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白一眼看过去,心下大惊。这两块龟甲居然与师傅九龙道所用的龟甲一模一样,由于使用年岁久远,龟甲已经通体乌黑,一掏出来,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煤块。师傅九龙道所用的龟甲留给了三师兄弟妹中最精占卜术的师姐庄巧素,张三白见过多次,也是相当熟悉。
九龙一派的龟甲占卜术不是用一块龟甲而是两块,而且这龟甲必须成双成对一阴一阳,形状、龟背上的痕迹都必须一致方可。龟甲虽易找,但要符合上述要求却极难,世上是没有任何一对龟甲痕迹完全相同的。一般而言,一人一生也就找一对,可以终其一生使用。
“这世上龟甲永远不能一致,所以,这占卜之事,无论你道法多高都无法每卜必中。占卜虽准也不能全信,天机让世人通通知晓,这天还要来干什么用?做人‘诚’、‘敬’才是立足之道。”九龙道人晚年认为龟甲占卜之术是下流末技,师兄弟两人也不敢多问求教,只有陈大奶奶当年少女情怀,精灵古怪,好奇心又重,特别专研得深,九龙道对这个女徒弟又是钟爱有加,所以只有陈大奶奶得了龟甲占卜术的真传,九龙道仙去前,将自己所用的龟甲传给了陈大奶奶。
当然,占卜要准除了龟甲要求高之外,还要看占卜之人的道行深浅。占卜道行的深浅一般可以从所用龟甲的颜色上看出来。龟甲从青灰色,青红色,红玉色,红紫色,深紫色,黑色分了六个级别。从占卜师所用的龟甲颜色可以看得出占卜师占卜经验水平的高低,用得多了,龟甲颜色自然会由淡变深。青灰色水平低,而黑色水平高。陈大奶奶可以使用黑色的龟甲,而张三白只能使用红玉色的龟甲,这就说明两者的水平差别了。
水平低的占卜师不能使用高于他级别的龟甲,也就是说什么样的水平,只能配用什么样的龟甲,如果法力未至而强行使用只会让龟甲裂开。在九龙派的龟甲占卜术中,龟甲裂开就意味着这个占卜师道行未够而妄猜天机,必遭天谴,所以,一个占卜师若将自己所用的龟甲用裂之后,将终生不再使用龟甲占卜术。
张三白苦笑一声,知道今天遇到的人物是自己无法对付得了的了,即使师傅复生也未必就能稳赢。
“今天,我们赌再座的任一位今后的命运,你看如何?”鬼道人提议道。鬼道人这么提议自然没人敢反对。在座的共有七人,除了占卜师自己不能占卜自己命运外,还有五人可以赌。但夏大奶奶退出了!
“我一个女子就不参与这个了!”
没人有意见,那么就剩下四人,三个陪同喝酒的老头,还有一个夏肖林!
“我们三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好算的?也就是这么几年进土了,还是给年轻人算算吧!”
夏肖林却也无所谓,笑笑就应了!
“先说好,不是赌这卦算得准不准,而是赌这位小夏先生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张老板有意见么?”
这句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张三白肯定有意见。谁知道你的卦象准不准呢?要是不准,而这个人正好是应了上天安排,你也可以说是改变了命运啊!但是,这句话在鬼道人说来,那就肯定没有意见。如果鬼道人都算不准,天下大概也没有谁可以算得准!
夏肖林却皱起了眉头,这卦要是算得好,我自己去改它干嘛?难道我好好的一个命,活活把它改坏不成?
“小夏先生无妨,老道我只算你命数不好的地方,不会算你好的地方!”
“那好,天数早定,人力有限,我压无法改变命运!”张三白说道。
“哈哈哈,境由心造,人定胜天,我压可以改变!”鬼道人争锋相对。
奇怪的是余下四人居然都偏向了张三白这一边。
夏肖林用手指蘸了酒水,在石桌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鬼道人讲两块龟甲合并一起开始算命。
(注:双龟命数的算命方法是确有其法,只是笔者孤陋寡闻,没有看人做过,这里不敢胡猜乱写,天涯高人众多,或许有人明了!)
