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第61部分

“是的，我很爱她。”慕容颜微微扬起脸，凝望着天边的明月高悬，平静，却坚定，“…我说爱，就是一辈子的事。”

她变得歇斯底里，“什么一辈子？你们都没有两情相悦说什么一辈子？你…”

他突然打断她，变得有些生气，声音非常疲倦，“我不需要和你辩论这个问题。”

她狠狠一跺脚，眼里十分焦虑，“那好，我问你，如果倾城出任何事，你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她吗？”

他毫不迟疑的回答，“是。”

“那如果出事的是沈墨呢？！”

“只要她让我帮…我一样会不遗余力。”

她彻底的失去了控制，大声骂他，“笨蛋！沈家的事管你什么事？！沈家现在是和朝廷作对的人，你想为了一个女人和整个天下作对吗？慕容颜，我是你的妻子，若是今后我认为你不该插手帮忙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让你去做！”

他依旧轻笑如风，“…呵呵。我很期待你用什么方法拦住我。”

“你、你！大笨蛋！”

她又要哭，可是这一次，尽管她站在遗世居门口又哭又闹，狠命的跺脚，慕容颜仍旧很快离开她的视线，留她一个决然的背影，倒是不远处的阁子里有一扇门悄然打开，倾城纤瘦的身影像一缕青烟，缠绕在门口，显然有些凄然。沈家是朝廷的敌人？她默默叹一口气，隐隐感觉到沈家将要出大事

和沈墨的失踪有关系吗？

她的神色愈发凄凉哀怨，后退几步，合上门，泪水悄无声息的顺着面颊滑落。

这是什么地方？

黑咕隆咚的…似乎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黝黑森林，绝望的令人心悸。双腿好像灌了铅，走的分外艰难，却又不自觉的往森林里走，好熟悉的森里…他知道了，这是赤雪的墓地，这就是上一次险些让他丧生的地方，也是倾城救了他一命的地方。倾城？他走上去能不能看见她？他忽然觉得很焦虑，加快速度往上走，万分期待能在下一秒看见她。

走着走着，黑色忽然消失，天地之间又是一片苍白。双目被刺的睁不开眼，他抬起手遮挡光线，透过指缝，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个身影。她背对着他立着，背影很清瘦，好像和这白色融为一体，只能看见细微的轮廓。心头突然一阵狂喜，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她！“倾城！”他放下手往她身边奔去。

“沈墨！”

倾城也回过身来，望着他，素淡的眉目依稀有了喜悦的神色，伸出双手，踉跄的往他身边走去。

“别过来！我来接你！”

他心急如焚，生怕她有什么闪失。跑了没几步，周围猛然间又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见她！他看不见她！

就像当初他失明时那样。

他能感受到她在身边，他碰得到，摸得到，可是心里仍旧惧怕，惧怕她随时会消失。而现在，他已经连碰也碰不到，摸也摸不到了！

“沈墨！沈墨！你在哪…”

“沈墨…”

“不要丢下我…”

第三卷　　第六十五章　归宿
他听见她声嘶力竭的呼喊变成了哭泣，他几乎可以想象她是如何绝望的跌坐到地上，在一片黑暗中蜷起身子。他想回应她，发觉他的喉咙突然变得发不出声音，脚也再移不开一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动不了？

我死了吗？

这就是死亡吗？

是看着她的身影向你走过来却碰触不到，听着她的哭喊却无法给她安慰，想给她最温暖的拥抱却无法靠近，想紧握她的手却伸不出手，深刻的体会她的绝望和悲伤却无能为力…死亡的意义，就是如此么。

他忽然放弃了挣扎，站在原地，动也动不了，泪水默默的滑落。

我很怕死…

倾城。我死了，你要怎么办。

“沈墨！你醒醒！”

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满头大汗，瞳的面具泛着荧光在他面前闪烁，他松了口气，可是转眼又严肃起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帮我保护她吗？！”

“别闹。”瞳捂住他的嘴，嘴唇嗡动，一张清瘦的脸滑出完美的弧度，“我救你出去，赶紧去阻止你哥的行动。他比你先行了四五日。倾城很安全，我试探过，慕容颜的武功好得很，足以保护她。冷静点，沈墨，沈家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你不能为了你和倾城两个人的事毁了整个沈家。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我早说过不再插手红尘，送你出去，我便走。”

沈家。

娘。大哥。弟弟。妹妹。

他冷静下来，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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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上，残阳如血，橙黄色的光芒洒在黄土地上，荒凉中又带着激情。

