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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楼兰》(全)作者:凤清流
第一章剑影未现
郭客在作画。正笔走龙蛇、气势大酣之时,丫鬟进来告知老爷找他。
郭客抬首,脸颊上尚有墨迹,道:“小孩儿,看我这幅如何?”
丫鬟叫萧环,被郭客戏称小孩儿。她乃是郭府师爷萧远山之独女,七年前萧师爷故去后,她被郭
王爷收留,做了郭客的丫鬟。
萧环缓步过来细看,墨迹未干的宣纸之上,一男一女正凑首对吻,那女孩子不是她是谁?
大羞时,萧环扬手作打,郭客早已闪过,大笑着逃出门去了。
书房里,留下了萧环一个人,在那里眼圈微红,定定地看着画上的浓墨说不出话来。
郭府之主郭定疆的书房。郭客优哉游哉地进来,看见他父亲正埋首沉思着什么,桌上有封书信,
封口处的火漆还未干。
郭定疆看着走进来的儿子,想到二十年来苦心培育,使郭客无论文才武功,均已登堂入室,家传
绝学《翔鹰剑华录》,在郭客手里更有青出于蓝之势。只是这孩子太过调皮顽劣,竟自组什么纨绔少
年帮,自封帮主,那些王子王孙虎头太岁倒也由他如趋臂使。许是他的母亲去得早了,而自己却那么
宠他。
看着郭定疆抑郁的神色,不用猜郭客也知道他老爹在想什么。他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书案前,道:
“老爹,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看不开,我……”
一枝笔飞过来,不偏不倚正插进郭客嘴里,噎住了他的下半句。
看着儿子异常辛苦地把笔拔出来,满嘴是浓黑的墨汁,郭定疆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郭客呸呸吐了几口,叫苦道:“老爹,你太过分了,从前都是笔杆在前的,这次怎么是笔尖了,
呸呸……”
郭定疆道:“我们的约法三章你忘了吗,一不许没大没小,二不许拿你过世的母亲开玩笑,三不
许……”
“三不许偷看女人洗澡,都说了千百遍,比相国寺老和尚还罗嗦。”
看到郭定疆又要立起的眉毛,郭客赶快改口道:“好好好,你利害,三不许调戏良家妇女,行了
吧?天天罗嗦来罗嗦去的,我要是到了您这个岁数啊,我就抓只苍蝇,然后拉出它的肠子,把自己的
嘴给勒住。”
郭定疆苦笑着摇头,看着郭客拿起他刚泡的龙井,一张狮口吞了大半壶下去,咕噜咕噜冒了阵泡
之后,哗地一声系数吐在他心爱的细瓷洗笔池里。
郭定疆心疼地一闭眼,完了,好不容意集了半个月的晚秋露水,一下就给这坏小子糟蹋了。
郭客意犹未尽地张开大嘴吸了口气,赞道:“哇,我真是天才,能发明出这么爽~~的漱口方法。
喂,老爸,你病了,干嘛脸色这么难看?我去叫大夫先。”
转身欲溜之时,被郭定疆喊住。
“看来我是练不成你笔叔的千秋笔法了,唉,真是作孽,养了你这么一个儿子,”郭定疆一拍桌
子,长身立起,桌上的书信象是自己长了翅膀一般平平地飞到了郭客的身前,“你一直不想着去域西
一趟吗,这封信,着你立即送往西域楼兰。”
郭客伸手接住书信,不信道:“老爹,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哼,臭小子,这可不是儿戏,这封信里盖着当朝天子的玉玺,你必须亲自将它交到楼兰国王的
手里。”
郭客一下愣住了。
三日后清晨。郭府门前。
郭客飞身上马。
时值秋日,西风漫卷,街上凄清沉静,了无行人。
郭定疆立在阶前,一头黑发已见银丝,孤寂的身形显得甚是萧瑟。
郭客回首看着父亲,似是第一次看见老爹的身影里透出的苍老意味,一股酸楚没来由地从心底翻
涌而起。十几年了,他们父子二人形影相对,其中的苦涩滋味有谁人知!
郭客狠心地扭过头来,马鞭刚扬起,又缓缓放下。
他喃喃地道:“老爹,儿子要走了。此去楼兰六千一百里许,不知何日才能回返……你就不对儿
子说些什么吗?”
