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魔法是没有办法赢过他们的!”格拉尔德坚持反对,“你也看到了,那……”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们,殿下!”乔伦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知道该怎样与他们作战!”
“那你就必须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必须先知道情况,而后才能下决定!”
乔伦沮丧地握紧了拳头,而格拉尔德立即想起了以前那个没有耐性、骄傲的年轻人。然而,他却学会了强行抑制自己,咽下那激烈的言辞。经过一番内心的激战,他用手指摩挲着胸前的皮制十字架。或许,在摩挲中他想找到一种心灵的安慰吧。当他再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
“看着我的脸。”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格拉尔德还是照要求做了。看着这张似曾相识,但又陌生的脸,他发现他一直就在逃避着面对它,逃避着面对这不可思议的、令人害怕的变化。
“我是谁?说出我的名字。”
格拉尔德企图收回自己的视线,但那双棕色的眼睛立即攫住了他。他只得勉强地说:“乔伦!”他又重复一遍,“你是乔伦”。
“我离开这个世界多久了?”乔伦轻声问道。
“一年!”格拉尔德支支吾吾。
这事实一如当头棒喝!他终于被迫直面这个现实了,离他跟那个年轻人一起走在荒野的日子才仅仅过了几百天,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和他一样老,甚至比他还要老的人!
“我不懂!”他大喊,内心充满了恐惧。
“对我来说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了!”乔伦回答道,“现在已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来解释每一件事了。如果我无法在这场战争中幸存,那就去找萨扬神父吧。他在美利隆,我在他那里留了一份关于我的经历的记录,而现在,你必须充分信任地接受我所要说的,如果不相信那个您认识并给予过帮助的、但不知图报的年轻人,那么就请您相信我所想到的我们惟一的结局,是死亡,只有死亡!如果走到这样的地步,那我也将扔弃了我自己锻造的剑,自愿地走向死亡。”
说这话的时候,乔伦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之情。他把皮制十字架紧紧地按在心口。
这时,格拉尔德想起了他听到过的关于乔伦在这个世界呆过的最后悲惨岁月,还有他那离奇的消失。他努力想说点什么,但却找不到词,乔伦明白他的心意,只是默默地抓住他的手,彼此心照不宣,尽在不言中。
“我进到了一个我以为是死亡,但却没有死亡的世界——彼岸世界。”乔伦继续平静地说道,“那里还有魔力!在我们的观念中,依仗着魔法边界,我们自认为我们是安全的,我们与宇宙的其它部分分隔开来了。当我们离开古老世界来到这里时,我们认为,或者说是我们希望,那古老世界会忘了我们,就像我们遗忘了它们一样。”
乔伦的目光越过了冰墙,看向远处那不知名的,只在他的眼中呈现过的地域:“但是,他们并没有忘记。”他轻轻地说,“现在他们失去了魔法了。于是,他们开始找寻它,相信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一定还存在着。”乔伦笑了,但那透着深刻阴惨悲哀的笑容却让格拉尔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之前说在彼岸世界上没有死亡,我说错了。事实上,那里除了死,没有别的东西。那些在彼岸的世界都住满了亡灵。其实,那里也是有一些魔力、还有一些魔法存在的。只是,它们分散在整个世界中,就象是在辽阔的太空中原子微粒那样。”
“原子……太空……”这些话听来既奇怪又毫无意义。格拉尔德和乔伦一样,望向天空,但他头脑中的混乱并未因此而消除,反倒越加混乱了,一如他们的恐惧。古老世界?那个他们非常恐慌地逃离的世界正在寻找他们?他甚至能够想像,透过晴朗的天空正有着无数双眼睛在瞅着他!
“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很难明白。”乔伦把目光移回格拉尔德身上,眼里尽是真诚的恳求,“我该怎么说呢?”他抓紧格拉尔德的双手,似乎这样,他就能把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意思传达给格拉尔德一样,“他们——那些死去了的人,如果你要这样说的话——”他的声音透出一种强烈的讽刺意味,令得格拉尔德几乎忍不住要往后退,“把这次称为‘远征’。他们被派来查探这个世界,然后征服,控制,乃至完全占有!”
“什么?”格拉尔德震惊地重复道,“征服、控制、占有!”这些词他都懂,也都能理解。他强迫自己集中心力,努力使自己的大脑消化,他在早上所认识到的东西——所谓的现实,“你说,他们——那些亡灵——”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潜意识里的仍在顽固地排斥,即使他要做的不过是透过冰墙看一看他所有感觉的证据,“要征服我们?为什么?然后呢?”