一行人，清一色黑色的骏马，正在奋力快马加鞭。前面两个领头的，一个黑衣如影，一个绯衣似血，骑马最为娴熟。身后一大群跟随的人，马鞭高高扬起，极力追随，激起地上尘土飞扬。每个人都被夕阳余晖镀上一层金边，轮廓似乎与黄土连在了一起，模模糊糊，衣襟被风一吹，高高扬起，显得英姿飒爽。

神情却是萧杀的。

红棂忽然低下头剧烈的咳嗽，速度自然慢了下来，沈书赶紧也放慢马步，两人落到了人群之后。“累？”沈书低低询问一声，红棂摇摇头不说话。他勒住马，大声喊道，“前面的停下来，歇息会再走！”

众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纷纷回头去看他们，其中一个倒转马匹，来到他们身边，正是沈烙。他沉着脸，恶狠狠的盯着红棂，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讽刺，“将军，今天都停五六次了！”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

沈书为难的看看红棂，对属下吩咐道，“那，你们先行，我们随后赶到。”

一干人抱拳，“是！”

众人策马拖延时间他也是而去，沈书还坐在马上，神情有些无奈，半晌才道，“你现在再怎么拖延时间他也是赶不上来的。就算他赶上来他又能如何？他能改变十万将士的信念么？是以至此，一切都成定局，现在我们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红棂，你累的话，就到我的马背上来，我带你走。”

红棂一下被他看穿了心思，干脆把话摊开说，“沈书，你这样的做法太冒险！我实在不赞同！”

——她以为他是要正大光明的和皇上的军队一争高下，哪知他用的竟是宫廷政变。这样的做法，只能说速战速决，风险却是无法想象的。一旦宫廷里面失败，外面又一时交接不上，造反罪压下来，他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会让你出事。”

沈书一边说，一边伸手一把抱起她。红棂大吃一惊，正要挣扎，他已把她从马背上移到了他所骑的马背上，稳稳的搂在胸前。“累的话就靠在我身上吧。”他略略理顺她的发，在她的发间印下一个深深的吻，声音温柔如水，和从前的他简直辨若两人，“我们马上去追上他们。”

她本来还不觉得很累…被他一说，突然当真觉得疲软无比。沈书已经驾马飞驰起来，她软软的蜷在他怀里，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忽然感到了安心。前路能有多危险呢…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条不值钱的贱命罢了。他这一世的危险还不够多吗？人生起起伏伏，那一次不是险胜…相信这一次，也会如此。

沈墨。你好自为之。

他刚从靖王府回来就受到这样骇人的消息…他已经收到消息，难道皇宫里就收不到消息？沈墨啊沈墨，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消息传得这样快，你难道发觉不了你身边已经有内奸么？！

他低下头，脑中清晰的回忆起沈夫人最后模样。她真的老了很多，头发都发白了，可是皮肤保养得很好，没有一丝褶皱。她的意识本是恍惚的，他上前去唤了她两声她就醒了过来，还显得非常精神，让沈澈扶她坐起，面色潮红，让沈澈离去后，像年轻时那样笑着和他说话。等到他辞行之时，她却猛然抓住了他的手，声声切切皆是肺腑。

“阿月，我从没求过你任何事！年轻时那些事不说也罢…可是现在沈家有难，沈笑无论如何也是你八拜之交，你不看在我的份上也看在你昔日兄弟的份上，一定要帮沈家一把！秦念那畜生是已经不顾手足情，先是害了南宫祈蒙，现在又想灭我沈家！阿月，你、你能答应我吗？”

他用沉默作了回答。

“为什么…连你也要！”

他的表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眼里的光深不可测。似有不忍，又似无比坚决，开口，是那样冰冷的一句话，“我不落井下石，已经是惦念兄弟情义。”

“那我呢？！那你欠我的呢？！”她突然歇斯底里的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衣襟，跪在她面前痛哭，“我知道我们的感情不值得你救沈家，至少你帮我救沈墨，沈墨！他是我唯一的亲骨肉，是沈家唯一的血脉！求你，无论如何替我保住他！”

他依旧沉默，她哭的愈发伤心，他终于还是，不自觉的，点头。

因为他想起了那日，她也是这样的痛哭，哭着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却自始至终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娶了白雪梅而放弃了她。她是隐忍的。她那样的体谅他，懂他，从不为难他，所以后来他们各自为人夫为人妻，同在袖城，相距那样近的距离，却从未再没有过半点逾越。若说没有愧疚，那是假的。

可是…
　
“你以为我还能像年轻时那样叱咤风云吗？”他忽然苦笑着喃喃自语，一摸悲凉爬上苍老的眼角，“我们都老了啊…我哪有说救他就救他的本事？他把天都捅了，我还能替他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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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很顺利的抵达袖城附近，那儿，沈书的小部分军队早已经蓄势待发。他们隐藏在这已经许久，厉兵秣马，等待无数的机会只为这奋力一击。沈书的到来无疑让他们欢呼不已，而沈书也终于松懈了一直紧绷的神经，依旧马不停蹄的倒军队中和将士商量攻城计划，神情却明显没那么紧张了。

