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兄弟先敲了敲门,听得孟世子的声音后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孟世子正坐在屋里一个人喝茶,见自己奶兄弟来了,也不讲究,就道:“坐吧。”
孟世子的奶嬷嬷乃是她母亲的大丫鬟,早年嫁给国公府大爷的贴身小厮,等生下最小这个孩子后就顺带着当了孟世子奶嬷嬷。这奶兄弟也算是跟孟世子一道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世子爷,查到了。”阿毛道。
孟世子点头,没什么精神道:“说罢。”
阿毛看了看孟世子的神色,才道:“温氏的六老太爷早年跟弘文书院的山长有过交情,因此此回温氏六房进京,山长便上门拜访,顺便将两人的婚事定下了。”
定下那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得让孟世子完全没反应过来。
阿毛说完,见孟世子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试探着道:“世子爷,不若就算了罢?姓魏的可不是好惹的。何必为了……”
孟世子一挥手打断阿毛的话,抬起头来道:“你觉得我如今的局面如何?”
阿毛与孟世子一道长大,又哪不知孟世子在说什么,瞧如今这局面,确实是要一位厉害的夫人才行。
但温宥娘的身份且不说,先退婚一次,再要退婚一次,恐怕要嫁进国公府就更难了。
阿毛想到这,便道:“但温家娘子出身庶族,又如何与世家联姻呢?莫说老国公爷不同意,便是温氏六房的也不会同意呀。”
便是国公府脑子抽了,愿意娶温宥娘,可温氏六房的人可愿意?
世家与庶族之间,确有通婚者,可其中绝对不包含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府邸。这一点世家清楚,温氏六房更清楚。
所以,温氏只要不傻,就不会把族中女儿嫁到世家里来受搓磨、丢脸。
孟世子以手撑额,只沉默不语。
阿毛也跟着绞尽了脑汁想,终于想出了个法子,“再嫁从己!世子爷,之前那一回您算的吧?”
先前那一位世子夫人虽然没牌位,没圆房,最后还被娘家拖了回去,不承认这桩婚事,可京城里也都算是一婚的。
“那是指女的再嫁从己!”孟世子没好气道。
说完这话,也觉得自己可怜。找个老婆,其实也挺顺眼的,结果大婚那一日就自己把自己给吊死了。
可把他给冤的!
阿毛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呀!”
“什么意思?”孟世子抬头问道。
阿毛低着声道:“温家娘子要是守寡了,或者是和离了,这不就成了?世子爷你从己,温家娘子也从己,这不就结了?甭管是国公爷还是温氏六房的那老头儿,都管不了!”
孟世子想了想,也觉得好像是个主意,再一想温宥娘要怎么才能成寡妇或者跟姓余的和离,顿时就面对了现实。
“行了。你别说这些没戏的事儿。我让你偷的庚帖怎么样?”孟世子又没了精神。
阿毛顿时愁着一张脸,开始诉苦,“世子爷,您那庚帖啊,在二夫人那。那可是内院,我一个奴才哪能随便进去?就想着收买两个内院的婆子丫鬟,也得有机会不是?二夫人可不是好惹的,管家管得那么严……”
孟世子打断他的话,直接道:“所以你就想不出个法子?”
“不如世子爷去跟二夫人说说罢?指不定二夫人就同意了呢?”阿毛道。
孟世子也没指望阿毛能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就道:“你也别管这些了,咱们出去一趟,去寻戚世子去。”
阿毛道:“世子,戚世子在守孝,还得准备大婚,哪来空闲出来见客呀?”
“去库房里,选一件古董来,包好了我上门总行吧?”孟世子摆手道。
可问题是您几个月前还跟人隔袍断义了,这会儿又凑上去,人家才死了父亲,谁知道愿不愿意搭理你?
只是抱怨归抱怨,阿毛还是应了一声,寻管库房的自个儿娘去了。
孟世子带着礼物走着八字步到了镇南侯府,好在戚钺也没跟他计较几个月之前的事,还是让看门的让他进去了。
等给老侯爷上完香,在侧室里落座,孟世子也没客气,直接了当道:“今日哥哥来,只为两件事。一件事便是给老侯爷上一柱香,送老侯爷一程。老侯爷这些年在边关,抵御外敌,也算是咱们勋贵中的典范。第二件事,就是来给戚钺你道歉的。朋友妻不可欺,当初是当哥哥的放浪了。还望弟弟莫放在心上,原谅哥哥这一回!”
能屈能伸这种事,孟世子自幼就用得熟稔,这会儿有求于戚钺,算是什么话好听说什么话。
戚钺不想孟世子竟跑来给自己道歉了,就是为了自身的涵养,也得原谅一回,“孟大哥说的什么话,当初也是小弟不懂事,以后也莫要提了。也不知孟大哥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只要小弟做得到的,必不会推辞!”
