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何天弃的笑声嘎然而止,因为烟尘弥漫中,缓缓又露出了何天香那张讽刺的脸。
何天弃终于不再笑了,却冷冷地道:“没想到不到一个月间,我练成了血泪神功,可你却也到了‘空明’的境界,只可惜,游戏该结束了!”
何天弃缓缓从背后拔出一把长剑,张三剑的长剑!
“彩虹匕?!”韦笑河不由大骇,何天香却依旧冷笑,嘲讽的冷笑!
冯暗凝仰首向天,今天八月十五,月正圆!
“呛——”彩虹匕出鞘,直朝何天香划来,漫天的彩虹,漫天的流霓,遮蔽了月华,遮蔽了群星,是那样的绚丽,又是那样的离奇!千年的奇匕,千年的传奇,当年海心逸士死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的瑰丽,今日何天香死的时候,它仍然是这样的美丽!何天弃的眼中似乎已看到了鲜血由何天香的项中溅出,与彩虹匕融为一体的那一瞬间的灿烂与绮丽!
“嗡——”突然一阵奇异的声音传来,气薄天宇,万谷回风!一片奇异的光辉突然照耀了无穷,将彩虹匕的光华冲淡的无影无踪!而彩虹匕便在这奇声异辉里冰雪般的消融!
何天弃不由大惊,抬头,却见何天香手里已不知何时多了一面色彩斑斓的铜镜,它是那样的明,竟直可与天上的明月争胜!它的声音是那样的浑厚悠扬,经久不停!
夜啼镜!夜啼镜!轩辕黄帝所铸的第九面铜镜!
月华吞吐,何天香就静静地立在宝镜之下,脸上一片肃穆,已非人,而是神!
“哇——”众人不由齐声欢呼!
何天弃却不由仰天惨笑:“没想到世上竟真有这面镜子!”
“有彩虹匕在,又怎会没有夜啼镜在?天弃,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何天香缓缓地将神镜放在胸前,静静地道。
何天弃无奈地惨笑道:“不错,事到如今,我又还有什么话说?”话尚未完,早已破碎了的血泪杯突然祭起在头顶,万道血光冲散了夜啼镜的光华,迷乱了何天香的双眼,而他的人已突然猛地前窜,一掌向何天香的胸前打来!
几乎在同时黑暗中另一条黄影也如鬼魅般向前冲起,同样一掌向何天香的胸前打来。
魔尊!竟是魔尊!
当!夜啼神镜竟被两人联手一击打得粉碎,何天香的人影也被这股前所未有的巨力震得向后飞起。
何天弃与魔尊在被震飞的半空中齐齐吐出一口鲜血却仍不忘互交一掌,然后各奔一个方向狂奔下山。
唰!山门外,刀光一闪,直奔魔尊!东瀛第一刀,丹下清忠的东瀛第一刀!
但另一条鬼魅般的人影同样不可思议地从黑暗中冒起,在魔尊前面挡下了这一刀,带着被劈下一半的身子在向下飞奔中复原,竟是韩轻思!而两名路中的正道盟高手却在魔尊的双袖一扑之下,被压成肉泥,粘在地上,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一切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夜啼镜已碎,何天弃和魔尊已负伤在逃,丹下清忠的长刀已出手,但何天香却已被魔尊与何天弃联手一击,直飞与山顶之外,白衫冉冉,直向云山雾海之下坠去,渐渐地终于成了一个白点儿,然后再也看不见。
“何公子——”薛沉香不由心胆俱裂!几个箭步冲到悬崖边,所有的人也都冲了过来,脑海中一片空空如也,仿佛什么也不存在,月光中,唯有夜啼镜的碎屑还在众人的头上冉冉地洒落,如冰似雪!
远处,一直沉默的婷儿的眼中竟突然也有眼泪滑落!
一线晨曦由灰黑变成淡黄,又由淡黄变成桔红,而天空的云朵红紫交映,瞬息万变,满天彩霞与地平线上的云海融为一体,如诗如画!浮光耀眼的海面上,日轮掀开了云幕,撩开了霞帐,披着五彩霓裳,像一个飘荡着的宫灯,冉冉升起在天际,须臾间,金光四射,群峰尽染,然而一片金光中,玉皇顶上却缓缓现出十几个雕塑般的背影,晨风吹过他们痛苦的肩,竟也是那样的壮观!
八月十八,金陵,风和日丽,正是下聘的好日子。
紫玉虽然已殁,史不云虽然已死,但史家毕竟未被皇上下旨抄查过,所以下聘这一天,彩帛红锦从史家到晴月绣庄整整挂了两条街,遍地的鞭炮红屑遮蔽了秋日的粉尘,红柜香匣胭脂粉盒排了足足有数里之遥,真个是树要嫁人土生春,一路红香燕销魂!像这样隆重的下聘,在金陵只怕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城中几乎过半的人都来看热闹,真如人山人海,不下于一次盛大的庙会!
