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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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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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素王不答,招招手:“史大叔。”史计都急忙跑到他的身边:“怎么?”彭素王低声问了几句话,史计都想一想,也凑在他耳边回答了。彭素王点点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史计都走回宫梦弼身边。凌冲问道:“史大哥,彭前辈问你些甚么?”史计都轻声回答:“上次我也是被卢扬那一招伤了三焦脉,适才素王问我一些细微,他似已有七分把握,可破那一招哩。” 
  话音才落,彭素王突然睁开眼睛,长身立起,一抖衣袖:“来罢。”卢扬担心地问道:“须还不到半个时辰。”彭素王笑道:“此番定是你胜了,何须担忧?”众人都道他说的是反话,可是看神情却又不象。只见彭素王转身走到宫梦弼身边,问道:“宫庄主的伤势,可遏止住了么?请借剑一用。”宫梦弼微微点头,解下腰间青钢剑,递给彭素王。 
  ※※※ 
  这一番较量,与前却又不同。卢扬起手依旧是平常的猿公剑法,但才走了四五招,剑式突然一变,朴素平和中,突然透出森森阴气,虽然正当午时,围观众人却丝毫感觉不到太阳的暖意,似有阵阵冷风从他剑身上透出。 
  而彭素王,使的还是日帝传下三十三天剑,剑式大开大阖,凛然有王者气象。只见卢扬一招“拨云见天”,剑尖抖动,罩住了彭素王左身数处要穴。彭素王一个滑步,让开来招,长剑如钩,反割对方后心。卢扬急忙后退,拉开距离,又一招“驻日挥戈”,斩向彭素王额头。彭素王不等剑招用老,一个翻腕,反向刺出,疾点卢扬鬓边耳门穴。 
  乍看起来,卢扬剑式灵动,疾如闪电,而彭素王则重拙迟缓,但两人你有来招,我有去式,以一换一,顷刻间各都出了二十余招,数量上并无多大差别。凌冲在旁边专心看着,只感觉两道剑影,化作了银蛇也似,盘旋缠绕,恶斗不休。身外万物皆隐,又看一阵,连彭、卢两人的身形都不见了,只有银蛇吐信而斗,令人目炫神迷。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出现:“为上唯临,为下唯沉;临而无远,沉而无隐;为上唯周,为下唯定;周则天也,定则地也。”眼前两人的剑式正是如此,忽而笼罩万方,弗远勿届,忽而专窥一隙,无微不显;如天一般深远,如地一般宽广。自己原本看师傅冷谦的招术,所走完全是轻灵一路,而义父陈杞人,则重拙沉稳,但现在想来,轻灵中也有稳健,重拙间奇变无穷。轻巧小、重拙大,表象虽然为二,而本原其实是一。想到这里,凌冲不禁眼前一亮,脱口叫道:“我得之矣!” 
  话音未落,场中两人剑式又是一变。卢扬的剑招不但阴冷,而且更趋诡奇,每一剑刺出,剑势都不走尽,暗藏无数杀招,似左实右,似上实下。而彭素王的剑招也逐渐走快,似拙实巧,但已不复初时重、大之威,剑尖不住颤动,将来招一一化解。 
  眼看两人已经较量了七十余合,斗到分际,卢扬的面孔变得通红,双目中更是如要喷出火来,剑剑都是进攻的招术。彭素王缓缓后退,已经退近湖边。忽听卢扬长啸一声,一剑中宫直进,刺向彭素王的膻中要穴。此时彭素王的长剑招术已老,被隔在外圈,眼见卢扬这惊天一剑就要得手,众人不禁齐声惊呼! 
