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
这时阿悉兰达干又道:“李将军,这次大食虽败,但我敢断言,一旦其国内战事平息,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不知李将军对碎叶的长期安保可有什么打算?”
阿悉兰达干问到了核心问题上,李庆安点了点头,便笑道:“我少年时也曾去过波斯大食,深知大食也是一个不亚于大唐的强盛帝国,绝不能把它视为一个偏邦胡蛮,对付这样的一个帝国东扩,不是一场战役就能解决,要用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时间,而岭西地区又不属于大唐的核心利益所在,相距中原路途遥远,大唐不可能倾举国之力来对抗大食东扩,只能依靠安西和北庭的寥寥数万军,所以要想对抗大食,只能用合纵连横的策略,集岭西诸国的力量,共同对付大食。”
阿悉兰达干大喜,他没想到李庆安竟看得如此透彻,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唐军大将,以前的安西节度使,无论是盖嘉运还是夫蒙灵察,都是把大食看成一个边蛮胡国,不屑一顾,或对岭西诸国的沦陷不闻不问,死守葱岭一线。
他精神大振,又连忙道:“那李将军可知现在昭武诸国的实情?”
“我知道,他们名义为大唐属国,实际上早已经被大食掌控,从这次石国助兵大食就可见一端,最东的石国尚如此,更西的康国等国就不用说了。”
阿悉兰达干叹了口气,“将军说得不错,石国不仅是大食傀儡,而且他们本身也对碎叶野心勃勃,将军可能不知,石国其实是双王制,一个正王,一个副王,正王特勒亲大食,掌握军国大权,副王伊捺亲唐,和拔汗那交好,可惜下野无权,李将军要想实施连纵之策,首先便要扫荡昭武诸国中的亲大食势力。”
其实这就是阿悉兰达干这次来找李庆安的真正用意,宁远国和石国交恶,石国屡有吞并宁远国的野心,这次他们又趁机收回阿史不来城,石国怎么肯善罢甘休,阿悉兰达干便想借助唐军的力量,一举推翻石国正王,宁远国再从中取利,反过来吃掉石国的怛罗斯等北方城镇。
他见李庆安没有回答,又急向公主使了个眼色,李素云无奈,只得道:“李将军,石国副王曾多次遣使去长安求救,确实对大唐忠心耿耿,望李将军能出兵帮助石国副王复位。”
李庆安沉吟不语,其实石国的局势他早从李回春陆陆续续给他的情报中便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了,这个宁远国王其实是在混淆了概念,石国正王和宁远国交恶不假,但如果说石国正王一定亲大食,副王一定亲唐,那就片面了,事实上在大食东扩之前,正王系和副王系都一样地忠心于大唐,年年遣使去长安朝觐,但大食东扩后,看中了石国中势力较强的正王,扶持它为傀儡,而摒弃了副王,副王无奈,只能求助于大唐,可如果颠倒过来,大食扶持副王,那结果也是一样,副王亲大食,正王亲唐。
所以,亲唐亲大食,这都不是河中诸王的本意,他们都是首鼠两端之人,关键是实力强弱,如果大唐实力在河中强于大食,保证个个亲大唐而远大食。
如何解决石国的问题,李庆安自有方案,绝不是打压正王而扶持副王那样简单,石国正王掌控军队,且深得民心,而副王却荒yin残暴,民怨极深,如果粗暴解决问题,会引发石国内乱,当然,石国内乱对宁远国却是个天大的利好消息。
想到这,他警惕地看了阿悉兰达干一眼,笑道:“我虽有心助宁远国,但出兵昭武九国,须奉朝廷的旨意,这样吧!明年年初,我要回长安述职,届时我向圣上讨旨,兵发石国。”
李庆安打了一个太极推手,实际上,朝廷给他旨意中说得也很含糊,攻打石国也可以勉强算在碎叶战役之中,毕竟碎叶战役中也有石国军队参战,如果朝廷把尺度放宽一点,他也不算擅自出兵。
阿悉兰达干却不懂这一点,他见李庆安答应了,不由大喜,施礼道:“多谢李将军!”
这时,李素云取出一只锦盒,递给李庆安笑道:“这是我送给李将军夫人的礼物,一点心意,万望笑纳。”
“呵呵!那就多谢了。”
李庆安打了一个哈哈,接过锦盒顺手打开来,却一下子愣住了。
锦盒中竟是一块满月形的玉佩,大小如梨,质感温润,通体碧绿而无一丝瑕疵,和上次他从李珰手中得到的龙纹玉佩一摸一样。
李庆安慢慢拾起玉佩,对着光线看了看,玉佩中竟是一只凤凰的纹路,他惊讶万分,上次那只玉佩是龙纹玉佩,而这只玉佩却是凤纹玉佩,这两只玉佩明显是一对,这是怎么回事?
