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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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6-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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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美的少女们围绕烤羊的火堆舞蹈,她们穿着昂贵的纱裙和羊羔皮子的坎肩,两只纱织的
袖子是半透明的,就看火光可以看见他们柔软如青藤的臂膀和圆润的肩头。
这场盛筵用来庆祝一个叛徒的死去,他的名字叫做比莫干?帕苏尔。
斡赤斤家主人喝得很尽兴,满脸泛着红光,懒洋洋地倚在羊皮靠垫上。肆无忌惮地品味舞
蹈少女们的曲线。在此之前他从未有机会这样坦然无忌地直视她们,这些少女都是金帐宫里从
小培养的女官,她们细嫩的双手不像普通的蛮族女人那样握过羊鞭切过马草,她们只是等待着
伺候蛮族的主人,大君。
主座上的旭达汗也很尽兴,一再地举杯敬酒,酒香辛烈的古尔沁烈酒被男人们倒空了一坛
又一坛。
“果真是草原之王的享受啊!”脱克勒家主人大声地说。
“老朋友,你是说这酒,还是说那些胳膊柔软的女人呢?”斡赤斤家主人明知故问。
旭达汗笑着挥挥手,一名舞蹈着的少女脚步轻轻地走到脱克勒家主人的身边,为这个老人
敬酒。脱克勒家主人醉眼朦胧地看着她桃红色的脸蛋,忽然双臂一探,熊一样地抱住她的腰身,
少女不敢反抗,低着头缩在脱克勒家主人的怀里。金帐里的男人们都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人老了多来几个妻子没什么坏处。”斡赤斤家主人笑。
“是啊。”旭达汗也笑,“那就带她会脱克勒家的帐篷里吧,看看她是不是比得上脱克勒家美
丽的女主人们。”
“可以么?”脱克勒家主人斜眼撇着旭达汗。
“怎么不可以?”旭达汗摊开双手,“我只恨没有个美丽的妹妹,能嫁给英勇的脱克勒家主
人。”
脱克勒家主人愣了一下,大笑,“我能娶一个帕苏尔家的女人么?我们不是尊卑有别么?”
旭达汗不再说话,只是高举着银杯。脱克勒家主人搂紧少女的腰肢,痛快地饮下了一杯烈
酒。
斡赤斤家主人含笑看着他们。他满意于旭达汗近乎无耻的谦恭,心里弥漫着懒洋洋的惬意。
但同时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个谦恭的男人是不可信任的,他的礼敬随时都可能变成进攻
的前兆。
旭达汗放下手中的银杯,微微躬身行礼,“尊敬的斡赤斤家主人,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六支
斡赤斤家的车队,六支脱克勒家的车队离开北都城,一共上千人越过朔北部的红旗去往南边,
没有任何人阻挡他们吧?”
“旭达汗王子非常信守承诺,我很欣慰。”斡赤斤家主人举杯,“喂帕苏尔家年轻有为的新主
人,我们不该干上一杯么?”
众人一起举杯,旭达汗却没有动,眯着眼睛微笑,看着斡赤斤家主人。金帐里忽地安静了
下来,众人尴尬地觉着杯子,不敢大声呼吸。
“旭达汗王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说?”斡赤斤家主人神色自然,笑笑,“旭达汗王子是急于
成为北都城的新大君么?这件事我们这样的老家伙都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我只是好奇一件事,我已经代替狼主允许两位尊贵的当家主带齐财产离开北都,可是
连续这么多天,两位只是不段送走妻子家人,自己却还留下。两位难道不担心?朔北部如果攻
破城门,屠城之中,未免不会错杀,到那时两位的安全我可不能保证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脱克勒家主人浓眉一皱,推开身边的少女,对旭达汗怒目而视。
他背后数十名武士都放下酒杯,冷下脸来。可斡赤斤家主人摆了摆手,不让自己的侍卫武士有
什么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如果旭达汗王子是个碌碌无为的人,我们早就带着家人逃走了。”斡赤斤家主人意味深长
地笑,“可是旭达汗王子这些天来的表现,真令我们这些老人吃惊,甚至可以说是超过郭勒尔的
英雄。这让我们觉得也许留在北都城,会有更大的好处。”
“留在北都城?”旭达汗吃了一惊。
“我忽然有个猜测,”斡赤斤家主人盯着旭达汗的眼睛,“狼主其实不会屠城,也许狼主七十
年来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算数,可是这一次他会破例。他已经破例了,把赐人活命的权利交给了
旭达汗王子,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够破更多的例呢?”
