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银器,而是把盐、糖和茶叶搬进了帐篷,又有人领他们去选毛皮,几名军需官开始盘点货物,和商人们讨价还价。
商人巴逻则被领进大帐,崔乾佑有话要问他,巴逻跟着士兵走进大帐,他心情忐忑不安,他听斥候队正说了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便知道这个崔乾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方圆两千里内的牧民几乎都被他赶尽杀绝,若说话不投机,他会饶过自己吗?
大帐里热气腾腾,中间是一堆火盆,火盆上的铁架子正烤着一只全羊,脂香四溢,肉香扑鼻,两名亲兵正忙碌地烤着羊,一名容颜秀丽的回纥少女拎着一只金制酒壶,将马奶酒注满了桌上的银碗。
“请坐吧!”
崔乾佑手一摆,请巴逻坐下,笑道:“我在吃午饭,一起用一点吧!”
亲兵割下一只烤好的羊腿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并在小碟子里放了一点盐,回纥少女则给他也倒了一碗酒,巴逻连声谢道:“多谢将军!”
崔乾佑微微一笑,他用锋利的小刀切碎羊肉,用刀叉了一块烤得流油羊肉,蘸了点酱汁和盐,放在口中嚼了起来,一边问道:“你的汉语说得很好,在哪里学的?”
巴逻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不敢喝酒,只吃了点羊肉,恭敬地答道:“我二十岁时随父亲去了洛阳,在那里呆了三年。”
“三年?三年时间就能学一口流利的汉语吗?” 崔乾佑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
亲兵已经给巴逻换了一碗热茶,巴逻的心里有些紧张,端着茶碗的手颤颤发抖,他喝了一口茶,平静一下心情道:“我对语言有天赋,不仅会汉语、突厥语和阿拉伯语我都会说。”
“是吗?看不出你倒是个人才啊!”
崔乾佑哈哈大笑,吓得巴逻更紧张了,他生怕这个崔将军兴致一来,便将他留在军中,好在崔乾佑对语言只是随口问问,他找巴逻来,意不在此。
崔乾佑沉吟一下便问道:“我找你来是想问问河中的情况,河中的局势现在怎么样了?”
巴逻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他苦笑一声道:“怎么说呢?从表面上看,河中局势是平静的,可背后,河中的危机已是风起云涌。”
崔乾佑一怔,慢慢将手中的羊肉放下了,追问道:“说具体一点,什么危机?到什么程度了?”
“危机主要两种,一种是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尤其是康国和石国争夺粟特人主导权,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另一种是祆教徒和伊斯兰教徒的矛盾也十分尖锐,从前大食毁掉祆教寺庙,修建伊斯兰清真寺,现在唐军扶持祆教,祆教徒们便要求拆毁清真寺,重建祆教寺庙,而伊斯兰教徒又不答应,两派教徒不断发生冲突,去年九月在安国布哈拉爆发了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双方死了两百多人。”
崔乾佑眉头皱成一团,这些事他从来都没听过过,他又问道:“那唐军呢?唐军是什么态度?”
巴逻叹了口气道:“关键就是唐军没有公平处置矛盾,唐军偏袒石国、偏袒祆教,反而使矛盾更加激化,布哈拉已经出现‘赶走唐朝,杀死李庆安’的标语,荔非将军只管一味强势镇压,不得人心啊!”
崔乾佑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之所以问这件事,是他已有心去河中替代荔非元礼。
崔乾佑虽然是唐军大将,但他却文武双全,更渴望能成为主政一方的军政首脑,当年他就曾经主动请缨能留在河中留守,但李庆安最终选择了荔非元礼,尽管李庆安将他放到漠北来对付回纥,也算是重用,但崔乾佑始终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他认为荔非元礼那种粗人怎么能治理好河中,对付回纥倒是可以,而只有自己才能应对好河中纷繁复杂的局面,只不过荔非元礼是李庆安的心腹罢了,在这一点上崔乾佑不太认可李庆安的用人思路,现在河中危机四伏,让崔乾佑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幸灾乐祸之感,但他心中也更加急切,怎么样才能让李庆安知道自己的意愿呢?
崔乾佑沉思不语,巴逻看在眼中,他若有所悟,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将军认为,怎么样才能解决河中的危局?”
崔乾佑从沉思中惊醒,便摆摆手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多谢你了,交易完成,你们便可以离开军营,不要再向东去了,知道吗?”
“小人明白,不会再向东去。”
巴逻行了一礼,便起身告辞了,大帐外的交易已经结束,商人们喝了热茶,正在忙碌地将毛皮卷最后捆扎,搬上骆驼,巴逻的随从见主人从帐中出来,便跑上前道:“主人,我们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能离开?”
“收拾好,立刻就走!”
