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走到了门口。
门口站着几个捕快,带着斗笠,手里挑着防风灯笼,见到司徒策,急忙躬身施礼。
司徒策道:“知县大老爷来了吗?”
“还没呢。应该在路上了。”
按照规定,发生命案,所属县衙的掌印官必须到场勘察,当然,知县来,只是坐着听汇报,具体勘察工作他不懂,都交给了他聘请的刑名师爷。
司徒策迈步进了院子,京哥儿想跟着进去,却被捕快拦住了:“干什么?”
“我,我是老爷的跟班小厮,得跟着老爷。”
司徒策回头笑了笑:“不用了,我要破案,你就在外面等我好了。”
司徒策一眼看见正屋廊下站着一袭白袍的贺兰冰,便知道案发现场肯定在那里,提着箱子快步过去:“怎么样了?”
“等你呢”贺兰冰道,“死了一个,是晏家老太爷,七十岁了,独自一人居住。我们已经询问过,案发时家里院门紧闭,没有外人来,死者被杀没有目击证人,是晏家老2和老三临睡前来请安,没听到动静,进屋发现老太爷已经死了,然后就报告了地保,接着就报官了。距离现在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晏家宅院住着三家人,分别是老太爷,老2一家四口和老三一家三口。没有丫鬟仆从,——晏家比较穷,没有请佣人。晏家老大在京城做官,翰林院侍读学士。想不到老父亲家却一贫如洗。”
贺兰冰叙述的很清楚,而且没有什么废话。
司徒策听到最后,有些奇怪:“死者的大儿子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
“是的。”
“怎么不接到京城享福?”
“并不是每个官员都是家财万贯的,大多数官员很穷,就像这个官,老父亲跟两个儿子两家人挤在一个院子里,满满登登的,看着就不像是有钱人。”
这倒是,翰林院本来就是清水衙门,若是人再正直一些,那就当真是只能两袖清风了。能自己养家糊口也就罢了,哪里还能照顾家人。
司徒策走到门口往里瞧,大堂里并没有看见尸体,但是很凌乱,小心避开主要通道,从旁边进去,往卧室一瞧,里面点着一盏灯笼,屋里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却还是没看见尸体,奇道:“人呢?”
“送医馆了,现在停在医馆呢。”
“谁送的?”
“死者的两个儿子。”
“把他们叫过来我要问他们。”
很快,死者两个儿子过来了,都是一脸泪痕,不停地嚎哭着。司徒策道:“你们先别哭,我要了解一些事情,以便及时抓住真凶给你们父亲报仇”
两人很快便收住了哭声。
司徒策问道:“你们看见令尊被害时,尸体在哪里?”
老2指着卧室里面的一间小间:“在里屋的大木桶里,正在泡澡,我们回来准备睡觉的时候,看见家父屋里还亮着灯……”
“你们出去了?”司徒策打断了他的话。
“嗯,邻居郭大哥叫我们去打马吊,我们就去了。”
马吊是麻将的前身,是一种纸牌,明朝中后期开始流行,四个人打。
“孩子呢?”
“孩子也一起带去了,去邻居玩,他们家也有两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的。”
“这就是说,令尊被杀时,你们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呃……,是”
贺兰冰在一旁哼了一声,道:“把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独自一人留在屋里,你们也真忍心”
老三忙道:“不是这样,家父清静惯了,其实不喜欢家里太多人,只是实在没地方住,孩子都太小,吵吵闹闹的,家父经常呵斥他们别吵,所以我们晚上经常带孩子出去玩,等父亲睡下了,再回来。”
“这么说,你们倒是一片孝心了?”
老2顿足捶胸道:“谁又能想到,这反倒把老爷子给害死了呜呜呜,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出去了,都是我们害死了老人家啊……”
老三也跟着哭了起来:“爹孩儿不孝,让你遭此横祸,孩儿一定要替你报仇”
司徒策道:“报仇也得找到凶手才行啊,你们先别哭,把经过详细说一遍,就是进屋发现尸体的经过。”
老2哭泣着道:“好,我跟三弟我们回到家,发现家父屋里的灯还亮着,往日这时候他已经熄灯睡觉了,就去看看,敲门没见动静,就推门进去,发现门没有栓,以前的门都是从里面闩上了的。我们进去便看见屋里乱成一团,柜子箱子都翻开了,家父却不在屋里,我们俩吓坏了,就大声叫,我媳妇和弟媳都赶过来,我们在屋里找,是弟弟在里间发现里面很乱,木桶上盖着一条棉被还有家父的衣袍,掀开一看,就发现家父坐在木桶里,歪着脑袋,脖子上勒着一条绳子,已经没气了。呜呜呜……”
老三垂着泪接着替哥哥说道:“我就赶紧要替父亲解开脖子上的绳子,可是,绳子打了死结,解不开,我就叫我媳妇赶紧找剪刀来。剪刀拿来了,我截断绳子,跟哥哥一起把家父抬出木桶,用一床棉被裹着,抬着送到前面巷子的医馆里。可是,郎中说,家父已经死去多时了……”
司徒策问道:“当时进房间的,有哪些人?”
