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一夜未睡,又急行军一天,大家都有点筋疲力尽了,可是还要翻山越岭,前往三里外的雄关,三里路并不长,在平原地带一掠可过,而在这里,却变得异常艰难,马不能骑了,只能牵马徒步而行,至少要走半个时辰。
士兵们怨声载道,骂骂咧咧地摸索着向前行军,这时,一名斥候军赶来禀报道:“薛将军,西北六里外发现了安西军前锋,约三千人,他们正拼命向萧关奔跑。”
薛蒿大吃一惊,他以为安西军还在十几里之外,他急得大吼一声,“传令弟兄们加快速度,先赶到萧关主堡的一百名弟兄,每人赏三个女人,一千贯钱。”
在钱和女人的刺激之下,他手下的士兵开始嗷叫着向萧关方向狂奔,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却个个精神百倍,一万人在山谷中浩浩荡荡向三里外的萧关奔去。
可就在离萧关主堡还有两里时,他们进入了一条长约一里半的山坳,走出山坳后,便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通往上方的主堡,甬道宽不到一丈,最多并行三人,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萧关的险峻就在这里,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山梁,一直延续到高耸的六盘山脉,六盘山的一条支脉在这里陷落,地形破碎,形成一条巨大的峡谷地带,宽十余里,长约数百里,著名的三关口和弹筝峡便位于其中,通往关中的泾水也发源于这里。
而萧关便是这一连串关隘之首。
薛蒿骑在马上,望着两边黑黝黝的山体,他心中有些不安,这里可是打埋伏的好地方,两边山上可以埋伏大量军队,而自己军队在狭长的山坳前行,没有任何遮拦,连一棵树都没有,他暗暗后悔,自己只顾抢占萧关,竟没有想到安西军会有埋伏的可能。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他的主力大队全部都进入了山坳,只能硬着头皮尽快穿过这里。
“前军加快速度,尽快走出山坳!”
就在安禄山前军刚刚要走出山坳,突然,四周响起了梆子声,夜色中,万箭齐发,箭雨密如飞蝗,铺天盖地射进毫无防备的安禄山大军中,顿时惨叫声、哀号声响彻山谷,一块块巨大的石头被撬下,呼啸着向山坳中士兵的头顶上砸去,砸得血肉模糊,尸横遍野。
薛蒿知道中了埋伏,急得他跺脚大喊道:“镇静!镇静!”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了,他们本来就军纪不严,在生死一线面前,更是没有人愿意为别人考虑,安禄山军中一片大乱,一万大军在箭雨中挣扎,争先恐后向来路奔逃,他们互相践踏,哭喊哀求,死伤极其惨重......
山梁上,田珍望着下方密集的人群,不由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没有能带几只震天雷来,否则,那才叫过瘾。”
........
三天后,李庆安的七万主力大军抵达了平高县,田珍率领数百士兵和原州刺史、县令等一帮地方官已在城外等候。
田珍上前行一军礼道:“末将幸不辱命,抢先占领了萧关,现在一万军队都分布在萧关及其南部的各个关隘中,万无一失。”
李庆安点点头笑道:“听说你们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进入萧关,而是伏击安禄山军得手,很有魄力,我要大大表彰你们。”
“回禀大将军,这是吴将军的策略,他还率三千人扮作疑军,成功地骗过了安禄山军的斥候,这是吴将军的功劳。”
“很好!你居功而不自傲,让功于同僚,你们两人我都要封赏,我现在想知道,最后的战果如何?”