张三白紧张地盯着他。早上给陈娘庚算命,第一次算不出,第二次又算不出,第三次强行再算,结果龟甲破裂,终生将不能再用龟甲占卜术。现在这个鬼道人算命他就心下有了个主意,右手放在石桌下,手握“招鬼诀”,只等这鬼道人一不注意,来个“小鬼堵门,凌空打劫”的法术,将陈娘庚的生辰八字跟夏肖林的生辰八字来个掉包?或许靠鬼道人的道行可以算出陈娘庚的此次命运也说不定!
片刻之后,鬼道人手一松,龟甲从手中掉落。落地龟甲没有散开,依然重合在一起。
“阴下阳上,双龟交合,头七尾三,蛇龟相连,主乱伦!”
鬼道人这话一说出,夏大奶奶和张三白两人如同遭雷击一般一震。夏大奶奶的儿子夏肖林是当初夏大奶奶跟公公乱伦所生,难道这真的在卦象中算了出来?如果被传出去,夏家,夏大奶奶怎么还在茶阳城抬头?
而张三白知道这鬼道人算的并不是夏肖林的命,而是陈娘庚的命。但陈家只剩下陈娘庚一人,又何来乱伦之说?
“哈哈,这龟甲卜算之事,天机难测,岂能尽信?说说玩玩就罢了,岂能当真?就此为止吧!”夏大奶奶说道。
“夏大奶奶说得是,这尽信命不如不信,人力自可胜天!我老道就是从不信命!不知张老板觉得如何?”
张三白昏昏然,觉着脑袋沉重无法抬头,对鬼道人所说之话也浑不在意,只是记着陈娘庚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趴在石桌上居然昏昏睡去……
夏大奶奶一笑,便命青莲亭下伺候的佣人把张三白扶去客房歇息。亭里的众人也散去了,三位老者回家的回家,还剩下一位就陪着鬼道人在夏家闲逛。夏大奶奶命佣人收拾了石桌上的残羹,看着众人远去,微笑着喃喃自语:
——“陈大奶奶,咱们今天一报还一报。人在做,天在看。我在做,你在天上能看到么?”
陈娘庚跟着老隆先生沿着鹅卵石小径一路往前走。这老隆先生左手打着伞,右手提着尚未点明的灯笼走在前面,他只管带路,却也不说话,而陈娘庚就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后面,两人一路上默默无言。
鹅卵石路随着假山一拐,一直通到一间储物仓前。夏家的储物仓做得并不简陋,砖墙厚瓦,朱门纱窗,严严实实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大屋!在朱红的大门口,挂着一个大木匾,上面书写三字:储物仓!这倒是奇怪了,有谁会大张旗鼓地在自己的储物仓前挂这么个匾子么?顶多是红纸黑字,往门口一贴,暂给生人辨认而已。
两人来到储物仓前,老隆先生收起伞,从腰间掏出一长串钥匙;细眯着老眼,翻了翻,挑出一把龙头锁钥匙,打开了大门!
一开门,一股灰尘夹着浓浓的苍陈味道迎面扑来,两人急忙捂住了嘴巴。里面阴沉昏暗,只看到飞尘在微光中漂浮,看样子有相当一段时间没人来打理过了。陈娘庚跨步踏进储物仓,这所谓的储物仓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有,偌大的厅堂空空荡荡,连踢踏的脚步声都可以听见回音!
“隆先生?夏家小姐就在这间储物仓?”
隆先生咳了两声,放下伞,掏出火柴,点着灯笼,然后关了储物间的大门, “跟我来!”
“隆先生……”陈娘庚对此行警惕异常,既然张三白预知自己此行大凶,自然该当谨慎以求自保。
“请跟我来!”老隆先生,回身说道,“夏大小姐就在这储物仓地窖里!”
“为何关在地窖里?”
“我家小姐出身就有怪病,浑身毛孔闭塞,内热积郁不畅,见不得阳光,受不了热,只能常年居于地窖中。陈公子也别见怪,请跟我来,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余并不清楚。”
这老隆先生即使知道内情那也是一定不会说的了。陈娘庚无法,只好跟在老隆先生身后,继续往前走去。
“不知夏小姐在这地窖中呆了几年?”