  好个彭素王,于那间不容发之际,长剑荡回,卢扬左手剑诀一弹,却走了个空。青钢剑微微一颤,已刺入卢扬左臂,而同时卢扬那一剑,也刺入了彭素王膻中。彭素王吐一口气,胸口徒然内缩,敌人剑气才透入膻中,已被他浑厚的内力震散,未能损伤三焦脉。卢扬却大叫一声,身体一旋,“咚”的一声,跌入了湖中。 
  ※※※ 
  初春漂着碎冰的湖水非常寒冷凛冽,等彭素王把卢扬从水中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面色发白,嘴唇发青,不住打着寒战了。彭素王一边捉着他的脉门,把内力潜输过去,一边撕开他左臂的衣衫,查看伤口。因为寒冷,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发白的皮肤微微外翻。史计都从怀里掏出金创药来递过去,凌冲帮卢扬上好药,用一方手帕扎住伤口。 
  “卢先生,且回贵宅烧些热茶来吃罢。”彭素王建议道。卢扬勉强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身来,领着众人向他的茅屋走去。 
  进了茅屋,凌冲和史计都点起炉火,从水缸里取了壶水,坐在炉上。彭素王扶卢扬坐在桌边,卢扬指指墙边一具竹制笼纱的小厨:“那里有些好茶,我……我暂不能动,请彭兄取来,煮了与大家吃。” 
  彭素王走过去撩开纱笼,取出一个瓷瓶来,打开闻一闻,笑道:“是绍兴日铸,卢兄好会享福。”卢扬微微一笑:“日铸的上品,都去做了末茶,茗茶等而下之。但在下最好茗茶,觉其清香雅致,要过末茶多矣。不知彭兄可会烹煮?”彭素王点点头:“弟虽是西人,却也好茗茶哩,由弟来煮便了。” 
  真是不打不相识,众人听他们两个竟然已经开始兄弟相称了,就仿佛多年至交的好友一般。他们急于解开谜底,偏偏那两人都却不着急,一直在谈论饮茶之道。好不容易水半开了,彭素王洒下茶叶去,站在炉边,静静看着壶,头也不回。 
  史计都忍不住了,问道:“卢先生,你赢了反倒说输,还独自嚎啕,输了反似挺开心哩。”“我却哪里输了,”卢扬笑道,“七载以来,我第一遭赢了哩。”说着又指一指那竹厨:“彭兄,茶具都在里面。” 
  彭素王等茶煮好,拨小了炉火,就纱厨里取出茶盏来,给每人斟上一盏。凌冲和史计都急忙上前帮忙。卢扬端着茶盏,向众人道:“请了。”然后低头啜吸了一小口。 
  众人围桌而坐,宫梦弼伤重,早就把他安排在旁边床上躺下。只有四把椅子,凌冲年龄最小,资历也浅,所以恭立在旁边。卢扬喝了一口茶,抬眼对彭素王笑道:“暖和多了。我这个心结,也只有彭兄这样神仙一般人物,才能解得开哩。”他现在神智非常清明,和刚才斗剑时迥然不同。 
  彭素王道:“岂敢。弟有一位叔父,亦染了心疾,我为疗治他,请教了许多名医,也搜寻了不少的医案。这才敢妄自揣测,为卢兄解惑。谁想误打误撞,竟然被弟解了。这也是天意教卢兄今日得脱苦海。”凌冲知道他所说的“一位叔父”,指的是木星李树坤。 
  史计都不耐烦地问道:“甚么心疾?甚么苦海?素王你休打哑谜,教我好生纳闷。”卢扬笑笑:“此话讲来甚长,且待在下从头为各位分说。方才各位定料在下是个疯子,不错,在下这七年来,真个是疯魔了哩!”他一边喝茶,一边伸两枚手指,说出一番话来。 
  ※※※ 
  作者按:关于元代的饮茶习惯 
  中国人饮茶的风俗,从唐代就已经开始了,到宋代时蔚然成风。至元代,蒙古人进入中原后,也逐渐接受了这一风俗习惯,当时有俗语说:“早晨起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见当时饮茶的普遍,茶已经成为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必需品之一了。 