“禀报大将军,安禄山的一万先锋军,被我们杀死五千余人,生俘三千,最后只有不到两千人逃走,可惜他们的主将薛蒿也逃脱了。”
李庆安沉吟片刻便下令道:“这支军队沿途烧杀抢掠,所过之处皆为鬼域,可谓十恶不赦,传我的命令,三千生俘全部斩首,以震慑安禄山的暴军。”
第四百二十五章 迎战安贼(下)
平高县距离长安不过数百里的距离,李庆安和安禄山第一场战斗就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长安,传遍了关中大地,尤其是安西军占领了萧关,扼断了安禄山进入关中的道路,这更使得长安人欢欣鼓舞,各个街坊敲锣打鼓,爆炸放得震天响,这一刻,安西军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了关中民众的保护神。
随着安西军的参战,长安米价暴跌,从最高斗米八百文跌至跌至斗米一百五十文,令上百户屯米的大商家倾家荡产,长安民众无不拍手称快。
而另一方面,李庆安下令斩杀三千俘虏的决定却又引发了一场大争论,几乎所有的酒肆都在谈论这件事,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有人忧心李庆安杀戮太狠,但更多人却坚决支持,安禄山大军所过,洗掠城池,***妇女,残杀老弱,各种暴行令人发指,尤其薛蒿这支军队更是残暴无比,所经过之地,皆夷为平地,尤其马岭县的一千三百户平民无一逃脱,近千妇女被轮暴而亡,正如李庆安给朝廷的上书中所言,‘不惩罚他们的罪行,上天都不会饶恕。’
大明宫,李豫慢慢将李庆安的奏折放在桌上,长长松了一口气,安西军能够截断范阳军的南下之路,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这两天他的心情不错,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来,王珙的反间计奏效了,荆州军撤离了汉中,孟云和罗护法的军队正在返回长安的路上。
虽然李泌劝李豫趁蜀中空虚的机会,命孟云的军队直接杀入蜀中,断高仙芝的后路,但左相王珙和兵部尚书陈希烈却坚决反对,陈希烈认为关中军训练不够,一旦高仙芝回防蜀中,就是这支军队覆灭之时,王珙也直言,以高仙芝用兵的谨慎,他绝不会倾巢而出,蜀中应该还有备兵,现在长安空虚,应该引兵保卫长安。
李豫最终接受了王珙和陈希烈的建议,命孟云大军回保长安,第一次没有听从李泌的劝告。
李豫得到的另一个好消息是李砚传来,李砚和长孙全绪率五千军在泾阳县和云阳县一连攻破七座大庄园,挫败了三起组织庄丁造反的图谋,主谋者仪王李璲自杀未遂,被押解回京,在这七座占地辽阔的庄园中,李砚抄获粮食近五百万石,尤其在云阳县的白水河庄园,士兵们意外起获了长安十八户宗室藏匿在这里财富,共计钱四百二十万贯,各种金银珠宝无可计数。
这个消息令李豫欣喜若狂,他下令将钱粮悉数运回国库,数万顷土地将重新分配给自耕农。
李豫看了完李庆安的奏折,对李庆安提出要一百万石军粮和一百万贯钱的请求,他毫不迟疑地提笔批准了,他现在有的是钱粮,只要李庆安能替他彻底歼灭安禄山军,他绝不吝啬。
李豫放下笔笑道:“朕发现自从李庆安参战后,形势大变,朝越来越有利于朝廷的方面发展了,这个李庆安倒是朕的福星。”
李豫见李泌没有吭声,他便走到窗前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望着蔚蓝的天空,他踌躇满志道:“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再给朕两个月时间,朕就完全可以解决关中的土地兼并问题,然后对河南府下手,朕相信只要一年时间,就能增加两百万户自耕农,给朝廷带来稳定的财政收入,大唐将在朕的手上重新走向中兴。”
相对于李豫的踌躇满志,李泌却感觉不太乐观,他发现李豫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宗族对抗决裂的不归之路,在一次次抄家和没收土地,他似乎得到了一种抢掠的乐趣,并乐此不疲,这绝不是一种正常的帝王思维,倒像是底层的造反派头子,李泌感觉李泌正一天天走向众叛亲离之路,为此,他几次劝说李豫,但李豫却不置可否。
“朕既然已经抄了一个霍国公主的家,就不在意再抄一百个霍国公主的府邸,在朕看来,两者没有区别。”
这就是李豫给他的回答。
“师傅,你在担心什么?”李豫见他一直不说话,终于忍不住先问了。
李泌苦笑一声道:“陛下既然这么看重李庆安,那他提出的条件,陛下是否答应呢?”
“师傅是指他要右相一事吗?”
“是!你真的准备封他为右相吗?”
李豫缓缓地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正是这样,朕确实准备封他为右相国,朕心里很清楚,朕的土地改制离不开军队强有力的支持,李庆安虽然有野心,但有一点他和朕一样,都是反对土地兼并,从他在安西的所作所为,朕就看得出来,他一定会支持朕的土地改制,有了他的军队支持,朕就一定能重建贞观大唐。”
李豫又望向窗外,望着天空的朵朵白云,仿佛天空的白云连成一片,构建成了他的理想天国:耕者有其田,居着有其屋,一年处斩者不超过十人,人人礼让,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者家有余粮,子孙满堂,官者粮库充溢,轻徭薄赋,天下敬仰大唐之藩国云集长安。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带着一种伤感的语调道:“只要再给朕三年的时间治理,那么,只要他提出要大唐社稷,朕愿意把江山让给他。”
李泌说不出一句话,他仿佛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了李豫,就仿佛他变成了一只凤凰,为了实现理想他宁愿燃烧自己的生命。
半晌,李泌才低声问道:“既然陛下决定封他为右相国,那陛下一步有何打算。”
李豫也不回头,冷冷道:“下一步,朕准备对杨家下手。”
.........
