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第34部分

“不能。小雨，你不要和她们一样。”

慕容颜悲叹的望着她，心念着皇宫有什么诱惑力，连小雨这样的人也想跻身而入？他叹口气，决然的转身，突然一愣。

“我帮。”

倾城撑着一把水绿色的油布伞，素衣冉冉，淡定的立在烟雨之中。慕容颜心突然一痛，仿佛就这数米的距离，他们却是远隔千万里，倾城迟早有一日要随着这烟雨一同离他而去，她如风，如水，如烟，本就不属于这尘世。

“慕容昊。”倾城没有察觉慕容颜此刻的悲伤，她的视线，紧紧锁住了慕容雨，“他在皇宫当侍卫。”

“阿昊？！”

慕容颜震惊的回过头去，看见慕容雨痛哭的脸。

当天晚上倾城和慕容颜同床共眠之时，月光洒满他们的床头，银灿灿的一杯，美得不真实。他们沐浴着月光之眠，背靠着背，都不约而同小心翼翼的呼吸着，忽然，慕容颜打破了平静，“城儿，你怎么知道阿昊在皇宫？”

“锦儿打听来的。阿昊在皇宫做身上的贴身侍卫，皇宫的侍卫总管是颜笙，阿昊就是由他管束。锦儿经过几个周转找到颜笙，稍一打听就得来了消息。就是今天下午才告诉我的呢，她记性倒好，都一个月了。”

“那个颜笙，我倒听过。”慕容颜若有所思，“不知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倾城翻转过身子，忽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似乎我对他也有些而闻。”

慕容颜感觉到她的呼吸已经到了他的背脊，心头有些慌乱，也不敢回身，“爹爹曾经略提起过他，那人武功盖世，剑法堪称当今天下第一。据说他入宫很早，性格温厚，皇上就把他作了太子爷的书童，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与太子爷关系堪好，皇上也非常器重他，是皇宫里非常关键的一个人物。但是爹爹说起他，重点倒不是这个。”

“那是？”

“你有没有听过…南宫家？”

倾城心一下悬了起来，“听过，怎么？”

“就是…”慕容颜半天没接下一句，叹口气，“算了，逝者的事不提也罢。只是我想知道这个人的人品究竟如何，能不能让他通融，把阿昊放出皇宫劝劝小雨。我实在是不想让小雨入宫，那个地方太险恶…皇上那么多妃子，后宫佳丽三千，她去了岂不是…挨，我真不知怎么跟她说才好。”

倾城的心悬在半空中，半点说不出话来。

“城儿？”

她回过神，有些无奈，“没用的…问题不在于阿昊能否出宫，而是爹根本不会同意他们俩的婚事。只要爹不同意他们俩，他们再怎么都是徒劳，况且如今阿昊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你让他们见面，若是他们都任何不轨—比如私奔，皇上可是要追究南王府责任的！爹虽然与阿昊脱离了父子关系，但我敢肯定，为阿昊在宫里谋求一官半职的人还是爹。所以，最后绝对会扯上南王府。”

慕容颜忽然觉得疲惫之极，“照你的意思，只有让她进宫一条路走？”

倾城伸出手环住他的腰，面颊贴在他的后背上，从背后抱住了他，没有再说话。

慕容颜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暖在手心里，“睡吧。明日还要去靖王府。”

她感到了安定，呼吸慢慢均匀，拥着他，入眠。

他也同时感到了幸福。

窗外，月华如水，冷血如霜。

次日早晨，推开窗，一夜突至的大雪带给了两人无尽的喜悦。窗外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白茫茫一片似乎连到天幕，苍穹呈现一种剔透的色泽，空气中散发着清幽的香气——倾城独自临窗，惊喜的望见院子围栏的墙角，数枝白梅旁逸斜出，天然雕琢的高贵姿态屹立墙角。慕容颜难得见她这般喜形于色，上前，从背后抱着她，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耳垂，“很喜欢？要不要我明年把院子里的树全换成白梅？”

她欢喜的点头，眼睛都移不开。沈夫人的庭院也有白梅树，只是哪些都精心修剪过，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连每根枝条生长的方向都已界定，远不及这随心所欲的几条梅枝。她微微笑了起来，忆起了温柔的母亲，庭院里的梅花，还有梅花开得最好的那一年，笙哥哥还摘一朵花别在她发间，温温的笑容几乎渗到她心底，“雪儿真是像这梅花一样好看…等雪儿长大了，笙哥哥就娶你。”

慕容颜孩子气的蒙住她的双眼，有些赌气的样子，“想什么呢？是不是有在想——”

“一些儿时的事罢了。”倾城笑着回过身来，望着他精致的脸，忍不住摸摸他笔挺的鼻梁，暗自嫉妒他的容貌竟比她更为出众，“相公，我们现在可以回娘家了么？”

“马车在外面等候多时。”慕容颜分度翩翩的伸出一只手为她打开房门，笑意盈盈，“夫人先行。”