“小姐从出生之日起就呆在这里了!”
“那是几年?”
“……,莫非陈公子对我家小姐有意?”
无端端问人小姐年庚,言下之意自然就是男女婚配之事。
陈娘庚大窘,急忙说道,“不是,不是,只是……嗯,这个,……也没什么!”
反正也就是治个病,然后走人,其实并不关自己什么事。陈娘庚不敢再问下去,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呢?怎么敢跟夏家攀亲?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将近三十年了吧……”老隆先生叹口气,“老了,记不真切了!”
原来是已经三十岁的妇人!陈娘庚不觉有点意外。此时,老隆先生越走越快,陈娘庚觉得前路似乎越走越黑,只能紧跟着老隆先生,也不再问话。
陈娘庚越走越奇怪,看这储物仓,似乎不是常人所说的储物仓,因为刚刚经过了两个弄堂,一个小天井,这里倒仿佛是寻常人家的起居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如此昏黑。方才经过小天井,抬头望去也只见到天空黑沉沉一片,外面分明是大白天,虽然天雨雪,但绝不可能像这里这般黑暗。
两人七扭八拐地再走了一段路,周边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娘庚几乎是贴在老隆先生后背,稍不小心就踩上老隆先生的脚后跟,老隆先生手上那点点灯光,根本无法照亮方圆三尺范围。
陈娘庚跟着老隆先生走在这黑沉沉的大屋中,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也完全忘记了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大屋到底走了多久,只依稀觉得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天黑……
两人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四周一片寂静,除了陈娘庚自己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不均匀的喘气声,什么都听不见。前面的老隆先生倒似乎什么声响都没发出,甚至走路都悄无声息……
陈娘庚越走越烦躁不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前面的老隆先生越走越快,他几乎快要赶不上了,也不知道这老隆先生七扭八拐的怎么认得路。
又走了许久,陈娘庚终于受不了了。“隆先生……隆先生……”陈娘庚在后面喊。
老隆先生没有理他,只管往前走!
“我走不动啦,我不走了!”陈娘庚大喊道,停了下来,俯下身子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捶打着自己的大腿。
老隆先生听到陈娘庚这么说,反身缓缓走回来,走到陈娘庚身前。陈娘庚见隆先生走到自己身前,抬头一望,这一望不打紧,陈娘庚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眼前的老隆先生全身黑衣,全身都隐在黑暗中。在黑暗中,在昏黄的灯笼下,唯有一张皱巴巴如同老橘皮的老脸漂浮在浓黑中,浑浊的双眼没有任何神采,只是默然地盯视着自己……
“隆……隆先生……”
“只走了这片刻,陈公子怎么就累成这个样子?”
“都走了不知多少个时辰,你还说是片刻?……这地窖到底在哪里?”
“前面就到了!”隆先生缓缓地伸出手,指了指前面!
但前面依然是漆黑一片,任陈娘庚怎么睁开双眼怎么看都看不到手指所指的尽头。
“过了这扇门,就到了!”
门?哪里有门?陈娘庚狐疑地直起身,暂且往前走吧!
走了没几步,果然就是一扇门!老隆先生吱呀一声推开门,两人走出那扇门,终于看到了一点光明。虽然依然是昏暗,但这昏暗比起方才的漆黑却好了许多,至少可以看得清周围事物的轮廓。
这里是一个天井,天井中央是一个大鱼池。老隆先生点着灯,站在鱼池探头往鱼池里望,似乎在找寻什么,陈娘庚就着这点点灯光,只看到鱼池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鱼,没有水草,甚至连水波都没有,如同死水潭一般死寂,但一股鱼腥臭气倒是浓得很。
老隆先生弯下腰,探出手望鱼池里捞,在池壁上摸索,时不时抓起一把滑溜泥腻的青苔上来,当然,这所谓的青苔完全是黑色的,被老隆先生甩在地上,还在冒着泡,如同有生命搬抽搐、蠕动。
老隆先生好似抓住了什么,放下右手灯笼,右手也伸进鱼池,双手握住水面下的什么东西,用力往外一拉——
“扑哧”一声,老隆先生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池里的水开始往外流泻。原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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