这几天,安禄山大军内军心不稳,李庆安斩杀三千战俘,极大地震撼了范阳军,有人愤怒大骂,但更多人是却是惶惶不安,一般而言,双方交战都会善待战俘,以期让更多人投降,但李庆安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斩杀战俘的气势表现出了他强大的自信,而这种自信却让安禄山的士兵们恐惧,他们会是安西军的对手吗?
安禄山的心情也一样沮丧,争夺萧关失败,安禄山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还不仅仅是因为李庆安扼断了他进入关中的道路,而且他背靠黄河,八万大军只能依靠黄河舟楫返回河东,可李庆安会给他这个机会从容渡河吗?其实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彻底击败李庆安,他才可能回到河东。
虽然是这样希望,但安禄山却没有一点自信,他的一万精兵就这么被轻易地消灭了,诚然是因为争抢城堡心切中了埋伏,但据逃回来的军士描述,安西军的死伤最多只有两三百人,还是在拦截逃兵时双方有交手,而在伏击过程中,安西军至始至终没有露面,只用弓箭射击,还有大量的士兵都是死在自相践踏上,以一百人的死伤换取一万人的全军覆没,他不由又想到李庆安手中最神秘的武器天火雷,这么多年,他怎么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据说是葱岭山体中的一种石头,用火点燃后能爆炸,可是谁又能告诉他,这种石头藏在葱岭何处?
诸般不利的消息让安禄山没有了一点信心,他把自己关在大帐中,甚至也不想去安抚军心。
“大帅,高先生来了。”帐外传来了亲兵的禀报声。
安禄山闷闷道:“让他进来吧!”
帐帘一挑,他的谋士高尚走了进来,他前几天去黄河边催粮了,今天上午才回来,一回来便听说薛蒿惨败的消息,在高尚看来,胜败是兵家常事,薛蒿这蠢货一路劫掠,耽误了军机,焉能不败。
高尚并不在意兵败,他在意的是军心不稳,还有安禄山的意志消沉,这才是不妙的大事,一进帐,高尚便道:“大帅可是被李庆安打怕了?”
安禄山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悔不该当初不听先生之劝,固执要渡黄河,现在看来,西渡黄河是一个极大地错误,我太性急了。”
高尚瞅了安禄山一眼,这个安禄山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经不起挫折,遇到一次挫折就像整个人都崩溃一样,全然不管后面如何,高尚便耐住性子劝他道:“其实这回并不是李庆安有多厉害,我听说史思明派薛蒿为先锋去抢占萧关,我就知道他必败无疑。”
“为什么?”安禄山一下子有了精神,连忙问道。
高尚微微叹息道:“用兵当知将,如果是去镇压造反,杀人树威,用薛蒿不错,此人心狠手辣,每战必纵兵大掠,对付民众则像蝗虫一般凶狠,可让他去千里奔袭,抢占关隘,就用错人了,大帅可见他一路上烧杀抢掠,最多三天的路程却走了四天三夜,在马岭县还屠城一夜,这样的人,他能抢到关隘吗?一路上胡作非为,耽误了时间,可当他发现要误军机时,便急不择路地狂奔,甚至连斥候的沿路探查都等不了,这样的人焉能不败?如果换成田乾真去夺关,我相信,最后失败的一定是安西军,所以我说,我们其实不是被安西军打败,而是被自己打败了。”
高尚的分析头头是道,令安禄山连连点头,他的信心又在一点点聚拢了,他一拍桌子大骂道:“好个史思明,我派他为前军,可他是怎么派的人,连最起码的用人之道都不懂!”
高尚暗暗摇头,苦笑一声道:“其实大帅命史思明为前军大将,也是用人不当。”
安禄山愕然,“先生这是何解?”
“大帅忘了吗?史思明可是逢‘安’必败啊!”
安禄山恍然大悟,这个安可不是他安禄山的安,而是李庆安的安,史思明惧怕李庆安,就像老鼠怕猫,自己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他一拍脑门,连忙道:“我知错了,立刻就把史思明招回来。”
安禄山也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从谏如流,只要他的谋士说得有道理,他一定会遵从,高尚见他听从建议,心中大慰,便笑道:“我有一计,可让李庆安失去地利之优势。”
安禄山大喜,连忙道:“只要和李庆安在平地上作战,我不惧他。”
高尚眯起小眼睛,微微一笑道:“我揣摩李庆安,是想借击败大帅来振声威,而不是把大帅赶回河东那么简单,既然如此,我们便可以利用李庆安想歼灭范阳军的这种野心,将他引蛇出洞。”
“不知先生想怎么个引法?”
“很简单,可在周围州县中散布谣言,说契丹进攻范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