商人们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军营,他们不敢再向东,便掉头向西走,一直离开了军营数十里,巴逻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既然从金山过不去,那他们只能走安西进入河西,再从张掖北上居延海,从那里去回纥牙帐。
巴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缝在皮袄内衣口袋里的东西,东西还在,那是大食阿拔斯哈里发写给回纥可汗的亲笔信。
天下 第三百二十九章 雪夜来客
李庆安在凉州时得到了碎叶的飞鸽传信,拜占庭特使已经抵达安西,尽管李庆安此时还在等待朝廷的反应,但接到这个消息,他便立刻动身返回了,他对拜占庭帝国的使者到来异常关注,他和大食的停战已经有一年多,尽管他不知道非州战役的进展,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大食是无论如何不会接受河中丢失的事实,一旦非洲战役结束,他们就会立刻调头进攻河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怛罗斯之战远远不是一个终点,而只是一个起点。
李庆安很清楚自己面临的各种复杂而危险的局面,看似表面平静,但实际上杀机暗伏,各种危机在平静的局势下如暗流激荡,严重一点可以用内忧外患来形容,朝廷猜忌,李隆基已经决心杀他,用暗用明的手段来对付他,这可谓内忧。
外患便是大食对河中之心不死,大食不是吐蕃回纥,那是一个实力不弱于大唐的西方帝国,不是一次怛罗斯之战便能击败它,可以说与大食的战争是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最终见分晓,但战争也不是时时刻刻在进行,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战役后,往往就会平静几年,而有了这几年的平静期,他便可以回头解决内忧。
外患中除了大食这个战略劲敌外,又有回纥和吐蕃两个传统的战术敌人,他们对安西的染指历来已久,吐蕃就不用说了,大唐恢复对安西统治没有多久,吐蕃便出兵吞并了安西,尽管后来安西四镇被武则天夺回,但吐蕃对安西的野心一直就没有停止过,小勃律战役、播仙镇战役,以致后来安史之乱后,吐蕃再次吞并了安西,吐蕃就是一条盘踞在青藏高原上的毒蛇,吞吐着那鲜红的毒信子,目光贪婪地盯着大唐西域。
而回纥则是一头隐藏在草原深处的恶狼,他们对北庭也同样是野心勃勃,大唐强盛之时,他们夹起尾巴,伪装成一只守户的猎犬,可当大唐衰弱后,他们的狼子野心便毫不掩饰地暴lou出来,安史之乱后,他们立刻出兵占领了北庭,并和吐蕃为争夺安西北庭而激战了数年。
这一次同罗部西迁,回纥人便忍不住lou出了他们锐利的爪子,侵入金山以西,使李庆安倍感警惕,一旦安西和大食开战,毒蛇和恶狼会像天使般的微笑观战吗?不会,肯定不会!他们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在安西的后背和腹部张开狰狞的血盆大口。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残酷的内忧外患,令李庆安一时一刻都无法喘一口气,若不是他这次果断出兵河西,李隆基不知还要怎样对付他,不知还要xian起多大的惊涛骇浪,出兵河西就是他破局的钥匙,至少能将李隆基敲醒,使他不敢在明处轻举妄动,只能暗中动手脚,暗中动手脚正中他李庆安的下怀,他已经控制住了李琮和封常清,他们xian不起什么大浪,安西和长安的遥远空间可以使他从容布局,这样一来他就有时间和精力去解决日益逼近的外患。
而拜占庭就是他解决外患的另一把钥匙,若能把拜占庭拉进游戏,大食的实力至少会被削去一半,他便可以不用全力去对付大食,可以分兵防御吐蕃和回纥,因此,拜占庭使者的到来,对李庆安而言极其重要。
在漫天的飞雪中,李庆安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下离开了凉州,疾奔回碎叶,同时他将军队交给了他所信任的段秀实,由他继续在河西剿匪。
仅一天一夜,李庆安便赶到了甘州境内,傍晚,他抵达了祁连城,人马皆已疲惫不堪,李庆安下令驻营休息。
祁连城是一座巍峨的石堡,修建在一座山梁之上,背kao祁连山脉,俯视着一片宽约百余里的平原,在平原的的另一头,是莽莽的焉支山,在辽阔的平原上,发源于祁连山的弱水河穿流而过,在祁连城西南三十余里,便是大斗拔谷,这里是祁连山的断裂带,有几条路可以直通青海高原,是羌人往来于河西走廊和青海高原的捷径。
李庆安正是担心陇右军从这里进入河西走廊,切断在凉州安西军的后路,因此他在这一带布防了八千重军。
夜幕降临,李庆安心中颇不宁静,他慢慢踱步到城墙上,十几亲兵在后面远远跟随,城墙上寒风凛冽,寒风象刀子一般吹刮着他的脸庞,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他凝视着远方,远方黑黝黝的焉支山仿佛一头怪兽伏卧在河西走廊之上。
这时,李庆安鼻尖一凉,他仰起头,一团团雪花在空中打着卷儿,斜飘落下,又一场夜雪降临了。
“大将军,下雪了,我们回去吧!”亲兵在身后小声地提醒他。
李庆安点点头,他本想好好考虑一下和拜占庭的谈判,但碎叶送来的消息太简单,让他无法做出一个全面的判断,只能回去再考虑了。
他刚一转身,忽然,风中隐隐飘送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来了,李庆安顺着来声望去,只见黑夜风雪中,一队骑兵正向这边疾驶而来。
李庆安心中疑惑,他快步走下城墙,这时,一名守门军官飞奔来报,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来访。
‘哥舒翰!’李庆安愣住了,他原以为是安西的报信兵,却没想到是哥舒翰来访,哥舒翰来找他做什么?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祁连堡?李庆安一转念便明白了,哥舒翰一定是从大斗军那里得到消息,衔尾追来。
“请他到我房中来见!”