乔伦把手抽了回来,缩进自己那身长袍的袖子里。冰封的城堡里,气温越来越低了,堡内越来越冷了。
“他们打算破除那道魔法边界,把所有的魔力再次释放到整个宇宙中去。”他答道,“然后,他们将俘虏你们,把你们带回他们的世界。”
“但是,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目标的话,他们为什么要杀死他们遇到的每个人,包括平民呢?”格拉尔德反驳道,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为着一个没有意义的梦在争辩。他打了一个手势,说,“他们不是要抓犯人!或者,他们是……”他想到了拉迪索维克的所观察到的,“他们只是要抓助战者!”
“他们是吗?”乔伦显然也很震惊,他迅速看向格拉尔德。
“是的,我也看见了!——那些贵族,带着他们的妻子、孩子,乘着金光闪闪的马车来观看比赛。结果,那些怪物把他们都给杀了!”再一次,格拉尔德的视觉里又浮现出翻转那具尸体,看到骷髅头上那龇牙咧嘴的脸。接着他忿怒地问,“他们在彼岸世界上也是这样争斗的吗?他们也是这样屠杀手无寸铁之人吗?”
“不!”乔伦抑郁焦虑地说,“他们并不像那些人马怪兽那般残酷。他们不喜欢杀戳。他们是军人,有自己战争的规则!那已经是流传了好几个世纪的传统了!我真不明白!他们只是要俘虏的啊!”他停了下来,脸色越来越阴沉,“除非……”他没有再说下去。
格拉尔德摇了摇头,说:“乔伦,你应该为我解释一下。”
“我也希望我可以啊!”他低声喃喃道,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了解他们的。但现在我却只能说我的自以为是出卖了我。或者还有别的……”
格拉尔德专注地盯着乔伦,听着他那旧时熟悉的嘲讽式的腔调中的痛苦,而现在似乎又多了些什么东西——那是痛苦与失落的回音。
“我们现在更有理由要打败他们了,我们必须打败他们!”乔伦突然大声说道,声音冰冷得就如冰墙泛出的寒气,“我们必须他们知道,要想得到这个世界可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我们必须让他们害怕,要他们永不敢再来侵犯!”
“但是,我们的武器呢?”格拉尔德无助地问,“冰?”
“冰、火、空气。当然还有魔法,我的朋友。”乔伦说,“魔力——魔力就是我们的武器……,还有死亡。”
他从背在身后的剑鞘里抽出那把黑暗之剑:“自从我锻造它的到现在已经很久了!但我时时梦见那个晚上。那晚在铁匠铺里,是我锤炼的那块金属,而萨扬赋予了它魔力。”乔伦翻转了一下剑,细细地研究着它,他的手已经是一个男人的手了,自然要比男孩的手强劲有力得多,但感觉仍旧很笨重,难以把握平衡,难以驾轻就熟地运用它。“你还记得吗?”他问格拉尔德,似笑非笑,“我们会面的那一天?那时我就在那个林中空地里和你格斗,而你还说这把剑是你见过的最难看的呢!”
乔伦的眼光望向格拉尔德背在腰间的那把剑,阳光正照射到精雕细刻的熠熠发光的剑柄上,而相比较之下,这把剑却没有泛出半点金属光泽。他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预言,但我知道随着这把剑,我将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萨扬早就知道了,他警告过我,要我在它把我毁了之前先毁了它。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今我终于明白了,并不是我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的。”他低头看着他的武器,手转动着那粗糙、畸形的剑柄,“这把剑才是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灾难的东西!”
“那你干嘛还留着它?”格拉尔德瞥了剑一眼,微微战栗。
“因为,它就像所有的剑那样,是双刃的。”乔伦回答道,“现在,如阿尔明所愿!我可以用它来拯救我们!您愿意战斗吗?殿下?”
格拉尔德仍旧犹豫着:“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乔伦?如果,就如你所说的,是我们自己招致的这一切,那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们呢?尤其是在我们对你做了……”
“你们叫我死了的人!”乔伦喃喃自语,他低声地重复着他走进彼岸世界之前所说的话,“你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也死了!”