到底是一个勾栏院里混日子的兄弟,戚钺对孟世子的了解比谁都深。孟世子这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求于人起来,是压根儿不会要脸的。
不过孟世子也没打算真把自己的目的在这会儿说出来,只道:“听说过几日,戚老弟你要大婚,当哥哥的也没什么好的,就从库房里带了样出来,戚老弟你莫要嫌弃才好。”
说完这话,孟世子就让身后立着的阿毛将盒子拿了上来。
孟世子手里的东西,自然都是珍品。戚钺也没打开看的意思,直接让身后的小厮上前来接过后退了下去,才道:“本是大孝里成婚,不会大办,也多谢孟大哥的一番心意了。”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你大婚,我本就该来喝杯水酒的!兄弟之间何必这般客气。”孟世子道。
两人拳头一对,便是一拳抿恩仇了。
男人之间的恩怨便是这样,结仇结得奇怪,解怨也解得容易。
☆、第104章 温宥娘送礼
到此时,孟世子才真正说到来意,“说来当初也是哥哥对薛娘子不敬,如今想来万般惭愧,也不知有没有个时机,跟薛娘子致歉。”
戚钺抬头看向孟世子,见对方面上一派坦然,就道:“孟大哥想见薛九,恐怕不只是致歉这般简单吧?”
要说戚钺对孟世子在某些方面上的人品还是比较信服的,在他与薛九订婚后,必然不会对薛九有什么想法。
然而要说背着人说坏话了,当着面去道歉,这种事孟世子一向也不会做的,既做了那必然是有事相求了。
孟世子被戚钺看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鼻子,老半天了才道:“其实哥哥也只是想借薛娘子见一见温家娘子罢。听闻薛娘子与温家娘子交好,就想试一试。”
戚钺听得心里嘀咕不已,只问道:“不知孟大哥寻温家娘子可是有何事?据闻温家娘子已定亲,如今恐怕不好与外男相约吧?”
孟世子道:“正是如此,才想冒昧借薛娘子的名义请温家娘子一回。”
“可温府娘子已与余府郎君订婚,这贸然见外男,恐怕不妥。若孟大哥由要事执意要见温家娘子,何不请余府郎君出面,也更妥当一些?”戚钺婉拒道。
他自然知道薛九与温宥娘的关系不错,然而正因为是关系还不错,他可半点闪失也担不得。不管孟世子寻温宥娘是为了何事,他都不想借着薛九的手去做半分事来。
孟世子见戚钺不肯,也并未强求,道:“还是戚老弟高见,哥哥在此谢过了。”
说完孟世子便起身道:“既如此,待戚老弟大婚,哥哥定会来讨杯水酒。此时有要事在身,先去见余府郎君一面。就不久留了。”
戚钺见孟世子竟没如往日那般胡搅蛮缠,也起身道:“小弟送孟大哥一路。”
两人并列起身随门外走去,半途中戚钺还是多嘴了一句,算是为了当初那几年的交情,“孟大哥如今已快及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再荒唐下去……”
后面的话戚钺不说,孟世子也知晓。再荒唐下去,这辈子恐怕就毁了。
所以他这不是急了,想找个婆娘回家去,孟世子对着戚钺抱拳,“戚老弟之意,哥哥明白。”
到底也感激戚钺这两句未尽之言,两人多年的酒并未白喝。
孟世子出了镇南侯府,坐上了马车,才道:“恐怕过几日便是国公府了。”
阿毛一听,就道:“这……自高祖后,封侯便已是极致。便是死后哀荣,这也大了些。”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朝廷没钱。世家把持各地良田,又因功勋等免税,大隆朝靠着民赋也不过堪堪运转。百年下来除了因夺嫡之争被灭族的大族,再落魄的家族也鲜有买卖土地。
便是那些被灭族的大族,有自己的渠道,在出事之前便能将土地转手,再次落入其他大家族手中。
因此自高祖后数代帝王,便甚少封公,连封侯封伯都谨慎了再谨慎,只因无皇田及俸银可多分。
孟世子摇头,“反正不过是个名号,薛九还是县主呢。”但没有封地跟皇田分封,其实也就是名头上好听罢了。
阿毛对这些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孟世子的利益,就道:“如今世子打算怎么办?还真去找余郎君?”
孟世子道:“那还能寻别的人?”
阿毛道:“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寻余郎君也没用呀?”
上门去找人家把未婚妻让给你,谁傻呀?阿毛觉得自家世子的脑子有些越来越糊涂了。
孟世子道:“你不是让温家娘子和离么?我要不干点什么出来,他们怎么和离?”
阿毛张大了嘴,不成想自己胡说八道还真让孟世子听进耳朵里了,忙道:“世子爷哟,您可别真的!我就说来让您开心开心的!您可真干出什么来!到时候要让国公爷知道了,还不打断世子您的腿?您可千万别!”