红棂自始至终在他的身边，从他们研究地形图，部署战略计划，到安排人员，乃至袖城里和他们密切联系的大官，皇宫中安插的亲信，她逐一见证。不得不说，沈书对她的信任无以复加。这个计划其实是相当周密的…沈书入宫扶持皇上，挟天子以令诸侯，军队悄无声息潜入袖城——事实上，有一大部分︳军队已经分散在袖城。只要他们—掌握御林军，把皇宫攻陷，就能降伏袖城。

这是沈书提前的安排——他甚至已经和守城的马龙将军达成协议，只要他们成功攻陷皇城，他就带头承认他们的地位。反正对于他们来讲，臣服于谁的区别并不大。

看是多么的完美…但是这里的每一步都没有退路。若是入宫行刺失败，沈书定然会被捕，若是军队没有降伏御林军，他们即使抓了皇上也是无效。其结果显而易见，要么，功成名就，佣兵天下，要么，搭上无数人的性命，万劫不复。

若是她…若是她的话，这样大的赌局，她是万万不敢的。她不敢拿自己亲人的命做赌注。可是他们敢——这些男人，他们敢。他们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打着“志向抱负”的旗帜勇往直前。谁没有野心和欲望？可是女人永远没有男人那么…

她一直以为沈书是不敢的。在她心里，该得天下，握天下的人，非沈墨莫属。沈书自小就显得十分冲撞鲁莽，靖王曾私下说他比不上沈墨——当然，这样的话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但今天，他的行为倒是老到的令她诧异了。

两日后部署完成，他决定只身进宫面圣。

她心急如焚，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在军帐里暴跳如雷的对他大吼，面红耳赤，“为什么？！不是说了我和你一起去吗？！”

“我从没打算带你入宫。”沈书面无表情，出奇的冷静，“那太危险。”

她大吼了起来，“你一个人去不危险吗？！”

他微微垂首，并没有半点动摇，“如果我一个人出了危险，会死。两个人出了危险，还是要死。所以，还是我一个人去好了。我一个人也要灵活得多，出事了也许都不会扯上靖王府。红棂，你还要帮我照顾我的弟弟妹妹，没必要和我去冒险。”

红棂也是死咬着不放口，狠狠瞪着他，“我不管！我要和你去，说了去就去！”

“呵…”他见着她那般着急的样子，自己也宽了心，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伸出手来摸摸她的长发，“不用担心，反正以后你也是要走的…就当你已经提前离开就好了。若是我有意外，马上去边疆把沈墨放他一定会想办法保住我沈家。”

她突然红了眼眶，“你、你…”

他微微一笑，拿起桌上一把很短的袖剑插入袖口，转身往外走，白色的衣裳轻轻滑过她的视线，留下一句，“我不会有事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心底忽然像打翻了酱油瓶，五味杂陈。忍不住，她轻轻叹气，却不知这份叹气，到底是无奈，还是难过，还是即将失去的悲哀？

第三卷　　第六十六章　宫斗
那天下午她什么也没做，一直一个人呆坐在军帐里，茫然的回顾自己二十三年的人生。在别的女人早该成家，孩子都好几个的时候，她还是孤身一人在江湖飘荡。曾经爱沈墨爱的无怨无悔，以为这一生只要看着他的幸福她也就幸福了…可是望着他和倾城终于快走向幸福时忽然又无比惆怅——他的幸福，终究不是她的。她如何宽容大度，她也只是个女人，她也很想有一个人疼爱，被照顾，能携手走完余下的人生。对沈墨，她已经不那么牵挂，听见他说，“我一直都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无憾。可是现在…她却很渴望能拥有另一种幸福。

就像倾城曾经的诠释，“虽然没有爱情，但是总有安定的幸福。”

那是她觉得这句话是一种妥协，是对于无法得到的一种妥协。可是现在回头来看，却是一种大彻大悟的感慨。爱情并不是一个人的一生，即使你不爱他，你能和他和和美美的相处到老，到死，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感情吗？

她轻轻按了按袖口里的剑，眼眸的神色变得非常坚毅。

既然等待的这么煎熬，不如去追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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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

一切平静如水。

沈书本打算只身前来面圣，但沈烙一直坚持“护主”，一定要陪同他前来，沈书见他一片忠心，也未多加阻拦。此刻，两人已经规规矩矩地端坐在龙栖宫的宾客席上，皇上笑容满面地坐在正位上客客气气的和两人拉家常。一屋子的侍卫眼睛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