  但是,元代的饮茶习惯和今天有相当大的不同。当时加工成型的茶可分为末茶、蜡茶和茗茶三种。末茶就是将茶叶烤干后磨成粉末,再做成茶饼,饮用时除最初必须将茶饼捣碎外,其余步骤和现在日本茶道中饮用末茶是相当类似的,也是先用开水冲入,再用茶筅(竹制的小刷子)打到起沫,然后饮用。蜡茶其实是末茶中的精品,所以冠名为“蜡”,是因为经过特殊加工的茶饼表面浸润了香膏油,看起来光亮如同涂蜡一般。 
  茗茶和今天的冲泡茶很象,也是把茶叶轻炒杀青即可制成。但种类没有今天的多,也不能冲泡饮用,而必须煎煮饮用。因此,末茶和蜡茶的泡制方法称为“点茶”,而茗茶的泡制方法则称为“煮茶”或“煎茶”。 
  一直到元朝末年,末茶和蜡茶(只有上层人士才能购买得起)仍然是蒙汉等各族人民普遍饮用的茶品,茗茶则刚刚在江南地区兴起。又经过长时间的发展,饮茶方法才逐渐变成了现在的以冲泡为主。因此,拙作中提到饮茶,都说点茶或煮茶,说“斟上一碗茶来”,而不说“沏上一杯茶来”。 
 
 
 
  
 ~第四十三章从来网罗皆自缚~
 
  四壁空寥,众人都禀息静气,听卢扬讲他自己的故事: 
  “我是晋宁路和顺县人,自小拜访名师,熟读经典,欲往大都去考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家父是文武全才,习练得一身好猿公剑法,自我七岁起,便将此剑法传授于我。他说:‘天下汹汹,群盗四起,崇文息武,不能够安邦定国。况你学成欲往大都去,千山万水间险阻无数,学得武技傍身,我才放心教你去哩。’因当时严禁汉人、南人习武,并执兵器,我会武之事,乡里也无人知晓。 
  “至元六年,那时我才十九岁。当年脱脱废黜伯颜,自为中左丞相,恢复科举,我便辞了父母,整备行装,往大都去。朝廷连着三年重申禁止汉人持有兵器,我自然空身上路,未携兵械。 
  “谁料行至井陉东北苍岩山下,忽遭一伙山贼拦路。我赤手空拳,山贼首领又剑法出众,我不是他的对手,自然遭擒。那贼听闻我要往大都科考,勃然大怒,说:‘鞑子的官有甚好做?’本欲剜我心肝来下酒,后爱我使得一手好剑,便挟裹了留在山寨里……” 
  凌冲听卢扬所谓的山贼首领,分明是一位抗元的义士,对他满口的“贼”这个字眼,感到非常刺耳。但他不做任何表示,继续倾听。只听卢扬说道:“……我上有高堂,不欲在此间丧了性命,便勉强留下。那贼使一手好无极剑,也悉数传授于我,当我是他的弟子一般。过了三个月,官军来剿,那贼遭乱箭射死,我寻个空隙,才侥幸逃出生天。 
  “科考之期已过,不得已,返归家中。但自此我便爱上了剑术,看那四五经、史传时文,都如嚼蜡一般,反不惜重金借得人家私藏的剑谱,亲笔抄录,日夕研磨,也都是些‘青萍剑’、‘八仙剑’之类寻常货色。第二年,山西忽发瘟疫,可怜父母都故去了。我守孝一年,仍是专心练剑,待丧期毕了,干脆卖去了家宅田产,独自仗剑江湖,寻访明师。 
  “我西往崆峒去,拜在问道宫门前三日三夜,求掌门观吾道长收录。观吾道长教他弟子来试我的剑法,说:‘你所学过于驳杂,不可专心修炼我崆峒剑术。不如仍各处访名师去,江湖自行十万里,才是你修为道路也。’我听了道长指点,此后便各处去寻剑术高手挑战,渐渐的有所长进,也闯出一些名头来……”众人听到他原来除了正式学过猿公剑和无极剑外,全是自我磨炼成材的,都不禁心中佩服,此人真是天赋异禀,学剑的奇才。 