李素云见李庆安似乎认识这只玉佩,她不由也有些惊讶,回头看了丈夫一眼,阿悉兰达干连忙问道:“李将军见过这只玉佩?”
“没有,我见过和它相似的另外一只。”
李庆安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这玉佩来源于何处?”
阿悉兰达干想了想道:“这只玉佩还是二十几年便得到了,好像是一个大食人卖给宁远国的一批珍宝中的一件,一直放在国库中,这次公主挑选礼物,正好选中这一件。”
李庆安连忙拱手对公主笑道:“多谢公主美意!”
阿悉兰达干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李庆安一直送他们出城,这才返回了城中,他回到房中,立刻取出了那块龙纹玉佩,将两块玉佩并排放在一起,仔细地查看起来。
相比之下,这才看出凤纹玉佩略略要小一点,但很明显是一对,灯光下,美玉通体透亮,一龙一凤栩栩如生。
“这只玉佩怎么会在宁远国的宝库之中?”李庆安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零三章 建成后裔
碎叶城在武则天时代被唐军重建,周长近六十里,城墙高大雄伟,一切都和中原雄城没有区别,碎叶城也保留了唐代建筑一贯特色,城廓宽广,街道正直,房舍基址宏敞。
城内的街道布置也是完全仿照长安城而建,中间一条笔直的大道,也唤作朱雀大街,只不过它是东西走向,而且没有坊墙,街道两旁树木高大茂盛,一间接着一间的店铺林立次比,城中人口众多,民族混杂,汉、突厥、突骑施、粟特、葛逻禄、吐火罗等等。
由于碎叶长期掌握在汉人手中,因此尽管经过突厥人三十年的统治,城中的风貌还依稀可见当年全盛时的风采。
到处是汉人当年修建的建筑,一栋接着一栋,黑瓦砖房,一人高的篱笆围成院子。李白的旧居就在朱雀大街北面的一座大宅中,宅子已住了一家突厥人。
李庆安在百名亲卫的簇拥下来到了靠近东门的一座大宅,大宅对面便是李回春的府邸,不过今天李庆安不打算找他。
众人在大宅前纷纷下马,一名亲兵上前敲门,片刻,门开了,一名年迈的老家人见外面都是大群军人,不由愣住了,亲兵拱手道:“北庭节度使李庆安将军前来拜访罗夫人!”
“哦!你们稍等。”
门轰地关上,老家人跑去报信了,这座府邸便是李建成的后裔在碎叶的老宅了,现在已经传到了第四代,主人便是李庆安曾抓捕过的李珰,不过他家里不由他做主,而是他母亲罗夫人当家。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名四十岁出头的宫装妇人走了出来,尽管已人到中年,风鬟雾鬓,但从她眉眼间依然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俏丽姿容,她便是李珰的母亲罗夫人。
“欢迎李将军来我府上!”
罗夫人的声音很轻柔,不卑不亢,显出一个大家女子的风范。
李庆安笑着拱拱手,“来碎叶半个月了,才来拜访夫人,是我失礼了。”
“将军身份高贵,妾身不过一介民妇。哪里当得起节度使来拜访,将军不嫌敝宅简陋,请进来喝杯茶吧!”
“那好,就打扰夫人了。”
李庆安信步走进了宅中,这是一座百年老宅,宅子很大,占地约百亩,一座座院落层层叠叠,尽管翻新过,但还是看得出它已历经沧桑,树木高大浓密,亭亭如盖,路上的砖石被磨得又光又滑,砖石上的一些兽纹已经模糊不清了,不过若仔细辨认,还是看得出是龙凤麒麟一类的图案,隐隐显示其主人身份的与众不同。
李建成虽然英雄大气,但他流落在碎叶这一支的子嗣却一代不如一代,第一代李承嗣还有胸怀万里的志向,每天闻鸡起舞读书练剑,一心想恢复父亲的大志。只可惜三十余岁便病死了,留下一子李继业,却是个纨绔子弟,生了三个儿子,死了两个,他本人也是因酒色过度,四十余岁便去世了。
然后李均、李珰,李均便是罗夫人的丈夫,也在六年前在波斯被人所杀,罗夫人唯恐儿子再走父辈早逝的老路,对他千般宠爱,不准他出门一步,又唯恐他感冒,唯恐他咳嗽,给他安排十几个丫鬟服侍,却又把他养成了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再加上隐龙会人害怕他无后,在他十二岁时便给他女人,结果反而伤了他的肾脉,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依然没有子嗣,这成为隐龙会最大的心病。
李家的宅子虽然很大,却冷冷清清,没有多少下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女人,少数几个男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仆。
李庆安被请到客堂之上,尽管在西域各地都是用桌椅了,但在这里依然和中原一样,坐榻和席子。李庆安盘腿坐下,一名丫鬟送来了两杯香茶,他打量了一下房间笑问道:“公子不在吗?”
