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第19部分

“——或者，四夫人也想保护某个人？”

“倾城，”四夫人从最角落的位置站了起来，往前走来。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旗袍，优雅端庄，美丽不可方物。走到倾城跟前，淡淡望着她，极低道：“聪明的人应该适可而止，你没看见观众都厌倦了么。”

观众。

所有的仆人们面色苍白，主子们黑着脸，再看远一些，慕容老爷不知何时竟离开了。

慕容颜茫然无措的望着她。

她低首看自己的手掌，满是鲜血。忽然觉得很嘲讽。

抬首淡淡道：“既然四夫人承认了，此事就到此为止。”

“多谢倾城姑娘给我这个面子，”四夫人笑笑，“按照家规……”

刹那，她扬剑迅速往自己脖子抹去！

倾城震惊，好在这回，她的手迅速的握住了剑身。四夫人被反力震得摔到地上，倾城只看见一个敏捷的身影突然扑了上去，失声，“娘——”

好熟悉的声音。

四夫人……是慕容颜的娘？

一片混乱中，她茫然的抬首望向一直保持置身事外的车夫。那车夫也正凝望着她，使一个眼神就往外走，她便也迅速的跟了出去。当时场面已经混乱到了极点，没有人注意到倾城悄然的消失。她很快追上沈墨，两人快速翻墙而出，离开了南王府。

“刚刚小云死的时候，事情就该结束。”两人并肩快速走着，沈墨很快指出她的错误，“你根本还没有猜到这件事的真正意图，完全没有必要挖根究底。在你没有八成的整体把握之前，知道的越多，就距离危险越近，明白么。”

两人进了秦月楼，三楼，房门一关，一切好象回到了从前。

炉火依旧燃着。

沈墨难得温柔，拉她到火炉旁，“坐吧。”

“好暖和。”她才坐下说出三个字，沈墨又一件袍子披到她肩上，简直让她有几分受宠若惊。沈墨……沈墨。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仍在屋里忙碌的沈墨，他到里间换了身衣服，这才蹲到火炉旁添柴，火光映着他清俊的容颜，淡淡道，“……四天发生蛮多事，倾城，你还是有些让我不放心。”

“若是刚刚我再逼下去，也许，真相就出来了！”

“你再逼下去，你就死了，倾城。”

他停下动作抬眼望她。漆黑的眸子，好象夜空一般诱人、蛊惑，不能抗拒，她瞬间听见自己急剧加速的心跳——天啊。她的脸红到脖子根，生怕这狭小的屋子会让沈墨听见她紊乱的心跳，发觉她此刻的窘迫。感觉到她的紧张，沈墨靠着她坐了下来，放缓了咄咄逼人的语气。

“倾城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

“想过，是因为慕容浩把钥匙放我这，又说要我帮他打理南王府，才会引起别人的嫉妒罢？”

“为什么慕容浩要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你那，他又凭什么把南王府交给你打理，仅仅因为你是他三媳妇？”

“公子。”倾城艰难的开口，“有些地方不明白，还望公子点拨。”

沈墨深吸一口气，“是因为，他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希望把焦点引到你身上，希望你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是啊，这样一解释，所有的就明了了。

因为他想除掉自己，才要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需要他亲自出马，自动会有人来把她赶出王府，这，就是南王的意图。

“那他为什么不借机昨天就不再给我机会？还说——‘你果然来了’和‘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他昨天明明就可以铲除我。”

“这是他的另一个意图。我说他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并没有说他想赶你走，也有可能，他想看看你的能力，想探究你进南王府的目的，想从你个人来多多少少试探沈墨身边的人会是怎样的能力。”

“那我该是怎样的表现？”

沈墨略一沉吟，“让他惊艳罢，倾城。”

倾城微微一笑，“是。”

“要适可而止。”

同一天，听到两人个在耳边说这四个字。她想起四夫人，又想起慕容颜，道：“那个四夫人，也不是简单角色。”

“慕容家的旧事，我也知道点。”沈墨凝望着她，“要听？”

“不，算了吧。”倾城摇头，“定然又是令人叹息……今日小云的死已经让我很介怀了。”

“你太善良。”沈墨淡淡道，“为了心爱的人死去，一点也不奇怪。”

这是倾城第一次听到沈墨评价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不计回报的牺牲……她忽然很想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为你而死，你也会说，“这没什么奇怪的，她不过是为她心爱的人死去而已。”这样么？

“倾城，”他完全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继续道，“慕容颜真是傻子？”