郭定疆依旧肃立无言。只见秋风卷过长街,处处飞黄。
郭客顿了顿,忽地甩蹬离鞍,扑通跪倒在郭定疆身前,重重磕了三个头,再缓缓起身,不敢看老
爹的眼睛,匆匆上马。
马鞭狠打在马腿上,骏马“唏骝骝”一声长鸣,人立而起,随即马踏长街,绝尘而去。
郭定疆木然地立在石阶上,花白的头发被风吹起散乱在眼前,良久。
秋风里的寒意更盛了。
狂奔了七八里,郭客放松了缰绳,马势渐渐缓下来。
脸上被风吹得刀割般疼,他恍然无觉,心里却如有团火般滚滚烧着。
罢了!郭客拿手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睛。
他抬首看着刚刚放白的天空上一个很难察觉的白点,那是他的猎鹰小白,郭定疆专门为他在祁连
山的一座孤崖上辛苦捕获的。白色的鹰世所罕见,传说那是通灵之物。
郭客呼啸一声,那白点一个盘旋,俯冲下来,只是须臾之间就到了近前。它缓缓落在郭客肩上,
细细看来全身雪白,连爪子和嘴都如玉般晶莹洁白,果非人间凡物。
郭客把头靠在小白的羽毛上,闭了双眼,梦呓道:“小白啊小白,从现在开始就只有我们兄弟两
个了……听说,在楼兰有好多的眉眉鹰,到时一定给你介绍个七八十只……什么,不满意?”郭客睁
开眼睛,惊讶地看着作傲然状的小白,道:“我kao,跟我来道貌岸然,我都看见你的小弟弟在动。”
小白一头栽倒在路上。
郭客兀自在那说道:“这个社会是需要我们这样的伟岸丈夫去行侠仗义啊,你看我大汉王朝虽国
力强盛,威震边陲,可是自先皇建国以来,西北匈奴就叩边不止,多少汉家女儿怀上了匈奴野人的孩
子,多少汉家的良马被拉去配上了胡马,多少汉家的雌鹰被……唉,不说也罢。”
小白又飞上了郭客的肩膀,连郭客胯下的白马也支起了双耳。
郭客接着作沉痛愤慨状,道:“所以,我们这样的伟岸丈夫,雄鹰,战马,即使撒尽鲜血也该到
那西域泡他们的眉眉,昭示我国力的繁荣强大,更为大汉文明和后代的传播贡献我们自己的力量。”
骏马长嘶,雄鹰振翅,男人悲壮如慷慨赴义。
只是,路边丛生的草像是中了什么瘟疫一般,呼啦伏倒了一片。
郭客停下马。
此处已离长安二十里远,前方是片树林,衰草丛生,黄叶萧萧。郭客想,如果再有个美女出来,
向他投怀送抱,那就更美了。
可惜,天不识趣,不但没有美女,而且还有人劫道。
一黑衣人,面戴狰狞面具,身前立了块牌子:
“此路是吾开!此树是吾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郭客以马鞭指着那牌子,夸张地叫道:
“服了,这么具有职业精神的句子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啊。还有夜行衣、鬼面具,我……”
一柄刀拦住了他的话头,同时,一只如莲藕做成的雪白小手伸出来,食指和拇指搞笑地互相挫着,
象是在数银票。
郭客笑嘻嘻地投降。可他的手却没有举过头顶,而是不知什么时候按在了黑衣人的胸前。那里,
软软的。
黑衣人尖叫后退,郭客把手收回来,放在鼻子上狂嗅着,道:“好香啊,好香。小孩儿什么时候
变得这么香了。”
黑衣人脱掉了面具,正是萧环。只见她声带哭腔道:“你这坏人,我要告诉老爷你欺负人家。”
“不会吧,真的是你?”郭客看着泫然欲泣的萧环,坏笑道:“明明是你举着明恍恍的刀子欺负
我的,怎么转过来了……小孩儿莫哭,我只是采用一种比较贴心的方式验证了一个事实而已。”
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说,萧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郭客慌了手脚,但是任他聪明绝顶,也没有
办法让一个哭着的女人停下来。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只好傻瓜一样站在一边,看着萧环的眼泪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郭客和萧环并肩倚在树下,萧环还在抽泣,手里撕扯着一片树叶。
郭客道:“知道江都公主吗?百多年前,江都王的掌上明珠,公主细君,远嫁万里之外的乌孙王
昆莫,这本没什么。可后来乌孙王昆莫死翘翘后,公主竟又被迫嫁给了昆莫自己的孙子岑为妻……一
国之君尚是如此,可见其荒蛮野俗。二十多年以前,我国于匈奴通好,将天下第一美女王昭君嫁给匈
奴的呼韩邪单于,这也没有什么。可后来,呼韩邪单于死翘翘后,其子雕陶莫皋竟又复收昭君为妻…
…我们说西域乃荒蛮之地,此乱伦之道可见一般。可怜我大汉少女,到那里受到如此际遇……”
郭客看着萧环大睁的双眼,道:“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去。但是,不行。那里民风刁蛮是一,此
去路途遥远是二,我有重任在肩是三,天气寒凉去路凶险是四……总之有多多原因。给我好好呆在家
里,短则五六个月,长则一年,我就会回来,那时我们再竹马青梅、赋酒吟诗,不好吗?”