罗夫人欠身道:“我儿在后宅读书,一般不见客。”
她又感激地说道:“多谢李将军宽宏大量,在北庭放了我儿。”
李庆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没什么!我们当时是抓细作,公子无辜,弄清了自然会放人,不过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将军但讲无妨!”
李庆安沉吟一下道:“公子和外界接触太少,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夫人应该让他多出门去游历,见见世面。”
罗夫人黯然无语,她丈夫就是去波斯游历被人所杀,她怎么肯让唯一的儿子再去冒险。
李庆安见罗夫人不吭声,不由也有些尴尬,便从怀中取出龙纹玉佩,还给了罗夫人,笑道:“这是公子之物,一直忘给他了,现在物归原主。”
罗夫人呆呆地看着这块玉佩半晌,她叹了口气,又把玉佩给了李庆安。“李将军放我儿子,我无以为报,这块玉佩就送给李将军了。”
李庆安愣住了,送给自己,难道这块玉佩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他迟疑一下道:“夫人,我听说这块玉佩很珍贵,送给我是否有些不妥?”
“珍贵!”罗夫人苦笑了一声,“是的,它是很珍贵,是李家几代人的传世之物,可是它再珍贵又能有我儿子的命珍贵吗?这块玉给他们祖孙几代人带来了多少不幸。没有一个人能获善终,我只希望我儿能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能像正常人一样生儿育女,能让我抱上自己的孙子,不要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毁掉自己一生。”
罗夫人的声音很低,最后变成了呢喃自语,李庆安有些尴尬,这块玉给他们祖孙带来不幸,所以就给自己了,这个理由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把玩着这块玉,缓缓说出了今天真正的来意,“可是夫人,我曾经看过另外一块玉,和它几乎一模一样。”
“哐当!”罗夫人杯子落地,摔得粉碎,她被惊呆了,她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浑身颤栗起来,就仿佛随时要摔倒一般,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李将军,那块玉里面是不是有凤纹?”
李庆安一下子便明白了,果然是一对,他沉吟一下道:“那块玉我几年前在安西一间珠宝铺里见到,有没有凤纹我不知道,后来我想把它买下来,可惜它已经被人买走了,如果夫人愿意告诉我它的来历,我会尽全力去寻找它的下落。”
罗夫人眼睛里涌出了无尽的悲伤,她低声道:“我曾经有两个儿子;长子李珽在三岁时不幸被人拐走,当时他身上就带着那块凤纹玉佩,我们整整寻找了十年,有线索说他被拐去大食了,我们甚至还派人去大食寻找,可是再也找不到。”
说到这,她忽然站起身,向李庆安跪了下来,悲声道:“李将军。如果你能找到我儿,我愿为你立生祠,终此一生,我为你吃斋念佛。”
“夫人快快请起!不可这样。”
李庆安连忙虚托,要把夫人扶起,身后却传来一声厉喝:“你对我母亲做什么?”
李庆安一回头,只见李珰满脸愤恨地站在侧门口,狠狠地盯着他,李庆安坐了下来,淡淡一笑道:“珰公子,好久不见了。”
罗夫人慌忙给儿子解释,“珰儿,李将军要帮娘一个大忙,娘在感谢李将军。”
“帮忙?我们需要他帮什么?”
有一种小动物,它一个人遇到强敌,他会俯首乞怜,或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认输,可当它回到主人身边时,它又会变得凶狠异常,完全忘记了曾经的乞怜。
李珰无疑就是这种动物,在北庭被李庆安吓得半死,可回到碎叶,回到母亲和隐龙会身边,他便立刻翻脸仇视李庆安了。
他走上前,一眼看见了桌上的龙纹玉佩,便伸手来夺,“这是我的玉佩!”
李庆安手一勾,玉佩便到了他的手上,笑道:“珰公子,这块玉佩暂时还不是你的。”
罗夫人连忙呵斥道:“珰儿不得无礼!”
“可是娘,这块玉佩明明是我的。”
“以前是你的,可现在我已经送给李将军了。”
“什么!”
李珰大怒,他怒视母亲吼道:“你有什么权力把我李家的祖传玉佩送人?”
罗夫人的脸霎时变得惨白,“珰儿,你怎么能这样对母亲说话。”
“我怎么说话,这玉佩是我李家的祖传之物,你算什么,竟敢把它送人。”
他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李庆安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冷冷道:“你再敢对母亲无礼,我就一刀把你剁了,你还记得吗?”
说完,他向罗夫人拱拱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