她脚一踏出去就滑了一下，慕容颜赶紧扶住她，紧张的要命，“这都是雪你还能滑到呀…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背你，你想的话就直说嘛，我又不是背不动你，虽然你躺一个月长胖了不少，可是我的力气也大了不少。”

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就把她扶到了背上，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到雪堆里，缓慢而平稳的前行。倾城乖乖的趴在他背上，好笑的楸着他的耳朵，试图阻止他的絮叨，虽然没有效果，她自己却忍不住放声大笑。两人的样子颇有些滑稽，在雪地里洒下一路的欢笑，引得守在门口的锦华和含烟侧目来看，两人也不由微笑起来。

“你看少爷和少夫人…好幸福呢！”

慕容颜不停地说笑话逗她开心，从卧房到遗世居大门口短短的一段路途，倾城却笑得几乎要断了气。不知如何，今天的心情分外好—是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带来的无尽惊喜？她忽然安静下来，静静欣赏周围的雪景，回首望着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一大串脚印，还未被雪掩埋。

这场雪…是什么时候开始下，有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停止？

她忽然又想，总有一些人，会在你低首的瞬间，悄然从生命里滑走。

笙哥哥…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还好吗？

你看，有下雪了。

……

两人坐到马车上，宽敞的车厢里两两相对而坐。马车渐渐行驶，倾城偎依在慕容颜肩膀上，相当小鸟依人，惹得另外两人发笑不止。四人正说着话，含烟突然一拍手，赶紧拿起身旁的一个包裹，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

“老爷说要带些小东西送给少夫人的几位公子和小姐。”含烟笑着指了指第一件东西。很精巧的琉璃萧，乍一看去似乎是泛着光的金黄色泽，仔细一瞧又是通体透明，晶莹剔透，萧孔的边缘光滑的如同天成，绝不会不小心割到手指和嘴唇。“这一件是老爷收藏多年的琉璃萧，说是送给我们滟国最好的乐师，沈二公子沈墨。”

倾城没想到南王还这般用心，想想自己都没这个心，顿时窘迫，“不必这么客气…”

“应该的，”慕容颜微微笑着，“看看还有什么好玩意，爹珍藏的东西，我都没见过。”

含烟放下玉箫，手指拿起第二样东西，放到众人眼前。一方砚台，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可是当含烟打开它的盖子时，馥郁的香气顿时充满整间车厢，浓烈却不俗气，令人心旷神怡，含烟笑道，“老爷说这方砚台的香气千年不散，因为它本省形成过程中添加了独特的香料，就算不用，放在书房里也很不错。这是送给沈三公子沈澈。”

慕容颜叫嚷起来，“哟，我书房里那砚台臭死了，爹有这么个宝贝都不给我！”

含烟笑意盈盈，放下砚台又拿起一支发簪，“这个是给四小姐。”

那发簪通体红光熠熠，慕容颜接过随意往倾城发间一插，惊叹，“好美！”

“少爷别闹，”含烟取下发簪，又拿出两样东西，神情变得有些不通，“这个…这柄匕首送给沈大公子沈书，老爷说他是武官，不能送你们柔弱的东西。还有这个盒子，老爷说不准我们看，让我们直接送给沈夫人。”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集中过去，一把匕首，看起来很名贵。一个栓着锦绳的长形盒子，很小很轻，想必里面是女人用的发簪、象牙梳一类物件。为什么偏生这么神秘？大家心里不约而同的浮想之时，车夫已经吆喝起来，“靖王府到了，少爷。”

众人这才发觉马车停住了，倾城撩开窗帘，看见靖王府的红漆门大大的敞开着。她的心突然就紧了起来，意识也不那么清晰了，连慕容颜下车，站在车门口叫她她也没察觉。慕容颜索性又上了车，二话不说把她往背上扛，“真是笨女人，一看到家门就傻了，又要我背你进去。”

“不要不要！”

她回过神，奋力挣扎。这时两人已经下了马车，站在靖王府的大门口，慕容颜放开她，皱着眉头，还未开口，她就抢在他前面囔囔，“这么多人多不好意思！别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们…”

“你不要狡辩。”他俯下身，凑到她面前，凑的那么近，他们的唇几乎要贴在了一起，她自然而然就闭了嘴，惶然望着他。他像是在宣判，神情坦荡，眼睛直直的望着她，“你心虚。”

“我…”

他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转身就走，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留情。她还以为他生气了，赶紧去追，哪知他顺手就牵住她，并顺势把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了会才放开，笑嘻嘻的牵着她大阔步踏入靖王府，“你心虚…可是我不介意。”

真不知他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倾城觉得自己一下被他抛到高空，一下又坠入地底，完全看不出这张总是笑着的脸到底对她用来几分情。心底淡淡的忧伤漫了上来，她习惯性微微垂下眼帘，忽然，一片白色飘入她的视野。