史明玉便一身锦袍,眉开眼笑地骑在第一匹马上,在无数的看客中艰难而又心满意足地前行。
啪啪啪!无数的鞭炮在晴月绣庄前炸得粉碎,蝴蝶般的片片飞散,形成一条偌大厚软的红毯。
史明玉下马,便在这条毯上一步步的向前走去,可奇怪的是外面已闹翻天,可绣庄中却是静悄悄的一点反应都不见。
吱——史明玉推开楼门,却发现里面香烟缭绕,正中竟摆了一张坛,祭坛!
江小晴一身缟素,缓缓地回头,脸上竟已挂了一串长长的泪痕!
史明玉不由心头狂震,先前的欢喜在一瞬间碎成云烟,连忙上前一把抱住江小晴问道:“小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公子死了!”江小晴突然扑在史明玉怀里嚎啕大哭:“是魔尊和何天弃联手杀了他!”
“什么?踹斯礼死了?!”史明玉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但还是问出了一句话:“诗箱她知道了吗?”
梆梆梆……钟山,忘月庵。
观世音依然手捧净瓶,用那片慈和的笑容笑看人间;雾气缭绕围绕着她的,同样是那熏人欲醉的香烟!
江小晴,史明玉就悲伤地立在她身边,同样的沉默无言,因为他们的面前有一张已经磨得十分光滑的蒲团!史诗箱就静静地坐在这张蒲团上,手上的槌木一下下平静地敲在面前的木鱼上,梆梆梆,声音那么清脆,那么均匀,却带了一种说不出的肃穆之感,钻出香烟,飘出大殿,直融入了那无限的辽远!经过一年的苦修,这位昔日金陵的第一大美女,似乎已超脱了整个尘缘,什么也再难以打动她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情感。她的眼睛依然闭得是那样的紧,她的面容依然是那样的安然,就连敲木鱼的手也没有一丝的慌乱!又是一阵香烟笼来,遮住了她的脸,使人觉得她已离这个世界更加的遥远,但香烟散尽,江小晴却明明看见,她紧闭的眼睑之下,已有一条深深的泪痕,沉重而无声,美丽而凄惨!
落日黄昏,烈火残焰;遍山缟素遍山幡,漫天飞钱漫天雁!薛沉香,婷儿,叶留痕,慕容兰娟,周遗梦,柳含姻,郭疏影,许侍霜,王雁云,李凝雪,冯暗凝一身雪衣伫立在崖前,身后的武林人物黑压压的一大片,武林四绝在,燕山三义在,、栖霞公子在,墨龙祥在,余循真在,席无义在,连城双笔上官日上官月在,就连远在慕容山庄的黄直和芸儿也在,凡武林中能得到消息的正派几乎也都在,而郭强、江城月、韦笑河、田尺儿等人更在!何天香虽然死了,但在他们眼中却已是神!
晚风吹动了周遗梦怀中的湘妃琴,发出呜呜凄凉的声音,是每个人的心在痛苦的呻吟!
落日黄昏,漫天纸钱在晚风中向崖底飘飘扬扬地浮沉,直叫人断肠销魂!
婷儿便在漫天纸钱中静静地走向崖边,走向那一片片在空中漂浮着的云!
“你干什么?”身旁的薛沉香连忙拉住了她的袖子。
“嘻嘻,嘻嘻……”婷儿似想起了什么,却又似什么也没想起,突然在崖边痴痴地笑了,是那样的傻,那样的痴!
薛沉香的心立即被压成粉,碾做尘,几乎连站已都站不稳,却仍旧以莫大的毅力咬着下唇,向众人平静地道:“正是因为何公子已经走了,咱们才更不能走;倘咱们都走了,何公子留下来的事业,又有谁去完成?”
山风渐强,将灵幡纸钱在空中肆虐地扭曲,翻滚,更吹皱了众人身上雪白的衣裙!
山风中,有笛音响起,是郭疏影手中的碧玉笛,笛音里,还有低沉的琴音在触摸着每个人的灵魂,是周遗梦的湘妃琴!
落日黄昏,落日黄昏!黄昏过后,却又何日是晨?!
岳阳,天星楼。
泰山大祭虽已过去了七天,但这里的气氛依然非常的沉闷。婷儿的病已愈来愈重,除了何天香的名字外,她已几乎不认得任何东西,先前所恢复的那一点儿灵智已复又荡然无存,侍霜,慧香与田尺儿叫得越急,她睡的愈是昏沉。
七天了,日日夜夜,天星楼上回荡的一直是周遗梦那早已淘空了灵魂的琴音。柳含姻,王雁云,郭疏影等人便独自在房中黯然伤神!泪水早已在泰山大祭前就流尽,能流逝的也就唯有那一点点正被黑暗与空虚缓缓所吞噬而尽的心罢了!而郭强、江城月、韦笑河、向歌吟、云七,余问天,赫天南则镇日聚在一起狂饮,酩酊大醉之后便一起爬着吵着去给何天香报仇,但奇怪的是,每次喝酒之后,几个人都会鼻青脸肿地给仍了回来,然后浇上几桶凉水。用薛沉香的话来说就是:“何公子已经死了,但现在,我们绝对不能再毫无价值的去牺牲了,哪怕是一个人!”