旭达汗沉默了片刻,“这个猜测很危险。”
“我们今天的家产,都是祖宗骑着马挥着刀夺来的,危险可吓不住我们。”斡赤斤家主人从
容淡定,“我想此时即便朔北部攻下北都城,也要冒巨大的损失。这对他们可是糟糕透顶的事,
很快春天就要来了,雪化了,澜马部、九煵部那些大部落会得知朔北战胜了青阳,却奄奄一息。
他们会片刻不停地带着骑兵横扫朔北部,夺取这座城。那时候,狼主三十年的隐忍不都白费了
么?“
“所以对于朔北人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青阳能向他们投降,青阳剩下的兵力能为他们所用。
他们可能把青阳和朔北合成一个新的大部落,这样草原上没有任何部落敢尝试挑战。”脱克勒家
主人说。
“我们留下来,对于狼主而言是有用的人。可如果我们离开北都城,这里就真的成了旭达汗
王子的天下,那时候我们还有什么筹码可以拿来和旭达汗王子谈条件?就算我们侥幸没有死在
路上,旭达汗王子也会立刻翻脸,把我们留下的人口牛羊都据为己有,睡在我们的帐篷里,玩
弄我们的女人。”斡赤斤家主人看着旭达汗,开心地笑着,嘴唇上的胡子一动一动,“我有几个
妻子,很年轻,都是绝色,年轻的男人看见了也会动心。”
他们两个人就像一唱一和,显然早已达成了一致。旭达汗沉默地听着,脸上泛起霜一样的
白色。斡赤斤和脱克勒的当家主相视而笑,笑得肆无忌惮,他们身后的武士忍了片刻,也呵呵
地笑了起来,金帐里无处不是男人们自得的笑声。贵木终于忍不住,霍地起身,腰间长刀出鞘
一半,正是多年之前山碧空作为国礼馈赠的“狮子牙”。
立刻有几十几百柄刀出鞘的声音回应他,两家的侍卫武士一齐起身,拔出的长刀反射火光,
狰狞刺眼。
“四王子,可别忘了,如今还是我们控制着北都城!如果没有我们,你能坐在这金帐里喝酒?”
脱克勒家主人狞笑一声,重重地把被子放在小桌上。
旭达汗竖起一只手,阻止了贵木。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斡赤斤家主人清了清嗓子,是时候了,该把一切的面纱挑开了。“旭达汗王子,如果我没有
猜错,你拿来和狼主交易的,是整个青阳部。外孙?呵呵,我不信蒙勒火儿那样的男人会在乎
一个从未见面的外孙。他强暴过的女人有多少?生下的后代有多少?他自己都数不清吧?你不
过是狼主的傀儡,你带着他施的恩来北都城里招揽人心,如果你能让所有人都依附在你的旗下,
狼主就会开恩继续让你当青阳部的主人,如果你不能……你就是个没用的人,就该去死!”
旭达汗微微眯起眼睛,没人能看明白他的表情,“尊敬的斡赤斤家主人,这是你第二个猜测,
你是狐狸一样精明的人。不过别忘了,城外是几万朔北男人的刀,你拿来赌的是自己的命。猜
错一件事,你的命就没了。”
“旭达汗王子,要独吞一切的好处,是否太贪心了一点?”斡赤斤家主人冷笑。
“好处?好处是什么?”旭达汗问。
“青阳主人的位置!”斡赤斤家主人起身,手指旭达汗,“谁向朔北部献上这座城,谁就是有
功之人,可以继续统治青阳!”
