牙交错,天王、东王担心女兵、童子兵战力不足,而且担心洪宣娇安危,所以多多拨给火器。
锦绣营中洪宣娇的亲卫女兵大多都层用过火器,前军童子兵也是经历过不少恶战,很多人都能cāo枪炮,出征之时洪宣娇便将麾下会使用火器的人集中起来,一旦遇上清军,方能自保。
洪宣娇部人马出了郴州之后,并未按萧朝贵的进兵路线行进,洪宣娇算定萧朝贵屁股后面定会有大队清军尾随,所以取道衡东、株洲、直抵长沙。一路上她们找了当地贫苦百姓作为向导,尽量避开大路官道,抄小路疾进,偷过湘潭到了洞井铺后,得到长沙已经被西王萧朝贵攻陷的消息,全军上下都是欣喜不已。
还没等她们高兴多久,便有百姓来报信说有清军往湘潭而来,洞井铺地势平坦,不利守御,在几个女兵、童子兵的头领商议之后,洪宣娇下令全军退守洞井铺旁的燕子岭。
湘潭的清军便是邓绍良部,邓绍良剿贼多年,可谓经验丰富,但凡出兵,探马都是四面八方的放出去,很快他便得知有一支太平军正往燕子岭退去,邓绍良不敢怠慢,当即领兵尾随而来,便爆发了刚才的一场战斗。
听得山头上女子和少年叽叽喳喳的讥笑之声,邓绍良身旁一众清军武官尽皆大怒,邓绍良却不动声sè,淡淡的问道:“子臣可曾救回?”
一名清军千总回禀道:“朱大人左肩头受了枪伤,创口甚大,好在并无xìng命之忧。”
邓绍良嗯了一声道:“差人送子臣回湘潭就医,铅子入体创伤难愈,须得好生照料。”
那千总大声领命去了,一旁众清军将领纷纷上前请战,他们只觉得被山上一群女人和少年讥笑,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邓绍良老谋深算,淡淡的问道:“尔等与贼匪周旋年久,还不知道贼xìng么?一群大脚蛮婆sè厉内茬而已,这燕子岭上缺少水源,我等只需谨守道路,三rì之后必破此岭,就让她们喊去吧,何须多费力气攻山?”一众清将恍然大悟,尽皆称颂邓绍良奇谋妙算。
燕子岭上,太平军女兵和童子兵喊了半天也不见清军再来攻山,洪宣娇心中纳闷,只得先让大家停下,整兵备战。
就在这时,锦绣营女兵中的旅帅胡大妹,急匆匆的跑来禀报道:“西王娘,这山上没有水源,我们找遍了山头也没见到有水源。”
这胡大妹乃是男营后二军军帅梁立泰的母亲,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了,她参加金田起义后,在女军中起着骨干作用,乃是锦绣营中的一员干将。
听了胡大妹的话,洪宣娇这才如梦初醒,暗叫不好,难怪清军只是围山却不攻山,因为他们知道山上没有水源,只消守住山道,自己这支人马便会像马谡守街亭一般的不战自溃。
自己还是吃亏在没打过仗,虽然脑海中有些记忆,但用于实战之时,难免挂万漏一,一个小小的错误,竟然将大家都陷入了险境之中,这下姐姐我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着慌起来。
第四十章先手为强
燕子岭上,洪宣娇听了胡大妹的禀报,方知岭上没有水源,左右无计之下,只得召集各军头领前来商议。
片刻之后,三名女营旅帅和两名童子兵头领到来,三名女营旅帅之中,除了胡大妹还有两女也都是广西首义便跟随左右的姐妹,一个是太平天国左掌朝议卢贤拔的妻子胡九妹,另一个是天国骁将陈宗扬的妻子谢满妹。两名童子兵的头领一个是陈丕成,另一个则是广西桂平人谭绍光。。。
洪宣娇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见五人到齐后,招呼五人也同坐石块之上,秀眉微蹙道:“胡大姐适才巡山发现山头上没有水源,如今清妖任凭辱骂也不来攻山,定是想待我们断水之后不战自败,我找大家来就是想商议一下,如今该如何是好。”
“西王娘,怕他邓妖头作甚?既然山上没有水源,那就趁咱们冲杀下山去,我们童子兵在前面护着你们女兵,有我们这些男子汉在,你们不用怕的。”稚嫩的童音传来,洪宣娇一看,说话的人是年仅十三岁的谭绍光,这谭绍光和陈丕成一样,在童子兵中善战是出了名的,而且胆子很大,每战都是冲在前面。
谢满妹手握绣chūn刀柄,笑意浓浓的看着谭绍光道:“哟,谭小鱼头,才多大点就男子汉了?让姐姐看看长胡子没?好要保护我们?”
谭绍光的口唇之间只有些细细的绒毛并没有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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