他盯着那把剑,它就阴暗、丑陋地躺在自己的手上。
“我已经走了十年了。现在我回来了,希望看到这个世界已经变了,一心想着……”他突然顿住了,皱着眉毛,“不过,不要再提那些了。那已不复重要!我回来了,看到你,看到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改变,就够了!为了获取权力,你曾使一个无助的人忍受那样的痛苦和折磨!我放弃了我的计划,我的希望,走到那令人痛苦的地方,却发现到处都是残暴,不公正。”
“我一气之下,打算回到彼岸世界,却发现它也已经背叛了我。”他苦笑道,“好像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于是,我打算离开你,离开所有的人。”他那痛苦的眼光瞥见怪兽们又在攻击冰墙,“听凭命运吧,你们之中谁输谁赢,与我无关!”他说“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顿一顿继续道,“然而,有一个人,一个智者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一些自己业已遗忘了的东西,‘爱比恨难!’”乔伦静静地不作声了一会。他的眼光穿过那闪烁光芒的冰墙,看到那些树林,看到周围的群山,湛蓝的天空,以及火红的太阳,“我于是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我的家,这里的人们就是我的人民。我不能用第二人称说话,我说‘你’时会伤到萨扬,但我该说‘我’时,又伤害了那个好人。如果不是我,他也不用受苦了。”
乔伦有些心不在焉地理了理黑亮、散乱的头发,“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说着,脸上蒙上一层说不出的忧伤,“在彼岸世界的那十年间,我没有一天不梦见美利隆的美!”
他样子古怪地看着格拉尔德:“‘爱比恨难’!我一向都不喜欢做太容易的事。让我们一起为了这个世界战斗到底,如何,殿下?”
“我们并肩作战!”格拉尔德大声地说道,“还有,叫我‘格拉尔德’吧!”他又戏谑地笑了一下,加了一句:“我还是能听得出那‘殿下’是‘粘’在你的喉咙里!”
第十七章 死亡天使
后来,那些幸存者说,他们是被死亡天使引领着加入这场战争的。
关于乔伦的传说开始在那些在石、冰墙城堡里为生存而战的术士们中间混淆不清地流传开了,除了莫西亚、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以及女巫,很少有人知道乔伦的真实故事,多数人只知道一些零碎的片断,然而,正是这些片断,在冰墙树起来后那短暂的平静战争,就悄悄地流传,蔓延了。而扎维尔皇帝在死前所说的那番话已足够让人们把那些片断拼凑起来,就好像是一座不完整的石头雕像。不过不幸的是,他们都从没真正见过这整座石雕像。
在城堡中战斗的助战者中,有几个当时出席了对乔伦的审判会的。他们站在格拉尔德王子的旁边,一听到王子叫“乔伦”,就想起他来了。于是,扎维尔临死前的那句:“预言实现了。世界末日到了!”开始不停地被压低了声音传播开去,正如每个助战者都对自己见证了这个人——就是这个叫乔伦的——在那可怕的一天在沙滩是怎样走进彼岸世界的有自己的说法。
“他是个已经死了的……”
“他带着一把剑,那剑能够吸走任何人的魔力……”
“我还听说,他杀了无数的人!不过,那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他曾经被冤枉审判过,所以这次他回来复仇了……”
“扎维尔就倒在他的脚下!你也看见啦!你还想要什么证据?皇帝不见了,不是吗?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他都已经死了,而我敢打赌,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预言?我曾经听到过一个关于预言的传说,是有个老术士,叫做梅林,以及一个手执会发光的剑的国王的传说。国王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在危急中拯救了他的臣民……”
乔伦是带了一把剑,但它不会发光。当时他召集所有人,号召他们要战斗到底的时候,一边旁观的人都看到他手里握了一块像黑夜一样的东西,他的脸,就像他手中的武器的金属材料一样黝黑,一样刚硬。在他的话语中或严肃的口吻里没有一丝的荣耀的成份。
“这还不是我们大唱颂歌,欢庆胜利的时候。如果我们失败了,就再也不会有歌声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护送死者去他们最后的栖息地的长袍,也就是抬棺人穿的白袍。跟一个护术医者一样。那天那些听到他说话的术士和助战者们,都明白自己是没有希望地背水一战,这就跟他当初举步走向彼岸世界一样。
“你们是在跟异世界的人作战,他们是已经死了的,并能凭一道光束就夺人性命,而你们惟一的优势就是你们的魔力!好好地利用它吧!否则,一旦失去了,你们就会完全受他们的摆布了!”
乔伦的话音落下了,全场鸦雀无声。死寂笼罩术士们,惟一的响声是光束穿透冰墙时发出的嘶嘶的声,此外,还有怪兽们前进时发出的令人胆战心惊的隆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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