“我的舅舅呼都鲁汗说,想做傀儡的不只我一个人,果真是这样的。”旭达汗轻轻叹了口气。
斡赤斤家主人耸了耸肩,“我们原来也只是你父亲、你哥哥帐下的一个随从,我们的心不高,
只想选择主人,蒙勒火儿?斡尔寒至少比比莫干?帕苏尔更适合当我们的主人。我对于三王子的才
干和勇气也都很欣赏,没有要踩在三王子头上的意思,我只是想,也许北都城不再需要一位新
大君,草原上的新大君应该是朔北狼主,而今天在这里的我们三人,应该一起把这座城献给新
大君,分享他的恩宠。三王子,你觉得这条件如何?”
“这不是我们最初交易的内容吧?”旭达汗说。
“交易的条件随时都会变的,”斡赤斤家主人摊了摊手,“我们经常和东路人做生意,这很多
见。”
“分享他的恩宠?”旭达汗冷冷地笑了。他做了一件谁都不敢相信的事情,他吐了一口唾沫
在地下,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呸”。
“这低贱的话是出于尊贵的斡赤斤家主人么?”旭达汗猛然起身。
几十柄长刀在鞘中震动,淡定洒脱的斡赤斤家主人脸上也露出了怒色。他本以为胜券在握,
却没有料到这个背后没有依靠的旭达汗会公然挑衅他。这太不像平时的旭达汗了,他本应是个
狡诈、虚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对他有帮助的人面前不惜狗一样低头。斡赤斤家主人的心
里也有点惊疑不定,不知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把旭达汗激怒得如此之深?
“请我们尊贵的主人。”旭达汗用异常清晰冷漠的声音说。
帐篷外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刺耳。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金帐
门口,贵木握紧刀柄,手心沁出冷汗,站到了旭达汗的背后。那金属摩擦的声音在缓缓地逼近,
仿佛一个钢铁巨人在行走,二十步……十步……五步……越来越近。
旭达汗掀起自己的袍摆,跪在地下,全身向前扑倒。贵木如他一样拜服下去。那是蛮族最
隆重的大礼之一,以往只在迎接老大君的时候使用。可是那个叫做郭勒尔?帕苏尔的男人已经是
死了才对,斡赤斤家主人浮起不祥的阴影。
猩红色的帘子被掀开了,几个武士合力推动一间熟铁打造的牢笼进入金帐,那牢笼下面安
装着铁轮,滚动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第一眼看见牢笼中的人,斡赤斤家主人觉得自己的血管一寸一寸地被冻结了,他的手忍不
住颤抖,膝盖在酥软,他就要跪下去,向这个人献上他的恐惧和敬畏。三十年之后,他再次看
见了这个人,才发觉心底最深处对他的尊敬、对他的畏惧、甚至于对他的爱,从未有半分减退。
“不可能!不可能!”有个声音在他心底最深处咆哮,“他已经死了!死了!”
他的双手哆嗦着按上额头。他觉得脑袋里的血管再狂跳,血浆要挤破血管涌出来。这难道
不是梦魇么?最可怕的梦魇!
旁边的脱克勒家主人已经完全呆住了,斡赤斤家主人则用尽全力喊出了那个名字,“钦达
翰……王!”