“就我跟我哥,还有我们俩的媳妇,孩子都在院子里哭,没进来。”
“你们离开院子去隔壁打马吊,是什么时候?”
“呃,是二更一点。去的时候我注意了更声的,还说别太晚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更…左右,我生怕太晚了家父一个人在家不好,本来这之前我就说着要走,他们非要再打一圈,所以是二更…左右走的。到家门口我听了更声的。”
古代夜间分五更,从晚上七点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共五更,每更又分五点,每一点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二十四分钟。从二更一点到…,大概一个小时多一点。
司徒策又问:“你们去的时候,令尊有什么异常反应吗?”
“没有啊,很好的,家父说他要泡澡,我浑家还烧了热水给他倒在浴桶里。又提了两桶放在旁边,我们这才走的。”
“令尊能自己洗澡吗?”
“可以的,他老人家虽然已经七十,但是身子骨还是很硬朗,行动啥的都没有问题的。”
“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令尊了?”
“是的。”
“你们在哪家邻居玩?”
“就是胡同口的郭家,郭祝。”
“在哪里能听到这边的动静吗?”
“听不到,离着还有百十步远呢”
最后,司徒策随口又问了一句:“家里没丢什么东西吧?”
老2和老三迟疑片刻,老2道:“丢了,大哥给的四百两银子不见了。”
司徒策愣了一下,瞧向贺兰冰,那意思是,不是说他们家很穷吗,怎么还有四百两银子这样的巨资?这可是人民币四十万元呢
贺兰冰也很意外,问道:“先前你们怎么没说?”
“我们……,我们……,我们怕人说大哥是贪官。其实,这肯定是大哥积攒下来的钱,大哥当官几十年了,攒的银子,给家父养老用的。肯定不是贪污受贿而来所以,就没说……”
“银子什么时候送来的?”
“大概一个来月吧。家父说了,这银子,他准备留着养老的。我就说银子放着也是放着,怎么不拿出来做点生意,用钱赚钱才是正道,家父不同意。”
“银子放在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
“知道,家父给我们看过,就在他床底下的大箱子里。”说着,老2一指屋里,“已经被贼人拖出来撬开了,里面衣服都扔在地上,银子不见了。”
“你们去打马吊的时候,院子门关了吗?”
“没有关,不过我们两家的门是锁了的,担心有客人来探望家父,他在正屋听不见叫门声。而且,不打多久就回来,所以大门没有锁。不过,一般正屋的门家父都要从里面拴上的,今天却没有栓,这有些奇怪。”
司徒策点点头,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等两人回到院子之后,司徒策对贺兰冰道:“你安排人去郭祝家调查一下,再详细盘问一下他们的妻儿,核对一下他们说的话。再去隔壁邻居家询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好”
“另外,你再安排人提取一下晏家所有人的指纹和掌纹”
贺兰冰答应了,立即安排了石猛和萧耗子分别带捕快分头行动。
第113章异样的目光
第113章异样的目光
司徒策打开勘察箱,取出指纹刷,开始在门上刷取指纹,刷过之后,门上果然显现好几枚指纹和掌纹。
由于这是正门,外面是走廊和院子,没有遮挡的,他不敢用微型数码相机拍照,只能取出透明胶带,提取了上面的指纹。
然后,他拿了一盏灯笼,进屋弯下腰,斜着观察了地面,看看是否有脚印。结果发现,地上很干净,没有灰,而且地面是夯实的粘土,估计还抹了桐油的,很平整结实,没有能留下脚印。
这时,他突然发现有一道异样的目光瞧向自己,有些愕然,抬头一看,却是贺兰冰
她站在走廊下,脸色苍白地瞧着他,欲言又止。
司徒策冲她笑了笑,然后起身,提着勘察箱走到里屋,见一屋子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为好。
他又拿出指纹刷,刷取里屋门上,同样发现了好几枚指纹和掌纹。
里屋和里间屋子的地上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脚印,他用指纹刷在大木箱、立柜和里间屋门上等处又提取到了几枚指纹。
这时,他又感觉到了那道异样的目光,掉头瞧去,又是贺兰冰,脸色苍白地瞧着他手里的指纹刷。
司徒策笑了笑,道:“怎么了?”