当时大雪纷飞，天地都是白色。可是这片白就是这般与众不同，一点点、一分分、一丝丝沁入她的心底，或者，这本就是从她的心底漫出。她觉得瞬间被人扼住了咽喉，呼吸都变得厚重起来，眼不敢抬，只听见慕容颜礼貌的声音，“二哥出门迎接，实在是承受不起…”

两人寒暄，她至始至终站在慕容颜手边，握着他的手，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慕容颜紧了紧她的手，她这才抬起眼来，隔着面纱冲他微笑，“二哥。”

沈墨的视线移到她的脸上，定住，再缓缓移开，风轻云淡，“外边冷，进屋罢。”

他好冷—以前未曾感觉，怎么现在突然觉得沈墨竟是如此冷漠的一个人！是我呆在颜的身边太久了吗？倾城跟着他们的脚步进屋，因为是对自己的脸伤还是十分在意，她总是微微勾着头，不论何时，都几乎是在旁听他们的对话。沈澈、沈嫣热情的出来迎接，她也只是礼貌性的微微笑着。好在慕容颜十分善谈，也十分讨喜，沈家上上下下都满欢迎他。一直由他活跃气氛，才不觉得尴尬。

沈家三人带着他们在靖王府里一同欣赏雪景，无意间听沈澈提起沈夫人又病了，倾城这才第一次开了口，“娘现在在潇湘阁？”

沈澈回话，“嗯。倾城好有心，还记得娘住潇湘阁呢。”

“我想去看看。”倾城停下步子，“你们继续欣赏雪景，我一个人去就好了。颜没有在这玩过，好好逛逛…”

沈澈打断她，“我陪你去。”

慕容颜立即接嘴，“我也要去。”

倾城为难的望着他们—沈夫人病了，这么一大家子人去看还得了？正是不知所措，沈墨淡淡开了口，“那澈儿带他们一同去看娘，我去厨房看看准备的如何。”

沈嫣还是你们孩子气，撒娇的抱住沈墨手臂，“我陪二哥！”

倾城暗自松口气，有些感激的望一眼沈墨。哪知沈墨也正望着她，四目相接，她的心砰砰乱跳，赶紧移开视线，转向慕容颜，“颜，你去含烟那把爹特地准备的礼物拿来。我在潇湘阁门口等你——你不知道路的话，随便找一个家丁带就好。”

慕容颜却没有大话，只是望着她的脸。忽然轻轻一笑，转身就走，“号，我知道了。”

沈墨也带着沈嫣离去。

倾城和沈澈小心翼翼的踏着厚厚的积雪前进，一时都找不到话来说。倾城本想问他为什么府里的人见她蒙了面纱都没有疑问，想一想，定然是沈墨提前通知了的，也就没问。她突然想起慕容颜转身时的眼神，与平时大不一样，似乎有些无奈和难过…直到潇湘阁门口，两人停下脚步，她才打破僵局，“阿澈，我脸上有什么吗？”

沈澈轻笑出声，“姐姐，你蒙着脸，脸上能有什么？”

怎么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她懊恼的想着，沈澈却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可以想象姐姐的脸现在一定像个苹果…因为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天…她更低的埋下头，心里乱糟糟的一片，不知是在想慕容颜的难过而无奈的神情，还是沈墨刚刚平淡，却让她脸红心跳的眉眼。沈澈察觉她的窘迫，笑个不停，“也没什么…我二哥是让很多女孩子见了都要脸红心跳的，习惯了就好。”

“阿澈！”倾城气恼的叫他，“我现在已经为人妻了！”

沈澈却不依不饶的取消她，“为人妻还像个小女人一样爱脸红…”

“你！”

她简直要被他气晕了，心里暗暗又觉得确实很好笑，伸手去戳他的额头，他却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认真的说道，“这还正常些，姐姐，一个月不见，你就对我们这么生疏啦。好像这不是回娘家，而是回仇人家似的，绷着张脸，多不好。还有啊，我们都是自家人，你把脸蒙起来干嘛？我和二哥是绝对不会嫌弃你脸伤的，你放心。”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就去扯倾城的面纱，好在她眼明手快，推开他，笑道，“不许看，等我完全好了再说。自家人也不许看。我哪有生疏了，只是、只是…”

沈澈挤眉弄眼的，“只是见着我二哥紧张的说不出话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辩解出来。沈澈脸色忽然又恢复了正经，望向她身后，微笑，“姐夫。”

她当时只有一个感觉—这称呼简直乱了套。按理，她比沈澈大，应该是叫姐。可是沈家一直把她是以四女的身份嫁出去，名义上，她就应该是最小的妹妹。想不来这么多，她回过身，尽量从容的冲慕容颜微笑，“东西拿来了？”

慕容颜把盒子递给她，礼貌的冲沈澈点了点头。倾城察觉他的心情好像十分低落…她主动去握住了他的手，身体靠近他，有些撒娇的低声，“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