“我觉得，一半一半。”倾城回想起慕容颜的笑容，声音忽然有些恍惚，“……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沈墨略略一惊，迅速抬眼望她，又不动声色的掩藏过去。

“一个月后可以光明正大的探亲，”她继续道，“到时候我让颜来靖王府，公子再亲自看看。”

“唔。”

好像该说的都说完了，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厚厚的窗帘掩盖着，屋里光线很昏暗，看不出到底是几时。只有火光照映着两人的脸，神情朦胧迷离。倾城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手悄悄按住胸口，想止住剧烈紊乱的心跳，却只是徒劳。沈墨微微垂着脸，一半阴影，一半消瘦英俊的轮廓，此刻看起来分外坚毅，又分外的柔和。

“公子是不是该主动一些呢？毕竟楼主是女孩子呀。这么多年都是楼主一直一直在主动，公子太不像话了呢！既然分别三日就想念的难以自制，为什么不好好告诉她一切，让楼主也开心些呢？”

“楼主也很想念公子……虽然她没有说出来，锦华都看在眼里！”

锦华的话又一点点浮现在耳边，沈墨偷偷瞟一眼倾城，第一次，面对她有几分紧张起来。有什么好紧张？她都早就是自己的人了……是啊，她都早就是自己的人了。他忽然想起那缠绵不尽的一晚来。

脸不觉有些羞红。

倾城……一直都是他的人吧，其实，初见的时候就说，“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人。”

她成为楼主之时，红棂也是说，“恭喜倾城楼主成为沈墨的女人。”

可是这么多年，他有把她当作“他的女人”看待过吗？一直一直，都只是工具，至少，每每心底有动摇时，都会不停的警告自己，她只是工具。她只是工具。你不能爱上你的工具——你怎么能爱上你的工具呢？！

可是短暂分别让他忽然看明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说之前对她的感情是潜意识的感觉，如今，他已经万分万分的明确，他，真的很爱她。

不过四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濒临疯狂……见不到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甚至模糊的把身边许多的人幻觉成了她，并且如此的怀念她曾经住过的秦月楼三楼——简直疯了，这还是那个冷静、镇定、冷漠的沈墨么。

没有她，他简直无法活下去。

——如果我曾经犯过不可饶恕的错，我只求上天，在我赎罪之后，还给我时间安享属于我最简单的幸福。并求在这之前，我们都能安然无恙的活着……求她平平安安。

“公子……没事的话，倾城就先走了。”

忽然，她低声道。

“倾城！”他慌忙喊住她。

“公子？”

她乌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没事……照顾好自己，你去吧，凡事小心。”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才道，“公子也一样……瘦了很多。”

“那是因为……”

“没有倾城在身边，很不习惯。”

她身子一震，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倾城也很不习惯……但倾城会努力习惯。”

“倾城。”

他迟疑了很久，也许，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来怎样简单明了的说出最想说的话。或者，这些话太沉重太真诚隐埋了太久，还未出口，就化作雾气消散在空气之中。又或者，这么久的淡定，他已经忘了如何激烈的向心爱的人说一句最简单的“我爱你”。

末了，他只说了一句让倾城终生都无法忘怀的话。

第三卷　第十一章　真假

末了，他只说了一句让倾城终生都无法忘怀的话。

“如果我不握着我的剑，我就无法保护你。”

“可是如果我一直握着我的剑，我又无法抱紧你。”

“沈墨的心意，倾城能明白么？”

她的指甲狠狠地掐入木门之中，纷纷被折断，血珠涌了出来。

“可是公子一直握着剑，并不是为了保护倾城，而是为了得到天下，实现另一个人的遗愿。”她闭上眼，泪水不争气的滚落腮边，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倾城这一世无福享受公子庇护，只求倾尽所有为公子实现夙愿。”

“在得到天下之前，我没有资格爱人。”沈墨淡然却坚定的启齿，“但那并不代表不爱。只是无法爱。”

“我不相信你，沈墨。”她好像在对自己说话，踉跄着移动步子，像一页飘荡无所依的落叶，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我已经不相信你了……我不会相信你。”

也不知怎么出了秦月楼，一个人茫然的走去南王府。

心头的悲伤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她抬手捂住胸口，似乎想听到自己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紊乱的剧烈的心跳仍旧无法停息，无疑昭示着一个事实，她对他，仍旧……他仍旧能轻易令她方寸大乱，他仍旧霸道的占据她全部的心，随意的操纵、控制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天知道看到化装成车夫的他时，那一刻，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有丝毫差池让他不满。