贺兰冰轻轻咬着红唇,摇了摇头。
里间的浴桶旁边的地上,掉落着一根绳子,围了两道环,靠近绳结处是端口,光滑平整,结合死者两个儿子的证词,应该是他们用剪刀剪断的绳子。那绳结是个死结,打得很紧。
司徒策瞧着这绳子,心想如果在这上面能找到指纹,那才是最有价值的
他带上橡胶手套,将绳子拿起来放进了勘察箱的证物袋里。
地上还有衣袍,根据死者儿子的证言,这是覆盖在死者身上的东西,如果是凶手做的,那就可能在衣物上留下指纹,也必须想办法提取看看能否找到。所以,他让捕快找来一个大布带,亲自拿起衣袍,放进了布袋里。
现场勘查完毕,司徒策走出来。廊下,贺兰冰靠在柱子上,望着地上呆呆地出神,司徒策走到她身边,笑道:“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贺兰冰仿佛被梦中惊醒,娇躯抖了一下,抬头瞧他,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勉强一笑:“没什么。”
“你脸色不好,怎么,病了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没事。”
“我去医馆看勘查尸体。对了,我要问问能否解剖尸体……”
“我问过了,”贺兰冰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们不同意解剖,说老人家七十了,惨遭这等横祸,实在不忍心再让他遭开胸剖腹之苦。——对了,知县老爷来了,他说那就算了,不用解剖。”
司徒策点点头:“如果能确定是勒死,不用解剖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要进行一下面表检验。”
说罢,司徒策让死者两个儿子带路,提着勘察箱出了院子门。
京哥儿一直站在马车旁,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却还是跟木桩子似的站着。
司徒策奇道:“你傻站在这做什么?怎么不进车里躲雨?”
“小的在等老爷。老爷,咱们回吗?”
“不回去。——等我也可以在车里啊。傻站着,生怕不着凉吗?赶紧进车里去我还要好一会呢”
京哥儿这才答应了,钻进了车棚里。
司徒策撑着雨伞,提着勘察箱,跟着晏氏兄弟俩来到那医馆。
尸体停在医馆后院走廊里,盖着一床被子。司徒策表明身份,郎中说送来的时候人早就死了,手脚已经开始僵硬了。
司徒策放下雨伞,戴上橡胶手套,掀开被子,露出尸体,开始尸检。
尸体全身赤luo,身体矮小,干瘦如柴,脖颈甲状软骨下有两道明显的索沟,水平环绕颈部,形成闭锁不间断的圆形皮损痕迹,没有中断和提空现象,在脖颈左后侧有结扣的压痕,这是典型的勒沟。可以证明死者是被勒死而不是吊死。索沟的宽度跟现场地上发现的绳索一致。
死者头面部明显瘀血肿胀,眼结膜、颜面和勒沟以上颈部皮肤有多点状出血,眼球突出,舌尖外露,鼻子和耳朵有出血,手脚尸僵已经开始出现,这与勒死前死者的挣扎有关。但由于发现及时,距现在时间不长,尸斑还没有出现。
司徒策瞧向死者双臂处,突然眼睛一亮,在死者双臂上方,发现了青紫的皮下出血区,半环状,——这很可能是抵抗伤
他立即又再次观察了死者脖颈,发现脖颈处除了索沟,并没有其他伤痕,没有发现死者两手抓扯绳索在脖颈处留下的抓痕等,结合双臂发现的青紫的皮下瘀血区,说明死者在被人勒脖颈时,双臂同时被人按住,或者抱住
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是两个或者以上
司徒策提取了死者的指纹和掌纹,然后撑着雨伞返回了晏家。
到门口,京哥儿从车棚里钻了出来:“老爷,咱们回吗?”
“等一会”说着,司徒策迈步进门。出去调查走访的人已经回来了,司徒策告诉晏家两兄弟,说可以给老人家办丧事了。但是,在案件侦破前,他们最好不要离开镇海县,可能还会找到他们询问。两人忙答应了。
负责提取指纹掌纹的捕快,已经将晏家所有人的指纹都提取了。交给了司徒策。
司徒策说回衙门,提着勘察箱,还有装死者衣服的袋子出来。京哥儿已经站在马车边,赶紧上来接过去拿着。等司徒策钻进马车,便把箱子和袋子放在司徒策脚边,然后跳上马牟,老马头赶着车往衙门去了。众捕快跟若马车回到了衙门。
来到衙门捕快房,司徒策问石猛、萧耗子调查走访情况。
石猛道:“我去调查的郭祝家,他证明大柚二更天的时候,他去请晏氏兄弟俩带孩子到家里来打马吊,其他两个人是郭祝和邻居江林。郭祝的姘头在一旁观战”
“姘头?”
“是这样的,郭祝有一个原配妻子,长得比较丑,郭祝一直不喜欢,想休委另娶,只是他老爹不同意。他就在外头找了一个女人,是个丧大的寡fù,姓秦,两人姘居。这屋子其实是那姓秦的。郭祝的浑家知道了‘睁一只眼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