钢铁牢笼中的老人丝毫没有理会他,沉默地看着旭达汗。他雪白的乱发如火焰,森然的眼
瞳也有火焰,这火焰曾经烧毁了东陆一位皇帝的霸业,那个皇帝名叫白清羽,谥号“武帝”,别
号“风炎”,也烧毁了苏瑾深、姬扬、李凌心、叶正勋所谓“铁驷之车”的宏图,让这数百年难得
一见的英雄集团饮恨在雪嵩河边。
钦达翰王,吕戈?纳戈尔轰加?帕苏尔,郭勒尔?帕苏尔的父亲,旭达汗?帕苏尔的爷爷。蛮族
人的传说中他是那“血染的青铜战鼓”,扛着战鼓,持着铁刀,杀死了数以千计的东路人,咆哮
在地狱般的战场上,无人能敌。
“爷爷,请您驾临这里,是为了让你看看这两位尊敬的家主,您还记得他们么?”旭达汗抬
起头来。
钦达翰王冷冷地扫了一眼。他的目光里仿佛有着山一般的沉重,脱克勒家主人终于坚持不
住,烂泥一样跪了下去。
“亦护都?斡赤斤,斡根赤?脱克勒,你们这两个狗一样的东西还活着么?”钦达翰王的声音有
些异样,也许是太久不和人说话,音调诡异,却还能清晰地辨出这两个名字。几十年来,他们
不准其他人再喊他们的名字,以示尊贵。此刻这两个名字再次被唤起,让他们觉得自己像是被
扒掉了皮的狗。
“他们还活着,而且已经是北都城里掌握最大权力的人了。”旭达汗说。
“掌握北都城的,永远是帕苏尔家!”钦达翰王喝道。
“是,掌握北都城的,永远是帕苏尔家!”旭达汗缓缓起身。
他抓起一瓶酒,在金帐中痛饮而徐行,敞开自己紫袍的领口让清澈的酒液淋在赤裸的胸膛
上。旭达汗是个谨慎的人,每一次饮酒他都端坐着,上身挺直如剑脊,他的酒量很好,虽然大
口地饮酒,却很少会烂醉。但此时他还没有喝多少就已经醉了。
他在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武士的刀剑中坦然行过,带着虔诚肃穆的神色。他走到了钦达翰
王的牢笼前,全身伏地向他跪拜。
“掌握北都城的,永远是帕苏尔家!”他的声音嘶哑,和钦达翰王竟有几分相似。
他抬起头来。
脱克勒家主人不经意地看了一有,被旭达汗脸上的神色吓到了,体会到一种撕心裂肺般的
恐惧……因为他亲眼看着魔鬼在一个活人身上苏醒了。旭达汗那张白皙英挺的脸上,一道道横
着的肌肉跳了出来,像是被绞紧的帆缆,嘴忽地变宽,雪白的牙齿突出于唇外,眼眶变得有平
常两倍之大,那双平静又狡诈的眼睛也变了,森冷的火焰在其中吞吐。
他张大了嘴,深深地呼吸,而后用尽全力吐出。洪荒巨兽般的咆哮声席卷了整个金帐,如
狂风、如暴雪、如旋舞的刀剑,听到他咆哮声的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只觉得整个人仿佛
身处暴风雨里,随时可能被撕裂。同时旭达汗身上那件精致的丝绸袍子被绷紧了,暴突的肌肉
从内而外把丝绸一缕一缕扯开,古铜色的筋肉上流淌着生铁般的光辉。
旭达汗猛地回首扯去了身上的布缕,又一把扯开了束发的红绳。他摆头,就像是雄狮摆动
满头长鬃,而后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那件钢铁牢笼全力摇晃。
钦达翰王也以同样的吼声回应,两个人仿佛一里一外两只被激怒的雄性野兽,吼声交织在
一起,像是巨锤那样砸在每个人的胸口。他们都抓着栏杆摇晃,这坚不可摧的牢笼在他们的手
里像是无比脆弱,能被纸一样撕碎。
“青铜……之血!”斡赤斤家主人的眼前一黑。他觉得自己被那潮水般的咆哮声吞没了。
他从探马那里知道了阿苏勒大那颜在战场上的失常,意识到那可能就是已经失传了整整一
代的青铜之血。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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