  说到这里,卢扬忽然苦笑一下:“……尤在击败川中大剑客娄鹰以后,名声渐响,便有那好事之徒,给起个诨名唤作甚么‘剑圣’。这诨名不足为荣,反招来许多麻烦。我只想专心练剑,最怕这些麻烦事,便淡出江湖,回归乡里。只想就此藏形匿迹,却终于逃不得‘插翅难飞’封氏兄弟的追踪……” 
  凌冲想起在大都城里,听到封氏兄弟对彭素王说过的话,不禁转头望了彭素王一眼,只见他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些甚么。 
  卢扬继续说道:“原来他们与剑神宫大侠有旧……”说着转身望了躺在床上的宫梦弼一眼,宫梦弼点点头。“……不忿这个‘剑圣’名号,专要寻我来理论,”卢扬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百般解释,这个名号非是自夸,是有好事之徒硬塞于我的,他们却执意要动手较量。我被逼不过,说:‘你们兄弟齐上罢,单打须不是我对手。’”这一动起手来,这三个果然追踪之术天下无对,功夫却也稀松平常,才三招便败下阵去。也怪我不知轻重,只道他们兄弟享此大名,定也是厉害的,一个收手不及,几乎坏了他们性命。 
  “便在此时,只见一位青年公子,领着一个老者经过,误会我要害封氏兄弟的性命,一边唤‘手下留情’,一边教那老者来战。原来那老者也是使剑的高人,一手峨嵋剑法,只怕精妙更在峨嵋掌门之上……” 
  凌冲知道他所说的青年公子,一定就是王保保了,那个老者,既然说是峨嵋派的剑法高手,八成便是程肃亭。只听卢扬继续说道:“我少年不老成,兴发起来,便打点精神,与那老者放对,翻翻覆覆,斗了五十余合,一剑挑飞了他的头巾。那老者撤步后退,恨恨地道:‘卢扬果然不愧’剑圣‘之名。老夫程肃亭纵横江湖近四十载,从未输得如此狼狈。既如此,还练剑何用?!’说罢,将手中长剑一扳两段,转身便去。 
  “我心下好生愧悔。想那程肃亭,是川中第一的剑术大师,名声更在娄鹰之上,数十年声名,却毁在我的手上。他自此弃剑不用,岂非是我的罪过?我家乡也不住了,因爱这马鞍山风光好,便结庐隐居在此,再不拾剑,只读些闲度日。却不料呵,祸事便因这马鞍山而起……” 
  彭素王微微点头,想是知道卢扬终于讲到他疯颠的真正根源了。只听卢扬继续说道:“各位也见了,这山中有一片小湖,湖水清亮,四围景色颇佳,我常在湖边焚一柱香,或抚琴,或读,却也悠闲度日。七年前,嗯,是至正十九年,那年夏日极为酷热,某日我抚琴毕,下水去洗浴,兴发起来,潜入深处,却忽见靠山一侧,有一个深穴。当下不管深浅,泅水进去,原来里面却有一间石室哩!” 
  众人听了有趣,精神都是一振。卢扬喝口茶,慢慢地说道:“看那石室,中有髑髅,还供着一柄龙泉剑便是我适才使用这一柄了我料是古时有位高人隐居其中,这高人想是会剑的,当下铲土将骸骨掩埋了,拜了三拜。转身看石壁上,却原来刻了一些图形,年深日久,图形俱已模糊,仔细分辨,原来刻的竟然是剑招! 
  “我掩了双目,本不欲再看。但天性爱剑,深自压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去看那图形。呀,真个是命中的魔障!想因湖水涨时,常淹没此石室,那些图形冲刷渐平,只有一招可辨……” 
  彭素王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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