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匆匆去了,马浚看了看夜sè,心中充满了焦虑,后天安禄山就要造反了,可河北州县却一无所知,大祸将至,生灵涂炭。
这时,家人出来道:“我家太守请马使君进去,请随我来。”
“多谢了!”马浚跟着他走进了府门。
易州太守姓邬,叫邬崇义,从易县县令一步步升为易州太守,在这里已经做官七年,他今年约五十余岁,长得又黑又瘦,他出身贫寒,开元十年考中进士,出任密县主簿,正是因为他出身贫寒的缘故,对钱情有独钟,为官近三十年,他已收刮了数万贯的家产,在长安和洛阳各有一栋价值几千贯的大宅。
今晚他正在看书,忽然听说马浚来访,心中不由有些惊讶,这么晚来做什么?
“大人,马使君来了。”
“请他进来!”
马浚快步走进房间,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太守还有心看书吗?安禄山大军马上就要杀来了。”
邬崇义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使君这是何意?”
马浚便将安禄山即将起兵的消息告诉了他,道:“邬太守要立刻通知朝廷,还有,要立刻组织民众,事不宜迟,太守请即刻进行!”
邬崇义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他拍了拍xiōng口道:“请放心,我立刻会通知朝廷,马车就组织民众撤退,使君一路风尘仆仆,请去驿馆稍歇。”
马浚一颗心放下了,他已奔跑两天两夜,着实疲惫至极,便点点头道:“好吧!我去驿馆,太守请务必重视。”
“我明白,来人,请马使君去驿馆休息。”
两名家人将马浚带下去了,邬崇义坐了下来,他的目光中在灯光中闪烁不定,这时他从抽屉的一只密盒中取出了一封信,这竟然是安禄山写给他的亲笔信,他一遍又一遍地读这封信,他想着自己的万贯家产,想着他的娇妻美妾,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庞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命蒋司马速来见我!”
........驿馆离州衙不远,是一座由四十间屋子组成的院落,实际就是官办的招待所,驿馆内几乎没有人,马浚住在单独的一间院子里,他已疲惫不堪,用热水泡了脚准备睡觉了。
他刚上chuáng榻,还在半梦半醒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将他惊醒了,他感到脚步声已经冲了小院,他一翻身坐起来,低声喝道:“是什么人?”
‘砰!’地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一脚踢开,两条黑影闪进,手中都握有雪亮的长刀,一言不发,猛地向坐在chuáng边发愣地马浚劈去,吓得他抓起chuáng板格挡,他认出这是两名衙役,便大喊道:“我是屯田支使马浚,你们为何杀我?”
“住手!”
院子里有人喊停了两名衙役,只见十几名黑影走进屋子,灯亮了,进来的全部是带刀衙役,为首之人马浚认识,正是易州司马蒋孝通,这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蒋通原是范阳军中郎将,在裴宽帐下听令,后来跟随裴宽去了河东,裴宽进京为礼部尚书时,便推荐他转为地方官,他便一直在河北为官,因为xìng格耿直,难以得到提升,现任易州司马。
他刚刚得到太守邬崇义的命令,命令他去驿馆杀安禄山派来劝降的使者,可刚才他听里面人居然是马浚,便顿时觉得不对劲,立刻叫停了手下。
蒋孝通打量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马浚,眉头一皱道:“怎么会是马使君?”
蒋孝通外表粗鲁,但心却很细,他知道马浚是个正人君子,平时和自己聊天时也多担忧安禄山野心毕lù,即将造反,他不可能替安禄山来当说客。
“马使君,你来这里做什么?”
“安禄山要造反,我来通知你们太守赶紧报告朝廷,撤退民众,你为何要杀我,难道蒋司马已降了安禄山吗?”
“你有什么证据?”
“这需要什么证据!”
马浚怒道:“我乃堂堂正正的大唐官员,我会替乱臣贼子卖命吗?”
“他娘的,老子上当了!”
蒋孝通狠狠一拳砸在门上,恨声道:“看来是那个姓邬的投降了安禄山,我非杀他不可。”
马浚大吃一惊,“怎么?邬太守投降安禄山了吗?”
“应该是,早就有传闻说他和安禄山有密谋,果然是真的,事不宜迟,请马使君助我一臂之力。”
马浚长施一礼道:“马浚愿听公驱使!”
........书房里,邬崇义从夹墙中取出了几只小箱子,里面装满了金珠翠钻,这些都是他收刮来的财宝,价值上万贯,安禄山要造反了,尽管他已准备投降,但对那些匪兵他还是不放心,他要把这些宝贝和妻女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刚把箱子放在桌上,只听外面一阵叫嚷:“太守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滚开!”