更多的……是四日，就已经几乎要击垮她的思念。

她从十三岁被他救起，从没有超过一昼夜见不到他。分开前没有想过会这样，分开后才知道，他对她而言，已经如同呼吸一般存在，一刻也不能休止。见不到他，她会烧心，会坐立不安，会恨不得飞去靖王府，会不停的回忆从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过四日，她彻底体会到思念是多么苦涩。

沈墨是呼吸，是会痛的呼吸，虽然很痛，仍旧不能停止。

倾城，你真是不争气。

她苦笑，心口愈发疼得厉害，好像刀绞一般。

“如果我不握着我的剑，我就无法保护你。如果我一直握着我的剑，我又无法抱紧你。沈墨的心意，倾城能明白么。”

沈墨的心意。

心简直要纠结成一团，疼得她不能呼吸。

神情恍恍惚惚的在街上走，不想回南王府，更不能回秦月楼，心底顿觉荒凉，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迷蒙一片，累了乏了，抬首，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南王府的门前。锦华就守在门口着急的候着，一见她来，赶紧跑上前，“楼主你可回来了！我刚刚去秦月楼没见你，吓死我了……快些进去，慕容颜等你等的大发雷霆，哭着闹着要出来！”

她淡然的跳开了话题，声音疲倦，“……今天的事平息了？”

“呃？”她的冷淡让锦华也是一愣，“没事了，南王下令任何人都不需再提此事，云儿已经下葬，四夫人被关禁闭四日，其他人再有微词也不敢多说。楼主这事做得干净漂亮，给府里好大威慑呢。”

倾城只是淡淡嗯一声，低着头往里走。锦华跟上她，主仆俩从大门大摇大摆的进去，几个家丁见了赶忙点头哈腰的问好。“狗眼看人低，楼主，这会没人敢欺负我们了。”锦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倾城面无表情，她也只有乖乖的闭了嘴。

气氛本是相当的压抑，直到遗世居门口，慕容颜大声地叫嚷让倾城停下步子，忽然饶有兴趣的侧耳细听。

“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你别指望用蛐蛐哄我，今天晚上娘子没有出现我一定要跑出去找她！一定要！”

“少爷，少夫人不回来我……”

“我不嘛，好姐姐，你别守着我，快去找人吧！”

倾城听着听着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笑，冲锦华使了个眼神，锦华早就是掩着嘴笑个不停，一接到命令，好不容易把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抽了抽鼻子，挤出几滴眼泪，一手捂着脸哭哭啼啼的走进遗世居。

正在庭院里闹的慕容颜面色一沉，上前，“锦华姐姐，怎么了？”

“小姐、小姐她……”

“怎么了？”

锦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说来了没几天就出这事，她累了，不想回来，她要一个人去闯荡江湖，连锦儿也不肯带，呜呜呜……”

慕容颜拔腿就往外走，快如闪电，含烟根本来不及阻拦。

慕容颜走得急，路也没看清，恰好与笑着走进来的倾城撞了个满怀。两人各后退一步，倾城脸上的阴霾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暖如春风般的笑容，就这么定定的望着他。慕容颜面上满是错愕，硬是呆了几秒，突然冲上前不顾一切的把她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好像变得非常有力……抱着她连喘气也不能。她的挣扎毫无作用，完全被慕容颜紧紧钳在了怀里，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如同小鹿乱撞。“你吓死我了……”好久，慕容颜才艰难的说出一句话，手却还死死扣着她，“你不回，我真的就满天下去找你。”

倾城脸上不觉绯红一片，“这有外人呢。”

“那我们回屋。”慕容颜轻轻一声，万般柔情，微微弯下身稍一用力就把她横抱入怀抱中。天哪……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倾城一时真有些不习惯慕容颜的肆意，红着脸望着他，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完全没有一丝情欲的味道，只有最简单最真诚的，想好好拥抱她的感觉。

俗世中最平凡的幸福也不过如此罢？

他就这么抱着她，大阔步的走入属于他们的房间。

锦华丫头傻了眼，结结巴巴的问，“含烟，你确定，你家少爷是傻子吗？”

含烟微微一笑，眼里有些骄傲，“极傻，却也极聪明。”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家小姐嫁给我家少爷，是她天大的福气。”

“什么？说得好像我家小姐沾了你家少爷多大的光似的！告诉你，喜欢我家小姐的人可多着呢！娶了她才是你们少爷百世修来的福！”

含烟笑着不语，快步往前走，锦华一边追一边说，不一会，两人竟欢快的打闹起来。

屋外热闹，屋里倒是难得的安静。

桌子上摆着一盘水果，慕容颜安安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