阿毛敢发誓,他之前说那话完全就是蒙世子爷的。等温宥娘嫁到了江南城,在京城中的孟世子指不定没几个月就把人给忘了。他哪是真想温宥娘和离?他心也没那么毒呀。
孟世子听得阿毛急那模样,却噗嗤笑了起来,吊儿郎当道:“逗你玩呢。回府去罢。”
……
温宥娘浑然不知自己的亲事已经被人盯着了,还在准备给薛九的礼物。
薛九过几日便要热孝成亲,双方虽不会大办,然而皇帝指望着薛家在南边把南宁顶着,又要安抚戚家,自然也会赏赐下去。
虽然不大办,会提前送礼的人,必然也不会少。
夏荷在一边替温宥娘拿着盒子,心里还是一疼一疼的,“姑娘,这九支簪子可是您给自己准备的,怎的就这么容易就送出去了。”
温宥娘爱簪子,那九支一套的簪子,便是替自己准备的及笄礼。如今要将之送出去,旁边只看着的婢女都觉得可惜。
温宥娘笑着道:“不过是些俗物罢了。”
因她回京之时,薛九已经在准备婚事,因此并未对她有邀约,然后却写信着人来专门送到京郊,与她解释。
就冲着这一份情义,温宥娘也不会只把薛九当做重生而来的人看待。而且,被辜负了一生的薛九,对皇室自然有着恨意的。
温宥娘却不想,将薛九推向了南宁,送给谢清辉当做攻破大隆的筹码。
薛九见到温宥娘,也高兴得很。
当初斗倒仇府那两局里,虽插入了一个谢清辉,然而她们俩却是合作愉快的。如今的仇府,已经被跌落尘埃。薛府的危机便解了一大半。
至于四皇子,娶了林氏的女儿,她倒要看看,林家大姑娘的‘良善’可如上辈子的她一般,千方百计替他夺得了帝位,还愿意成全那一对贱人的真情。
“几月不见,姐姐可是越发好看了。”薛九挽着温宥娘的手道。
温宥娘笑着道:“九妹妹这嘴啊,可是越发会说话了。要不是每日出门姐姐便会照一照镜子,可不把妹妹这话当了真?”
薛九带着温宥娘坐下,道:“瞧姐姐说的什么话?妹妹什么时候说话不好听了。”
一起做过事的感情果真不同,如今的薛九对温宥娘便要热络得多。
温宥娘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才道:“听说妹妹过两日便要及笄,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可把自己的压箱底给拿来了,还望妹妹莫要嫌弃。”
温宥娘一说完,立在身后的夏荷便将礼物送了上前。
温宥娘接过,亲手打开了来薛九看,“妹妹快看看,喜不喜欢?”
九根通身碧玉的簪子,却是雕琢得十分精致,长短粗细不一。一一排在盒子里,一打开便闪过一道光亮,透出十分庄重来。
这九根簪子只需要一看,便知道是以后成婚后在各种正式场合下用的,这雕工设计都能压住人。
前世当了十多年皇后的薛九,对这九根簪子要说不喜欢就假了。如今她不再是皇后,当初喜欢的那些首饰都违制以后也戴不得了。
可这九根簪子,符合她将来的国公夫人身份且不会逾制,又端方庄严,确是上上品。
“这可是,真的是姐姐的压箱底了,妹妹怎好意思要?”薛九合上盖子推辞了一番道。
温宥娘自有她的说辞,“妹妹又不知姐姐订的是哪户人家,这几根簪子,哪还有用得到的地方?难不成妹妹忍心看着它们就这样被埋没了不成?”
余庆年的家世,薛九是知晓的。无父无母,无宗无亲,温宥娘嫁过去虽是比一般人家自由得多,然而却也不好的地方。
便如她送出这几根簪子,却无可用之处。连个妯娌都没,她日后出嫁能压着谁呢?无宗无族,连族中的场合也跟着没了。
薛九接过盒子,安慰道:“那余郎君不是明年春便要参加会试?家产丰厚,上面又没有婆婆制辖,姐姐这可是大福气了。指不定姐姐不过下江南一趟,就得回来了呢。横竖就半年的事情,姐姐何不让他就在京城里大婚了算了?也免得来回跑那一趟,折腾人。”
要不是自己身在薛府,出身太高,薛九对余庆年这种家世的男子却是满意不已的。拿捏一个人,总要比拿捏一个家族要容易。
说来,她也是羡慕温宥娘的。嫁给一个家有余财,能过好小日子的男人,是何其幸运。
温宥娘笑着道:“那就谢妹妹吉言了。”
余庆年的文采,据温余卿所言是不错的,加上弘文书院山长这一年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