邬崇义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轰地一声被踢开了,蒋孝通带了十几名衙役冲了进来,他们一起拔出了刀,怒视着他。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邬崇义吓得结结巴巴道.蒋孝通一眼看到了桌上安禄山写给邬崇义的信,他心中顿时怒火万丈,跳过桌子一把将邬崇义揪翻在地,扯着他的头发,大骂:“你这个背叛朝廷的软蛋,你要害死多少人!”
“饶命、饶命啊!”
“你去死吧!”
蒋孝通手起刀落,将邬崇义人头砍下,蒋孝通将他的人头拎起,对众衙役道:“邬崇义背叛朝廷,死有余辜,从现在开始,弟兄跟着我,把易州民众转移到定州和恒州去。”
一刻钟后,几只鸽子扑愣愣飞起,将安禄山造反的消息向长安送去。
卷十四 渔阳鼓动 第五百八十七章 禄山隐忧
一更时分,应是万籁寂静,人们在梦中酣睡的时间,但此时,一种恐慌的气氛开始笼罩在易县上空,家家户户的灯都点亮了,窗纸上映照着慌乱的身影,大街小巷开始出现了浩dàng的逃难人流,他们拎着大包小包,拖儿带女,不少人背着年迈的父母,跟着大户人家的马车,跌跌撞撞向城外奔去,人流中不时传来孩童的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声,男人们叹息着,将最沉重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艰难地带着家小向城外奔逃,安禄山大军即将杀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易县的每一个角落,另一个同样传遍大街小巷的消息是安禄山军皆胡蛮之军,他们不带军粮,以fù孺为食,正是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让整个易县都陷入了空前恐惧之中,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普通平民,皆惶惶出逃。
在易县的城楼上,十几名州县官员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逃亡潮,在易州太守被杀后,应是易州长史为最高官员,但易州长史袁群几个月前率移民去河东后至今未返,易州的决策重任便落到了司马蒋孝通的身上,而蒋孝通毕竟是军人出身,处置事情讲究雷厉风行,他仅用半个时辰便动员起了民众逃难,但在一些细节问题上他却没有完全考虑好,比如这些难民应逃向哪里?他和马浚的意思都是让民众先逃往定州,然后带动定州的民众一起逃往恒州,最后从井陉进入河东,但现在看来,他们的想法并不现实,从易州到恒州至少有三四百里,按照他们现在的逃亡速度,没有七八天的时间不可能抵达,而那时,安禄山的铁骑早就追上了,数十万民众聚集在一起,更加利于安禄山军队杀戮和掠夺。
蒋孝通望着数万民众逃出县城,在官道上形成了浩浩dàngdàng的长龙,扶老携幼,缓慢而蹒跚地向西逃亡,他眼中充满了担忧,这样一天一夜也走不了五十里,该怎么办?
这时,一名官员快步走上来施礼道:“蒋司马,民众这样逃难会出大问题,他们应该立刻转道逃进山中避难。”
一句话提醒了蒋孝通,对口阿!应该逃进山中,他怎么没有想到,他不加思索,立刻对衙役们下令道:“速带乡民进山,快去!”
几十名衙役骑马飞奔而去,大声吆喝,驱赶民众转道,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进山,但衙役说得有道理,他们走一天的路还不如安禄山铁骑奔行一个时辰,不少人都醒悟过来,纷纷改道向西北方向的五回山逃去,人数越来越多,由几百人变成了几千人,随后上万人,人都有从众心理,何况现在人人都惶惶不安,哪里还有自己的思维定势,只要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很快,转道向山里逃难的民众已经超过了大半,但还是有不少乘马车逃难的大户人家不愿进山,他们有马车,逃难的速度要快得多,况且,进山之路马车难行,难道让他们丢了马车,和这些贱民爬山步行吗?
因此,所有的马车都没有转道,依旧沿着官道迅速向西奔逃,蒋孝通摇摇头,这帮死到临头不知悔改的人,也好,让他们去吸引安禄山的铁骑吧!
他回过头,对给他提建议的官员道:“多谢张县令的提议,易县虽空,但遒县依然茫然不知,不如我与张县令分兵两路,我去定州报信,张县令去遒县,如何,张县令可能担待?”