萧环闷首不语,手里的树叶被扯成一片一片。
郭客看着她,坏念头忽然而来。
他把她强拉在怀里,嘴对嘴地,狠狠地吻了下去。
萧环大羞,刚欲抗拒,可是那唇舌稍一接触,就觉浑身瘫软,只有任他云里雾里非礼了一番。
十分之一刻钟,却如千百年来的漫长。
郭客放开虎狼之手,看着怀里动人的女子,她羞红的脸是那般的妩媚动人!
郭客道:“你知道小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吗?就是这样生出来的,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站起,脚尖轻点之际已跃上了马背。
马鞭,扬起。
萧环扶着树撑起瘫软的身子,叫道:“少爷,我……”
“回家去,等着我,明年这个时候我必回来娶你……”
伴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最后一个“你”字,已经是从树林的那一头传来。
萧环怅然若失地坐下,只见眼前黄叶阵阵,如梦幻般不可琢磨。
第二章羲皇故里
白马孤骑,走了半月余。
前方出现一界碑,有“天水郡”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刻在碑上。远望处,苍山浓墨,怒水勾连,
柔媚中一股冲然之气迫人眉睫。此处人称陇上江南,远古流传我华夏始祖伏羲 、女娲、神农就出生
在天水一带,近代更有始皇赢政自此发祥。元鼎三年,当今天子设立天水郡,此处,是郭客梦中都想
来的地方。
郭客扶着马颈上的长鬃,叹道:“马兄啊,马兄,你可知这天水不但人杰地灵,而且是天下美眉
群集之地,今夜我们就在天水寻家客栈休息一晚,赏那美女笙歌,品那净土松茶,可谓仙人一般的享
受啊。”
话是这般说的,可为什么,郭客的眼里竟浮现出小孩儿那清丽可人的容貌?
马蹄刨地,复又前行。
时是下午时分,估计离县城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郭客索性在马上闭了双目,信马由缰地养
起神来。
苍茫浓重的山川远林,浑厚绵长的绿水长河,在远近前方无知无觉地沉积着它们那亘古不变的节
奏。诗情画意之中,别有一番独特的意味。
缓缓地,郭客的精神竟然逐渐深入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情境之中,只觉周边混混融融,无一处喜,
无一处忧,全身的窍穴逐一开放,将天地间的生机点点滴滴纳入周身经络之内。
蓦地,心灵一动,丹田处如开放了一扇闸门,周身的真气汩汩汇聚过来,所过之处,破山开谷,
经脉被拓宽,身体外围的窍穴吸收外气的速度迅速加快。
外面看去,郭客周身腾出了一层蒙蒙的白色雾气,托着他缓缓浮起,放平在路边的草地上。
无意中,郭客的鹰翔真气被这里自古积聚的先天之气带动,突破了第一层,达至《鹰翔剑华录》
的第二重“落剑有华”,据其父亲讲,郭家上祖“天机子”于四十六岁创下此绝学,可百多年间除了
天机子再无人能够达至第七重大彻大悟的天心境界。
茫茫然之间,郭客行功已到了最紧要关头。以往郭客父辈预知破关之时,皆在无人之地闭关潜修,
关外还要有人守护。这种练功的关口,稍一打扰,即是走火入魔、经碎人亡之局。
可郭客哪顾得了这多,他的心灵已悉数沉浸到剑气昭然的凄蒙境界中去了,意识似醒非醒。只是
他背后的无锋铁剑“羽长天”竟如有神灵催动般自动清鸣弹出,被白光拖着浮在郭客上方。而天上的
通灵神鹰小白也一个盘旋落下,在十几尺的高度上警示着四周的动静。
一时,只闻骏马偶尔以蹄刨地声,鹰羽掠空声,铁剑鸣声,秋虫叫声……有声之处,反显得无比
静谧。
时间在点点滴滴地过去,已是两个时辰。郭客周身的白芒更盛,照得四围的草树一片晶莹的白色。
这时,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到近前,被郭客所放出的白光吸引,纷纷勒马停住。马有
五骑,为首一人雄伟如山,长发散落以一条细带从头顶束住,身穿黄衣,双眼细长予人阴冷沉鹜之感。
另四人一律青色麻衣,神形彪焊。
青衣中一个三十许的须髯大汉操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