李庆安刚刚回到房内,亲兵便在外禀报,“哥舒翰大帅来了!”
“请进!”
门开了,一股寒风裹夹着几片雪花扑进了房内,寒风中出现了哥舒翰那魁梧的身形,他一向爽朗的笑声变得十分低沉。
“庆安,我追你多时了!”
他们应该在长安会面,应该在凉州城会面,或者应该在鄯州会面,但绝不应该在祁连山脚下的这座小城中会面,这就使他们的会面平添了几分诡异。
李庆安也没有什么热情招呼,此时,寒暄的礼仪和虚伪的热情都显得是那么多余了,哥舒翰显然不是来和他叙旧,更不会是来抗议他无故侵占河西,他们在这里见面便意味着他们之间将有重大的事情要谈,这次谈话或许将会改变大唐的某种格局。
“请坐吧!”
李庆安拉过了一把椅子,哥舒翰坐了下来,李庆安没有说什么,他将几根硬柴扔进壁炉里,很快,壁炉中的火光变得燃旺起来,哥舒翰默默地注视着李庆安被火光映红的脸庞,那削瘦的脸廓有一种西域男人独有的刚硬,他的眼睛里也有两团火光在跳动,那跳动的火光中燃烧着一种深谋远虑的睿智。
李庆安慢慢抬起头望着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亲切的笑意,哥舒翰忽然有一种明悟,李庆安已经知道自己所来的目的了。
“我动身时正好得到京城飞鸽传来的消息,圣上已经下旨,同意你在河西剿匪,但要求你春天时返回安西。”
李庆安摇了摇头,笑道:“不用等到春天,我得到正式旨意便退兵回安西。”
“你真的舍得退兵吗?”哥舒翰目光中有一种嘲讽的笑意。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为什么不!我是安西节度使,又不是河西节度使,驻兵河西算什么?”
“那你现在驻兵河西算什么呢?”哥舒翰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不说这些了!”
李庆安摆了摆手笑道:“圣上既然下旨,我就照旨意来办就是了,来说说你吧!你准备几时去凤翔剿匪?”
李庆安最后一句话重重地敲在哥舒翰的心上,这就是他来找李庆安的目的,凤翔剿匪当然是一句戏言,但正是这句戏言说明李庆安已经看透了他哥舒翰面临的危机形势,也看穿了自己来找他的真实目的。
此时哥舒翰面临的危机已经不亚于李庆安,甚至比李庆安更严重,李庆安毕竟还有遥远的路途阻隔,交通不便,消息闭塞,而陇右则不同,陇右紧kao关中,对长安的威胁也最大,如果李隆基暂时放过安西,那下一步,极可能就是对陇右动刀,事实上,他已经动手了,西凉王李璇现在是陇右节度副使兼鄯州都督、振武军兵马使,不仅夺走一半军权,同时还兼任陇右群牧都使和支度营田使,将财权和军马权也夺走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李璇,哥舒翰准备不足,更重要是他在吐蕃损兵折将,使他丧失了发言权,眼睁睁看着李璇一步步夺权,令他心急如焚,而李庆安突然出兵河西,竟然一下子解决了安西的危机,使哥舒翰在嫉妒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求助于李庆安的念头,他便连夜赶来河西。
虽然凤翔剿匪不可能,但哥舒翰心中却明白,李庆安一定有助他的办法了,他沉声问道:“除了凤翔剿匪,庆安可有其他良策?”
李庆安给了他倒了一杯热茶,微微笑道:“哥舒兄何必如此紧张?圣上不饶我,是因为我是建成之后,使他无法容忍,而哥舒兄向来是圣上的爱将,这次吐蕃战役未能全胜,圣上尚能封哥舒兄为西平郡王,我劝哥舒兄不如主动放弃陇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