这个张县令约四十出头,中等身材,颌下三缕长须,容貌清矍儒雅,他捋须微微笑道:“既然蒋司马看得起我张巡,那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幽州城,起兵前夜,安禄山的燕王府中,安禄山这位中唐枭雄此时久久难以入睡,他依然穿着一身金甲,背着手在王府大殿里来回踱步,目光不时焦急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他有点急不可耐了,十几年的期望终于要在天亮一刻实现,从此他将踏上征服大唐万里江山的征程,安禄山心中充满了期待,他想象着自己身着龙袍一脚踏上含元殿的那一刻,笑揽大唐江山,还有那绝世姿容的杨贵妃,他做梦都在想象着和她共浴华清池,连安禄山自已也不知道,他这积累了十几年的造反之心,究竟有几分是冲着杨贵妃去?
“大帅,高先生来了。 ”
“大帅,高先生来了......”
亲兵校尉李猪儿在身后唤了两声,才把安禄山从美梦中叫醒,‘哦!让他进来。”
安禄山稳了一下心神,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李庆安,像一座大山般拦在他皇帝之路上的人,他能不能战胜这个平生最强劲的对手呢?安禄山那填满了权力**的心中一下子变得冰凉,变得沉甸甸的,高尚的来访将他拉回了现实,杨贵妃还在李庆安手上,想夺她回来,首先就得杀了李庆安。
安禄山叹了口气,对天亮的期盼消失了,他疲惫地坐下,现在他忽然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继续他刚才的美梦。
美梦没有机会做了,现在已经是四更天,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高尚匆匆走了进来,给安禄山施礼道:“卑职有紧急情报向大帅禀报!”
高尚主管着安禄山的情报系统,看他一副急急匆匆的模样,安禄山立刻意识到了不妙,“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是谁走lù了消息,我刚刚得到情报,易州民众在大撤退.....”
“他娘的!”
安禄山低低怒骂一声,他不担心民众逃跑,而是担心消息传递给长安,他忽然回头一瞪眼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不准任何人离开幽州城,是谁擅自离开幽州。”
“大帅,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放屁!军中有内贼,这仗能打吗?快说,是谁?”
高尚暗暗心喜,如果真不想追究,他不禀报就是了,他就是要追究这个人,马浚已经跑了,他追究不了,但马浚的上司,行军司马赵涣之也一直是他的眼中钉,现在机会来了,他焉能放过?
“回禀大帅,是屯田支使马浚。”
“原来是他,看来严庄和他sī通过来。”
安禄山毫不含糊,立刻下令道:“放马浚逃走的当值城门军官和士兵全部斩首示众!”
停一下,他又令道:“行军司马赵涣之御下不严,罢免其官职,打一百军棍警诫。”
安禄山的亲兵领令出去了,高尚又道:“不知大帅想怎么处置这些河北州县?”
直到这时,安禄山才想到了河北的州县,以前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州县放在心上,大军过境,投降则安,顽抗屠城,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要的不是河北,他要的是天下,这河北州县无甲兵,无大将,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官员和绵羊一样的民众。
他摆了摆手道:“我为刀板,人为鱼(肉),有什么可说的,士兵们所盼的不就这一天吗?你不要劝我什么爱民护民,这些我安禄山都懂,但要士兵为我卖命,这比什么都重要。”
高尚是想劝他约束军纪,但安禄山说得如此坚决,他只好沉默了,他知道安禄山说的是实话,他的五十万大军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为了发财抢掠而依附他的胡兵,胡兵想要什么,安禄山比谁都清楚。
“可是....”他还想说一说没人种军粮,但最后他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河北道没有粮食,河东有,河东没有了,河南有,再不济还有关中,高尚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太了解安禄山了,在他眼中汉人如猪狗。
这时,安禄山换了一个话题,“蔡希德上午找到我,他想去打相州,让史思明去占井陉,你以为如何?”
高尚当然知道安禄山问的不是作战能力如何?而是蔡希德为何要请缨?他叹了口气道:“只能说明蔡将军眼光还不够,没有看出大帅这样部署的深意。”
“哼!不是他眼光不够,而是史思明太精明了,竟然看破了我的战略,看破也就罢了,他居然还要抗命,这个人,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他了。”
安禄山的语气中已经流lù出了浓浓的杀机,其实他想杀史思明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史思明去突厥部招兵时,突厥人竟然称他为二圣,称自己为大圣,更重要是史思明竟欣然受之,和自己平起平坐,他当真是活腻了。
火药场爆炸时,安禄山就想趁机杀他了,可又担心史思明手下的八万部属闹事,所以他忍下来,但这件事就像(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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