大堂中,慕容兰娟正眉头紧皱,朝薛沉香担忧地道:“薛姐姐,仅仅七天之间,魔山已荡平青云、沙河、长白三派,正道盟也收伏虎鹤、黄山、茅山三派,只怕再用不了多久,他们的魔爪就要伸向咱们天星楼了!”
薛沉香却轻轻地摇头道:“我想暂时还不会。因为何公子一回来,就造成了三方的绝对均势,魔尊和何天弃都怕咱们实力大增,所以联手毁了何公子,但现在,他们却需要咱们的互相牵制,以免对方过于坐大,所以不该这么快便对付咱们,而咱们现在的重要任务便是必须保存实力和扩充实力,否则,早晚会被他们一口吃掉……”
话尚未完,砰的一声响,楼门突被许姥姥一下撞开,急急就叫道:“楼主,不好了,栖霞门遭何天弃突袭,栖霞两位前辈战死,江公子和李姑娘来不及通知楼主,已先去了!还有昨晚咱们江北的燕子楼、淡月楼两楼同时遭到庞姥姥的突然袭击,吴、贺二楼主以下一百四十三名姐妹无一幸免!”
“什么?他们真这么快就动手了?”薛沉香不由霍然而起。
“看来,何天弃已经真的等不及了!”慕容兰娟也不由缓缓地站起,恨恨地道。
“魔尊一个月后正式称皇登基,也无怪他急了!”叶留痕不由轻轻地叹道。
突然,锦儿一脸刻毒地走了进来,躬身一礼道:“禀楼主,正道盟的特使求见!”
“正道盟?我倒要看他们要说些什么!有请!”薛沉香不由冷笑道,长袖一拂,昂然就坐!
叶留痕却不由看着锦儿奇怪地道:“锦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锦儿依旧不说话,脸色却更现阴毒!因为,正道盟的特使已跨进了门内,领头的,居然就是庞姥姥!
薛沉香的脸色不由突变,目若喷火,却强自忍住道:“是你?!”
“楼主,两年不见,一向可好!”庞姥姥也皮笑肉不笑地道。
“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回来?”薛沉香狠的连牙齿都挫得格格直响。
“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是为大家好!”庞姥姥阴笑道。
“哦,你居然还想着大家?“许姥姥忍不住嘲讽道。
庞姥姥不由尴尬地一笑道:“你们也应该知道,凭你们天星楼现在的实力,要想跟何盟主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为了天星楼两千名姐妹的性命,我劝你们向何盟主投诚,以免遭血光之灾!”
“没想到庞姥姥居然也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只是昨夜你带人连杀燕子淡月二楼一百四十多名姐妹的时候,是不是也带着这副菩萨心肠呢?”许姥姥不由破口大骂道。
庞姥姥脸上也不由勃然变色,怒道:“许姥姥,我来劝降是给你们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这儿有何盟主的手谕一张,你们听好了!‘即令天星楼以下即刻投降,否则,三日之内,楼焚人亡,血溅苍黄!正道盟何天弃手笔。’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
叶留痕、慕容兰娟、许姥姥,锦儿脸上不由齐齐变色。
“哈哈……”薛沉香却陡然仰天长笑:“好!好!何天弃,你够狂!不过,你们可以回去告诉他,纵是天星楼的人全倒下了,也绝对不会投降!而至于你,庞姥姥,你就大可不必回去了……”说道这里,薛沉香突然看着庞姥姥笑了。
庞姥姥不由面色大变,突然飞身而起!
但已经晚了!碧芒电闪,轰的一声,庞姥姥的脑袋已被一枚碧血神针炸得四散飞扬!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一名随从不由战战兢兢地叫道。
“住嘴!谁若再不滚,杀!”薛沉香的脸色突然有史以来第一次变得那样的狰狞无比,竟连叶留痕,慕容兰娟,许姥姥,锦儿也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战。
“快走!”四名随从此时哪还再敢多说一句,连忙连滚带爬地滚出大堂,落荒而逃。
“薛姐姐!”叶留痕连忙拉住薛沉香的袖子急叫道。
薛沉香终于缓缓地平静下来,却朝许姥姥淡淡地道:“许姥姥,传令下去,本楼在各地的分舵,两天之内解散,全部人员散入地下,等候楼主指示,另外,通知大家,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四个人同时大惊。
薛沉香不由长叹一口气,轻轻地道:“我何时跟你们开过玩笑?庞姥姥说的对,以咱们现在的实力,确实不能跟何天弃对抗。所以,以退为进,保存实力,以待来日正道武林的复兴,也未尝不是上上之策!”
“楼主!”许姥姥和锦儿不由同时扑通一声猛跪在地下,痛哭失声。
“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按我说的去做!”薛沉香也凤目含泪,却依旧挥袖厉声道:“总不成天星楼还未解散,你们就都不听我话了!”
大火!又是熊熊的大火!将整座天星楼完完全全的湮没!火光照亮了原野,惊起了一林的寒鸦!
“烧吧!烧吧!”薛沉香就坚强地站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